垂头丧气的傲月,在汉子的抚慰下猛然抬头,吓汉子一跳。他一直觉得傲月能听懂他的话,这也是他喜欢它的原因,但这振作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汉子惊愣之后,发觉傲月又在盯着什么瞧,顺那方向看去,顿时膛目结舌。这回在他家院里无声无息多出两个人,衣着华丽,貌若天人。其中
一个不知为何赌气般的瞪着他,那容颜惊艳的让他双眼发直。疑是神仙下凡。
“那是我的,拿来。”
汉子忽听美神的命令,不知所指何物,六神无主,直到手上的玉佩被抢去。他心生疑问,却不敢吭声。人在衣衫马在鞍,不管他们是神还是人,
那身华服已经彰显出对方的来头。汉子完全被二人的气势震慑住。
我带赝品来找东方凌鹫,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我看到。东方凌鹫一直带着我送他的玉佩,一瞬间让我看到复合的希望,可他又将玉佩送给素不相
识的山民。他的心态我参悟不透,不管他是以何种心情保留玉佩至今,我都不能让我们的定情信物落在别人手里。我冲了过去,抢回它,将它抹
干净。其实它不脏,但它被我和东方凌鹫以外的人碰过,让我很不爽。我拿捏着玉佩,又瞧了瞧傲月。想到东方凌鹫要用玉佩给傲月做赡养费,
心里堵得慌。我命令赝品:“治好它。”
“是。”赝品绕过石磨,来到傲月身边。他心理清楚,傲月能活到今日全凭傀儡的血液,可那血液的力量已是三代之后,不能完全抵御毒物的入
侵,只能保命不能复原。即便如此,也让赝品心惊。他当初改良马匹时只需要一匹聪明,健壮的马,而不是一匹命硬的马。傲月中毒后,他派追
眼勘察过现场,那时傲月已经断气,因为是匹马也就弃之不管,没想到它竟然缓了过来,还被‘主人’撞见。万幸傲月落下残疾,没被怀疑。既
然是‘主人’开口,他就得医治它。这样正好,他当着‘主人’的面给傲月注入源血,日后就算有人怀疑傲月的身世,也没有证据了。
汉子不知赝品对傲月做了什么,他只见赝品摸了摸傲月受伤的部位,片刻后情绪低落的傲月变得精神抖擞。伤疤消失了,瘸腿也好了,身上的皮
毛也比先前更富光泽。傲月前蹄腾空,欢呼雀跃的嘶鸣着。磨盘都被它拉翻,吓得汉子仓皇躲开。浑身充满力量的傲月挣脱套索,奔出院子。那
两个神秘人也先后从院中消失。汉子张目结舌,看傻眼。
东方凌鹫离开不久便感到强烈的气场来到附近。其中一个是他在熟悉不过的人。他本想施展轻功立刻逃走,可转念一想,既然来了总要面对,逃
避不是办法,何况他也逃不掉,躲不开。他没刻意停在原地等待,按照他一如既往的速度行进,直到被一匹马赶上,截断去路。
傲月异常兴奋,残疾痊愈,让它若获新生。它不再自卑,满心欢喜的追上东方凌鹫,围着他转,舔他、蹭他,向他展示它痊愈的身姿。它以为东
方凌鹫会像以前一样高兴,可它围着东方凌鹫转半天,东方凌鹫依旧不为所动。得不到回应,傲月察觉气氛不对,慢慢安静下来,不解的看着东
方凌鹫。
一人一马静默对视,傲月从不解变成不安。
东方凌鹫瞧着殷切期盼自己回应的傲月,心情沉重如铁。他早已预料到‘主人’会来找他,可没想到会在这时出现。他真的不想再和那人有任何
羁绊,他狠下心对傲月,也是对隐于林中的人说:“放弃吧。我不适合你。”
东方凌鹫绕过傲月前行,傲月不明所以,还傻傻的跟着他。东方凌鹫走出不到十步突然站住,握弓的手不断收紧,全身都在较劲,似乎极力忍耐
着什么。猛然,他出人意料的回身,用弓身狠狠抽在傲月的脸上。傲月毫无防备,它一侧的脖子和面颊被弓身结结实实的击中,它要不是黑色,
想必这会儿都能看到血印。傲月的头被打偏到一边,身形也跟着晃动。这还不算,东方凌鹫冲它大吼:“不要跟着我!走!”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傲月被吓得频频倒退,耳朵也耷拉下来。东方凌鹫从没对它这么凶恶过,它好害怕,更觉委屈,无辜的双眼立刻蒙上一层水
汽。
“够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从树后窜出来挡在傲月和东方凌鹫之间。“我只是想让傲月跟着你,有它在你想去哪里都方便些。”
赝品也随我过来,但他站在东方凌鹫身后。东方凌鹫早知道我在附近,我的突然介入只是让他的眉头更加紧锁,并不意外。倒是赝品的存在让他
有些介意,他扭头看了眼身后人,又改面对我。东方凌鹫并没急于对我说什么,可他的抵触情绪很浓。我是一时冲动跳出来,这会见他如此,我
的底气明显不如刚才,他对我的芥蒂更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需要。”东方凌鹫说的平淡而坚定。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它吗?”
“我不是以前的东方凌鹫,它也不是以前的傲月。”
“有什么不一样?我只是让赝品治好它的伤,傲月什么都没改变;我也只是救活你……”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就因为它和我有关,你才拒绝它?——不,你是在拒绝我?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有些事一旦发生是无法改变。”
“可以的!可以的!只要忘记不愉快的过去,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忘记?像岳冬那样吗?”
我怔愣,不知为何扯到岳冬身上。
东方凌鹫:“你们把他逼上绝路,觉得不过瘾,觉得无趣,就消除他的记忆重新来过。现在终于轮到我了,对吗?”
“不……不是……”我焦急。我没想到东方凌鹫会一下联系到删除记忆的事,而岳冬的遭遇有那么不巧成了反面例子。
“如若不是,你为何要带他来。”东方凌鹫言指赝品。“他拥有删除人类记忆的能力,不是吗?何必这么麻烦,你干脆把我挖空,改造成彻底的
傀儡。没有灵魂只会听从你的命令,这样不是更省事。”
我被东方凌鹫犀利的言辞说的哑口无言,我带赝品来确有此意。唯有删除东方凌鹫这一年来的记忆才能让我们重新开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出
路,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我也不会这么做。这不是什么体面的手段。如今被东方凌鹫识破,还被说成那样,让我情何以堪。
赝品看不下去,站出来指责东方凌鹫。“你不要太过分。”
东方凌鹫瞪向赝品,毫不畏惧,甚至指控回去。“将人类当成玩具,恣意玩弄、操纵,究竟是谁过分?——‘主人’你不是人,你也许觉得这一
切只是场游戏。角色没按你期望的发展你就改写他们,让他们迎合你的好恶。可人类是有自我感情,自我意识的生物。如果你真的这么放不开我
,请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杀了我,让我的灵魂得到解脱,这个躯壳随你处置。”
“那不是我想要的!”东方凌鹫恶意曲解我的意思,把我说的那么不堪,把话说的这么绝。我来此的初衷,只是想给我们彼此一次重新来过的机
会,我没料到东方凌鹫会这么敏感。我被逼入死角,我的手都在发抖。
“你想要的我给不起。就像这长生不老的不死之身,这恩赐对于人类太沉重,那不是福,而是祸。做决定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我没想杀你!”
“记忆就等于人的生命,没有记忆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现在的东方凌鹫这么难以沟通?我站在他面前,紧握双拳。我不是要打人,而是无计可施的焦躁。现状完全超出预计。
“用不着征求他的意见。”赝品独断专行的态度令东方凌鹫厌恶。
“你闭嘴!”我嫌赝品火上浇油。赝品却对我说:“你不可能指望现在的他对你改观,自愿接受你的提议。”
“对。”东方凌鹫出奇与赝品口径一致。“他说的没错。只有杀了现在的我,你才能得到你理想中的东方凌鹫。”
不管是东方凌鹫,还是赝品都在用不同方式逼我。我站在原地瞅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好后悔,不该因为看到东方凌鹫留着玉佩而存有
希望,如果我没和他进行沟通,就不会话赶话,扯出这种问题。
“爹爹?”赝品在等待我的指令,只要我点个头他就会为我洗去所有烦恼。可在东方凌鹫的控诉下,要我怎么下令执行。我真能背负这种罪恶感
和东方凌鹫在一起吗?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我被罪恶感束缚着,无法言语,更无法伸出手拦住慢慢后退,转身离去的东方凌鹫。
“就这样让他走了吗?”赝品的问话我无法作答。东方凌鹫用他的轻功飞速的逃离我,而我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傲月左顾右盼,两头转悠。它不知该追东方凌鹫还是安慰同它一样被抛弃的人。它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气氛让它感受到,他们都被同一个人
抛弃了。
傲月过来用它的鼻子蹭我的脸,我的视线终于从东方凌鹫消失的地方收回。傲月一直不喜欢我,现在它却来安慰我。我见它明亮的大眼睛也写满
哀伤,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蹲在地上。
此后五天我一直远远的跟着东方凌鹫。距离保持到他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也许是我曾经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在往后的几日里不眠不休的赶路
。直到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木屋前停下,我才注意到,他是去找他的师傅。
东方凌鹫的师傅,我也见过,是个武痴。最近两年岭南一带多发天灾,东方凌鹫无暇看望他的师傅,如今他有空来了,却是物是人非。东方凌鹫
的师傅在半年前去世,死的突然,但无痛苦,应该算寿终正寝,是王大叔和郭娟帮他下的葬。
王大叔是东方凌鹫请来照顾师傅的,而郭娟在七个月前因为天灾成为寡妇,婆家和娘家都无人幸存,只剩下她和还没满月的孩子。她住的村子几
乎被毁灭殆尽,无法生存,官府疏散剩余村民时,她决定去投靠远房的表亲。可她产后遇上大难,不得休息,出发没几日就累倒,恰巧王大叔出
山采购生活用品,遇见昏倒山脚下的她,将她们母子带回老人的住处。与老人商议后,老人打算等东方凌鹫来看他时将这母子交与他安置,没想
到东方凌鹫因赈灾繁忙迟迟没来,后出了那种事就更不可能来这。
东方凌鹫虽然派来王大叔照顾老人,可都是男人生活难免单调。郭娟和孩子的到来让老人很是惬意,只要郭娟不嫌弃这里乏味,老人也绝不会撵
人。王大叔也劝她,孩子还小,她身体又弱,都禁不起长途跋涉,强行上路还不如在此养好身体在从长计议。郭娟为了孩子留了下来,一晃三个
月过去。某日郭娟做好午饭去请老人来吃,发现闭目打坐的老人没了气息,骇了一跳。赶忙请王大叔过来确认,老人确实仙游。
这种大事,王大叔不敢怠慢,赶忙写信差人送给东方凌鹫。很不幸信差因天灾道路被堵,无法将信送出。王大叔知道后,只好私自做主将老人葬
于山中,不然尸体臭了也是对死者的不敬。王大叔和郭娟等了两个多月,道路才恢复通行,地震也稳定下来。书信终于被送出,可总等不到回音
,王大叔干脆亲自赶往东方凌鹫住处。他怕自己和东方凌鹫走差了,就让郭娟和孩子留在此地等。就此王大叔一去也没了音信。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其实王大叔早已经赶到岭南王府,那时东方凌鹫已经不在王府半年有余,谁也不知东方凌鹫身在何处,何时回来。王大叔左
等右等,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东方凌鹫的死讯。这个噩耗让他疏忽了郭娟,而这里消息闭塞,东方凌鹫成为岭南王和他之后的死讯都没传到这里
。郭娟只知在等下去她就要断粮了,她决定月底还不见人来,就带上孩子和老人的灵位去找东方凌鹫。在她困难时,老人收留了她,她自认有义
务要把老人去世的消息告诉老人唯一的徒弟。
东方凌鹫听了前因后果,到老人的墓前叩拜长跪。他没有哭,可他脸上的沉痛任谁看了都难受。东方凌鹫在老人墓前跪了一夜才起来。他回到老
人生前的住处,看到背着孩子在院子里打扫的郭娟,这画面让他看得出神。他凝望的视线被郭娟感受到,郭娟停下扫地的活,告诉他早饭已经做
好,这就给他去端。东方凌鹫见她为自己端上饭菜,心中突感温暖,问她:“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去投亲吗?”
这问题郭娟早就想过。她一个寡妇,就算找到亲戚也是寄人篱下。当初她决定去,是刚刚失去亲人,心中没有着落,现在过去半载,她已经坚强
起来,投亲的想法也不是那么迫切。不论是否去投亲,都要找份活养育孩子。这是她的想法,她如实的对东方凌鹫说了。其实她还有令一个打算
,当初王大叔和老人都说东方凌鹫是做大官的,定能帮她找到亲戚,或是给她安置一个栖身之所,可如今她见东方凌鹫一身落魄,没敢提这事。
官场的沉浮,她是理解的。况且,她跟东方凌鹫素不相识,一个年轻的寡妇,哪敢与一个男子过多攀谈。
东方凌鹫见郭娟温婉贤良,柔弱中有带有一份坚毅,那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坚强。在她成为寡妇前,应该也是一个以夫为天的柔弱女子。
“你若不嫌弃,就嫁给我,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和孩子。”
东方凌鹫说的突然,郭娟吓傻眼,确切的说她是太过意外。不可否认眼前英俊挺拔的男子是让她心动的类型,可她是个寡妇,东方凌鹫再走背字
,也是做过大官,见过世面,不得志也是一时的而已。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东方凌鹫说的唐突,可他眼中的诚意还是能把他与那
些趁人之危的登徒子区分开。
郭娟震惊到傻眼,我被震惊到再也不能漠视。冲动会误事,可我已经管不了这些。我瞬间移动到他们面前。郭娟和她的孩子被我惊到,孩子直哭
,郭娟一面哄着背上的孩子,一面惊讶的盯着我。只有东方凌鹫沉稳如初,他知道我在附近?不可能,我刻意保持他感受不到的距离,可他的镇
定显然知道我会来。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我猛然意识到,“你是为了让我死心才要娶她的吗?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任!”
东方凌鹫淡定的对我说:“你想多了,这是我的本意,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你堂堂一个岭南王,身边美女如云,如今却要在这荒山野岭宣称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你们还是初次见面,这合理吗?”孩子的
哭声令我烦躁,我的口气很冲。
“不合理的人应该是你吧。”
“什么?”
“身为岭南王的东方凌鹫早被你们宣告死亡,突厥不正以这个理由大肆进攻天朝。”
“那……那只是诱敌之计……”
“你总有理由操纵别人的生死。”
东方凌鹫说的尖锐,且偏激。他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却硬往上靠。我来不及辩解,他又说:“其实你也没宣布错,你所认识的东方凌鹫的
确死了,死在白杨手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想娶妻生子的平凡男人。郭娟温柔贤良,知恩图报,善解人意,这样贤良淑德的女子,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