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兄有十分之一像在乎薛大哥那样在乎他，他可以高兴得立即去死掉，怎么还忍心伤他一点点……
之后的十几日里，凌逸辰一直病得昏昏沉沉，病情时好时坏，急坏了凌逸泽和顺德。直到薛子陌大婚之日，凌逸辰的精神才有所好转。
第四十四章：红
观澜殿内。
凌逸辰罕见地让顺德等一众太监宫女仔细服侍他洗漱穿戴。
凌逸泽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很少见皇兄穿得这么正式。不过也应该，今晚他们就要出席薛大哥的婚宴，他本以为皇兄是不会参加的……
等凌逸辰穿戴好转过身来，凌逸泽直接给呆住了。
这十几日来，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的皇兄憔悴了很多，然而在这一刻，盛装的他看上去是那么俊雅出众，风华绝代！
“走吧。”凌逸辰淡道。
凌逸泽蓦然回过神来，脸颊有些发烫，半响又想起什么，担忧道：“皇兄，你真的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凌逸辰转头看着他。
为什么不去！
他就是要亲眼看到，也许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痛到麻木，痛到死掉，才不会像现在一样，时时刻刻如刀似绞……
凌逸泽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什么，默默跟在皇兄身后。
这次暮雪公主和薛子陌大婚，举办得非常盛大，朝野轰动。
本来，皇帝嫁女，婚礼应该在皇宫内举行，但是皇帝为了表示对薛敬亭的敬重，特意下旨将婚礼定在了相府举行，这于臣子而言，也算一个无上的恩宠了。朝野上下，无不前来祝贺，就连皇后都亲自到场，想来如果不是皇帝病重，也会出席婚礼。
不过，有两个人还是没有参加，一个是被禁足面壁思过的平信侯凌逸鸿，另一个则是称病不见客的璟王凌逸皓。
等两人到达相府的时候，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
众官员看到这位荣宠正盛的三皇子，纷纷热络地向他打招呼，随后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这三殿下长得可真俊啊！
真不知道将来谁家的千金能有这个福气，嫁给这位权柄滔天、风流俊雅，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三皇子啊！
对于众人的热切，凌逸辰只淡淡回应着，薛敬亭看到他，赶紧上前将他让到了贵宾坐席，地位尊贵，仅次于皇后。
皇后纪瑶看见他出现，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凌逸辰静静注视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相府。这相府他来过很多次，但没有哪一次是这样的！
到处一片喜庆，红色的烫金喜字、红色的龙凤对蜡、红色的绫罗绸缎、红色的鸾凤喜联、红色的八角灯笼、红色的绣金绒毯……
满目的红直刺得他眼眶发胀……
两刻钟后，婚礼正式开始，皇后和薛敬亭坐到了喜堂的主位之上。
一对新人双双出现在喜毯之上，众人看到新郎薛子陌时，全都倒抽一口凉气，呆住，连呼吸都给忘了。
男子俊美若此，真真羞煞世间所有女子啊！
他们当中有些人不是没有见过薛子陌，但那是白衣素服的薛子陌，如果说白衣翩然的他，宛若天上的胜雪仙子；那么身着描金红袍的他，便是倾国倾城的冠世美人！
他只肖随意往那里一站，就足以惊艳全天下！
然而，他还有权倾朝野的丞相为父，有世人匍匐仰止的惊世才情，如今，他又娶了帝后的掌上明珠暮雪公主为妻！
人生极尽之得意，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啊！
众官员无不是感触、感慨、感叹啊！
凌逸辰亦在第一时间看见一身大红喜服的薛子陌，那张犹如朝霞映雪的绝色容颜，眉目依旧，如诗如画。看惯了那人穿白色，从不想，原来他穿大红喜色，竟是如此好看，以致晃花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目……
站在喜毯之上的薛子陌也在同时看了凌逸辰一眼，然后撇开目光不再看他。
一对新人手执喜绫两端，正式步入喜堂。
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之下，款款移步，一副弱柳之姿。
想来那般奏乐之人也为新郎的倾世容颜所绝倒，后知后觉才奏响喜乐，众人也终于回过神来，开始起哄。
新人在一片喧嚣声中步入喜堂，两人站定。
喜乐声突然热烈起来，在众人期待的神色中，喜娘扯开了嗓子，高高喊道。
一拜天地——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纷纷向这对新人投去祝贺的目光。看着盈盈拜天的新人，薛敬亭面露了少见的慈祥笑意，就连向来淡然的皇后，亦有些激动之色……
皓月当空，月光挥洒大地，仿佛也是对这对新人的祝福。凌逸辰死死盯住两人，这一片大红喜色，映红了一切，也渐渐映红了他的眼……
二拜高堂——
薛子陌和凌暮雪转身，对着高堂之上的皇后和薛敬亭拜了下去。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十几日之前，这人还在耳边说想他；十几日后，他却可以手执红绫，从容的与别的女人拜堂成亲。他再也看不到自己，哪怕他们之间，不过几丈的距离……
夫妻对拜——
喜娘高高的声音让凌逸辰心头重重一颤，薛子陌和凌暮雪已经转身，面对面站在一起。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哪怕是掐出殷红的血，也依然停止不了颤抖的臂。
喜堂之上，两人相对拜了下去。
凌逸辰狠狠闭住双眸，心中刹那涌起的浓烈杀意几尽让他窒息。他从未像现在一样，疯狂渴望——嗜血！
凌、暮、雪！
拜完天地，新娘被送进洞房，新郎薛子陌则走上喜台，向所有宾客致以谢意，薛敬亭似乎也很高兴，亦上台说了几句。
随后，台上歌舞蹁跹，台下众人欢宴。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热闹……
凌逸泽担忧的看向皇兄，从薛大哥和皇姐拜完天地后，皇兄就开始饮酒，一杯一杯，没有停歇，才一会儿功夫，已经换下去六七壶酒。
“皇兄……”
就在凌逸辰即将饮下一杯酒时，凌逸泽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住了他。
凌逸辰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仰头饮酒，凌逸泽心里暗暗着急。
新郎薛子陌开始向众宾客敬酒，由于凌逸辰是贵宾，所以他先过来向他敬酒。
走到凌逸辰面前，薛子陌轻唤道：“殿下，”举起酒杯，“子陌敬你一杯。”
听到他的声音，凌逸辰站起来，侧头看向他。
薛子陌心里一惊，凌逸辰双眼醉离，动作迟缓，薛子陌知道他已经醉了，看他这样子，是喝了多少酒？
凌逸辰缓缓拿起酒杯，定定看着他，不言、也不动。
这一幕令许多官员向他们投去好奇而艳羡的目光。
这两人，
一个朗目疏眉，面如冠玉，风神俊洒。
一个肤如凝脂，颜若舜华，白璧无瑕。
真乃两个当世之绝世美男子啊！
这场婚礼的光彩，都被他们的绝代风华给悉数掩下了！
众人之中，唯有肖烨看到这一幕，重重叹息一声。
过了好久，凌逸辰终是举起杯子，却没有和薛子陌碰杯，而是径自喝掉杯中酒，然后重重将酒杯放回桌上，转身往外走……
许是走得太急，又喝了太多的酒，凌逸辰脚下一个不稳，给摔了下去。
薛子陌心中一紧，准备上前扶他，一旁的凌逸泽却先他一步扶住了凌逸辰。
在凌逸泽的搀扶下，凌逸辰踉踉跄跄出了相府。
薛子陌静静凝视着他的背影，眸色渐渐哀伤，在这一刻，那张惊艳了天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属于新郎的凄绝之色……
他们的这一生，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没有生生世世，便连今生今世，他们也无法拥有！
如果当初没有被那一抹绯色吸引，
没有踏足那个美得近乎幻灭的园子，
没有遇见站在樱花树下，漫看落樱的他，
是不是，
他们就不会走进彼此的牢笼，
走进这场困局……
出了喜庆热闹、气势恢宏的丞相府，凌逸辰终于看不到那漫天漫地的红。
十八年，
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红，
是绝望的颜色！
回到观澜殿，凌逸辰将一坛、又一坛酒给自己灌下去，直至不省人事……
第四十五章：伤
洞房花烛夜。
凌暮雪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不禁暗自欣喜。
透过盖在头上的红纱，她隐隐见到一个同样身着喜服的男子向她走来，凌暮雪激动得难以自持，这是她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心上人啊！
此刻他们成亲了，她如愿以偿成为了他的妻子，
从此，她便可以和他日日相守，夜夜相好……
想着想着，凌暮雪的脸越来越烫，但男子却没有如她预想了千百遍的那样，替她温柔地揭开盖头，而是在她身前五步站定。
凌暮雪有些疑惑，薛子陌的声音响起：“公主，子陌娶了你却又不得不负你，是我对不住你。以后，你住公主府，我仍住相府，我们就如婚前一样，兄妹相处，你随时都可以请旨休掉我。”
凌暮雪愕然，一把掀开盖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子陌哥哥，你在胡说什么啊？”
薛子陌皱眉，难道她并不知道皇后与自己的交易？
也对，凌暮雪还只是一个天真可爱的怀梦少女，皇后大概是不会告诉她的。
想到这里，薛子陌心里又多了几分歉疚，还是道：“子陌已经有了所爱的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对不起……”
梦，瞬间被毫不留情地击碎！
散落一地。
凌暮雪使劲摇头，声嘶力竭的喊道：“不，子陌哥哥，这不是真的，你骗我对不对？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薛子陌心中叹息一声。
“子陌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公主，夜已深，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出了洞房，身后猛然传来凌暮雪失控的哭喊声：“子陌哥哥、子陌哥哥——”
第二日，凌暮雪就急急进宫去找皇后。
一见到疼爱自己的母后，凌暮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悉数暴发，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母后，子陌哥哥说他已经有爱的人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爱上别人！新婚之夜，他把我一个人扔在新房。母后，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皇后皱眉，她没想到薛子陌竟然连洞房都不肯入。
“母后早就劝过你，薛子陌他不适合你，是你自己死活要嫁！”皇后有些心烦。
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就任性不已，想要什么就非要得到，否则就又是哭又是闹，这次她更是以死相逼，她真是把她宠坏了……
凌暮雪突然停止抽泣，大喊道：“我就是嫁给他，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决定要嫁给他了！”说着猛然想起什么，“母后，既然子陌哥哥爱的是别人，那他为什么答应和我成亲？”
皇后有些犹豫，如果告诉雪儿，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这个事实，但若是不告诉她，以薛子陌那态度，只怕也瞒不了多久……
“他是因为想帮你三皇兄，才答应与你的婚事。”皇后无奈道。
不过，这中间复杂的利害关系，她并没有告诉凌暮雪，虽然她在深宫之中长大，却一直被捧在手心里，根本没有体会过宫廷的腥风血雨。
人虽然任性了点，但到底天真……
凌暮雪不解：“这事儿跟凌逸辰有什么关系啊？”
她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跟凌逸辰扯上关系。在她心里，从未承认过这人是她的皇兄，除了凌逸皓，天下间谁也没资格当她的皇兄，更何况还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生的孩子。
皇后看了会儿她，叹气道：“他喜欢你三皇兄。”
“什么——”凌暮雪惊骇，“怎么可能，他们都是男的？”
“那又如何，这种事在皇宫贵族当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皇后道。
像是受打击过度，凌暮雪整个人都呆了。
怎么会这样？
子陌哥哥喜欢的人竟然是他！
半响，震惊缓缓下去，凌暮雪眼中燃起了不甘和嫉妒，没想到她堂堂正宫嫡出的高贵公主，竟然比不上那个庶出的贱种！？
凌暮雪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薛子陌抢过来，薛子陌是她的！
皇后见凌暮雪脸色有些不对，心疼道：“雪儿，你是公主，大不了就休了薛子陌，母后再给你找一个？”
“不——”凌暮雪陷入癫狂，“我只要子陌哥哥，什么人都不能跟他比！”
只要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喜欢凌逸辰，她就恨不得凌逸辰去死，薛子陌只能喜欢她——
皇后无奈叹道：“雪儿，交易可以换取婚姻，却换不来真情，母后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以后就得看你自己了。”
皇后暗想，也许有一天，雪儿能够打动薛子陌，她看得出，薛子陌是一个心软而善良的人……
自从参加完薛子陌的婚宴，凌逸辰除了酒，一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这已经是第三天，凌逸泽都快要急疯了，他决定如论如何，一定要让皇兄吃点儿东西。
他特地去找手艺最好的御厨煮了一碗滋补的粥，端来给凌逸辰。
“皇兄，这粥味道可好了，你喝一点吧？”凌逸泽小声哄道。
凌逸辰仿若未闻，抬手去拿酒坛。凌逸泽急了，一把按住他的手，将酒坛夺了过来。
他从未违逆过皇兄，这还是第一次！
“皇兄，求你了，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快来喝一点粥。”凌逸泽几乎是带着哭腔，又把粥递了上去。
“拿走。”凌逸辰面无表情。
凌逸泽顿了顿，舀起一勺粥，送到凌逸辰嘴边。
“我说了不喝——”凌逸辰猛一下打翻粥碗，冲他狂吼一声。殿内瞬间响起碗碟破碎的声音，远处，粥洒了一地。
凌逸泽被这一声给彻底吼懵了，他怔怔看着凌逸辰。好一会儿，默默转过身去，走到碗碟摔碎的地方，蹲下，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一片、一片拾起碎片，泪水慢慢模糊了凌逸泽的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不怪皇兄吼他，也不怨他打碎自己的粥，可是他该怎么做，才能让皇兄不再折磨自己……
眼前景象随着泪水变得模糊，一片碎瓷划破了他的手，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蓦然，有人扶起了他，抬头，是皇兄！
凌逸泽发现他的皇兄正赤脚站在那一地的碎磁片上，脚下的血不断渗出，他却浑然不觉。不由急道：“皇兄，你过来做什么，快，我扶你过去坐下。”
凌逸辰拉住他，热流划过喉咙，痛涨得难以发声：“对不起，逸泽，皇兄，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吼你。”
凌逸泽听了更是难过，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皇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打我骂我都行，求求你，不要不吃饭……”
不要吃不吃饭？
凌逸辰心中酸涩痛涨，还是有人会在意他吗？
会关心他吃不吃饭，难不难过？
可是那个人呢？
一把捂住双眼，凌逸辰生怕眼泪在下一瞬就会决堤……
“皇兄……”凌逸泽哭喊。
凌逸辰缓缓放下手，强忍住心中酸涩：“皇兄答应你，爱惜自己，你再给我端一碗粥来好吗？”
凌逸泽难过的点点头，小心将皇兄扶到了床上，那些碎片已经深深扎进了他的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