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岛主见识了此地,觉得如何?”黎苍墨低笑道。
“奇怪的地方,”洛倾城一如既往地说了那五个字,忽又问道,“为什么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快乐的?”
“有人和你说了这样的话吗?”黎苍墨惊奇道。
“那个人也很奇怪,”洛倾城一边说,一边点着头,“这里的人都很快乐,只有她是悲伤的。我为她为什么悲伤,她不肯告诉我,还对我说,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快乐的。”
“每个人总有自己的秘密,她不肯说也不奇怪,”黎苍墨顿了顿,接着道,“那句话也没有说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便也不知道悲伤是什么,这样的人,自然就是快乐的。”
“可是,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也就不知道快乐是什么,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快乐呢?”洛倾城反驳道。
墨色鎏金的眸子微微闪动,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金色星芒,黎苍墨低叹一声:
“或许,你是对的。”嗓音,轻不可闻。
阿兰嘉与娜拉一番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之后,洛倾城之前在无忧树林中见到的白衣女子撒莲,领着一众端酒的仆从往这边走来。
见到坐在客席上的洛倾城,撒莲面色不变,只当素未谋面,腾格很是高兴地介绍道:
“这位是本王的三王妃撒莲,爱妃,这两位公子是外邦过来的客人,这位黎苍墨阁下是西淇黎家的家主,那位洛倾城洛公子是苍墨阁下的好友。”
撒莲朝着两人的方向颔首致礼,然后便漾开了一张笑颜,开始给腾格敬酒。
“诶,既然来了客人,爱妃该先敬客人一杯才是!”腾格笑着摆了摆手,让撒莲过去。
撒莲微笑着应下,神色自若地拿上玉盏来到两人身前,祝道:
“西陵节庆,撒莲感谢两位客人的光临。”
“三王妃客气了。”黎苍墨说着,顺手接过。洛倾城也接了过来,却问了一句:
“这酒叫什么名字?”
“洛公子,这是净土的解忧酒,咱们撒莲妹子特意酿造,窖藏了三年,新鲜拿出来的呢!”阿兰嘉先一步解释道。
“解忧酒吗?那我不喝,”洛倾城说着,顺手把玉盏放到一边,又拦下黎苍墨的动作,道,“你也不许喝。”
“怎么了?”黎苍墨低声问了一句。
“没有忧愁,又何必解忧,这杯酒没什么好喝的!”洛倾城回答得很是郑重,又带上了一丝固执的可爱,银黑色的眸子忽深忽浅,显示着他的情绪在不停波动。
“洛公子说的不错,这解忧酒,看来本座是无福消受了!”黎苍墨说着,朝腾格的方向微点了下头。
腾格会意,并不介怀,只是朗声笑道:
“阁下等都是高人,自然不会为凡尘琐事忧心!本王一介凡夫俗子,说起忧愁,却数也数不清了,倒是真该好好品上一品这解忧酒,哈哈哈,爱妃将酒端来吧!”
撒莲接过仆从递来的玉盏,一一向腾格、阿兰嘉、娜拉敬酒。
洛倾城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倒是有了兴趣,直接开口问道:
“迦娜死去的那天,净土真的下大雪了?”
“洛公子是从哪儿听来的?”腾格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显然为他的问话震惊不已。
“我……”洛倾城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团娇小的黑影凌空袭来,看着来势凌厉,却只是轻巧地一跃,落入了他的怀中。
“雪球!”抱起怀里的小东西,洛倾城很是愉悦地敲了敲它的脑袋。
“吱呜,吱呜……”雪球叫出了一连串的声响,似乎在焦急地诉说着什么。
接着,便见洛倾城从座位上站起,什么话都没有交代,径自离开了,看着不过走出两三步,却一下子没了人影。
黎苍墨也只得起身,匆匆说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奔赴主屋的方向,在跨入门槛的时候,如同踩上了另一个时空的分界线,进入的时候,里面又是最初的样子,显得冷冷清清。
晓光就候在内室的门口,着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看到两人进来,忙迎了上去,说道:
“洛岛主快去看看吧,若惜小姐的屋子就在那边!”
洛倾城闻言,便直接过去了,黎苍墨停下了步子,询问晓光缘由。
19.鲛珠链子
那双修长莹白的手指掀起门帘后,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花若惜躺在炕上,面色苍白,脸上带着几道细细的血痕,像是指甲抓的,平日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也紧紧地闭着。她的枕边摆放着一串佛珠,显然是姬肆雅惯常拿在手里的。谪仙般的少年立在床头,仍是那袭浅碧色近乎玉色的长衫,墨绿色的长发垂下,眉眼收敛着瞧不清神色,只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似在念着什么。
看到门帘的响动,候在一旁的林靖翰赶忙迎上去,一把抓上洛倾城的手臂,急道:
“洛岛主,还请救救若惜!”
“她怎么了?”洛倾城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趴在他肩膀上的雪球一个纵身,又蹿到姬肆雅那边去了。
被这边的动静打断,姬肆雅口中话音刚停,炕上的花若惜立刻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显出极为惊慌害怕的神情,口中不住呢喃着:“不要……我没有……我没有……不要……”
“洛岛主若是带着鲛珠,还请借来一用,在下稍后再行解释。”林靖翰甚至急切地摇晃起他的肩膀,洛倾城一个侧身避开了,左手的海螺指环微闪,一串手链出现在他的掌心。
那串手链是由鲛绡编织的细绳串起十二颗珍珠,那些珍珠每一颗都细腻莹润,隐隐闪烁着沁蓝的光泽,若不是时机不对,旁人定要好好赞赏一番。
林靖翰立刻接过手链,戴上花若惜的皓腕,珍珠上的沁蓝光泽沿着她的手腕逐渐蔓延到全身,彷如罩上了一张柔和的纱幔,少女不安与害怕的情绪,渐渐地被安抚下来。
姬肆雅收回了枕边的佛珠,轻轻吁了口气,雪球沿着他的衣摆纵身跃起,挂上翠绿的佛珠,欢快地荡起了秋千。
林靖翰就着炕沿坐下,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良久之后,方才谢道:“此番多亏雅公子与洛岛主,在下感激不尽。一旦若惜复原,鲛珠必将奉还。”
“很奇怪,我能感觉到,她很害怕,很不安。她的情绪,似乎被什么放大了,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银黑色的眸子闪了闪,洛倾城好奇地问出声,“她有碰过什么吗?”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姬肆雅。
“姬某暂且不知,一切还待若惜小姐清醒后,方能知晓。”姬肆雅轻轻地摇了摇头,拎起荡秋千荡得正欢的雪球,将佛珠收回袖中。
“在下也不清楚,”林靖翰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接着道,“今日一整天,若惜都没什么精神,晚膳也没用。我只当她是累了,毕竟这几日一直在加紧赶路,便叫她好好歇息。谁知,就在洛岛主与苍墨阁下离开后不久,她的面色越来越糟糕,接着开始不停地挣扎,似乎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儿。我问她,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只抓得身上全是血痕,若不是我按着她,怕是连自己的眼珠都要挖去。”说到此处,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想是心有余悸。
姬肆雅理了理袖摆,又沉吟道:“不知若惜小姐这两天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或是有碰过什么东西?一切总归是有缘由的,还请林少侠仔细想想。”
“若惜去过的地方,多是与在下一起的,没有理由她变成这般,在下却安然无事?”林靖翰迟疑着,然后又说道,“昨夜里,若惜倒是去了如深小姐那儿一趟,将我们白天在大漠摘的果子送些过去。但如深小姐不至于对若惜动什么手脚。”
“我去问她好了。”听到了有怀疑对象,洛倾城说了一句话,便要找过去,显然的,他对于那件能将情绪放大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洛岛主且慢,姬某陪岛主一同前往,”姬肆雅说着,跟上洛倾城的步伐,还不忘安慰道,“林少侠也不必太过担忧,鲛珠有静气凝神之功效,想来若惜小姐,很快便会苏醒。”
两人疾步而去,尚未寻到房舍,便被主屋内的动静拦了下来。
黎苍墨独自坐在桌边,轻末与旧音分立在他左右两侧。陌寻欢满脸怒容,一柄白玉折扇摇得哗哗作响,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鹰眸般盯在身前的女子身上。
“卓玛族长还是不肯说么?本少倒是要看看,这净土的秘密,你还能隐瞒到几时!”
“卓玛不清楚三少说的是什么。”一身短打装束,显得英姿飒爽的卓玛面无表情道。
“哦?不知道本少在说什么?那卓玛族长适才又为何将本少从篝火边上拉走?”陌寻欢重重地哼了一声。
“三少该是看错了吧,夜深人静的,哪边有点着篝火?卓玛只是瞧三少一个劲儿的往湖中走去,这才拉了三少一把。”卓玛镇定地回应。
“族长的意思是,本少活腻歪了,想跳湖寻短不成?”陌寻欢冷笑一声,白玉折扇猛地合上,直指卓玛的眉心,道,“本少奉劝族长,还是乖乖地将翩翩还我。否则,真要对族长动粗,实在有违本少怜香惜玉的宗旨!”
“不知出了何事?”姬肆雅上前几步问道,“三少与卓玛族长这是……”
“陌三少被艳鬼迷了心,卓玛好意规劝,可惜三少并不领情!”卓玛面上是一脸的无辜。
“你在害怕,”不等陌寻欢辩解,洛倾城看破卓玛冷静的表象,直言道,“你的情绪分明是在害怕,我的感觉不会错的。”他说着也走近了两步,眸中的星光带着不容狡辩的厉色。
随着洛倾城的走近,卓玛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开始呼吸沉重,细密的汗珠出现在额角,并连着后退了两步。
“你……怕我?”洛倾城不明白了,银黑色的眼珠转了转,他下意识地又靠近了几步。
卓玛果然连连后退,差点绊上门槛。
糟老头自门外奔来,赶紧扶住卓玛,怒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要干什么?哪有在别人的地盘还欺负主人家的?还说什么礼仪之邦,全都是些混蛋!”
“……别说了……”卓玛重重地喘息道,“带我走……”
糟老头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啐了一声,赶紧扶着卓玛离开此地。
“我没欺负她。”洛倾城眨了眨眼睛,显然委屈了。
“是卓玛族长自己的问题,与洛岛主并无关系。”姬肆雅温和一笑,出声安慰。
“雅公子说的不错,”黎苍墨随手整了整衣襟,又问道,“若惜小姐那边还好?”
“有洛岛主的鲛珠护体,已无大碍,”姬肆雅微微点头,又看向陌寻欢,道,“不知三少与卓玛族长,是为了什么缘由争执?”
“此地有玄机,本少向卓玛族长讨教,她却矢口否认!”陌寻欢说着,面色又凝重起来,“可怜我的翩翩美人,还在那里苦苦等着本少呢!”
“三少所说的玄机,可是能通往另一个净土?”黎苍墨问道。
“看来苍墨阁下与洛岛主,先前确实到过那里。”陌寻欢沉思。
黎苍墨沉声道:“不只如此,本座还听那位翩跹族族长,问起了三少的事儿,对于三少的离奇失踪,翩翩族长表示了担忧与思念。”
“本少之前为了小表妹去寻阁下与洛岛主,误打误撞间到了那个净土,正瞧见翩翩美人在跳舞。本少正要上前,就被那位卓玛族长不由分说地拉了回来,还口口声声说我被艳鬼蛊惑了,笑话,我陌三少难道连是人是鬼都分不出么?”陌寻欢说着,手中折扇一把拍向掌心。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之前听下人来报,说三少与卓玛族长起了争执,看三少的脸色,似有不妥?”一道清冷的嗓音忽然传来,隐着一丝着急的意味,冰雪般的少女自内室走出,她的身边还跟着位中年男子,正是雪如深与孙伯。
“诸位都站着作甚,有事大可坐下再谈!”看了众人一眼,黎苍墨邀请道。
众人应下了,纷纷就坐,洛倾城很有目的性地坐到雪如深边上,张口便道:“若惜小姐在你那边碰过什么?”听得雪如深一头雾水。
“适才若惜小姐那边出了点状况,我等正追寻缘由。听林少侠说,昨晚若惜小姐有给如深小姐送去果子,故而洛岛主有此一问。”姬肆雅随后淡然解释。
“若惜妹妹没事儿吧?”雪如深急忙关切道,脸露焦急,不似作假。听称呼便知,昨夜里两人定是相谈甚欢,互相结为姐妹了。
“她没事了,不过……”洛倾城说着,猛地凑到雪如深近前,差一分便脸颊相触。只见他闭上了双眸,然后,轻轻地吐出三个字,“你有事。”呼出的气息尽数喷上雪如深的脖颈。
“如深不是很明白岛主的意思。”雪如深微微侧过头去,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你明白的。”又是轻轻的四个字,银黑色的眼睛完成漂亮的弧度,洛倾城忽然执起雪如深的左手,将一条莹白的珍珠手链戴了上去。
看到这幅情景,陌三少怔愣了,若不是清楚这位洛岛主的个性,他真想大呼一声“高人”,这种不诱而诱的手段,十个美人里,八个都要拜倒在他脚下,而剩下的两个,看到这样一张脸,怕也只能沦陷了。
“洛岛主出手真是好大方!”轻末忍不住惊叹出声,“这手链上的,该是鲛珠吧?”
20.抽丝剥茧
洛倾城转过脸去看了看他,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又看向雪如深,道:“你碰过什么?”
他眨巴着眼睛,好奇的就像个天真的孩子,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我把链子送你,你告诉我。”
“洛岛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便是,但这手链太过贵重,如深受不起。”雪如深说着,便要将链子解下来。
“如深小姐还是先戴着吧,若惜小姐之前的症状便是情绪失控,几乎崩溃。洛岛主既然给你,定是觉得如深小姐身上,也有这症状了,”姬肆雅劝阻道,“戴上这链子后,如深小姐可有觉得心神安宁了些?”
“听雅公子这么一说,如深确实觉得心思镇定了许多,”雪如深恍然道,并且感激地看了洛倾城一眼,“这两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虽然往常也总忧心家弟的病情,但从未这般……这种感觉,如深不好说。”
“你的情绪被放大了,就像本来一点点的喜悦,变成了非常喜悦,一点点的悲伤,变成了极度悲伤,”洛倾城双掌托着下巴,条理分明地解释道,“可能你对那件东西接触得不是太多,所以不像那位若惜小姐,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
“不知洛岛主指的是什么事物?”雪如深不免有些惶恐。
“不是我在问你吗?”洛倾城歪了歪脑袋,一脸你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的表情?
“如深小姐不妨想想,昨夜里若惜小姐可曾碰过什么?”姬肆雅暗自笑了笑,从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