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为的脚步声从卧室到客厅,然后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吴真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真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凌迟,沈为要羞辱他,他很清楚,但他也没让自己落了下风。
如果在沈为的进攻和撩拨下,他能做到不惊动池涛,今天的事,以后再也不许对池涛提起,这就是他和沈为之间的协议。
吴真把衬衣袖子从池涛的眼睛上解下来,池涛睡得很沉,像是个毫无防备的孩子,他真的,什么也没发现。
这样很好,池涛没有错,出轨也不是池涛的错。
吴真抚摸着池涛的头发,一直都是他在勾引池涛,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池涛在他面前几乎是透明的,五年前,他看不出池涛对他的心思,但这次回来,他看得很清楚,即使池涛从来不提,那些怀念的细节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
池涛有沈为,如果他明目张胆地追求池涛,遭到的,必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所以他把自己扮得像个哥哥,他接近池涛,行动中从没落了刻意,没有半分暧昧。
那些蓄意的,看起来又像是不经意的身体接触,让池涛脸红失神,他都知道,但他装得若无其事。
他把池涛的心理空隙抓得很准,在池涛最脆弱的时候,他趁虚而入。
无微不至的关怀,一直深入到精神和情绪的悉心照顾,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他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让自己成为池涛的习惯,他的行为,就像是在引诱池涛吸毒。
这是一个小火慢熬的过程,他把池涛宠刁了,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制造分离。
那七天的音讯全无,也是他有意为之,池涛的恐慌和爆发都在他算计之内。
所以,池涛没有错,祸首都是他,沈为的怒气要发泄在他身上,这是他应该受的,他乐于承担。
而且,沈为凭什么对池涛责难,他抱着Neo纵情声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池涛在家里等着他?
吴真抱住他,嘴唇在他合着的眼帘上轻轻点吻,池涛睡得那么安详。
三千世界鸦杀尽,换池涛一夕安枕,他的确做到了,不是吗?
沈为蓄意弄伤他,到现在,后面还是难以忽略的裂痛,但由始到终,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痛着的时候,他想到梁东,沈为总是让他想起梁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梁东总是对他的感受不甚在意,很像沈为对池涛。
梁东经常弄伤他,吴真自嘲地笑了下,每次遇到不好的事,他都想感谢梁东给了他抗体,身体上的,精神上的。
沈为的东西还在他身体里面,吴真到浴室把自己清理干净,过了六七年,他清理身体和伤口的动作还是驾轻就熟,所以,他该不该感谢梁东?
镜子里是他赤裸精实的上半身,脖子上散落着斑驳的吻痕,他侧过身体看了下,连脖子后面也有,看来不能等到池涛醒来了,吴真想,虽然做完后抛下床伴的事,他从来没做过。
天色将明未明,吴真穿好衣服,他留了张字条给池涛,字条上说,他要到外地几天,是清早的飞机。
中午,吴真打电话给池涛,电话响过六声后,池涛才接听。
池涛很沉默,又是他意料中的反应,吴真知道,这一次,池涛躲他,会躲得更加彻底。
电话将要挂上的时候,吴真问池涛:“沈为,最近都不在吗?”
电话里面安静了十来秒,“不在。”池涛闷闷地回答。
心这才算是落到了实处,吴真长出一口气,看来,昨天晚上沈为出现的事,池涛真的一点也没察觉。
对沈为来说,池涛像是一块鸡肋,现在,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吴真不知道沈为会怎么对待池涛。
他想对池涛负责,但跟池涛本人根本说不清楚。
挂断电话,吴真点了支烟,看来,他有必要会会沈为。
第三十章
沈为给过吴真一张名片,吴真早不知道扔到哪里,但要找到沈为不难。
入夜的Dionysus,吴真走过去,沈为似乎已经半醉。
靠在沙发椅背上,沈为向上斜睨着吴真,他忽然笑出声来。
“又见面了。”沈为说。
吴真在他对面坐下来,没有回答他。
沈为把杯里的酒仰脖喝尽,他打了个响指,酒保又送上两杯。
还是灰雁,沈为喜欢烈性酒。
他把一杯酒刷的推到吴真面前,吴真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现在可以谈了吗?”
沈为的目光注视着吴真的空杯子,“谈什么,池涛?”
他笑意荡漾开,却很恍忽,“有什么可谈的,你要上他就上,你要是有兴趣通知我再去看现场版,我也不介意。”
他向前,靠近吴真,“要是还有那种香艳的赠品,当然,更好。”
吴真站起来,“那么,打扰了。”
沈为突然也站起来,他握着吴真的手腕向外面走,吴真不愿跟他在这样的场合拉扯,太失了风度,他甩开沈为的手,但神色坦然的跟着沈为向外走。
沈为没有走正门,吧台后面有一道后门,两个人从只亮着壁灯的走廊走过去,身后是CLUB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这条走廊狭窄安静,灯光把影子投在地板上。
沈为转过身,跟吴真对峙着,吴真直视着沈为的眼睛,完全没有畏惧。
“你胆子还真大”,沈为冷笑一声说。
“你认为,我该害怕什么?”吴真淡淡的问他。
沈为猛的推向吴真的肩膀,把他推到狭窄走廊的墙壁上,手臂还没圈住吴真,吴真已经把他按到墙壁另外一边。
灯光在两个人交错的身影间纷乱摇曳,不知道是谁的手按到一个门的扶手,两个人突然失重摔到门里。
狭小的储物间,堆满杂物,两个高大的男人互相推搡,谁都不肯被对方制住。
他们可以真的动手打架,但是,这种纠缠钳制,更像肉博,只为制服,不在争斗。
沈为仗着酒意,钳住吴真的手臂反剪到身后,两个人的喘息同样粗重急促。
不肯被沈为这样控制住,吴真用手肘向后猛击,沈为不肯放开他,终于,两个人同时重重的摔倒在地。
黑暗的空间里,是两个人男人压抑激动的呼吸声,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沈为一个激烈的翻身,把吴真压在身下,手臂横在吴真肩膀,骑在吴真身上,吴真被他压的一时翻不过身来。
不肯受制于人,接下来的,是两个男人在地板上拼尽全力的翻滚,旁边的架子被打翻,成摞的纸巾桌布落下来,稀里哗啦,数不清的东西落了满身满地。
最后再次回到沈为制服吴真,两个人的粗喘已经连成一片,沈为的双腿狠狠的压制吴真的长腿,吴真的手被他固定在头顶。
只有门缝里一丝光亮倾泻下来,沈为同样筋疲力尽,掌控吴真的手在颤抖。
他的嘴唇落下来,吴真向一侧甩过头,沈为的唇擦着吴真的脸颊而过。
但沈为钳制住吴真的下巴,嘴唇再次吻落时,重重压在吴真唇上。
按住吴真的鼻翼,吴真终于不得不张嘴呼吸时,沈为的唇舌撬开吴真的嘴唇,长驱直入。
满满的,是吴真的气息,他湿润柔软的嘴唇,甘美炽热,让沈为突然沉醉。
本能的,想要掠夺更多。
沈为瞬间的失神间,吴真已经重重的吻回来,舌尖如蛇一样游弋在沈为口中,纠缠着,最柔软却最有力,直到沈为失控的发出一声呻吟。
吴真笑了一下,突然的,没有征兆。
沈为猛的松开吴真,从吴真身上起来,踉跄的走向门口,甚至没有回看一眼在地板上撑起身体的吴真。
第三十一章
不久之后,吴真接到池涛的电话,池涛要去千里之外一个贫困县的乡村学校支教,这一次,是向他道别。
吴真很欣慰,无论池涛的初衷是什么,这无疑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年轻时候的经历都是宝贵的财富,像池涛这样从小在大都市长大的孩子,就该走出自己原有的小圈子,出去看看。
他应该了解更多人的艰辛,当他体会到生存的艰难,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辛苦,他才会明白,那些儿女情长的伤春悲秋,其实,只是生命的一小部分。
当他懂得关注更多人,他的心会变得很宽。
接到沈为的电话,已经是隆冬,有那么一瞬,吴真想把电话直接挂断,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沈为开门见山地问他:“池涛,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吴真如实回答。
池涛在初秋离开,离开之后,他没有主动跟吴真联系,吴真也没有刻意打扰他。
有时候,自身的瞬间顿悟,胜过旁人劝慰的万语千言,何况,吴真本人也在池涛烦恼的漩涡中心。
“他走的够久了,我要去带他回来,你和我一起去。”沈为说。
吴真皱了一下眉,对于沈为的方式,他不大认同,但池涛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三个多月,足够理清很多事。
沈为急着去找池涛,看来,沈为对池涛,也并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不在意。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错综复杂总要解决,吴真想了半分钟,他问沈为:“什么时候出发?”
沈为想都没想,“下午一点。”
吴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过了上午十点半。
他可是大活人一个,但沈少爷这架势,分明是已经定好了出行时间,现在顺便通知他这件行李:“我要带你出门。”
好吧,无所谓,按部就班的生活索然无味,偶尔有个惊喜也很不错,他就当看池涛的面子。
吴真叫来钟意,列了张单子,吩咐他去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下午一点的时候,接到沈为的电话,沈为已经到了他工作室外面。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LANDROVER,吴真走到车子边上,他弯下身子,隔着车窗朝里看了下,驾座的男人趴在方向盘上像是在打盹。
吴真曲着指关节敲敲车窗,沈为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
沈为眯着眼睛,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略长了些,人好像瘦了不少。
他的脸部轮廓很深,并不是说他不英俊,他是那种稍微清减,就很容易看得出来的长相。
隔着车窗也能看清沈为面色倦怠,打开车门,吴真弯下身子问他:“我来开车?”
总共有六个多小时的车程,出来的时候,吴真查过目的地的天气,晚间可能有雪。
出城后,吴真把车开得比平时略快,他们要赶着下雪之前到达。
沈为今天好像格外沉默,大概是累的。
他坐在副驾座上,一直看着吴真的脸,吴真没空转头看他,但那样直接的凝视,不用转头他也能感觉得到。
能看出个花来?吴真有些局促,他略微偏头,目光依然注视着前方,“要不,你睡会?”他努力对沈为挤出一个笑。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沈为还是那种戏谑的语气,“你开车,我睡觉,多影响你驾驶的情绪。”
你盯着我看更影响情绪,吴真轻笑一下。整个下午,他都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和得体,这样的话,只是想想,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第三十二章
沈为转过头,靠在车上,他轻轻闭上眼睛,睡不着,但闭目养神吧,路很远,他需要跟吴真换着开。
他真没想到,跟吴真再次相见,吴真居然如此坦然。
上一次,三个月前,酒吧走廊里,零乱的片断,两个人沉默着气喘吁吁在黑暗中扭打……
再之前那个夜晚,更是,真的,那天,沈为喝醉了,要不然,他其实不会做那件事。
不过,做都已经做过了,也没什么可懊恼的,何况,无论如何,懊恼的也不应该是他。
他没想到,吴真真能把那件事放下,出乎预料。
就像,他也没有想到,池涛真的会离开。
沈为说不好他对池涛的感情,从前,他觉得池涛像一只温顺的宠物,虽然会有点小别扭,但是,还是很听他的话。
他是喜欢池涛的,但没想到池涛在他还喜欢着他的时候,跟了吴真。
说沈为不生气是假的,但说他伤心伤肝的气,也是假的。
归根到底,沈为一向把自已归入混蛋那个行列。
那天离开的时候,他笃定他跟池涛走到了头,该分手了。
在沈为看来,这事,没什么可纠结的,池涛不是个风流的男孩,他肯跟吴真上床,自然是对吴真动了心,身心都跟吴真有瓜葛,又何必留在他身边。
沈为把吴真也归入混蛋那一类。
既然池涛不要个不羁的混蛋,愿意跟个虚情假意的混蛋,就去义无反顾好了。
那天后,一周,他没有联系池涛,然后有天晚上,池涛站在楼门前等他。
说一点不动容,也是假的。
池涛几天瘦了一圈,脸颊凹陷下去,一直明亮的眼睛,黯然的没有光泽。
至于为情所困成这样吗?为他,真的不值得,为了吴真也许值得吧,毕竟吴真那样宁可被他上,也要保护池涛。
那池涛就更没什么可痛苦,可难取舍的了。
池涛穿着T恤牛仔裤,初秋的深夜里,高高的身材,站在那里,却觉得形单影只的消瘦落寞。
房间是指纹锁,池涛可以进去,沈为走到他面前已经想好了,池涛会跟吴真怎么样,吴真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这些与他无关。
“怎么在这里等我?”沈为问他。
池涛看的眼光,有一丝光芒,不是神采,而是雾气,“沈为,我来,向你道别的。”
原来,真的那么难以抉择,宁可自已远远的逃避开,也无法在他和吴真两个人之间做出取舍,沈为想说,这又何必,但他习惯性不爱开口。
沈为听池涛说完要去支教,意外了一下,池涛是城里的孩子,那种贫困艰苦的环境,他大概就只在电视上见过,到那种地方去一年。
沈为沉默了一会,“如果是我让你想逃避,那我不会再找你。”
池涛摇摇头,“都会去的,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沈为最后说,“那好,你照顾好自已,想清楚了,就回来,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第三十三章
沈为了解池涛,因为池涛太简单,但这孩子比他原来以为的坚强倔强。
池涛一个电话没有打给他,沈为从包里拿烟的时候,一串钥匙掉在地上。
把钥匙捡起来,最后那天池涛还给他的时候,泪水终于落下,猛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为是怜惜池涛的,像喜欢一样很美好的东西,他不愿看到喜欢的东西被破坏,三个月够久了,那种地方,池涛不应该再多停留。
不过,他真的不了解吴真,他要带吴真一起去的原因很简单,池涛离开的原因,他也有份,那就一起去面对面的把事情解决了,把池涛带回来。
车上的导航可以定位到那个县城,路途不算近,差不多500公里,只有一半路途是高速,估计,总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到。
吴真开的很快,沈为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发呆。
车一路向北,下了高速的时候,停在一个休息站,两个人下车抽烟,外面非常冷,有零下十几度。
沈为把皮夹克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上,吴真看他笑了下,没有说话。
再上路的时候,沈为对吴真说,“换我开。”
吴真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上去就开始睡觉。
吴真的睡眠好质量很快就被坑洼不平的路给破坏了,道路颠簸不平,当沈为把车驶下正在施工的主路时,吴真抬手握着车上的扶手,“没走错路吧,这路怎么这样?”
沈为看了前方,“修路,前面封上了,不下来不行了。”
吴真看着导航仪,地图上已经没有这条路了,车体的绿色光标在移动,四周是灰色的一片,语音导航安静无声。
沈为冷笑一下,“这东西本来就是你能找着路的时候它也能,你迷路了它也找不到。”
他看一眼吴真,“你帮我看着点路吧,需要你人工智能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