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坐后,伤口火辣辣地疼,吴真强撑的站起身,维持着笑意,“哦?你给自己定的卖价是多少?”
没心思理会周航的神色,他走到周航身边,即使疼痛钻心,依然尽量让自己步履平缓。
低下头,凑到周航耳边,“你听好,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吴真的声音很轻,语调温和,但无端有种震慑人心的气势。
周航转头看着他,吴真对他的视线一丝也不回避。
“我们的事,就只是,我和沈为之间的事。他对我有什么不好,要打要骂,我自己动手,但那不表示我可以容忍别人随意糊弄他。不要逼我,我动手,大家都别想好过,你记住。”
周航霍的站起来,吴真直起身子,笑了下。
“这次是你先把我当傻子,你惹到我了,周航。”
周航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别急着走,”吴真立刻叫住他,“还有一件事没说清楚。”
周航停下脚步,吴真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把池涛带到海南,真是沈为的主意?当然,你可以不说,我想知道也不过多花些功夫套话,反正,池涛在我面前也瞒不住什么。”
吴真笑的狡黠,身子略微前倾,“你以为,我真知道,Amos前一段手上接了哪些活?”
不料他一诈再诈,周航已经再顾不得风度,咬牙切齿的对他说道:“是,池涛是被我带去的,我跟他说是沈为的意思,在海南沈为也不过只见过他一面,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你满意了吗?不过你别高兴的太早,就算这次沈为没其他男人,不代表他以后心也在你身上,池涛不过是你的前车之鉴。”
一口气说完,周航摔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吴真扶着腰痛苦地呻吟出声,踉跄着走到床边,来不及脱掉外衣,虚脱地,趴上去。
第一五三章
深夜,沈为轻轻抬起环着吴真的手臂,吴真侧着身,眼眸阖着,睡的平稳,沈为缓缓掀开羽绒被,从床上坐起来。
中央空调开的很足,房间里很温暖,但沈为还是把被子掖好,入夜后下了雪,到现在也没有停,能听到窗外北风呼啸和雪花打在玻璃上的沙沙声,下雪的夜里,即使卧室里没开灯,也比往常明亮,沈为低头看了看吴真的睡颜很久,才转过身,轻轻下床。
披上一件毛衣,沈为正打算出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吴真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马上俯下身去看吴真,他慢慢翻了一个身,面向着沈为,沈为低声问道:“吵醒你了?我不太困,怕翻来覆去影响你休息,所以,想去书房看会书。”
吴真的目光停在沈为脸上,这不是沈为第一次夜里从卧室出去,其实,每次他离开,吴真都知道,沈为在深夜离开,又在天将明时回来。
“沈为,我们谈谈。”吴真看着他的眼睛。
沈为愣一下,吴真拍拍身边的床褥。
沈为犹豫着,但还是重新回到床上,他伸手搂住吴真,“这么晚了,你应该休息,有话,明天说,好吗?”
吴真在他怀里仰起头,沈为神色里有掩藏不了的紧张,沈为其实,很少能在他面前隐藏住自已的心思。
抬手揽住沈为的肩膀,这是必要的安抚,既然没有分手的打算,何必一直僵持,吴真自问,他并没有那么矫情。
“沈为,在大理之前,我有过任何确切的,出轨记录吗?”他幽幽地开口。
沈为转开眼眸,看着窗外,过了很久,他摇下头。
“那么,是什么,让你对我不信任?”吴真又问。
他想到他同样也不相信沈为,今天指责周航时他言之凿凿,但他无法否认,周航这次之所以能得逞,其实是他和沈为之间信任太过单薄。
沈为低着头,他再转过来时,没有看吴真的眼睛,“吴真,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是,我现在成这样,错大都在你,”吴真说,“但也有我的错,其实,在大理,我跟那个人什么都没发生,那时候你不问青红皂白,我喝多了也很激动,我该跟你说清楚的。”
吴真最终还是隐瞒了他们被设计的真相,无论始作俑者是谁,沈为一旦知道,必然跟周航背后那位闹得不可开交。
那是沈为的血亲,他也知道,他还没有糊涂到唆使沈为跟他自己亲人闹翻的地步。
能感觉到拥着他的手臂僵住,又是很长久的沉默,沈为最后说:“是我不好,对不起,吴真,你原谅我,好吗?”
这样的沈为都已经不再像是他自己了,是内疚,或者,是害怕失去的惶恐?
吴真缓慢地侧过身,面色肃然地看着沈为的眼睛,“我不会再原谅你下一次。”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沈为一个字一个字,语气郑重。
说完,他握住吴真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了。”
能感觉到沈为的睫毛扫过他掌心时那一抹湿意,吴真凝视着沈为,信,不信?
如果一个被家暴好几回的人,对他说,相信不会再遭遇下一次,吴真会毫不犹豫地在心里送他狗屁两个字。
但他把沈为抱在怀里,“同样,以后,我也会尽量避免给你造成错觉。”他轻声说。
沈为封住他的唇,缠绵的,深情的,不带情欲的亲吻。
双唇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对你不够尽心吗?”吴真声音依然很轻。
沈为摇头。
“辜负过你吗?”
沈为更加收紧手臂,“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这是这么长久以来,沈为对他说的第一句类似表白的话。
但是,为什么,沈为的声音,这么忧伤?
第一五四章
吴真在房子里慢慢的走了走,最后,走到厨房。
很大的厨房,中厨西厨两套设备,吴真进去的时候,秦姨正坐在水台边的椅子上削荸荠。
看到吴真进来,老太太忙站起来,“怎么到厨房来了。”
吴真笑笑,“总躺着也不好受。”
“嗯,要是能走了,走动走动也好,别说你这么年轻,我这把老骨头,老让我躺着,我都躺不住,”老太太笑着说。
吴真看着削好的一颗颗雪白的荸荠,秦姨说,“中午阿姨给你做蟹粉狮子头,保管你有胃口。”
“我妈以前,也爱做这个,尤其秋天的时候,大闸蟹新鲜,一晃,好几年没吃过了。”
秦姨更高兴,“阿姨别的不敢说,这做菜的手艺,肯定不比你妈差,中午,你可得连汤带饭的给我吃干净了。”
“沈为,他好像不爱吃杭帮菜”,吴真说道。
秦姨把最后两颗荸荠削完,“就没见过他爱吃什么,小时候就瘦,现在也不胖,一天三顿饭,他能好好吃一顿就算不错。”
“阿姨从小照顾沈为吗?”
秦姨停下手里的活计,“何止他,连他大哥,都是我带大的。”
听秦姨突然提到沈慎,吴真微微一怔,他没接话,继续等着下文。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沈为他妈怀他大哥那年,我就从老家过来了,他妈身体不好,他大哥生下来,就是我在带,带大了沈慎,又带沈为,沈为没他大哥懂事,但比他大哥贴心,跟我也亲近,尤其是他妈没了之后,沈为那时候才五岁,小可怜似的,就算生在那样的人家,还不就是个没妈的孩子。”
吴真低下头,秦姨把荸荠冲洗干净,“你别看沈为平时不爱说话,可他重感情,谁对他好,他心里都能记得,那年,他十岁,他爸和他哥送他到美国去念书,我当时天天晚上偷偷哭的啊,真舍不得他,但是,那都是为他好,夜里沈为悄悄溜到我房里,拉着我手,他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呢,他说‘秦姨,你别哭,我把零用钱攒下来,给你买机票,你就能过来看我了’。”
吴真若有所思的看着秦姨,依然没有开口,秦姨把菜放到一边控净水,从兜里掏出来老花镜带上,“你来了正好,我要收拾那个燕窝呢,岁数大了,眼神不行,你帮我留心看着别有毛没挑干净。”
吴真吃过燕窝,但还真没有自已收拾过,这几天,都有炖好的燕窝端给他,他一直以为是店里送来的。
那燕窝已经泡在水里很久了,已经泡发起来,秦姨撕开几块,用块白布垫在下面,“这个是血燕,最滋补又不上火,沈为特意嘱咐做给你吃。”
“我以为血燕是红的”,吴真淡淡笑下。
“太红的是染了色的,这个泡了两遍水,没那么红了,沈为就是说外面店里做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货色,才不让给你吃,家里做的放心。”
吴真自已一向觉得燕窝和银耳也没多大区别,他也不喜欢这种甜食,但沈为的心意,他不是不明白。
第一五五章
秦姨拿着一把小镊子,把燕窝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每条都细细挑拔开,把里面的绒毛,碎蛋壳,沙砾,一点一点钳出来。
她挑的专注,老半天,才弄干净手指那么大一块,吴真一直看着她,“原来洗燕窝这么费劲。”
“这东西,你要它比其他的好,就得接受它比其他的难搞。”老太太推推老花镜,把白布又朝亮的地方仔细看了看,“这不是,垫块白布的话,就容易看得清了,燕窝越密实的越好,但密实的,杂质就更多,挑捡干净了,就是上品,要不然,沙沙楞楞的,再贵也入不了口。”
把挑捡干净的放到一只盛着清水的骨瓷碗里,“十全十美的东西,哪那么容易得到,难得的是珍贵,再硬梆梆干巴巴,你用水慢慢的浸透它,它也就柔软了,这时候,你再费些心思,多花些功夫,总能捯饬干净,已经到了手上的东西,还怕对付不了?”
已经到了手上的东西,这是暗指沈为吗?秦姨说完,低着头继续忙碌,吴真看着她花白的发顶,沈家这样的背景,能在他家帮佣几十年,秦姨又怎么会心思简单。
察言观色,果然,是她最擅长的。
她同样最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在什么时机说,她今天这一席话看似闲谈,其实字字有心,吴真再明白不过。
先说她在沈家的日子不短,照顾过沈为,甚至照顾过沈慎,她对沈慎直呼其名并不奇怪,但以沈慎今天的位高权重,就算要提起,在他这个外人面前,完全可以避开大名,用沈为他哥代指就好。
秦姨这是在向他表明,她在沈家的地位可不同于寻常的帮佣。
这一点,吴真完全相信,他同样相信秦姨此举并不是显摆什么,这是意在告诉他,他对沈为很重要,否则,照顾他,不必让已经返乡养老的秦姨从老家,千里迢迢地亲自过来。
她又说到沈为小时候,目的是让吴真知道,沈为虽然性情乖僻,其实谁对他好,沈为心里最清楚。
然后又是燕窝,这一番话处处是暗喻,要享受最上品的血燕,就要能忍受清理时的辛苦,血燕,何尝不是指沈为。
吴真跟她同样了解沈为,沈为有孩子般的乖戾,也有孩子般的纯粹,纯粹是难得的珍贵,乖戾是珍贵中的杂质。最后那一句才是重点,已经得到手的东西,还怕对付不了。
沈为是他已经完全得到手的,短短几天,秦姨,竟然就这样,看穿了他和沈为之间的现状。
吴真也曾自问过他为什么能忍受沈为一次次的暴力相向,他并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其实他现在很清楚,或者更早的时候,潜意识里就已经清楚,沈为对他的迷恋和依恋,到底有多深。
如今对沈为来说,他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存在,他也同样清楚,单纯作为情敌,他不曾真的把池涛放在眼里过,沈为任何一个小玩意他都不放在眼里,如果沈为偶尔管不住下半身,难受,他确实会,但并不至于因此觉得,有任何一个,能威胁到他。
不是他自大,正是沈为一次次失控,把真相摆在他眼前的。
别说沈为霸道,吴真觉得自己比起他又另有一番霸道,沈为忍不住偷腥,他可以忍,但他绝容不得沈为有半点心思不放在他身上。
他有过很多个情人,但没有一个比沈为更在乎他,是的,沈为在乎他,只是方式太过极端,这一点,注定他们之后的路会有更多的艰难坎坷。他不是没有无奈,如果他并不是那么能识透人心,真的茫然无知地把沈为当成个混蛋,他们之间的今天和以后,都不会存在。
但他宁可如此吗?显然不。
爱也罢,恨也罢,乐也罢,痛也罢,他很久没有这些属于活人的激烈情绪了,这些都是沈为给他的,他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这才是人生的完整,不是吗?
他得到了一份寻常人不可能给予的,痴狂偏执的爱,所以,就要包容异于常人的偏执行为,当然,所谓暴力,他不会一再容忍,他可以改变沈为,就像秦姨说的,沈为就在他手里,就仗着沈为被他攥在手里,如果他都不能改变他,吴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其他人能做到。
吴真回过神时,秦姨已经把燕窝拾掇的干净,他走过去,对她笑了下,“秦姨,您能跟我说说,沈为小时候的事吗?”
秦姨回头看着他,神色欣慰地点下头,“好。”
第一五六章
吴真的伤只是外伤,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悉心将养十几天,伤口也慢慢愈合。
能走能坐的时候,已经过了元旦,又是新的一年,这个冬天多雪,一场接着一场,窗外庭院里荒芜的林木花圃,总是白雪皑皑的消融不开。
吴真要回家,沈为没有多说什么,隔了这么多天再回到自已家里,窗明几净,沈为提前让人过来打扫过,茶几上用汝窑青盘放着一盆水仙,修叶白花,满室馨香,吴真淡淡笑下,他这个中式风格的房间,摆上这盆花,倒真有点古韵悠然的感觉。
他没有提,沈为也没有提,但是,沈为跟他一起搬回来是自然而然的。
洗完澡在卫生间称体重,他整整瘦了十斤,沈为,也许,还不止。
沈为走进来,吴真刚站回地砖上,沈为从背后抱住他,看着镜子里两个人的面容,他忽然笑下,“你以前,说我要是再瘦些,就能上镜了,你那儿缺模特吗?”
吴真回头吻了他一下,“别的男人是拍给人看的,自已的男人留家里我看就行了。”
沈为笑了声,低下头,缠绵的吻吴真露在领口外的脖颈。
他们这十多天没有欢爱过,渐渐的,两个人的呼吸都渐渐沉重,吴真微阖上眼睛,从身体上传来的酥麻感觉更清晰,他吐出一口气,沈为忽然放开他。
能感觉到抵在自已臀后的坚硬,但沈为把他的领口拉好,“你不是说要给我看装修图片吗?”
吴真在他怀里转过身来,面对面的,把手伸进沈为睡裤里,握住他的坚挺,另外一只手环住沈为脖颈,把他拉过来,柔软温润的嘴唇灼热的覆盖上去……
最后,两个人喘息呻吟着,泄在对方手里,吴真瘫软靠在沈为胸口,沈为咬着他的耳垂,喘息里是未能消弥的情欲。
掌心里是仍带着彼此热烈的浓滑,他们拥在一起,又去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吴真披上浴袍,“我有些饿了,你呢,煮汤当宵夜吧。”
沈为坐在床边擦头发,“嗯,一会我去陪你。”
门在吴真身后关上,沈为擦头发的手停下来,他从皮包里拿出一个药瓶,把两粒药倒在掌心,犹豫片刻,又倒出一粒,端起水一送而下。
闭上眼睛,沈为低着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双手插进浓密的黑发里,直到最后,手掌覆盖住脸庞,又再重重落下,他站起身,向厨房走过去。
吴真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全亮,身边的床褥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