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他倒了杯茶,呷了一口,忽然皱皱眉头。花寂以为有什么问题,万俟璟矞却动作迅速地撂下茶盏,顺势把人揪过来按倒在宽大的桌子上。
又要用强的么……花寂身子一紧,推推他,说桌子上太凉。
那人邪笑说,马上就会暖和的。七零八落地扫到地上的奏折也在为人默哀。花寂摆出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模样任人宰割。但这次比上次温柔得多,绝对是双方的享受。见那人埋首于自己股间,花寂舒服的有点感动,上次的阴影,好像渐渐淡去了,从内心到身体。
万俟璟矞在这里又赖了几天,初十的光景花月亲自来撵人了,让他赶紧回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花寂倒觉得无所谓,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意味。一切都不过就那样了。
但是万俟璟矞终究没有在呆下去,一人与所有人相比,分量再重,到底是轻些。
第十章:谶言
万俟璟矞知道花寂喜欢看烟花,以至于把“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烟花”理解的异于常人。
也算作是补偿——允诺说到了灯节一定会让他看一场令人满意的焰火,而且会很浪漫。
花寂没有多想,不过有点稍稍心疼——自己帮不上万俟璟矞任何忙,只是经常见他疯狂地阅着小山似的折子非常累人,看着自己都手痛。
那么他以前为了来找自己,该得多勤政才行?况且其中又多是恼人的废话,真是看不下去了。
如此,花寂觉得当皇帝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买卖——坐拥天下又如何?还不是得担起像天下一样大的责任——总之,亏大了。
正月里诸多禁忌,实在麻烦。不过正月十五的灯节最盛倒也是不争的事实。
去年八月十五没有云遮月,所以今年正月十五也没有雪打灯。
应该才只是下午,外面的世界已经很热闹。刚刚擦黑儿,花寂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万俟璟矞就来了。
热情地招呼——因为两个人说好要去看焰火。
发生那种关系似乎是很神奇的事情,万俟璟矞让花寂裹得暖暖和和的,时不时有些吃豆腐的行为。两个大男人腻在一起,可就是找不到烦的理由。万俟璟矞虽然答应带花寂我出去,不过要求和花月一样——很讨厌,一定要戴面纱。
花寂问他理由,居然被告诉说——家丑不可外扬。
忿忿地说不要戴,那人要强行为他拉上面纱,又自己挽好头发,免得漏出来,一边接着说自己的媳妇天香国色,怕让别人拐走了云云。
花寂很受用的哼一声,但还是强强,“谁是你媳妇?”
被人刮刮鼻尖,花寂跟着万俟璟矞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不知道怎么的,花寂总觉得此情此景,分外容易丢孩子。
被人牵着一起走,花寂暗暗观察着身高的差距,那人不过比自己腿长了一丁点点,上身长了一丁点点,脖子长了一丁丁点点点,于是这么一合计,半头多就矮出来了。
花寂轻轻凑上那人的耳朵郁闷地汇报这身高问题,结果被噎给一句“这样挺好”之后,又听到“不过床上可以解决这种差距”。
这句话的威力成功烤熟了花寂,还是外焦里嫩的感觉。
甘拜下风的闭上了嘴,继续一起往前走。
盛大的灯节普天同乐。花灯是很好看的没有错,但是花寂确实不够喜欢。满街的喧嚣吵闹,吆喝声此起彼伏,自然确信怕死的万俟璟矞是带着暗卫的,于是也宽了心。
奇怪的是花寂居然一点也不饿,只是跟着走。
角落里一处算卦的摊子,花寂一直是兴头很小的样子,倒是万俟璟矞看上去蛮高兴,一定要算一卦玩玩。丢过去两枚铜板,摊主带着些摸索递给他一筒签,看来是个盲人。
花寂听见万俟璟矞说道,“看的了天机,看不得人间。可是灵卦?”
摊主并没有接腔,耐心的等着客人抽签子。万俟璟矞懒懒的抽了一根,摊主自然是不会去看他,也不问东问西,只一句——“算什么?”
万俟璟矞笑得很玩味,“姻缘。”
花寂的内心翻涌,不知是想笑还是不想。
摊主只是微微一笑,谁也看不清楚他的头在点在摇。又拿了笔在纸上写了句话递过来。
万俟璟矞接过来想看,可是夜色浓些,这一天虽然灯火辉煌如昼,但是这里比较偏僻背光,只得先揣在怀里,等会儿再看,倒是花寂又掏了一小锭银子向那人搁下。
似乎隐约觉得万俟璟矞的脸色有几分冷冽,花寂拉他要走,两人走得匆匆,自然不会再去看算卦人的表情里再流露的遗憾中的惋惜。
就这样手牵手的感觉,真是有几分执子之手的意味。就是这样几条路的长度,未必不是此生的平静。
正走着走着,花寂总觉得好像有人想要碰自己似的。也曾心想是不是遇到了小偷?可是,自己就算带钱,也没有往大腿或者胸肋放钱袋的习惯才对。
当花寂准确见到了一只手的时候又很确定非那人所有的时候,便告诉正拉着的那个人的同时,又恨恨的拧了一下。
一声惨叫随着骂声响起。花寂向万俟璟矞的身上缩了缩,那脸色肯定不是冻黑的,只一个眼色一圈黑影从天而降便带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可怜虫。
万俟璟矞面若冰霜的教训,花寂怪委屈的低下头,肚子也很配合的轻轻哼哼抗议。于是万俟璟矞果断放弃这次平易近人的亲民活动,轻功腾跃,掐巴着花寂带着一股凉风飞升。等到再落地的时候,居然在一幢高塔里面了。
花寂打个呵欠问这是那里,“宫里。”
花寂一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奇怎么如入无人之境就进了宫的。鉴于桌子上已经在不断上菜,还是选择放弃疑问开始奋战。
等吃完后一切收拾干净只留了一坛酒,很快从窗外便升起朵朵烟花灿烂,看样子是在城楼燃放的,真的很好看。
花寂兴奋地趴在窗台上向外望去,完全没有倦意,也完全无视了身边人,只是不断的毫无知觉地推杯问盏,却没有任何概念。后来终于是身体比较诚实,扛不住了,眼皮开始打架,再无法安心享受视觉盛宴,也看不清楚漫天红红绿绿的花样繁复。
于是最后花寂莫名其妙的结果就是窗户不知道被谁关住,而自己已然一副我为鱼肉的架势横陈于床上。
没熄的灯摇摇曳曳,花寂渐渐进入并不安稳的梦乡伴着激烈的碰撞,最后一时的知觉其实充满真实的遗憾——烟花,其实自己今天还没有看够。
见那人睡去,万俟璟矞摸出纸细细看,不过十四个字。
“一帛玉树折当日,三月烟花寂此生。”
眉间的怒火不言而喻,但还是有些奇怪。万俟璟矞想去问个究竟,却又想到什么,最后摇摇头说“朕不信”,把纸扔进了灯芯。
枯叶之蝶一般的纸燃着,灰烬跳跃到湮灭。
“农历二月十二日为花朝节,这是纪念百花的生日,因古时有‘花王掌管人间生育’之说,故又是生殖崇拜的节日。 ”
被这么介绍花朝节后,花寂一直很好奇而且不满怎么被编了这么个“吉利”的生日。
“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嫋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
过生日做小寿星(小受星)是幸福而美好的,不过很可惜,花寂已经不小了——刚好弱冠之年。
二十岁,成年了。因为缺乏行冠礼的必要条件,因此也不能正儿八经的行一番礼,花月曾经尝试许久为他拟一个字,拿捏颠对,却怎么都不合适,最后放弃了。
于是这样劝慰花寂,“古人云,名字取什么缺什么。”
花寂倒是揽了一圈礼物,都是很喜欢的,到了晚上和万俟璟矞一起吃面,长寿面。花月一直都很开心的张罗着,只是偶尔低头自言自语几句,似乎在说着另一个人。
万俟璟矞送给花寂一枚玉,惊得花月掉了下巴。万俟璟矞让他不要说破,只需要劝花寂收好就行。
花寂自然很高兴,当信物使得,贴心放好。
随着在花间祠呆得久了,花寂也开始慢慢了解花月的过去以及他的爱情。
虽然表面上的花月风流浪荡,但任谁都能深深的感觉到那个人在他心中的份量。痴情种子,这一点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只是从花月并不经心的言语中突然引发他的忧心忡忡,那就是子嗣的问题。
花寂确信而坚信,他和万俟璟矞,不可能有孩子。因此这必将成为一个敏感的爆发点,只不过他现在不说而已,而花寂却不得不面对。
然而又很快到了三月份。修禊之事——流觞曲水,好雅兴。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也是一种融于自然的快乐。
那时他们一起躺在初生不久的新绿柔嫩的春草地上,也正是在那里发生了见面后的第一次不算温和的对话,也就是吵架。
万俟璟矞感慨着春天是生机勃勃的季节,花寂这时强压着一种浓浓的也许是妒意的情绪,故作轻松的问他有没有孩子。
万俟璟矞的脸被草映的有些发绿,“有。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否定的干脆,“我只是问问。”
万俟璟矞翻到他身上,“别这么心虚。叔叔他说了什么我不管,总之,你不要瞎想。”
花寂偏过头去,“我只是关心一下永国的千秋大业。”
万俟璟矞勾住他的下巴,“这不是你要管的事情。孩子是有,两个。在他们母亲的肚子里。”
花寂一个激灵,那天的事又被忆起,“是……是那次吗?”
万俟璟矞的眼睛里面凶狠的光,“不要再提那天的事!若不是为了你,我不敢保证她们会活到现在。”
花寂无所谓的别开视线,“这与我无关。犯逆鳞者,理当该死。您舍不得,别把我说的那么慈悲。”
万俟璟矞被泼了冷水似的,好像觉得自己失言了,连忙道歉,“对不起。话说重了些。”见花寂不理他,哑然道,“你和叔叔好像。都……不信我。”
揽起无声流泪的花寂回花间祠,两人都是一路无言。
那晚上花寂让万俟璟矞吃了闭门羹,门外人只得悻悻离去,去前院找叔叔倒苦水。
花寂抱着一坛酒晃悠到花月的房间,里面自然没人。当然花寂不说话,只是闷声自己喝酒。
杯,盏。交错重叠,等花月回房,确实被这样的景象吓住了。
空酒坛,美人伏案。脸上是湿的,不知道是什么液体。
花寂把他扶到床上,一边苦笑,“还真是挺像我的。其实他有孩子才好,这样你的日子,好过些,”一边啧啧道,“我就说你会爱上他,惨了吧?”
先爱上的人,输就对了。什么都掏心掏肺给他,就没有半点退路了。
花寂梦里的万俟璟矞,好像儿女绕膝真的很幸福。既然如此这般,自己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本以为自己就已不算重要,没想到事实上更不值钱。
宿醉伤身,连梦做得都这么糊涂。
花寂醒来时躺在花月的床上,被花月亲自守着。
花寂悄悄地想,如果下辈子条件允许可以的话,好像还想和他纠缠在一起,永不分离。花寂不是女人,但他在这件事上那一瞬间的冲动,让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拥有一个他们的孩子,如果可以。然而因为这万万是不可能的。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又想,如果下辈子还能在一起,要不来段异性恋,也不是不可以。
第十一章:崭新一页
夫妻没有隔夜仇。毕竟床头吵架床尾和。
第二天万俟璟矞早早的赶来,双方都在极力回避着争吵这件事,花月也没有提醒纷争的义务。
所以日子该怎样就这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成开。
央求他带自己去避暑的别苑,溜达一圈果然桃花是败的晚些。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万俟璟矞和花寂商量,等今年避暑之后,愿不愿意进宫。
与其说这是商量,还不如说是通知命令。
花寂实在是很想笑,问“那,你以什么身份带我进去?”
万俟璟矞坏笑一下,“太监?”
,花寂知道这肯定不行,脑子开始飞快的转——侍卫?想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好像还需要皇帝保护……
谋士?谋士应该不用这么亲密,况且太平盛世,要什么谋士?还是免了吧……
宫女?呃,性别不对。
男宠……不行不行……自己本来就极力在逃避着这样的尴尬。
禁脔?太掉价儿了吧……打死也不承认,这不是骂人么……
娈童?好像岁数大了点儿吧……
见他神游物外的样子,万俟璟矞淡淡的笑,“回神儿了。瞎想什么呢。”
花寂叨叨咕咕的说完,万俟璟矞也就耐心的听完。
听完这叽里呱啦的一番话后浅浅一笑,“哪儿用你操心。一切都由我安排就好。”
花寂问他进了宫还能不能回花间祠。
万俟璟矞又笑,“舍不得么?你想回来就回来。”
花寂又问他进了宫以后,花间祠的人能不能来找他。
这次略有为难,“叔叔是没有问题。别人,麻烦些。”
“唔”了一声,花寂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觉得日子还有的是。到时候再说就是。况且再到了皇宫,可真就是别人家的地盘了。
当又一个盛夏来临,两人又一起去了别苑,几乎依然是一切如旧,除了增添无数肌肤之亲。
两人还能在一起愈加亲密而毫无任何忸怩之感,腻得就像糖稀一样的感觉,黏稠得无法分开,好像真的也只有在这里了。夏天是酷热的不假,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那么多机会做爱做的事,而且场合是在湖水里,浴桶里……在水里,在水里凉快。
几乎是陷入没有日夜界线的焚膏继晷的逍遥放纵,彼此索求无度的销魂与快感,真是难以描摹的滋味。就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了一年中最难煞的酷暑,两人在一天的早上,一起迎来了今年第一片飘落的黄叶,恋恋不舍的收拾好一切,花寂知道有一片新的、未知的天地正在等待着自己。
因为未知,所以尽管充斥着无尽的想像,但是总归不会往坏处去想。
万俟璟矞没给花寂进宫编任何借口,因为他觉得这很无聊而且不需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往自己家里接个男人,谁管得着?
名义上本来想给花寂一个品阶,但是怎么想想,仔仔细细一琢磨,都好像是太监,只好作罢。
万俟璟矞心思还算紧密,考虑再三,尽管心里喜欢得紧,却还是不能太张扬。努力低调,谨小慎微的找了一间离自己正殿不算远的偏殿呆着,既是算给他自由,又不至于脱离自己视线,找他……也方便。
当初这样谋划的时候,万俟璟矞也不是没笑过自己,真是本想着玩玩而已,谁知道会这样,谁知道会陷进去。这偏殿虽小,但也是自己悉心找人整理布置出来的,那人不是金丝雀,可是自己也因此就更得努力讨着欢心。
最后花月虽觉得不妥,但是拧不过侄子的心意,也觉得在那里能出什么事。不过还是决定让九转和百鸟一起跟过去。
万俟璟矞皱眉头,“还带人么?”
花月不经心的扫他一眼,“出嫁还能带陪嫁丫鬟呢。我给寂寂带两个贴心人去,不行吗?”
万俟璟矞本想拒绝,却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想那人真是举目无亲,也不懂得那些宫闱险恶——虽然应该沾不到,但是也怪可怜,“罢了,人带就带吧。不过东西能不拿就不要拿,反正什么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