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过几天私下认为大大咧咧的Kevin Cullimine,在这封邮件里口气十分严谨郑重,他将于在这个学年前往LSE,并且刚刚申请成功一个项目,如果我愿意过去读博士的话,不管任何专业,他可以从program资金中为我提供五年的全额奖学金。
邮件不长,我关了打开,打开了再关,说不心动,是自欺欺人。
先不说欧洲在我的专业领域有最好的研究机构,LSE在全英排名稳居前五,更何况还有如此丰厚的奖学金,当初舅舅用两年拿下博士,我拼一拼,两年之内拿下来,剩下的时光将会是十分宽厚清闲的。
甚至,比起进投行,做咨询,到会计师事务所,还是留校等着从讲师一步步升上副教授,教授,这条路显然如同为我量身订造。
我想要去世行,想要去联合国这样相对环境宽松而更宏大福利更好的国际机构,到欧洲是上佳选择。
Kevin的邮件很短,我却措辞委婉回了一封长信,拒绝了这个关于我的提议。
合上电脑,收拾好心情,我终于决定把小念曝光在家人面前。
杜丽雅在苏见在东二环的三居室养胎,王微微女士工作繁忙,阿姨和姨夫也各自脱不开身,外公外婆两个老人不放心,就到了北京和那两夫妻挤在一起,顺便照料他们的宝贝外甥女。
杜丽雅开门的时候形状颇为可笑,扶着腰腆着个大肚子,在看见小念的那一刻,眼睛也变成了和肚子辉映的圆形。
苏立本来在天大地大,怀孕最大的老婆后面小心照料着,随即和妻子一样呆立在原位。
杜丽雅伸出食指指着我的脸:“你,你,你,你小子,什么时候搞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苏如春在我身后进门,把防盗门关死。
苏立的表情回复正常,扶着一惊一乍的杜丽雅在沙发上坐好,把我们一家三口让进门。
“小雅,你先不要激动,听他们慢慢说。”
他起身给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水,我觉得最重要的怕是要给他老婆我老姐压惊。
苏立询问地看了苏如春一眼,又很严厉地盯向我。
我一时觉得有几分尴尬,手心出了点汗。
如春拍拍我的手背,淡定平和地向苏立讲述了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
苏立的表情从不悦到缓和,最终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拍拍苏如春的肩膀,“你这个傻小子啊。”
等到外出散步加买水果的外婆外公回来的时候,反应是手里的塑料袋子一下子掉在地上,青苹果散了一地。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两个老人没多久,就带着一副兴奋欣喜的表情,去和他们的曾外孙进行迟来地感情交流了。
第二天,我就奉命去机场接王微微女士早上九点到达的班机。
我在心里感叹,我这个老妈啊,估计早晨六点就要起床,开车去机场,办值机手续过安检,多少年来都没见过这样的精神头了。
上车第一句,她就问我,“那个孩子,是叫小念是么?”
“小念是小名,前几天我去改给他改了名字,王家辰,我记得我们老王家到了我下一辈应该是”家“字辈。”
母亲唏嘘,“你到底不愿意做韩家人。”
我笑,“我不怨恨他,是因为我不在意,可是这不代表我的儿子要冠着他的姓氏,我一个人还姓着韩,已经够对得起他的了。”
母亲低眸叹息,眼角的细纹从侧面看沧桑又优雅。
“我听小雅说,那个孩子以前叫苏念,念念不忘的念。他母亲恐怕对你,未尝没有几分希冀。”
我心里几分难受,“人已经死了,没什么意义。”
王微微女士第一次进我和如春的家,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愣,“就两个卧室,小念是和你睡?”
我摸摸头,“小念说他习惯自己睡,我有一天晚上抱着他睡结果被他睡梦里揍了一拳差点儿成了熊猫眼。”
“那不是得给如春添不少麻烦?”
她推门走进我的卧室,看见我们的床眼神又停滞了一下。
上前几步,她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木质相框,相框里面,我们两个的脑袋靠在一起,笑得正欢,偷拍大王赵枚的作品中最好的一张。
我心里突突一跳。
“我看你这房子大概住不了多久了。”王微微女士忽然道。
“为什么?”
“苏医生的卧室这么大一张床,想必是要做将来结婚之用,到时候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你和小念父子两个比拼大小电灯泡哪个瓦力大?”
我干笑,“没听如春说要结婚,”
王微微女士白了我一眼,“那是人家没好意思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继续干笑。
41.
临近8月25日,又是如春生日时节。
赵枚捧着手中的杂志,念道:“狮子处女座,内向与外向人格综合体,狮子座和处女座的共同特质造就了他们外表安静深沉,内心却永远充满野心的性格,并且相当敏感,由于他们的孤僻,经常被当成自恋狂和自虐狂。”
“果然是小女孩,竟然迷恋这种东西。”
赵枚把杂志卷成一圈,狠狠打上我的头,“给你几分颜色,你敢给我开染坊?”
我忙说:“大小姐,是我不对,我乱说话。”
赵枚冷脸对了我几个月,这样一个难得真性情,真心为我和如春着想的女性朋友,我不想要因为小龃龉而错过。
赵枚哼哼两声,“你敢说我说的不对?”
我说:“当然有几分道理,每个人在出生时日照,温度,风向,天体运行不同,没有道理不对胎儿造成影响。”
更何况,连重来一次这样的事我都经历了,我们知道的科学道理太少,而宇宙太宏大。
如春,表面上温文尔雅,内敛沉静,事实上骨子里敏感而倔强,对于自己目标有着强烈的野心和压抑的欲望,赵枚念出来的一切,与如春的性格出乎意料的一致。
因为大头的关系,难免和倪显赫熟悉起来。
大头申请了一个长假,倪小公子也竟然神奇地挪出大把时间来陪他,两个人经常在如春闲暇的时候一起到我们家开四人小聚会。
有一次我们两个被派到厨房洗水果
他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帮了我一次,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倪小公子的话虽然有几分傲气,可是眼神却很诚恳。
我知道他感激我点醒了大头。
可是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坚持。
“上次,你不是帮忙请律师了么?算还过了,再说我不愿意大头自己骗自己,不是帮你,你不用挂心。”
我专心致志洗水果,倪显赫说:“我总会还你的。你知道,请个律师那种小事和林立安有关的一切事相比,都不值一提。”
我没说话,他也没再继续说。
不过那之后,倪显赫三言两语,加起来,在我面前却是多次提及如春。
掌握了一手信息,我在如春的母校转了几圈,甚至偷偷潜入到他的宿舍楼,他辩论时所在的教室,
虽然这里和他工作的地方很近,但是我一直没仔细看过。
他院系所在的建筑外宣传橱窗上,让我找到一张他参加辩论赛的照片。
听说他一直都是四辩,发言不多,却常常凭借一份出色的总结陈词奠定最后的胜利,不动声色将己方疏漏圆满。
他选的最多的体育课是网球,学院封存的橱窗上,某人大学时代的身影优美,动作不乏激烈。
可是倪显赫说,他最爱的,是击剑。
倪显赫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张蒙尘的VCD光盘。
我像都到糖果的小孩子,心满意足捧回家去。
因为年代久远,我的笔记本电脑几乎放不出来,黑屏很久之后,终于出来影像。
练习的击剑场地,嘈杂的人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我依稀可以认出那个白色剑道服中的身影带着明显的青春朝气,他的对手无论身高还是体格明显都要比他更具优势,然而他的击剑角度拿捏很准,周围,到最后,两个人周围围着一圈的人,对着落败者抱着善意的同情的微笑。
在面具的遮掩下,苏如春展现出来他的攻击性,决断决然,不留情面。
我甚至怀疑,他热爱这样的运动,就是因为可以在面具背后,杀伐决断。
苏如春下班回家的时候,我还没有看完,连忙合上电脑。
不一会儿他就换好了衣服凑过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却带上了些许温柔,眼睛的弧度也要比一般的时候柔和许多,睫毛在我面前微微颤抖。
或许是因为我刚才看视频的时候一直在留心他细微的表情,所以才会发现这些平常并不会注意到的微小细节。
他把我轻轻拥进怀里的时候,我觉得心都乱了。
尚不及感叹那一瞬间的温柔,身后的笔记本电脑就被打开了。
我急忙转身想要捂住屏幕,奈何已经无力回天。
他看着屏幕里面过去的自己,表情有点惊奇,有点不自然,有点欣喜,还有点我看不出来的东西。
“老古董,竟然都被你挖出来了。”
我故弄玄虚,“越是古董,越是有挖掘和收藏的价值。”
“没正经。”他揉我脑袋。
我总觉得他揉我的脑袋和揉小念的脑袋都是同样一种姿势——安抚小孩儿的姿势。
“是倪显赫干的?”
“你果然了解你的学弟。”我有一点儿小心眼,两个人都是gay,又学长学弟那么多年,我要了解点消息还得托倪显赫的福,总觉得他们两个很知道对方的一切。
他暧昧一笑,拇指在我嘴唇上轻轻摩挲,“比起他,我更了解你。”
我一掌拍上他的脸,一点儿儿女情长烟消云淡,“你给我滚!”
他难得无赖,顺势坐在地毯上不起来,仰着脸看着我,“你让我滚,怎么还有心思去了解我的过去?”
“我愿意,你管得着么?”我粗声粗气,不过还是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他起来。
谁知道这个人气力不小,直接把我拉倒在地上,并且瞬间翻了个身,压到我身上。
我终于确信这个人士练击剑有不少的年头,动作敏捷,直接把我的两只手拉到头顶,固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心虚,还是撑起面子,“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我就不说,你拿我怎么样?”
他压低声音,带着些许威胁,“真不说?”
我咬牙,“不说。”
“确定不说?”
我翻白眼,“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我能——”
他声音一扬,手腕的控制消失,我刚想坐起来,腋下就被袭击了。
“喂,你不许挠我痒!”
我不怕痛,可是我怕痒啊。
我喘着气,肚子笑得生疼,“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他动作一缓,“现在知道错了?”
“嗯嗯。”我忙不迭点头。
看,这个苏如春,每回只使出挠痒痒的力气,就让我缴械投降。
我们疯闹一阵,在地毯上仰躺着,一身的热汗。
随着温度的升高,他身上的春风拂暖的木质清香气息和我身上清冽小苍兰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空气里流淌。
“现在可以坦白了?”他说,带着些许调侃。
“想要了解你的过去,想要早点参与你的人生,讨厌倪显赫一副自以为很了解你的样子。”我说。
“那是因为他嫉妒林立安对你言听计从。”如春笑道。
“靠,那是我哥们!”
“倪显赫是我朋友。”他顺着我的话继续说,“所以,你还吃醋?”
“醋,那是什么东西?”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上次是不是要买什么饺子醋?”
他无奈叹了一声,声音扬高,“韩若,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不吃饺子我们家已经一年没有买过饺子醋这种东西了么?”
我们两个像孩子一样躺在地上不想起来,小念在杜丽雅状态良好的情况下,被爱曾外孙心切的外公外婆带回了东北老家。
小念喜欢他们,我小时候也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了,我很放心。
整个客厅静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他忽然侧过脑袋,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谢谢你。”他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我说,他对我可是从来都不客气的。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谢谢你,愿意去了解我的过去。”
我舔他脖颈的肌肤,“过去算什么?我还是你将来的主旋律呢?”
他紧紧揽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我本来以为此人纯良到只是抱我一会儿,结果脑袋换了个位置,舌头就顺着扣子之间的缝隙伸进去,在胸口打圈。
那力道太轻,可是就是因为轻,所以才像数不胜数的小钩子,钩到我全身都痒。
我恶狠狠把他拉起来,“喂,苏医生,这可不是这么玩的?”
他盯着我样子认真到而后写论文的时候有的一拼,“那你想怎么玩?”
我气急败坏,“玩个大爪爪!”
他失笑,“大爪爪,那是个什么东西?”接着又状似恍然大悟,“是这里。”然后抓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吮吸起来。
从食指的指尖开始,一点点吞进去,柔软的舌头绕着手指旋转,我热血澎湃,情不自禁向前伸……
他几乎粗暴地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
“韩若,把头发留长一点?”
“干嘛?很热呢?”
“至少三寸?”
“为什么?”
他的吻在我唇边留连,“留长一点,我喜欢抓着你的头发和你——”他后面的话没说,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他已经迅速拽下我的裤子,冲了进来。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送什么东西给他。
赵枚摇晃着脑袋,鼻梁上架着一副大眼镜,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想不出来送他什么?你只要把自己洗洗干净打包送给他就行了,包他满意。”
我红着脖子横她一眼,“赵小姐,我需要建设性意见。”
赵枚说:“韩先生,我提的确实是建设性意见,只看你敢不敢盖楼了。”
我不和她鬼扯,心里却渐渐有了礼物的雏形。
42.
真到了如春的生日,大头和倪显赫夫夫也叫嚷着要凑热闹。
腰包最硬的大头念叨着要去九华山庄泡温泉,倪显赫一副妻管严的架势在旁边笑眯眯随声附和。
倪显赫原本是个清秀可爱的长相,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可这么一笑,倒是腮帮子鼓起来,脸圆圆的,像极了大型猫科动物,典型的笑面虎。
我哼哼两声,他倒是会做出一副善良无害的表情,好像他真的是以大头为天一样。
看大头那副傻样,分明就是套牢在倪显赫手里的架势。
倪显赫开一辆奥迪Q7,容量大,直接就把我们四个人兼诸多行李都塞了进去。
从三环到小汤山,车程不算短。托赖自动挡的好处,倪显赫这段车程可没闲着,我在后座躺在如春腿上,把他咸猪脚在大头身上动的小动作看得分明。
如春拍拍我的脸,“他们很好看?”
我撇撇嘴,“有伤风化。”
如春低头在我耳边呵气,“喂,人家是正常的感情交流,你在不平什么?”
我心里对倪显赫有几分忌惮,无声说:“我担心他会欺负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