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要顺便叫上真央少爷吗?”
“不了。那是我和他哥哥感人的和好会面时间呢。让那孩子继续留在机构里,别让他知道比较好。”
简单的嘱咐好事情。将从他那张舒服的黑皮革大椅上起身。转身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纵使只是看腻的高楼大厦群也令他心情大好。
“不是早就警告过好几次了,童话故事里的怪物是没有所谓幸福快乐的结局的。”
家里的房子闻起来总是有个咸咸的气息。包括迎面而来的风也是。隔壁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的头发上也总是有盐巴的结晶。皮肤也十分干燥黝黑。妈妈说海边住久了就会变成那样。但温柔又爱笑的妈妈却有着柔顺微卷的咖啡色长发还有像牛奶般的肌肤。附近的伯伯和婶婶总是称赞她长的漂亮。也常常摸着头说我和妈妈长的很像,一样漂亮。明明我是男孩子的说。
但是美丽的妈妈今天却露出恐怖的表情,像是图画书里恶鬼的模样。还散发出强烈的异臭。好像厕所淹水的臭味一样。她高高的用绳子把自己吊在梁上,像是晴天娃娃一样。
但我画的晴天娃娃都是在笑啊。为什么妈妈的表情会那么恐怖?
“什么啊?那女人竟然自杀了,真是无聊。”
站在我旁边的爸爸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强硬的把我拉走。留着妈妈被吊在房间里。
耀无预警的张开双眼,随后感觉脸颊又热又痛。轻轻的抚摸后发觉被好好的冰敷过了。还用药布贴了起来。细致的脸孔此时像是浮肿的妖怪。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是在小公寓里,而不是那个有着海潮味的土砌房屋。明明已经从梦里醒来好一会了,耀却觉得自己仍还在梦中,脚无法踏到地板的错觉。
美丽的妈妈被吊在梁上,露出恶鬼的表情。放下来后就被警察和救护车带走了,带走时身上还盖了件连脸都看不见的白布。
温柔又爱笑的妈妈……不对,其实妈妈常常在偷哭。被喝了很多酒散发出臭味的爸爸又是打又是踹。偶尔爸爸也会打我,但妈妈总是很快的冲到我身边代替我被爸爸挨打。
因为我和妈妈常常犯错所以爸爸才必须处罚我们。因为我老是笨手笨脚碍到爸爸。所以要挨爸爸打。爸爸打完就会气消,会买糖果或是饼干,有时还会带我出去玩。让我被邻居称赞可爱。笑着说我只有这个优点。
而被警察还有救护车带走妈妈后……我就成了妈妈……
第十二章
空气越来越冷。彷佛已经是冬天的错觉。刚看过路边的气象说今年可能会提早下雪。又癸站在远野家的私人会馆外看着路人无不是紧紧包着外套快步的行走着,像是想早点找到温暖的地方躲藏。
刚听完父亲说着一个无聊的故事。一个少女因为被班上女生欺负被自己喜欢的学长从旁边经过却没伸出援手,最后像是泄愤般在学长面前卧轨自杀。
如果不是故事中的学长正是耀,他一定转头就走。连听都不想听。然而这件事在耀的身上发生却让他五味杂成。前些时候攻击耀的少年正是同乡和他交情甚好的学弟。或许是不满耀当时的处理态度和事后反应。过于愤怒所致。
之后耀对他只字不提。没做任何解释。不,而是神情过于淡然。也常常失神的看着窗外,像是透过窗外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原本两人紧紧依存的老旧狭小公寓,却让又癸错觉自身正存在于那个巨大又冰冷的老家之中。
无法处理眼前事情的又癸,不得已才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其实比起故事本身又癸更在意的是那位名为木下刚的少年所说的:“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学长!你是个肮脏的小孩!”的这句话。
他一开口问了这个问题,对方只是恶劣的笑着说何不亲自走一趟耀出身的那个临海小镇。
站在门外的又癸只是随性的坐在会馆外的阶梯上。看着丝毫没有一片云的天空。看起来有点寂寥。最后他还是站挺身子拿出身上的手机打电话给耀。
听着电话里等待接听的声响,主人迟迟不接起电话。又癸只好猜测对方有事离不开。但想起这阵子失了魂似的耀,他忍不了心里的烦躁发出了咋舌声。
最后他决定买了一张长程车票。前往自己幼年曾到访过,耀出生的那个小港村落。只在电话留言里简单的留过言后。又癸感觉电车缓缓启动了起来,最后紧闭起自己的双眼。
“耀。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怪异。可能你也会很不舒服……但是我决定去你的家乡。并不是我想探究你闭而不谈的事情。我想……这件是一定伤你很深。我从我老爸那你听到你高中毕业前夕的事情了。老实说我是有点在意。所以我不想被这件事情影响到我跟你的关系……所以我才决定─”
耀听着留言已结束的机械声,手机也这么顺势从手上滑了下来。身体也不自觉颤抖了起来。他紧张的再将手机自地上捡起,想再听有无后续留言,但仅仅是高野几通询问他为何没来上课的留言。
身体突然涌出了强烈的呕吐感。耀倚靠着墙面,干呕了起来。却只有唾液和些许的胃液沿着唇边滴落。
突然间他宛如听到了手机铃声作响,赶紧的接起电话来。
“又癸!”
“真可惜。不是敬司是叔叔我呢。最近好吗?天气有些冷呢,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喔。”
“是……是叔叔……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耀不自觉捂住口鼻,自己吐出来的酸臭味让他觉得晕眩、无力。
“我是觉得应该跟你讲有些事情啦。敬司似乎对你所隐瞒的秘密很有兴趣。我这有刷卡纪录显示他买了张长途车票呢。大概已经动身前往了。想说要跟你说一声才好,免得你没有心理准备。”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耳朵里还有些杂音,耀忍不住跪坐下来。
“我想他下去了就会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你就不再是那个他心里纯洁又神圣的圣母了。就知道其实你是个肮脏……污秽……含着父亲性器官长大的孩子……”
““肮脏!像你这样的孩子就该被关起来!!”“
“爸爸……对不起……不要再打耀……对不起……耀不会再犯了……对不起……”
“耀不会再偷跑出去了……对不起……对不起……可以不要把耀关在波奇的家吗……那里好冷……真的好冷……”
幼小的身体颤抖的卷曲在铁制的大型狗笼中。有时父亲不允许耀穿上衣服,耀常常冷的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父亲只要一生气便会将他塞进去狗笼里作为惩戒。一关就是好几天,没有饭吃又没有遮蔽的衣物,耀只敢低声啜泣。因为如果声音太大声吵到父亲创作就会被踢踹笼子,笼子随着父亲的动作翻滚,让他又是吐又是尖叫。
然而只要耀被自己父亲带出狗笼外,等着他的便是强行进行性行为。好几次因为太过疼痛,耀尖叫声太大,又引来一阵毒打。
被父亲禁止去学校,不可以跟父亲以外的人交谈。对前来关心的社工说谎。耀只能望着窗外冰冷的月光,祈祷这样的日子能结束。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不曾改变过。最后……
“耀在父亲酒醉熟睡的时候拿了厨房的菜刀朝自己的父亲腹部刺下多刀。最后他父亲失血过多伤重不治。而那孩子就在那父亲的尸体旁边过了好几天,直到社工发现……”
又癸找到了那位成了耀代理监护人名为野中的老师。已经半百的他默默的喝了口热茶。随后又缓缓把茶杯放在桌上。
“耀是个可怜的孩子……后来不知是创伤太大造成心理影响,他始终坚信自己的父母是车祸中过世的。母亲没有自杀身亡,自己也没有父亲虐待和性侵害……”
“为什么……为什么耀的爸爸会……”
又癸看着茶水反映出自己的身影,苦涩又窝囊。想起了耀和他的母亲在他幼年记忆里是那么温暖且快乐。让出生在冷漠家庭的又癸羡慕不已。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有传言吧……传言他的父亲觉得孩子不是他的。是母亲在外头和别的男人私通的。但最后在验尸报告里也证实了耀确实是他的亲生孩子。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于猜忌才会导致这样的悲剧吧……但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不该受这样的罪……”
老人颤抖着双手,最后哽咽的拿下脸上的老花眼镜擦拭眼角。
“耀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那般痛苦的回忆。真的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吗?除了这个小小海港里知情的人隐藏的秘密。丝毫没在那看起来几丝虚幻且温柔的耀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吗?
或许身体的深处还记得这件事情。所以才潜意识对那位少女视而不见,对少年的暴力丝毫不抵抗。因为不曾有人伸手援救他,他只是待在那个寒冷刺骨的房屋里度过一个个毫无救赎的夜晚。
“不过你们两个也真的很相配。超相配的。……所以,你们就互舔伤口一起去死吧。”
那个男人恶意的玩笑,又癸暗暗的看着那个混浊见不到底的海岸。回想起来父亲的诅咒。他比起任何人都要憎恨七夜这个家庭。因为他不具有拥有成为当家的能力。所以妒忌自己的弟弟。不相信自己的血脉能生出具备这样能力的孩子。他坚信又癸是母亲和叔叔私通下诞生的。
曾经他也希望自己真的不是那男人的子嗣,私下拿着他和父亲的检体去检验。最后他只拿到失望的检验报告。自己身上确实流着那个善忌又恶劣男人的血液。
为何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最终自己和耀只能这样互舔伤口,一起在黑暗里苟且残喘活着吗?
“绝对不要……”
想守护住耀的笑容、耀的温柔。和软弱。决不是什么互舔伤口一起去死。而是紧握着那双手走向未来,就算路途艰难也无所谓。只要有耀陪伴就够了。
“……好想见耀。”
想看你的笑容、你的声音。把你紧抱在怀里,细闻着你的气味。感觉着你的触感。就算你在我心中不是那般完美也无所谓。我也能轻笑不拘泥的带过。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如果能一起咽下最后一口气。能笑着倾诉不间断的爱意。那就够了。
“要不要……和叔叔去看一个展览?”
耀没想什么便答应了又癸父亲的邀请。对方只叫他穿的轻便些。因为天气突然就这么冷了下来。耀选择穿了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还有连帽外套。两人一碰面后,对方便带他到一个私人艺廊。
艺廊刷上白色的油漆,用温暖的黄灯装饰着。同时突显一幅幅以油画创作的现代艺术。每个作品摆放的方式以及图画都代表它要表达的意境。
“我早就想带耀来参观一次呢。这里很多都是叔叔精挑出来的收藏品喔。有许多也都是叔叔我赞助的艺术家呢。耀不是也是学艺术的吗?哪天你出社会需要叔叔赞助尽管开口。”
“……谢谢您的关心……”
耀面无表情的看着每一项艺术品。一会低头沉思,一会像是勉强打起精神观看着展览。
“我记得你父亲也是艺术家呢。确实我也曾经赞助过他。”
将冷冷的笑着,观赏着耀逐渐变得紧绷的脸庞。
“真不晓得敬司那孩子突然跑回你的故乡要做什么。明明那里什么都没剩下了~啊。到了到了。这就是我最推荐你的作品。”
突然间对方停了下来。那是幅作画不大的的油画作品,大都为30号的大小。看来是一个系列的作品,共十张这么多。每一张都被混浊不堪的颜料给涂满。看不到任何技巧。只是一堆颜色混在一起而涂上去的。
“这个作品的作者叫灰羽博彦,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他最后一个系列作品……就叫做“孩子”。作品看起来涂满混合许多色彩成肮脏的颜色。事实上在某种光线照射下它变会出现一个男孩被各式各样的方式虐待……”
耀越听越是颤抖。彷佛前些时候的耳鸣又出现般。激烈的扰乱着他的大脑。
“……最后,男孩杀了施虐者。怎样?喜欢吗?这是你父亲辞事前送你最后的礼物喔。”
男人把嘴唇贴近耀的耳边,像是怕他听不清楚的呢喃着。突然间耀觉得那个声音好熟悉,像是在哪听见过似的。
“就像肮脏的孩子要藏在家里一样……秘密就该藏在盒子里不是吗?要是盒子打开了……就杀了看过盒子里的人吧……”
“如果觉得痛苦难过……再也不想忍耐这样的日子……那就把害耀那么痛苦的人杀掉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任何人会来伤害耀罗。”
耀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他穿着整齐,和邋遢的父亲完全不同。最后把菜刀放在他的手上,还打开了笼子的锁。
父亲最后和母亲一样露出恐怖的表情,身体也冰冷的发出异臭。好几天过去了,耀饿得动弹不得,躺在不知是父亲还是腐肉的物体旁。有着细细的机械声刺穿了他的耳膜。男人在临走前又嘱咐他了一句话,那句话就像他现在耳里那缠绕着不放的机械声。
“肮脏的孩子就是要藏在家里一样……秘密就该藏在盒子里不是吗?要是盒子打开了……就杀了看过盒子里的人吧……”
“杀了看过盒子里的人……”
耀跟着重复着对方的话语。无数次、无数次。直到他走出了艺廊。迎面走来的正是那在少女死去后纠缠着自己的少年。
“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学长!你是个肮脏的小孩!村里好几个大人都知道”
“知道秘密的人……他是知道秘密的人……没有人可以知道,知道盒子里的事情。”
木下一个人茫然的走在天桥上。当初自己是拼着一鼓气决定来找耀的。然而打了对方后他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甚至对那个出手打了耀的自己感到害怕。
一直以来他都注视着那个温柔总是带着微笑的耀。有景仰还有点倾慕的感情存在。然而就在自己的青梅竹马卧轨自杀后,他忘不了少女死前的呐喊。似乎和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重叠到了。所以他感到异常愤怒。
最后看到了少女留给自己的遗书。信上除了那次对少女视而不见的那次事件外,还有一张小小的新闻报导。
“虐童父亲遭子弑”
非常小篇的一幅报导。从上面推测地点简直就是这个海港小镇。他花了很多时间去追查这个报导,但当初的报章杂志几乎没有别特别着墨这个社会案件。他能翻到的都是像那张新闻报导般小篇幅事件。最后他跑去问了过去照顾耀的野中老师。一开始老师并不想跟他讲耀的过去。花了许多时间说服老师,最后他拿出了那篇报导。那个衰老的老人才软化态度,说起了耀的过去。
越听木下越感到兴奋。有如把一个圣人拉近泥泞里那样强烈的快感。想着不明的男人是如何施虐着幼小的学长。他感到异常快乐。
最后他感到一败涂地。虚弱、毫不抵抗,有如只是等着他施暴结束的青年。无论有无最后那搅局的少年,木下只感觉到强烈的空虚和不知所措。最后他终于明白为何耀会无视对静香所遭受的欺凌。因为早已理解了,不会有任何人来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