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
说的也是,不然明天早上起来,他和赫提拉两个,都很有可能被埋死在这些疯狂的植物底下。
傍晚的时候,赫提拉又去量了小溪流的宽度,它正逐渐地变窄,这真是个好消息。
没有地方可以把餐布摊开了,艾格和赫提拉两个人各挑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坐下。艾格把肉干递给赫提拉,赫提拉递给他一罐果汁。“你居然还留了果汁?”艾格惊讶不已。
“庆祝我们来到这一片没人来过的领域,干杯!”赫提拉大笑。
艾格也笑了:“老好人赫提拉先生,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太不绅士了。”
“好吧好吧,一会儿就该歇息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艾格?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自己捆在树干上?要不今天晚上掉下来可怎么办?”
“那就捆吧。”
艾格把防风灯挂在树枝上,并确信它已经很牢固地呆在那里。赫提拉把铺盖和自己一起捆在树枝上。“幸好现在是冬天,我们都这么久没洗澡了。”
“我比较庆幸的是光暗森林里没有虫子,要不然会更麻烦。”他学着赫提拉的样子把自己也捆在树上。“我可从来没在树上睡过觉,但愿不要半夜里掉下去。”
有一段时间,他们俩都安安静静地躺着。艾格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看向天空,从防风灯照过来的光亮一闪一闪。除了他们两个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艾格,你知道几点了吗?”
“等等,我找找看。”艾格在“睡袋”里摸索,“八点钟。”
“我们睡得太早了,怪不得睡不着。聊会天吗?”他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除了聊天也真的不能再干什么了。
“聊天,聊什么呢?”
“赫提拉,”艾格想起白天想到的那个问题,“你到底几岁了?”
“几岁了?唉,我已经老的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了。说点别的吧。”
“你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会想些什么?让我想想,哦,对了。艾格,有没有喜欢过女孩子?”
“女孩子啊,是一种麻烦但是很可爱的生物。”
“呃…你说的对,的确是一种麻烦但是很可爱的生物。”
“要有浅金色的麻花辫,穿着格子衣裙,要会做好吃的布丁面包才行。要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艾格说得起劲,开始滔滔不绝。
赫提拉在艾格看不到的地方咬牙切齿。
“但是,赫提拉先生,你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艾格尽力用疑惑的口吻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契约者的意思吗?”
赫提拉试探性的说:“那只是个约定而已。”
“但你当时为什么会提出那个约定呢?”艾格问,“只是因为那个预言?”
“不仅是。”
“好吧,不仅是。大部分原因都是吧。”艾格想,“就算赫提拉心里是这样想的,我也不吃亏。我有清醒的头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理想与目标。”
“我,艾格绯多斯金,”艾格的声音在光暗森林的寂静里听上去清楚极了,“将要十五岁,地精族人,座右铭是‘自己拥有的就是最好的’。性格还算不错,会简单的厨艺,特长是唱《赞歌》。曾就读于花都皇家费恩斯学院,四级空间系魔法师。在成为正式的契约者之前,愿意接受对方考核。”
“我,赫提拉,没有姓氏,凤凰族人,没有座右铭。没有在任何一家学院就读过,自学成才。时空系魔法师和预言师。会几乎一切的杂物,特长是拉小提琴。性格温和。在成为正式的契约者之前,愿意接受对方考核。”
“契约之灵塞万提斯在上,请确定该契约的公正。”
第十七章:神的实验室
好吧,我们一起来做一个游戏吧。
现在,请你面朝东方静静站好,摊开右手,掌心朝上。闭上眼睛,去仔细体会。
也许会有细小的泥土颗粒,或者是一颗小小的、被风带来的种子。它们轻极了。
但是请你相信,即使是每一颗微小的尘埃,都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弥赛亚
云出之月中旬
弥赛亚虔诚的、有条件的信徒都聚集在羽族首都——开斯利尔。尤加利山以北,圣河以西。亚蓝蒂斯特最高的地方,也是离弥赛亚最近的地方。
云出之月的第二个星期五,是克洛斯教堂举行盛大的祝告节的日子。
信徒们一早就在大厅里站好。光透过彩绘玻璃窗,照在大厅的圆柱子上,就成了柔和的彩色光斑。
教堂的钟声响起,白袍的羽族牧师们顺着教堂石壁的台阶走下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启示录》,翅膀上的白色羽毛在空气中随风浮动。
管风琴师向教堂唱诗班的指挥示意。顿时,管风琴浑厚低沉的声音混合着唱诗班的歌声在大教堂中回荡。
“弥赛亚是灯,
指引我们向着光明的方向前行,
弥赛亚是船与桨,
载我们渡过危厄与难关。
弥赛亚也是风暴和霜雪,磨砺我们的意志,
使我们更加坚强
……”
大厅背后的走廊上也有彩绘玻璃窗,但是希利亚贝多蒙克无暇欣赏。“对不起,打扰一下,”他拦下以为路过的牧师长,“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牧师长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还有,贝多蒙克先生,恕我冒昧,你的徽章戴反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贝多蒙克一边手忙脚乱地戴好徽章,一边向卫生间冲去。
留下不明所以的牧师长:“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希利亚贝多蒙克感叹了洗手间的干净以后,又恋恋不舍地摸索了镀银的水龙头。他走出洗手间的门,隐隐约约看到转角处有一线光亮。
“牧师长!”一个人族牧师向麦凯乐恩H伊兹撒勒行了一个礼。“请问您有没有见到过我的同伴?他叫希利亚贝多蒙克。”
“哦,我知道他在哪儿,你先回去吧。”
“谢谢您!牧师长。”
麦凯乐恩确认了希利亚贝多蒙克不在洗手间里,他的眉毛不由皱了一下。他走出洗手间的门,和贝多蒙克一样看到了转角处的光亮。
这里本来是一间告解室,后来废弃了,用铜锁锁好不允许人们进入。而现在,这门居然开着。
而现在,这门居然开着?
牧师长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推开虚掩着的门,就看见年轻的贝多蒙克牧师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阳光从告解室的天窗撇下——这本来是个实心的装饰窗,而现在,它似乎真的盛满了阳光,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蓝天和白云。
白袍的少年坐在光雾里。
他悠闲地屈起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放在下一级台阶上。他的白袍在膝盖处留下漂亮的褶皱,和他的黑色长发一起流泻而下。在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看了大半的书,左手边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热可可。
麦凯乐恩正想看一看他的脸,却发现他的脸庞藏在一层薄雾后面似的看不清楚。
他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几乎立刻就跪了下来。
弥赛亚烦躁地走进光耀殿,他拉了拉铃,女仆立刻就把茶点端了上来。
他却突然没了胃口。“如果他们问起来,就告诉他们我去了实验室。”
少年大踏步地走进实验室。嵌在石壁上的石像张开了眼睛,随后又闭上了。石像只有一个头,不,他只有一张脸。刻画的笔触冷峻,但这张连看上去很滑稽。接着,它张开她它的巨大的、像一条深沟一样的嘴:“弥赛亚先生,又有谁惹你了?”
没有人回答它。
石像砸吧砸吧嘴,“来根烟,喔。”它说。
弥赛亚把一根长的与它的嘴相配的烟扔进它的嘴里,“抽抽抽,抽死你得了。”
石像把烟卷在嘴里咬来咬去,它吐出一口烟圈,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弥赛亚在他的沙盘上忙碌,他把山川河流雕琢出来,然后又不满意地抹去。但即使如此,沙盘也可以看出一个大概的雏形。四分之一是陆地,四分之三是海洋。山脉连绵,河道交错。他在沙盘上忙了半天,又去看他养在玻璃瓶里的生物。
“喂,你究竟怎么了?”石像把长长的烟卷抽完了,大嘴空闲了下来。
弥赛亚又扔了一根烟在它的嘴里。
石像一边抽烟一边说话:“喂,不开心?我很少见到你这么烦躁的样子,喔。”
“一根烟还堵不上你的嘴吗?”弥赛亚把一个个的玻璃瓶逐一拿起来,仔细端详。他把其中一个瓶子里的小生物倒出来。那是些手指长的小人,有男有女。弥赛亚叫他们都乖乖坐好,然后把其中一个拿起来,放在手心里。
小人是个女性,棕色皮肤,赤裸着身体,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长长的海藻样的头发披在肩上。“下午好,父亲。”她细声细气地说。
“下午好,依碧丝。替我跟你的伙伴们打招呼。”
“好的,父亲。”弥赛亚将小人放下。
“怎么,你还不给他们穿上衣服吗?喔?”
“闭嘴!初始。”
“喔。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算你频繁地降下神迹,也没有用了,喔。”石像仍旧闭着眼睛。
“你那个大天使长呢?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弥赛亚真有把那个石像抽碎了的冲动。
“不关你事。”弥赛亚冷着声音说。
“好吧,那我们来谈谈你新造的这些生物好了。你为什么还不给他们穿衣服?喔?”
“对了,这种生物倒地叫什么,喔?”
“你再说一次‘喔’,我不介意把那些烟卷都给烧了。”
“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该叫他们什么才好。”弥赛亚把小人们装回玻璃瓶,又去看下一个瓶子了。
第十八章:光暗森林(三)
第二天早上,艾格对昨天晚上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提。赫提拉看着他切肉干的样子,又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中午他们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吃午餐的时候,情况似乎与几天前没什么不同。小溪流的对面,一头驯鹿站在小溪流的对面柔软的草丛里,无声的风吹过它耳边的绒毛,它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赫提拉的方向。“艾格,过来下,我觉得那头驯鹿有点不对劲。”
艾格走到赫提拉旁边。
他们紧紧盯着那头驯鹿,那头驯鹿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突然间——像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鹿的四肢被不知名的力量一点一点蚕食。紧接着,鹿的背脊和脖颈也消失不见,只剩下驯鹿的头,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艾格看着小溪流里的鱼,鱼的尾巴还在扑腾,身体已经不见了。
“艾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光暗森林的暗季到了。”
“现在,应该向起前走还是回到传送阵的地方?”
“光暗森林光季和暗季的交替,大概有三天时间。”
如果现在转身回去,他们只是走了一天半的路程,应该是足够的,但是向前走的话,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光暗森林的暗季会怎样?”艾格问。
“吞噬你身体里的一切自然元素,尤其是光元素。”
赫提拉在沉思,他们两个,身体里一半以上都是光元素,在暗季,会虚弱得特别快。向回走必定能回到安全的地方,但是继续前行的话,很可能会死在森林里。他左右权衡了下,还是觉得不应该冒险。下次……
“赫提拉,”艾格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向前走吧。还有三天的缓冲期,暗季来了以后,也不是不能继续走。我记得,我们带了足够多的能量晶石。”
“走吧。”艾格把拿出来的东西重新装进包裹,又拿出砍刀来在前面开路。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所有的幻象接连消失。连树木粗糙的表皮也变成灰色的了。是的,暗季要来了。
突然眼前一亮,赫提拉举着灯笼站在他旁边。不是魔法灯,而是那种平常燃烧动物油脂的灯笼。赫提拉和他解释,“有光元素在这,它们回来得更快。”
“它们,是什么?”
“喏,”赫提拉示意他向上看,“已经来了。”
粗粗看过去会以为是下雪,但是天上落下来的显然不是。它们有光滑的半球形的头部,长长的触须,就像是海里的透明的水母。大的有灯笼那么大,小的是拳头那么大。
“光之遗族——赛里坦。所有的幻象,都是它们的杰作。”
“你来拿灯笼,换我一会儿。”
艾格看着赫提拉,直觉他现在很不对劲,虽然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态度和语气。艾格想的没错,赫提拉现在内心里正翻江倒海。“我还不如艾格,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难道我真的老了?”
越来越多的赛里坦聚集在他们周围,离得越来越近。灯笼的光照在他们的触须上面,让艾格能够看清楚它们大触须上的那些一根根的绒毛。一只赛里坦向灯笼“游”过来了,它在灯笼四周盘旋,发现其中并没有它喜欢的纯净的光元素,悻悻的游走了。
艾格松了一口气,离得这么近看,其实挺恶心的。
“赛里坦是有智慧的,当他们长到最大时,大概有五岁小孩子的智商。”
“用五岁小孩子的智商来考虑有没有吃的?”
“差不多是的。”
“赫提拉,今天晚上我们连夜赶路吧?”
“好的。”
他们几乎就这样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天的路,累了就随便找棵树捆着睡一会儿。
三天过去了,光暗森林的暗季,真正地到来了。
眼睛索能看到的地方,只有灯笼照到的这一小片而已。
赛里坦们似乎一下子没了顾忌,开始疯狂地吸取光元素。艾格最先感到虚弱的,他拿着砍刀开路,汗水浸湿了后背,一声不吭。
赫提拉把砍刀拿过来,把灯笼塞给他。“你来拿灯笼。”又塞了一大把能量晶石在他手里。艾格趁赫提拉没注意的时候,将其中一半塞进自己的空间戒指。他把另外一半吸收了以后,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些。
“我来,你也用一些能量晶石吧,别比我还先倒下了。”
最好的消息是,光暗森林植物终于停止生长了。他们回头看的时候,可以看到一条窄窄的路,那一头隐没在黑暗里。
吃晚饭的时候到了,艾格的怀表准确地指向六点,要不然,他们根本无法判断正确的时间。赫提拉又去量小溪流的宽度了。艾格坐在溪边的大石上,用力搓揉自己酸软的脚和灌了铅块的腿。赫提拉还没回来,艾格靠在大石头上,想要眯一会儿。
赫提拉走回来,艾格已经睡死了。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赫提拉把艾格推醒:“艾格?”
“哦,你回来了,我们继续赶路?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再走。”
赫提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是他不得不说:“小溪流中断了。”
艾格愣住了。“小溪流中断了。”这句话在他的脑中有一瞬间不能被理解。是的,小溪流中断了,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在这个漆黑的森林里,彻底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