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政扔了锅铲,把儿子的脑袋给捧起来,看见少年红红的眼眶,脸黑了一下,但他的语气还是柔和的,问晴庭:“儿子,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没。”司徒晴庭缓过神来,联想到自己刚才撒娇的没出息样子,别扭了一下,他十四岁开始就很少向聂政撒娇了,刚才心情激荡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平静下来,已经十七岁的少年就开始不好意了。
“爸,我有话和你说,很重要。”司徒晴庭神情严肃起来。
聂政问他:“晚两个小时说世界末日会到么?”
“……”司徒晴庭眼神微妙,“暂时不会。”
聂政揉揉儿子的脑袋,笑道:“那就等爸做好饭,咱父子俩吃完了洗洗上床去说。”
……
耳根发烫的司徒晴庭死也不承认,他刚才很不纯洁的想歪了。
迅速调整好心态,司徒晴庭掩饰性的咳嗽两声,点点头,说:“好吧,未免影响你吃饭的心情,我们等吃饱了再说。”
聂政的厨艺被嘴巴刁的司徒晴庭挑剔了十几年,到现在不说是炉火纯青,但至少能拿得上台面,让某位挑剔的家伙说不出一句“不满意”了。
伺候儿子吃饭,还得做善后工作——收拾餐桌洗刷碗筷。
司徒晴庭这个被宠坏的小孩绝对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两只手白嫩光滑,干干净净,养尊处优的豪门大少爷也不过如此了。
认识这对的父子的都在奇怪,司徒晴庭这小孩没被聂政这家伙养成骄纵嚣张趾高气昂好吃懒做的“小皇帝”,还是真是奇迹。
只能说,是司徒晴庭这只“祖国的花朵”够争气,“出淤泥而不染”呐。
聂政刷好了碗筷,司徒晴庭还端端正正的在空间狭小的客厅坐着,眉头微微蹙着,正在组织语言,考虑该怎么跟聂政开口。
反正,他是没打算瞒着聂政——除了他的心意。
就这样吧,能和聂政好好的活着,他就很满足了,不该奢求太多了,司徒晴庭。
他这样对自己说,脸上禁不住露出不得不放弃的不舍和痛苦。
浴室里没有取暖灯,空间也很狭小,聂政放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又把家里唯一的一个取暖设备——电暖扇从卧室搬了出来,放在浴室门口,插上电,对着浴缸,以免儿子洗澡的时候会冻着。
当然,门肯定是关不上了。
做好这一切的聂政,回身就看见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儿子,眉宇之间蹙起了痛苦的两道轻痕。
聂政没有道破,如果司徒晴庭愿意说,一定不会瞒着他,但若是不愿意告诉他,如果他问了,晴庭也许一样会讲出来,但聂政并不愿意这么逼迫司徒晴庭,一点点也不愿意。
他走到儿子身边,像平常一样,动作很自然的环绕住司徒晴庭的肩膀,大手很不客气的在对方的脑袋上揉了揉,然后笑道:“老爸给你搓背吧。”
“不用!”司徒晴庭不假思索的拒绝,然后看着聂政脸上的惊讶神情,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脸色微红,别扭的解释道,“爸,我都十七,快十八了,你别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哈哈……”聂政开怀大笑起来,“行,以后谁敢说我家儿子是小孩儿,老爸第一个和他没完!”
司徒晴庭望天,表情郁闷的起身。
这种口气,分明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看。
哎,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司徒晴庭心里又是苦涩,又是安心,又有一些不甘心。
等到父子俩都洗漱好,躺在床上,已经晚上八点过十分了,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透,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明灯。
“爸。”两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不是司徒晴庭依赖聂政到了十七八岁还和爸爸一起睡的地步,也不是聂政穷到连在给家里添一张床的钱都没有,而是房子太小,一室一厅一厨房一卫浴,即使买来了,也没有地方放。
好在床足够大,好在聂政和司徒晴庭没有一个是胖子,好在聂政和司徒晴庭睡相都足够好。
所以,虽然两个男人谁在同一张床上,也并不显挤。
“嗯。”聂政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耐心等着,等着司徒晴庭把心里想要说的话告诉自己。
“手好冷。”司徒晴庭翻个身,把冰凉冰凉的手伸进聂政的怀里。
聂政:“……”
“脚也冷。”司徒晴庭抱怨,“爸,你真的很穷啊。”
聂政:“……”
被儿子直白的话语给打击到了。
“但你从来没有让我吃过一点苦。”司徒晴庭挪近了一点,“爸,腿张开……”
聂政把腿分开,等司徒晴庭的脚放到他两腿之间,再合上,手里捂着儿子回暖的双手,轻声问:“还冷不?”
司徒晴庭摇摇头:“你没让我吃苦,班级里的同学,一直以为我们家很有钱,爸,谢谢你。”
他把头靠在聂政的肩膀上。
聂政瞬间被治愈了,轻柔的摸着儿子的脑袋,感动道:“儿子,爸以后会更加努力工作……”
“不用了。”司徒晴庭闷闷的说道,“你们老板就是吸血鬼版的周扒皮,爸,你把工作辞了吧……”
他正准备开始坦白,门铃声急促的响了起来,间或夹杂着“砰砰”的敲门声,司徒晴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外面喊着什么,他皱皱眉,心里有些不安。
聂政打开灯,批上外套,对脸上明显有不安神色的司徒晴庭安慰道:“儿子,爸出去看一看。”
司徒晴庭猛然抓着他的手,从床上坐起来,把挂在床头的羽毛球拍递给聂政:“爸,拿着,小心点。”
聂政哭笑不得:“小区很安全的,大概是邻居,不用……”他看着儿子担忧不安的眼神,以及坚决把羽毛球拍递给他的动作,默默地把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接过球拍,“爸会小心的。”
司徒晴庭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防盗门被打开,一个苍老的女声在慌忙说着什么,聂政回应着什么,然后,一脸严肃的聂政回到卧室,一边换衣服,一边对司徒晴庭说道:“儿子,你先睡,爸去一趟医院,楼上王奶奶家的小孙女今天被狂犬病人咬了一口,现在情况有些不好……王先生和夫人不在,爸送他们去医院……”
第4章
狂犬病人!
现在对于惊弓之鸟一般的司徒晴庭来讲,狂犬病人、精神病、中风、感冒……任何一个和这些词汇有关的字眼,都能轻易的挑动他的神经,让他毫不犹豫的做出马上逃离的决定!
“爸,不要去!”
司徒晴庭从床上跳起来,身上棉质的睡衣睡裤不足以抵挡冬夜的寒冷,聂政手忙脚乱的用棉被把儿子裹起来。
“快进去,别冻着了!”
司徒晴庭头脑冷静了一些,现在没有时间给聂政解释,王奶奶不能等,王奶奶的孙女更不能等,但让聂政无缘由的对王家祖孙袖手旁观,别说聂政会不会同意,就是自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设想,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拒绝一个老人家没有办法的求助,如果王奶奶的小孙女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的良心也过不去。
况且,现在才22年,明年二月才是丧尸病毒真正大规模爆发的时间。
“爸,我和你一起去。”
司徒晴庭不顾聂政的反对,迅速传好了衣服和鞋袜。
“帽子和围巾戴上,外面冷。”
“爸,你也戴上!”
父子两个准备好,王奶奶也正抱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孙女蹒跚的下楼,聂政把小女孩接过来,让司徒晴庭先下去召的士。
“王奶奶,妹妹什么时候被咬伤的?”坐在出租车往医院的方向去的时候,司徒晴庭看着发着高烧、略显痴呆的小姑娘,终是不放心……狂犬病的症状,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反而,发烧、呕吐、痴呆等这些症状,是……
司徒晴庭脸色有些发白,幸而光线昏暗,王奶奶一心全在孙女身上,而聂政抱着小姑娘,越过司机的肩头看着前方的红灯,也忽略了司徒晴庭的神色变化。
“造孽啊……”王奶奶提起孙女被咬的事情,眼中除了后悔和心疼,还有一丝的恐惧,“青青本来就有些拉肚子,吃罢晌午饭,我带青青去诊所看病,一个不注意,这不,就被疯子给咬了……”王奶奶心疼的看着孙女,“要不是医生忽视赶紧把疯子拉走关起来,我家青青的小手都要给生生咬下来了,造孽呀……”
聂政皱眉:“伤口处理过了吗?”
王奶奶点头:“擦药水儿啦,医生说,不用缝针。”
那就应该不太严重。
聂政点点头:“到医院再让医生看一看吧,以免感染发炎。”
王奶奶连声称好。
司徒晴庭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悄悄掀起小姑娘两只胳膊的袖子,在她的右手腕内侧,看到一个牙印……伤口颜色发黑,而且呈现溃烂的情况,周围的皮肤也不是左边手臂正常健康的粉红色。
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样的伤口,他再也熟悉不过,正是丧尸潮爆发,他们一伙人大逃亡的时候,那些被咬伤、被感染的同伴,在丧尸化过程中的变化和症状。
为什么……时间提前了?
司徒晴庭仅仅是迷茫了一下,就彻底冷静下来,作出决定。
走,今夜,马上离开。
把王奶奶和她的孙女送到了医院,司徒晴庭阻止了聂政留下来帮忙的想法,他让聂政打电话给王氏夫妇,在听到王氏夫妇很快就会赶到医院的时候,告别了王奶奶,拉着聂政,急匆匆的离开医院,打的回家。
“爸,先别问我,好不好,回家就告诉你。”
司徒晴庭在疑惑的聂政发问之前,率先阻止了他,出租车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爸,你银行卡带了吗?”
“嗯,带了。”
司徒晴庭让司机在小区附近停车,两人下车,司徒晴庭内心忐忑,但神情严肃的看着聂政,问:“爸,你相信我吗?”
聂政反倒是笑了,揉揉少年的脑袋:“爸不信你还能信谁?”
看着自家老爸脱离了青春行列,不再年轻,但仍然英俊,并显得越发成熟富有魅力的容貌,司徒晴庭虽然很想扑上去给聂政一个熊抱以表达在听到聂政“相信”二字无法言喻的喜悦和满足,可是……时间紧迫,文艺感性什么的,还是等度过危机再说吧。
“聂政先生,现在听我指挥!”司徒晴庭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叫爸,臭小子。”聂政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也严肃的说道,“请讲,司徒先生。”
司徒晴庭嘴角抽了一下,他很肯定聂政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是抱着打趣调侃的态度。
“第一,爸,你去把存在银行里的所有积蓄全部取出来,一点都不要留,全部。”他看着聂政脸上闪过的一丝疑惑,没有解释的打算,继续漫无表情的吩咐,“还有,顺便去超市买一个防水包,要结实质量好的,不要心疼钱,还有手电筒……嗯,这个我们家好像有……唔,爸,你去买个太阳能的,还有指南针,吃的东西,要高热量防腐的,巧克力肉干压缩饼干什么的……水,纯净水……”
“爸,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耽误太长时间,买了东西就赶紧回来,还有,要是在超市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东西就别买了,赶紧回来……啊,对了,东西太多的话,带回来不大方便,呃,你自己看着办吧……”
“晴庭,出了什么事?”聂政本来没打算现在问的,但是司徒晴庭犹迫不及待甚至有些焦躁的想离开这里的情绪让他很担忧。
“爸,你先去,别问我好不好?!”司徒晴庭有些烦躁的挠乱头发,不耐烦的低吼,“我说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间,我会告诉你的,你能不能先按照我说的去办?!”
这还是司徒晴庭第一次对聂政表现出不耐烦来,聂政一时愣住,随后,心里涌起了更加深沉的担忧。
吼完了,司徒晴庭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刚才居然那样伤人的态度,来对待聂政,他所深爱的,与他命运相连的男人。
“爸……”司徒晴庭无措而脆弱的看着聂政,他心里很难受,而聂政眼中的温暖以及对他的关怀和担忧,并没有减少一点,这没有让他心里好受一点,相反,司徒晴庭内心充满了悔恨之感。
聂政张开手臂,司徒晴庭就像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那样,走上前,紧紧抱着聂政的腰身,把脑袋埋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味道,胸口的难受的一团,因为温暖的熨帖,化解开来。
“对不起,爸,世界末日到了,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急着逃命,所以有些烦躁,爸爸,你别介意。”
司徒晴庭接下来无比淡定的用最简洁的语言,把重生之前的经历说了一遍,但忽略过去了他被杀死那一段,暂时没有说空间的那一段,只说被丧尸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就重生了。
聂政有些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子的表情,他只给自己一分钟发愣以及迷茫的时间,然后听从了司徒晴庭的劝说,把银行账户里所有的钱取了出来,然后到超市买了生存必需品。
等他在超市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把东西送回家,司徒晴庭已经订好了飞往聂政老家的两张机票,并且把所有必须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
和自己这个没有经历过末日危机——好吧,他现在对此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是聂政选择相信儿子——有六个月的逃亡经历的司徒晴庭显然更加有经验,知道什么东西是必须的,什么东西是可以舍弃的,至少现在,司徒晴庭的经验,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丰富。
“全球气候会产生变化,这个冬天会很短,保暖的衣服用不了多久了……爸,现在晚上十一点过五十分,飞机起飞的时间是在明天早上六点,还有没有什么忘记带的?”
聂政看着几乎堆满了本来就空间不大的客厅的一应物品,这哪里是逃亡,这简直就是搬家。
他颇为无言的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有没有落下什么的司徒晴庭,提醒道:“儿子,你得找个哆啦a梦的空间口袋,不然爸就得想办法化身大力士。”
第5章
“儿子,你得找个哆啦a梦的空间口袋,不然爸就得想办法化身大力水手。”
司徒晴庭整理东西的动作不停,漫不经心的回答:“空间口袋没有,随身空间倒是有一个。”
他冲聂政眨眨眼:“爸,看好了,天才魔术师为您表演。”
聂政礼貌的鼓掌,适当的表现出自己的兴趣:“拭目以待,天才魔术师先生。”
所有要带走的物品,都被司徒晴庭用一根绳子固定在一起,餐桌上只留下了一个装着常用必需品的防水包以及待会儿父子两人要换上的衣服和装备。
司徒晴庭手里抓着绳子的开头,微微笑了笑,看着聂政的眼睛,轻声说道:“晴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