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舒阳看到艾砺寒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黄金元宝慢条斯理的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他的嘴角抽了抽。这还是当年他教育他小师弟的,打架钱要先付好银子,省得店家提心吊胆的怕他们打完就跑,没人赔损失。
多好的师弟啊,师兄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也不枉师兄疼你一遭啊。
温舒阳正在心里感慨着,就听在他面前一向温顺没脾气的小师弟冷冷的说了一声:“既然你们找死,我也就不客气了。”
纯泰剑缓缓地从刀鞘中抽出,暗红色透着诡异光芒的剑身逐渐展现在众人眼中。除了温舒阳和艾砺寒,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江湖传言,艾砺寒的这把第一神器纯泰剑出鞘封喉,伏尸百万,是个嗜血的邪物。不过据温舒阳所知,这把纯泰剑虽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邪性,但也是出鞘见血。它一般的时候并没有机会出来透气,只有艾砺寒心情不好或是对手太强的时候才会用上它。不过后一种可能的概率非常小,多是前一种原因。
温舒阳看见艾砺寒下颔绷得紧紧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然后眸中寒光乍现,手中的纯泰如惊鸿一般飞出,剑身的暗红色光芒嗜血一样袭向他们这边。
十二名暗卫同一时间飞身而起,迎上艾砺寒的沧寒剑法。
一时间偌大的客栈内人影飞动,桌椅瘫倒,店里的掌柜和小二早已找好了藏身的地方,心惊胆战的瞧着真正的武林高手过招。
几秒钟的工夫,九阴教一向引以为傲的暗卫已经被扔出战圈两个。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再也没起来。
秦清儒护着温舒阳往后退,脸色难看的很。他也知道这时候逃也逃不掉了,只能希望艾砺寒没有想象中的厉害。不过他的幻想很快的落空了。艾砺寒出手毫不留情,如那惊鸿剪影一般,武功深不可测。不一会儿的功夫,高下立见,他们的人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就在第六个暗卫飞出战局的时候,秦清儒脑海中飞快的寻找着逃脱的办法。就听他身后突然有一个温文如玉的声音穿透刀光剑影,如玉石一般落入众人的耳中。
“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说实话,听到裴景容说这话的时候,艾砺寒正打红了眼,心中多日来的郁结和狂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借口得以释放,他一点儿都不想停手。不过他更急于找到那个人,一时一刻也不想耽搁。事实上,艾砺寒为了那个人,什么都能忍下。
在艾砺寒收回致命一剑的时候,所有人的动作都跟着停了下来,此刻只有五个暗卫还是站着的。两个也参战的长老气息不稳,却仍强自撑着。
艾砺寒杀去还没有褪尽,而泛着红光的眼睛阴冷的看向裴景容,说了句:“现在就走。”
“万万不可。”一旁的两个长老和秦清儒异口同声的说道。
艾砺寒的眼中的嗜血的红色又要爬起。温舒阳赶忙铿锵有力的说道:“我说跟他去就跟他去,你们暂且不要担心,相信艾门主只是想让我带路,并没有恶意。”
温舒阳尽量的安抚着九阴教的人,面上一片平静。其实秦清儒他们也明白,就是裴景容现在不跟他走,艾砺寒也可以杀光了他们带走他。怪只怪艾砺寒的武功太高,他们谁也没想到刚下山就碰到了他。如果早知道,秦清儒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们教主下山的。
“要杀你我早就杀了,只要你能带我找到舒阳,我自不会为难你。”艾砺寒不屑的说道。
“可是教主……”
秦清儒一向雷打不动高深莫测的狐狸脸也有惊慌的时候。只是他一开口,就被温舒阳打住,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有毋庸置疑的坚定:“艾门主已经这么说了,你们就回去吧。带着受伤的人回去治疗。”
艾砺寒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满脸的不耐烦,冷声道:“有完没完,裴景容,现在就跟我走!”
温舒阳看着秦清儒和小玉他们苍白的脸色心里不忍,忍不住上前拍拍他们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儿!”
话还没说完,温舒阳只觉得红光一闪,自己已经悬空而且,被提着胳膊拽了出去。
艾砺寒早没了耐心,他现在已经在狂暴的边缘。唯一支撑他控制自己不发疯的,就是寻找那个人。他把整个江湖都翻遍了,那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然后温老爷子告诉他那个人死了,他不信,如果告诉他这句话的人不是那人的亲生父亲,他觉得自己能当场杀了敢说暗那个人死了的人。他派了所有的暗卫影卫去搜查,满江湖都是他的线索网,可是随着一天一天的过去,那人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怎样的煎熬,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在那个温舒阳背着行李包嬉皮笑脸跟他到别的早晨,艾砺寒就是把他锁起来,也不会让他离开……
活生生的人,仿佛温暖嬉闹的话语还荡响在他耳边,那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怎么能……
艾砺寒一想到这儿就心痛,痛得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在他心脏上一下一下的割,痛得他连呼吸都撕心裂肺的难受,可是他又不能不想,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只要是涉及那个男人的,艾砺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控制得了自己的时候。
温舒阳被艾砺寒粗暴的甩到了他那匹枣红色千里马上,肚子咯在坚硬的马背上,然后艾砺寒也飞身上马。
骏马昂头嘶鸣一声,扬起铁蹄,在溅起的尘土中飞驰起来。
九阴教的一干人马从客栈里冲了出来,只来得及看见那飞扬的尘土……
“跟上!”秦清儒一声令下,神情肃穆。所有没受伤的人飞快的上了马,追着那已经消失的人影奔去。
第十二章:做梦
眼看就到初春了,可是寒冬还滞留在这片大地上不愿意走,整个天地间景物萧条凄凉,一阵冷风吹过,打在人的身上硬生生的刺骨。
温舒阳头朝下贴着马肚子,柔软的肚子正好咯在马后背的那根□赤裸的脊梁骨上。当马突然飞奔而起的时候,他差点儿没吐出来。
太难受了,温舒阳被颠的头晕脑胀,肚子里的肠子肚子什么的都差点儿被折腾出来。
“艾,艾九……你……他妈放我下来,我是……”温舒阳磕磕绊绊的强张开口,肚子里已经被灌进一股的冷风,口鼻间尽是马身上的骚气。
不过艾砺寒可不管他难不难受,冷峻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听到马背上的裴景容叽叽喳喳的,厌恶的皱了下眉头,然后出手如飞的在他细瘦的后颈上使劲儿一敲。
温舒阳后颈遭了一下重击,只觉眼前一黑,在昏倒之前已经意识到是艾砺寒出的手,心里忍不住仰天长啸:娘的,我他妈就是你要找的师兄啊!
当温舒阳被从半空中直接甩到坚硬的石头上,他几乎是同一时刻就醒过来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一根根敲断了又重新塞进这具皮囊里,从胸口到小腹尤为的疼痛,像是被巨石砸中了,疼得又狠又闷,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喉头里像是闷着一口血,要吐吐不出,想咽又咽不下去。就在温舒阳要撑着石头坐起来好好的吐一吐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像是铁钳一眼掐住了他的下颔。
幽幽的月光透过树影照进他们所在的山洞里,温舒阳被迫抬起头,脖子脆弱的仰着,看着他五官像是用刀凿出来一样深邃俊朗的师弟,正眼睛里结满寒冰的看着自己。
“裴景容,温舒阳他到底是不是你劫走了?”艾砺寒的声音像是闪着寒光的刀子一样划破这凄冷的夜空。
温舒阳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提在手指中,连张一张嘴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的摇了摇头。
“别以为你帮我解决了秦无双,我就能纵容你觊觎我的人。”艾砺寒狠狠的瞪着虚软的温舒阳,冷酷的说道:“别说你现在武功尽失,就是你练到九重天第九重我也不怕你,如果温舒阳失踪的事儿跟你有一点儿关系,我都能让你生不如死。”
解决了秦无双……什么意思?
温舒阳的心里一突,这事儿听着怎么这么怪异,而且艾砺寒以前从没跟他提过。当年在他跟秦远山庄二小姐秦无双订婚没多久,他高兴地劲儿头还没缓过来,突然就传来秦无双跟裴景容私奔的事儿……可是,这事跟艾砺寒有什么关系……
温舒阳虽然性子直,可是也并不傻。他现在灵魂囚在裴景容这个大魔头的身体里,虽然头昏脑胀好不难受,也听得出来这其中有猫腻。
“秦无双……什么意思?”温舒阳颤颤巍巍的开口,声带像是撕裂般沙哑。
“你跟我装什么呢,裴景容?”艾砺寒在凄冷的夜色中渐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声音很轻很轻的接着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当年找你把秦无双弄走,我就没想过会瞒得了你。是,我就是喜欢温舒阳,爱我的五师兄,可是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还是一样喜欢男人!别给我弄出一副很惊讶、道貌岸然的嘴脸,这不适合你。”
艾砺寒说完,毫不怜惜的使劲儿拍拍裴景容苍白的脸,露出讥讽的笑容。
艾砺寒也不怕他跑了,起身就走出山洞,去收拾了些干树枝,回来生上火。而在他忙完了这一连串动作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他看见裴景容还是像是个痴呆一样苍白着脸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傻了吗?”艾砺寒看他的样子觉得不太正常,走过去伸手推了他一下,不耐烦的说道。
温舒阳被他这一下子推的差点儿又栽回地上,强自镇定身形,回过头来,嘴唇抖了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半晌才颤抖的轻声说道:“我明白,你……喜欢你师兄也是挺正常的,就像喜欢你父母,师父,和其他的师兄弟……”
艾砺寒见裴景容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低垂的头,苍白的脸,还有细瘦的肩膀,都让他看起来跟平常很不一样,倒让艾砺寒的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感觉,居然有些不忍心似的。
可是这种怪异的感觉也就持续了几秒钟,艾砺寒天生就是个冷情的人,为数不多的那点儿感情也都给了一个人,再没有多余的情感来怜悯他人了,尤其对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所以艾砺寒冷哼一声,把纯泰剑随手放在地上,抱着肩膀冷声说道:“裴景容你跟我装什么纯啊?这世上最肮脏的恐怕就是你了吧,一天离开男人就会死的贱人,还好意思跟我谈什么师兄弟情?”
温舒阳被他说的脸色发白,之前他一直在九阴教里。在那里他自然是老大,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何曾让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而且他温舒阳曾是七贤圣人的第五个入室弟子,江湖人赞誉为玉公子,走到哪里,不被人夸上一句君子端方,品德高洁。如今被自小就与他最好的师弟这样指着鼻子骂贱人,心里别提是什么感受了,他羞愤的就要说出自己不是裴景容那个混蛋,就听到艾砺寒接着用他像是带着冰碴的语气说道:“没错,我其实心里也没比你干净多少,我就是爱温舒阳,爱我的这个五师兄,不是师兄弟的爱,是想要把他压在身下狠狠的干他,把他锁在床上让他哪儿也去不了,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娶妻,永远跟我在一起的爱……但是我又跟你不一样……”
艾砺寒像是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个人突然变了的脸色,顿了顿,突然语气变得很温柔的说道:“你是只爱男人,我是……只爱他……”
艾砺寒这个人可以狂躁,可以暴戾,可以各种的冷血,可是这样温柔的如同情人的私语一样吐出的爱语,真的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温舒阳后背靠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胸口还疼得厉害,可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忌那些了。隔着幽黄色的火光,他看见平时在他面前一向温柔沉默,不爱说话的最亲密的师弟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深刻的五官,锋利的眼神,还有紧抿着的薄唇吐出那样惊骇世俗,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话……温舒阳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梦,他不能相信这一切……
第十三章:隐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影子映进来,昨晚燃烧的火焰都化成了灰烬。
艾砺寒倏地睁开双眼,拿起地上的纯泰剑,走到蜷在地上的裴景容旁边抬脚就踹,口气非常不好的说:“起来!”
温舒阳迷迷糊糊的眼睛强睁开一条小细缝,看到那一身怒张的红色,炫目的自己的头又要晕了。
他昨晚想了一夜,有关于艾砺寒昨天晚上说过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不能相信。这是从他七岁起就跟他在一起的师弟啊……可是不相信又能怎样,事实摆在眼前,看着艾砺寒残酷的嘴脸,他这既像是在做梦,又像是从梦中惊醒,被迫面对这现实的残酷。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是昨晚在马背上颠簸的太厉害,又加上温舒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他的雪裘大衣,寒风刺骨,就连燃烧的火焰也温暖不了他。
所以他震撼过后,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到他七八岁的时候在圣谷,艾九那时候才多大点儿啊,长得粉嫩可爱,可是总是纠纠着小嘴儿,眉头永远是皱着的。刚刚被送到圣谷的时候,艾九绝食不吃饭,整日整日的一句话也不说。他就捧着个小饭碗,蹲在红漆斑驳的门槛外面,笑嘻嘻的一直招呼,哄着:“小九,艾九,九师弟,你就吃一口嘛,帮帮忙,你不吃师兄会心疼的……”
现在想想,温舒阳似乎都能忆起当时阳光干净清爽的味道,那时多么的幸福而又两小无猜啊……可是一转眼,自己突然换了一个空间,是艾砺寒天玄门的屋子,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他的床上,四肢被足有手腕粗的铁链拴在了床的四角,一动也不能动,而他最信任,最疼爱的小师弟,正在用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前胸……那双手有着长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刮在他皮肤上像是火苗在燎一样……
梦中的艾砺寒看不清面孔,可是能感觉到透过层层迷雾那双嗜血野兽一样的眼神。温舒阳拼命地挣扎,可是怎么也醒不来,直到屁股上狠狠的挨了一脚。他抬头看了一眼表情不耐烦的,让他感觉很陌生的艾砺寒,虽然全身上下一阵冰一阵火,难受得像是要死了,可是他心里还是明镜儿似的,昨晚艾砺寒说过的话清晰的在脑海里自动回放了一遍,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温舒阳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就听艾砺寒冷着声音说道:“裴景容,你不至于废成这样吧,在跟我装死吗?”
温舒阳听到他的厉声言语,要是普通人估计早就吓坏了。可是温舒阳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心想你再加一脚踢死我算了,也省得我还得面对这么多糟心的事儿。
过了半晌,温舒阳也没有听到声音,就在他又要迷迷糊糊昏过去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粗暴的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额头覆盖上一个宽口的手掌,口鼻间尽是一股熟悉的、好闻的、令他安心的味道……温舒阳索性彻底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温舒阳感觉胸口还是像压了一块儿巨石般沉重,口渴的厉害,就挣扎着要水,一开口声音沙哑的让自己都听不下去。
可是不一会儿,就感觉唇上有湿润的感觉,温舒阳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起来喝!”
温舒阳听命的顺着那人的力道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艾砺寒手里端着一碗水,一副像是自己是臭虫一样的厌弃表情,看到他睁开眼,忙把手中装水的碗扔给了自己。
温舒阳险险的接过碗,手指颤抖的不行,碗里的水洒了一半到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