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熊又开始做梦。梦见它最初生活的地方。梦见它的母亲慈祥的舔着它的毛。
“孩子。”梦中熊崽妈温柔的呼唤它。
夏小熊抬起脑袋。
“小心别被压死!”熊崽妈语气忽然180°急转,尖声惊叫起来。
“吱!”夏小熊一惊,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只见一条胳膊正横空朝自己劈头盖脸砸来!
“吱吱!”夏小熊吓得一下子窜出被窝,见那只胳膊自由落体完毕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晄尚翻了个身,八爪鱼状继续呼呼大睡,他的睡姿和睡颜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
……
第二天睡眼惺忪的晄尚在床上邂逅了同样睡眼惺忪的夏小熊。前者露齿一笑,后者呲牙一笑。夏小熊一晚上都在努力摆脱变成鼠饼的命运,没错是鼠饼不是薯饼,却又怎么也不舍得离开。
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依恋那种温存的暖意?夏小熊自己也不知道。
“早。”晄尚微笑着揉了揉夏小熊的脑袋。一向抱着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的他,即使一觉醒来看到床上有只母蟑螂,也会如此淡定吧……
从那以后的每天,夏小熊从“同居室友”一跃成为了晄尚的“同枕基友”。晄尚似乎也习惯了每天早晨在自己的被子里看到非人类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夏小熊的错觉,男人晚上的翻身次数在减少,这意味着小熊被横空砸成鼠饼的危险系数也急剧下降。
当夏小熊终于学会握手的时候,它的毛也终于从乱糟糟打着结变为了现在的顺畅柔滑。如果它正好立在风口中,你甚至还可以看到它英姿飒爽的胸毛在飘荡。这个过程用了四天零七个小时整。
夏小熊觉得,和这个人类在一起的时光无疑是开心的。什么是开心?开心就是不会让夏小熊想起那些不开心。夏小熊喜欢男人坐在自己边上摆弄黑色怪物时专注的样子;也喜欢男人坐在会发声的大箱子前,看着一闪而过的画面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更喜欢男人在阳光下抱起它,微微眯着眼笑问“Really”的样子。
时间停止,岁月静好。像男人这样强大的种族一定不会和它所珍爱过的它们一样,很轻易的死去吧?夏小熊蜷缩在男人身边,恹恹欲睡地想,偶尔也抬起头看一眼箱子里的人,他们演着夏小熊永远看不懂的故事。
忽然屏幕里一声尖叫,夏小熊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和夏婉青一样的女性人类飞身挡在一个留着长辫子的男人面前,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凶器!
“紫薇!”留着长辫子的男人男躯一震大喝道。
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chapter7 旧忆
“皇上……”插着凶器的女人声音明显暗然下去,“如果我死了……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什么?”
“求你饶小燕子不死……”人类女子的唇边渗出血来,最后眼睛一闭,再也没有说话。
这个人类也去了天堂吗?夏小熊讷讷的想,和它的哥哥姐姐还有中风头一样,去了一个名叫天堂的地方……她也会长出翅膀吗?
就在夏小熊以为人类女子死了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又一个大辫子男人上蹿下跳好一番折腾,把人类女子胸口的凶器拔 出来以后,这个人类女子居然复活了!
“皇上……”女子人类炯炯有神的睁开眼,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人类这样的种族真是强大,夏小熊一边挠着耳朵一边偷偷瞄了眼身边的男人。那家伙每次看这些闹剧的时候总是笑得东倒西歪乐不可支,虽然夏小熊从来不懂哪里好笑了,它只觉得看着男人这样高兴它也感到很高兴。
熟悉的片尾曲结束之后,电视“啪”地一闪,整个客厅顿时寂静起来。夏小熊此时也感到困了,正当它做完清洁工作准备先一步上男人的床等他的时候,身体却被凌空托起。
接着是熟悉的四目相对。像这样的对视夏小熊再熟悉不过。男人的眼睛很漂亮,柔和而清澈动人,却很空,空空如也,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陷入永无止境的黑夜一般。他的身上总是沉淀着某种气味,新生和衰亡并存。
“我们……”晄尚看着夏小熊,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揣摩出了什么名堂,点点头道:“一起去洗澡吧!”
可惜现实证明,伟大的晄尚大人他的直觉错了。
男人泡在大浴缸里悠然自得,夏小熊泡在台盆里死命挣扎。水并不深,温度也正好,然而对于水的恐惧几乎是夏小熊与生俱来的本能。它死命的爬出台盆,却因为边缘太滑“噗通”又掉回水里,这样来回了两三次,男人终于迟钝的注意到了他的基友对于洗澡的厌恶之情。
晄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从浴缸里走了出来。温湿的蒸汽将他的全身染上了一层潮红。湿漉漉的长发垂下,长长的睫毛氤氲着水汽,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只可惜夏小熊此刻完全无暇欣赏这难得的春景。
“吱——吱!”夏小熊不满地朝着晄尚抱怨,一边奋力企图再次爬上台盆。
“噗通”毫无意外地又滑进了水里。
晄尚笑笑,终于良心发现似的把夏小熊抱出了台盆,又挤出一些沐浴露在手中揉了揉,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的眼睛,均匀的涂抹在夏小熊的脑袋上。
一股好闻的香味迎面扑来。不一会儿,白色的泡沫就把夏小熊包围了起来。夏小熊好奇地舔了一口白色的小泡泡,顿时就被这苦涩的味道弄的“噗哩噗哩”咋舌。
“傻瓜。”男人微笑,嘴边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细心的为它梳理起背毛来。
夏小熊虽然很讨厌水,但是这样舒服的按摩还是让它喜欢的。它安静地打量着男人的果体,一边享受着意外的服务。待揉搓完了背毛,它非常自觉地翻了个身,把自己最脆弱的部位露了出来。男人的手抚上它的胸腹,依芦葫画瓢地开始为它整理肚子上的毛。
夏小熊舒服地眯起眼,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声。如果它的姐姐也在现场,这时一定会毫不大意地唾弃它,“乡巴佬!”
晄尚没有再把夏小熊泡在水池里,而是用花洒小心翼翼地洗去了夏小熊身上的泡沫,再用吹风机帮它吹干毛发。
为了回报男人的善解人意,当晚,夏小熊趁着男人熟睡之际,舔了他一头一脸口水。
日子就在这样看似平淡却真实的幸福中悄然度过。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事,夏小熊也许一辈子都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当然,一辈子它都只能是一只熊崽。
这天晄尚去了一次连锁照相馆拿道具。这家连锁店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区域,每天慕名前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有人为了照相,有人则单纯为了拿签名。不过如果是后者,恐怕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要失望而归。因为主角同志常常缺席。
“你好久没来。”年轻妇女听到外面的响动,一边擦拭着相机镜头,一边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嗯。”晄尚点头,把道具放在阳光下看了看,一如既往的有些漫不经心,“前段时间去了次巴黎。”
“据说那里是艺术家的摇篮,街边随意的一处风景都值得记录下来。”女人的口气是很平静的陈述句,“是真的吗。”
“我在街边看到一只白猫,它救了一只差点被车轧到的黑猫,你猜那只黑猫说了什么?”晄尚撇撇嘴,好像说了完全文不对题的话。
年轻妇女翻了他一个白眼,不过还是很配合的思索了一番,猜道,“谢谢?”
“不对,”男人故作神秘的停了停,再侧过头来时,笑得可爱又阳光,“是:喵。”只有在说能冷死人的笑话的时候,他才会笑得这样无害。
年轻妇女顿了顿,不是被他冷到了,而是好久没看他笑,尤其是那件事情以后,男人几乎很久都没有笑过了。这一刻她有点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就像小时候做的那样。
年轻妇女名叫晄悦英,是晄尚同父异母的姐姐,长他六岁。小时候的记忆里,酗酒的父亲有一天忽然带回来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子,穿着与他的体型完全不般配的大号白衬衫,小脸袋脏兮兮的,还有好几块淤青,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跟着父亲进了门。父亲那天也向往常一样喝醉了,草草地丢下一句,这小子是他的野种,他狗娘养的亲妈跟个有钱男人跑了。在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以后,男孩便开始和他们一起生活。寄人篱下的生活真的不好过。印象里男孩一直都很沉默,被母亲责骂不哭,被父亲发泄殴打不哭,被同学拿石头一路砸回家不哭,从楼上摔下去折断了腿也不哭。他们都说他是个没有血肉的杂种,阴阳怪气。
然而只有晄悦英看到了男孩的另一面。在一个夕阳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某个傍晚,男孩抱着一只偷偷喂养了好几个月的小流浪狗久久地坐在家门前的小山坡上。小小的晄悦英走上去拍他的肩,说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男孩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却早已经泪流满面。她记得小男孩当时这样问自己,“它是我的朋友……它来找我玩、所以才会碰到、打狗队……”男孩尽量把话说的连贯,小小的胸膛因为悲伤而急剧起伏。
晄悦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递给他一个傻瓜机,说如果要永远记得它,就把它拍下来。只有照相机才能留住曾有过的一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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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晄尚把道具塞进随身带的一个包,看了眼女人,发现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于是好心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
“好啦,就知道你不肯陪我吃晚饭。”女人回过神来,假装有些责备的语气。昔日的男孩真的长大了,如今成了一名年纪轻轻就在摄影领域占有一席之地的著名摄影家。
“要记得按时吃饭,你的胃一直不好。”女人在他背后嘱咐道。
“好。”很简单的回答,说罢他一脚跨出店门。
“对了。”女人踌躇了一下,忽然出声喊住他。
“嗯?”晄尚回头,见她有些反常的犹豫着,蹙了蹙眉,“怎么了?”
“还是告诉你吧……”女人斟酌着言辞,两手交叉握住,似乎在考虑着怎么表达,“玄逸那小子,昨天来过了。”
晄尚的脸色没有变,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怔了怔。这一切都看在女人的眼里,她不由地叹气,原来那个人还是无法从他的记忆里消去么?
“知道了。”良久,晄尚点点头,摆了摆手转身,“那么我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夕阳的余晖在他的身下投下一片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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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待那个人回家变成了一种习惯。从一开始对于男人出没时间的把握不定,到男人一踏进电梯就能敏感地发觉到男人回来了,再到如今只要一踏进小区的大门,夏小熊就会激动的趴在门口等他。夏小熊没有狗狗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但是它有一根像小兔子一样的短尾巴,摇起来时也照样具有卖萌的嫌疑。
也是这天,晄尚迟迟没有回来。钟声敲过12下,夏小熊依然感知不到男人回来的任何迹象。直觉让它隐隐有些坐立不安。它一会儿顺着窗帘爬到窗台上眺望,一会儿守在门口急躁的原地转圈。终于,当指针爬过数字3时,那个熟悉的人走进了小区的大门。然而今天的他,身上竟带着那股浓烈又刺鼻的血腥气!夏小熊永远都忘记不了那种味道,令它恐惧而绝望的气味,没错,今天却是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被沉淀在岁月里的噩梦毫无预兆的再次浮出水面。夏小熊吓得牙齿“咯咯”打颤,紧张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男人的脚步比以往都要来的沉重而迟缓,呼吸急促又虚弱。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响后,门口传来熟悉的金属碰撞声音。
夏小熊瞪大了眼睛。
门被打开,浓烈的血腥气一下子席卷了整个房间。男人还未来得及进门,就再也体力不支的滑倒在了地上。
“吱——吱——!!!”夏小熊惊恐的尖叫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chapter8 重生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夏小熊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头栽倒在男人的怀里。
橙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脸上全是血,双目紧闭,下唇被咬出一排清晰的齿印,像是忍耐了很久的痛苦。
“吱吱!”夏小熊后肢站立,急切地用小爪子挠着男人的脸。有一种恐惧在它的心里弥漫开,如同一场狂风骤雨急聚成形。
“吱吱!吱!”屋子里很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声音,要他起来!要睁开眼!
男人没有动,脸色如纸般苍白。
“吱吱——吱吱吱!”
天地间很大,而它很小,它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不要他死。
男人依然没有动。
“吱吱……吱吱吱吱!”夏小熊哀哀的哭泣着,一边用小舌头舔着源源不断流淌下来的血。刺鼻的血腥气化成一股股温热的液体,正不断从他的发间溢出,一滴滴,低落至地板,晕染开,在雪白的瓷砖上显得分外刺目。可任凭夏小熊怎么去舔,怎么舔都舔不干净。原来血的味道比眼泪更咸。
空气里隐隐透出一股衰亡的味道,仿佛盛世已过,死亡在所难免。
夏小熊不放弃地拼命用脑袋抵着男人的下巴,企图把他撑起来,可是它的力气太小,根本无法让男人移动一分。
一次,一次,再试一次,结果都一样。
原来自己喜欢的人最后都要无一例外的离开自己吗?
哥哥姐姐是这样,妈妈是这样,中分头是这样……现在连这个人类也……
明明它这么相信他,相信他的强大,相信他不会轻易离开自己。
小熊委屈的酸楚着鼻子,双爪紧紧握拳。它不甘心。内心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主动挽回什么的欲 望:一定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掉,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它还想赖在男人的被窝里沉沉睡去,想要跟男人一起洗澡,想要一起看那些永远看不懂的故事……对了!就在夏小熊不知所措的时候,它忽然瞄到客厅的黑色大箱子。前几天在那个大箱子里,一个大辫子男人上窜下跳了好一阵之后,女性人类就复活了!
这是否意味着,只有找到别的人类,才能救他呢?
夏小熊这么想着,“咻”的一声窜出大门。四顾环望了一圈,离它最近的显然是几米开外的另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家里住着一对早就退休了的年老夫妇。儿女常年定居在国外,一年到头只有过年,一家人才能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虽然平常是寂寞了些,但两位老人平日里互相斗斗嘴,开些年轻的小玩笑,日子倒也还算过得舒畅。
夏小熊毫不犹豫的飞奔过去,到了门口,却忽然愣住,如何才能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噪音?夏小熊想着,伸出爪子,拼劲全力一巴掌拍在铁门上。噪音没制造出来,倒是痛得它眼泪直流。
不过好在,也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小小的声音被无尽扩大,传到门里一个老妇人的耳里。
“老头子,你听那门外是什么声音?”老妇人敏感的支起一个胳膊,在黑暗中屏息听着门外的响动。
“呼——噜。”回以她的是老伴的一声震天响的鼾声。
“死老头子,快醒醒。”老妇人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老伴,“太阳都照屁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