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刚不由转头看向敖涟。
敖涟忽然觉得棘手了。
他一直觉得冥尊不过是小孩心性,上次的露水姻缘只是一次偶然,对自己的纠缠也只是一时兴趣,绝对不能当真。神仙的寿命犹如没有尽头的漫漫长路。在如此清寂永恒的修炼路上,总要偶尔发生一些特别的事情,才能点亮生命的枯燥。
因此敖涟虽然对冥尊的挑逗和追求感到羞恼和尴尬,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真正动情。即使冥尊这次来到东海,敖涟也不相信他真的只是想见自己,必有其他事情(这倒是猜对了)。
可是听到冥尊让敖刚唤他‘叔叔’,敖涟有些不淡定了。
这种辈分一旦确定下来,似乎就有某些微妙的事情发生了。
敖涟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冥尊明明看上去比敖刚还小,但实力确实强横,比他还要胜上几分。且冥尊的身份成迷,敖涟不知他从何而来,不知他师承何人,也不知他年岁究竟几何。如此一个身份神秘的少年,却坚持与自己平辈相称,甚至让他的儿子唤其叔父……
敖涟不想让二人的关系进一步接近,淡淡地道:“刚儿,你唤大人即可。”
敖刚从善如流,立刻道:“冥大人。”
冥尊瞟了敖涟一眼,没有反对。反正他身份尊贵,在魔界横行时都被称呼为太子殿下,偶尔遇到不认识他的魔神,被他实力所震,也皆以‘大人’来称呼。
简单地说,这在魔界是个最普遍的称呼,只要实力强大者,皆可被实力低于自己的人如此称呼,与真正的封位无关。
敖涟见冥尊接受了,也不想再为这么点小事浪费时间,直接对敖刚道:“已经打过招呼,你便回去吧。”
敖刚有些为难道:“是。不过父王……儿臣刚才遇到二弟,二弟似乎受了些伤,您要不要去看看?”
敖涟蹙眉道:“他偷溜出去玩,被冥尊大人遇到,出手教训了一下,并未受什么重伤。你好好看着他修炼,不可再让他贪玩。若被我知道他又溜出去,绝不轻饶!”
(四十三)
敖刚温顺地道:“是。儿臣告退。”
冥尊看着那条小金龙退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敖涟的两个儿子不怎么喜欢自己啊。刚才敖刚不动声色地给他上眼药,别以为他察觉不出来。哼,小家伙还是嫩了些,在他面前玩这些手段。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老子,在自己眼里也不过是一条刚成年的小神龙而已。
这倒不是夸张。冥尊在上次的上古神魔大战中孕育,从出生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一百万年。虽然其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未成年,但成年后的年岁也足够把现有龙族的所有年龄都加一遍了。
冥尊笑看着敖涟,觉得还是敖涟的真身最是好看。又威武,又灿烂,看上去最耀眼。不过性格却这般古板清淡,和一般的龙族都不相同呢。
敖涟被他诡异的目光看得别扭,心下蹙眉,脸上却淡淡微笑道:“冥尊,你长途跋涉来到东海,想必也累了,不如下去休息一会儿,到用膳时间我派人叫你。”
冥尊一点都不累。他的精力可是超级旺盛的。不过这会儿他却从善如流地道:“好。”
敖涟拍拍手,唤来一只鲤鱼精,将冥尊带去了龟相安排的寝殿。
等冥尊离开,敖涟才觉得松了口气。
如此一个实力强大又不按牌理出牌的神仙,最要命的是还曾经和自己春风一度,实在让敖涟头疼。
冥尊来到自己的客房,打发走服侍的人后,并未上床休息,而是打量了一下四周,设下了一个结界。
他唤出几只魔蝶,施了一个幻身咒,然后手指一指,那些魔蝶飞快地飞出了结界,消失在了龙宫中。
冥尊低低一笑,自言自语道:“敖涟啊敖涟,你穿着我的天露神织风雨衣,怎能逃出我的手心呢。”
原来那日敖涟在山洞中醒来时随手披上的斗篷,正是当年重光神帝留给冥尊胖婴的那个红肚兜。
这红肚兜可是个上古神物,名叫天露神织风雨衣,水火不侵,刀枪难入,并且已孕育出灵性,可自行根据主人的情况而改变。
冥尊从胖婴时期就穿着它,如今也有百万年了。这天露神织风雨衣做过他的肚兜、做过外衫、做过盔甲等种种。上次他与敖涟欢好时,将这风雨衣脱下,随手扔到了床边。每次只要他需要时,这风雨衣便会自动回到他身上,而且其已有灵性,自行认主,即使被其他人夺去,也无法将它穿上。
但那天敖涟竟然轻轻松松地穿着它出来了,冥尊看见时心底也暗吃一惊。后来他对敖涟有了兴趣,便顺水推舟地将那件衣服送与了敖涟。
说是‘送与’,其实天露神织风雨衣还是以冥尊为主的。只要他心念一动,就会自行回到他身边。如果当时恰巧有人穿着它,也会被一并带过来。
不过冥尊并未召唤过这风雨衣,他只是奇怪当时敖涟为何能穿上它?
其实这事敖涟也不知道。他回到东海后,初时忙于黑蛟族的叛乱,还有王妃的背叛之事,一时没有想起这事。直到一切处理完毕,他才想起冥尊留给他的东西。
他自己也曾想将那身衣服脱下,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做,那身衣服都跟粘在他身上一样,摆脱不了。即便是他沐浴时,那衣服也会幻化成一条丝巾,执着地搭在他的肩头……
敖涟曾试过变回真身。但当他现出真龙真身时,那件衣服就消失无踪,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但敖涟深知它并未离开自己的身体。
这件事让敖涟苦恼了一阵。但之后他发现那件衣服并不碍事,且有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功效,也就不再那般抵触了。
这次冥尊来了东海,敖涟正想找机会让他帮自己把这件衣服脱掉(呵呵,你确定吗?)。
其始一只魔蝶出了冥尊的房间,便晃晃悠悠地向着敖涟的所在飞去。
敖涟此时正在书房与龟相说话,那只魔蝶便悄悄地贴在窗户上。
“殿下,那位冥大人究竟是何来意?殿下可知一二?”
敖涟摇了摇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当初本王曾应他三个请求,想必今日是来让本王兑现诺言的。”
龟相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颤悠悠地道:“那人大人对您有救命之恩,按说咱们龙宫自当倾力相报。只是那位大人来历不明,又一身高深的修为,老臣总觉得有些不安啊。”
“实不相瞒,本王也有如此担忧。”敖涟露出淡淡忧色,顿了顿又道:“不管如何,他是本王的贵客,这些日子龟相你要好好招待他。别让刚儿和野儿接近他。”
龟相一愣,忙问:“这是为何?可是二位龙子得罪了那位大人?”
敖涟苦笑:“正是如此。野儿是个憨直性子,今日恰巧让他遇上,倒也说不上得罪了他。只是刚儿爱自作聪明,刚才言语中有些不妥,只怕他已察觉。你看好他们俩个,别让他们得罪了贵客,那位不是省油得灯。不过只要我们龙宫诚意相待,他也不是不明理的。”
龟相道:“如此,老臣知道了。若那位大人对龙王有何不妥的要求,龙王您可以要告诉老臣。老臣不才,还可为殿下出出主意,分忧一二。”
敖涟道:“本王岂会信不得你?不然也不会将他的救命之恩告诉你了。你先下去吧,好好安排晚上的酒宴。本王再细细想想。”
“是。”
龟相背着个龟壳慢慢吞吞地退下了。
敖涟独自在屋里坐了片刻,突然起身旋转一圈,身上衣衫尽褪,只留下一件单薄的内衫,紧紧包裹着身体,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
那只魔蝶的翅膀激动得抖了抖,很快又安静下来。
敖涟皱着眉,伸长胳膊有些苦恼地看着这身衣服,试了试还是脱不下来,又捏了几个法诀,还是无效,不由叹了口气,露出深思的神情。
此时窗外的那只魔蝶已经化为了一道残烟,消失不见。
房间里的冥尊睁开眼,抹着下巴,露出一个垂涎欲滴的猥琐神情。
(四十四)
其他几只魔蝶陆陆续续地送回消息,便消失无影。
冥尊对龙宫有了大概的了解,同时也为龙宫的安全措施感到担忧。这么轻易地就被他的魔碟探到消息,也不知道那只善良又心软的龙神平时是怎么管理龙宫的。(除了你这只大魔头外,谁有本事能轻易地在龙宫里打探消息啊!)
冥尊心里有了数,便倒在镶嵌着无数珍珠的大海蚌床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个时辰,便察觉到龟相的气息来到门口。
那龟相敲了敲门,冥尊却没有应声。
龟相等了片刻,又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不由有些狐疑起来,高声道:“冥尊大人,龙王殿下备下了酒宴,请您赴宴。冥尊大人!冥尊大人?”
里面悄无声息,龟相脸色微变,手掌一挥,大门豁然打开。但是里面却不是他想象中客室空旷的样子,而是一道无形的迷雾一般的屏障挡在眼前,让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龟相连试了几个法诀,却怎么都破不开那雾气蒙蒙的屏障,不由脸色又是一变,心里对冥尊的实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恰在此时,那屏障忽然淡淡华光闪过,化为虚无,冥尊衣衫端正地出现在眼前。
他打了哈欠,道:“原来是龟相大人。不好意思,刚才我在睡觉,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龟相此时已经不敢再小觑这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没事没事。冥大人是龙王的贵客,远道而来,应该好好休息的。都是在下考虑不周。”
冥尊伸了个懒腰,笑嘿嘿地道:“我已经睡饱了,这会儿精神正好,我们走吧,别让敖涟久等。”
龟相对他直呼龙王名讳一事知趣地当做没有听见,在前引路。
敖涟果然备下酒宴和歌舞,只招待冥尊一人,说得上款待奢华了。
冥尊端着酒杯问道:“怎么不见大皇子、二皇子?”
敖涟淡淡笑道:“他们还要修炼,本王没让他们来。”
冥尊道:“人间有句话叫望子成龙。你的儿子已经是龙了,何必还对他们如此严苛?难得今日美酒佳酿、歌舞美女齐备,便叫他们一起来松快松快又如何?”
敖涟道:“修炼一道,不进则退,日夜不可懈怠。我已经吩咐了他们专心练功,若此时叫他们过来,恐松了修炼之心。还是罢了。”
冥尊鼓出一个包子脸,道:“可只有你我二人,你又如此冷淡,我觉得好寂寞啊。”
正要帮着龙王说话的龟相一僵,登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敖涟也是微微一顿。大殿下面这么多人在歌舞,又有龟相在下首相陪,怎会是只有他们二人?又哪里寂寞了?
敖涟打定主意不让两个儿子接近冥尊,此时更加不会叫他们来凑这个热闹。但见冥尊明显是不肯罢休,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不由试探道:“莫非本王还不够热情?你可有哪里不满?”
冥尊微微倾身,靠近他龙座下首,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若是让他们退下,你单独陪我,我才满意。”
敖涟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道:“本王知道了。龟相,你让她们撤了吧,你也退下。”
龟相没有听到二人最后的两句私语,但冥尊的那句‘好寂寞啊’让他刹那间察觉到一股不妙。但这股不妙到底是什么,饶是他活了上万年,也一时想不透(可怜的老龟相是没想过有人敢打他家龙神的主意)。
歌舞撤去,龟相也慢吞吞地退下,终于只剩下龙神与冥尊二人。
冥尊暗中布下一个结界,兴冲冲地举起酒杯道:“终于又剩我们俩人了。涟,我敬你一杯。”
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直称单名的程度了?
敖涟心中腹诽,却不想在这些小问题上和他纠结,便举起酒杯道:“请。”
二人各自一干为尽,冥尊心中更是欢喜,道:“涟,我知道你不让两个儿子相陪,是怕我打他们的主意。你太不了解我。我冥尊行事虽然随性了些,却不会为难小辈。何况他们是你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得我还会照应一二呢。”
敖涟思量了一下,倒是相信了他的话。虽相处时间不久,但冥尊性格之高傲,敖涟还是可以感觉出来的。而且冥尊实力高出他甚多,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他。
有了冥尊这句话,敖涟放心不少,态度也越发温和,微笑道:“是我多心了,你莫要在意。那两个小子调皮淘气,不知轻重,我也是怕他们冲撞了你。”
冥尊大气地挥手:“你的心思我理解,为子女担忧是人之常情,正是你慈父心肠。不过你总该信任我几分。难道我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人吗?”说到后面还是原形毕露,露出了几分小小的委屈。
敖涟自觉理亏,端起酒杯:“是我错了,敬你一杯。这杯之后,望冥尊莫要再怪我。”
冥尊懂得见好就收,哈哈一笑道:“我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来,干!”
二人又饮下一杯,交情明显见好,敖涟也略略放下心防。
果然男人的交情都是酒桌上培养的= =|||||
冥尊几杯小酒下肚,小脸上红扑扑的,竟有了几分稚嫩可爱之感。他本长得俊美邪魅,但因功夫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年龄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此时看上就显得青涩面嫩了。
“涟,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来东海找你啊?”
敖涟顿了一顿,道:“正要一问。”
冥尊认真地道:“其实来的时候我没有敷衍你,我对你确实十分思念。不过这次前来找你也是有要事相求。”
敖涟听他直言有要事相求,反而松了口气,诚恳地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只要是敖某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倾力相助。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冥尊邪魅的双眸微微一眯,微笑道:“让你赴汤蹈火,我可舍不得。”
他神情魅惑,语气却无比正色,敖涟不由一愣,心跳有些加速。
冥尊又道:“你虽应了我三件事,但我绝不会拿对你性命有危险的事情相求。在我心里,你可比那些旁的事情都重要多了。”
饶是敖涟有些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此时还是觉得脸上发烫,催促道:“你还是快说什么事吧。”
冥尊一笑,斟酌了一下,道:“你可听说过上古神帝?”
敖涟道:“你问的是哪位帝君?”
“三位你都知道吗?”
敖涟想了想,道:“只东华神帝略知一二而已。大正神帝与重光神帝消失已久,我也所知不多。”
冥尊道:“那你便先将你知道的和我说说吧。”
(四十五)
敖涟也不问他为何打听那三位上古神帝,只将他知道的娓娓道来。
“上古三君分别是大正神帝、东华神帝和重光神帝。听说这三君乃是从宇宙之初的一股混沌之气中诞生,天生神阶便为神帝。在意识清明之前他们便至少沉睡了三千万年,那时宇宙尚未形成。直到他们醒来,方有星火产生,万物初化,天界初形。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孕育出盘古大神,又由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初成世界,才引来三位神帝的注意,并停留在此界。
到了玉帝登基,天界初现规模,天道也走上正轨,三位神帝便去了九重天,不再干预世事。其中大正神帝在数千万年前便有了创世的想法,听说已经开辟空间,去了另外的世界。重光神帝……性格有些疏淡(是疏懒吧?),大部分时间都在不明之地隐居,也有近百万年没有露面过了。唯有东华神帝,目前在天界领个虚衔,偶尔会莅临仙界,性格也十分温和,平易近人,与众仙颇有交情。我所知的便是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