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闻欣在闻骜心里不再只是一件闻骜很喜欢的华服服饰,他还有别的意义,在闻骜没有找到那样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之前,闻欣不能死。
闻骜的内心就像是眼前的棋盘,住着黑白分明的两个人,他们截然相反,互相对垒,厮杀在一起,不同的人占上风,他就会给出完全不同的喜好。闻骜好像很喜欢那种让人猜不透他自己的感觉,他把真正的自己藏到了一个连他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的保护了起来。
三日后,闻骜如愿见到了被雪征带进来的闻欣,一身纯色短衣,十分适合逃跑用。
“欢迎,欢迎,小老鼠,你这么些天夜不归宿,你说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惩罚你才好呢?也好让你长个记性,外面再好,也要记得回家啊。”闻骜笑着说,然后满意的看到闻欣害怕的抖了抖。
闻骜杀了先帝之后,就一直盘踞在宫中,虽然还没有登基,但已经俨然做主人打扮了。
“父皇不在了,我这个当哥哥理当代替父皇好好照顾幼弟,不是吗?”闻骜一边抚摸着闻欣的脸,一边温柔的说,“毕竟长兄如父啊。你彻夜不归,让哥哥我很是担心呢。”
闻欣无语望苍天,怎么还是被这个变态抓住了呢?
回忆起在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闻欣就只能感觉到一阵无力和乌龙。阿律因为身份的关系不能暴露于人前,毕竟理论上来讲他这个骠骑将军还应该在千里之外驻守,如果擅自离守那就是逃兵,论死罪处的。所以阿律只能在城外接应,而阿律的人负责带着司徒音和闻欣等人出城。
一开始闻欣是和司徒音一起的,可闻欣不会武功,又体弱多病,速度完全跟不上,就决定让一个人背着他。
司徒音是很乐意这么做的,但闻欣却反而拉不下来这个脸。再怎么说他都是司徒音未来的丈夫,哪有让媳妇背丈夫的道理?别人也觉得这样不妥当,跟着他们的雪如也因为女性的身份而被否决。
最后,闻欣就只能被一个司徒律身边个子挺矮的人背了上来。
不让别的高头大马的人背着,是因为闻欣上次被抓二皇子抓也是这么个流程,而那个矮个的人闻欣觉得脸挺像当午的,虽然没有问名字,但闻欣还是有些安全感。
结果……谁知道出城之后半路就突然杀出来一堆来历不明的人,在看到雪如之后就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冲着司徒音就来了,二话不说想要把她带走。司徒音哪里会同意,于是,在所难免的两方人发生了冲突。
司徒音让人带着闻欣先走,毕竟她才是目标,闻欣趁机走了才是上策。
于是,背着闻欣的那人领命,就把闻欣……带回城了。直奔皇宫而去,等那人洗掉了脸上的妆容闻欣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了,那是“筝学”那个矮子!
“你是二皇兄的人?”闻欣后知后觉的发现。
雪征点点头。
“你做的很好,雪征。”闻骜也夸奖道。
“诶?”闻欣一愣,“你不是叫筝学吗?!”
雪征无辜回望:“筝学,雪征,殿下不觉得这个名字只是颠倒了一下吗?我一直都行的端做得正,只是您猜不到,能怨谁?”
“那个叫雪如的是……”闻欣表示他早就改知道,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同名同姓的人啊擦。
“我妹妹。”雪征回答的一脸罪恶感都没有。
“我恨你们这对姐弟。”闻欣也是直言不讳。
“是兄妹,兄妹!”雪征被踩了痛脚。
“小老鼠,你真的有胆嘛,在那边有说有笑的,很开心啊?”被无视了有一阵子的闻骜笑着表示,除了不能弄死你以外,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让你生不如死!
“呃,二皇兄。”闻欣怯怯的看回去,后来又一想,卧槽啊,不对呀,他死了这么多次,有三次以上都是因为他二皇兄……的人。尼玛,二皇兄你是有多恨我啊!做鬼都不放过我,也不带布置这么严密的!于是,反而闻欣表现的硬气了一些。
闻骜眯眼:“我总感觉你变了,没想到是真的,是谁让你改变了呢,小老鼠?”闻骜表现的好像就是一旦闻欣说出个名字,他就会不惜代价弄死对方,让闻欣变回来。
“我,我才不怕你呢!”闻欣终于喊出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对二皇子说的话。
一直以为不过是个兔子胆的家伙突然奋起反抗了,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闻骜其实自己也说不清,他一直看不惯闻欣的那种胆小怕事,但又会因为闻欣害怕他而感觉到愉悦,所以他现在即因为闻欣胆大了而觉得这才是他弟弟该有的样子,又因为闻欣不在那么好玩了而生气。
闻骜卡着闻欣的尖下巴问:“你不想活了,是吗?”
“你又不是没有做过……”闻欣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二皇兄面前,他永远是那么的冲动。
41.第六周目(九)我们今天的议题是,二皇子的千种死亡。
再次被抓的经历让闻欣明白了一件事,记忆都是骗人的!专骗自己。
曾经闻欣以为他在被他二皇兄抓住的那段日子里是在水生火热中饱受煎熬,如今看来他活的比同期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好;曾经他以为他过着的是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二皇兄弄死的苦逼日子,现如今看来他二皇兄好像只会口头威胁,实操基本没有;曾经他以为他二皇兄就是个变态……呃,这点倒是没有变,他二皇兄的变态只会比记忆里更加变态。
那日在闻欣说了那一句“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之后,闻欣发现他二皇兄好像受到了比他还要大的伤害,直接让人把他带了下去,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再见他。
——这是闻欣囚禁生活里最好的那部分。
闻欣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吃穿用度一应都是顶尖配置,真真是华衣美食,高床软枕;即便失去了自由,还可以去隔壁找苏太傅品茗下棋,司徒大学士作陪,外面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会有雪征这个八卦记者来报道即时讯息,一块点心闻欣就可以听到任何他想要听到的消息。
闻欣开始真心不理解真正三年前的他为什么会那么想不开,提心吊胆的他都不忍直视了,从目前的生活来看,过去的他应该是享受到了,而不是受虐待了啊!
好吧,最重要的是没有了二皇兄的精神攻击,闻欣这才会觉得日子过的很舒坦。
当然,闻欣觉得这一切还和他第一次被抓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迫撤离皇宫,过上了急行军住帐篷吃肉干的苦逼人生有些关系。这次闻欣是提前被他二皇兄抓到了,而这个时间段刚巧是他二皇兄风头正盛的时候,盘踞皇宫,奢侈浪费。哪怕是被关起来的先帝旧臣们,那一个个也都养的是膀大腰圆,油光水滑的。
囚禁这个事情和讲恐怖故事一样,最需要的就是营造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氛。
但现在,闻欣除了偶尔会担心一下自己再这样下去早晚倒在敌人的糖衣炮弹下以外,他基本就是来他二皇兄这里度假享受生活了。
……
“什么,你是说大皇兄干掉了五皇兄?”闻欣诧异的看向了雪征,他可不承认他和雪征关系好,他还没有忘记雪征这个魂淡愚弄了他多次的仇恨呢,他只是,只是缺个聊伴而已。
雪征点点头:“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有没有恐怖话本的感觉?”
“他才十八岁,只比我大一岁。”闻欣怔怔的想到,对于五皇兄的面容其实他已经模糊了,这次重生回来他至今也只是见到了司徒音和二皇兄,别人一概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却没想到就已经又一次收到了死亡通知。
诸皇子之乱的高潮前奏就是由这位五皇子的死拉开的,但很显然现在才是前戏阶段,闻欣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突然就跳转到了高潮前奏?
闻欣想,他的提前被抓和他五皇兄的提前身死应该没有什么因果联系吧?
“你和五皇子的关系很好?”雪征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刚刚当做新鲜事笑话来讲的是人家兄长的死亡。别人眼中的故事,在当事人眼中可就是事故了。
闻欣摇摇头:“我和我的每一个兄长关系都不好。”
“可以想见,你和你一母同胞的兄长都那么冷淡。”雪征拍拍闻欣的肩膀说道。
闻欣歪头看着雪征:“何以见得?”
“你以为你被殿下抓了是为什么?当然是要拿你让手握军权的骠骑将军司徒律和你一母同胞的大皇兄闻烈投鼠忌器啊,可惜,一如二殿下所料,你人缘大概真的不好,你大皇兄现在只顾忙着你和未婚妻发展奸情,根本没空搭理你。”
雪征知道他这话说的贱了点,但他就是觉得不服气。
闻欣那是什么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啊,还不如二殿下对闻欣好,连雪征都替闻欣觉得不值。虽然二殿下囚禁了闻欣没错,但那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生怕哪里受了委屈,结果闻欣的亲大哥倒好,不救人就算了,可以理解为有心无力,但趁着自己弟弟被抓,去纠缠弟弟的未婚妻又是要闹哪样啊?!他根本就是巴不得自己的弟弟早死吧?他好接手弟媳什么的……
“哦,可以想见。”闻欣低垂着头,笑容尴尬而又勉强。虽然知道大皇兄曾经真的想要逼他退位,但他以为那是在他登基之后他们兄弟的关系才出现裂痕,原来这也是他的想当然,早从一开始,他就被他的大皇兄放弃了。
也许,当年的他也是隐隐有些感觉的,否则为什么他一遍遍的祈求着司徒律早点出现,却从未想过要被他大皇兄搭救?
“诶,说真的呢,别说兄弟不够意思,要我说啊,你干脆真的投了二殿下得了。二殿下算不得非常好吧,但总比你大皇兄对你强,是吧?”雪征第N次的开始为他家主子说好话,当说客。雪征是真挺喜欢这位六殿下的,所以一直在致力于想办法避免他们站到对立面去。
“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个人?”闻欣睁大那双明亮水润的桃花眼看着小个子的雪征,“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必须要依附谁才能够活下来的人吗?”
雪征眨眨眼,撇撇嘴,最后点点头,回答:“是的,你需要一个护花使者。”
“……真是感谢你的诚实。”闻欣黑着一张脸,即便他知道雪征说的是事实,他也不会觉得高兴的,“我不是一朵需要别人呵护的小花,即便我曾经是。将来我终会成长为一颗苍天大树,深深的扎根在泥土里,遮风挡雨,保护所有我所爱之人。”闻欣对雪征坚定的说,“看着吧,我说到做到。”
那一刻的雪征突然发现,皇族和平民果然是不一样的,哪怕看上去那么软和的六殿下,都有他霸气的一面。
可惜,现实情况是……这位要成为一棵树的六殿下也许要先从他二皇兄手里逃走再说其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雪征带过来的消息越来越惊悚,雪征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轻松从容而变成了疲倦严肃。
夺储之争就好像被谁快进跳章了,继五皇子被杀之后,三皇子也很快如历史上那样的完了,闻欣很遗憾的也没有来得及见他三皇兄一面。
四皇子投降了二皇子,结果二皇子二话不说的就杀了四皇子,理由是四皇子影响了他的食欲。闻欣倒是见到了四皇子,不过也就是匆匆的一眼,他被带出去,四皇子被带进去,两人擦肩而过,都是阶下囚,甚至没有来得及问个好。
闻桓依旧是那么胖,活像个会移动的小山,坐在那里就是肉山大魔王的现实版。而闻桓之所以长成这么个囧样,和他母妃良妃的溺爱绝逼是分不开的,在闻桓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良妃生怕他儿子饿着了,以一天十次为起价单位的给他往蒙馆送点心、送吃的,皇子们每天上课都总能看到良妃娘娘的人来给四皇子送吃食。
虽然最后把四皇子喂成了那么个囧样吧,但在皇子中不嫉妒四皇子的绝对在少数,他母妃对他露骨的爱,不知刺激了多少没有母妃或者和母妃关系不好的皇子的心。
好比,左之、右之,也好比,二皇子。
——所以四皇子被杀完全是在意料之中的。
大皇子接手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势力,已经杀到了皇门外,据说是要替先皇报仇,杀了二皇子这个不仁不孝的东西。二皇子的人也唇枪舌剑的回说,杀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置若罔闻的人,真的好意思说别人不仁不孝?
总而言之就是,现在皇子们只剩下了两股势力,而这两方人谁都不干净。
司徒律目前来看他是应该还在边关镇守的,但真实情况是,他和他姐姐司徒音都在大皇子帐下做客,隐隐有两方联手之意。
二皇子一方倾颓,开始被逼的要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闻欣惊愕的发现,他大概是等不到再次被迫随着他二皇兄流亡的那天了。因为,他那个变态的二皇兄决定要一把火烧了整个皇宫,什么都不给老大留下。
为什么闻欣知道?
因为当事人刚刚在他面前说了他的计划。
二皇子闻骜还是那么一身如烈火如鲜血的绯色红衣,神态从容自若,口气平波无澜,只是内容略显凶残,他告诉闻欣说,他一直等待一场盛大的死亡。
“所以,我想征求你的意见。”此时的闻骜就像是一个冷静而又克制的疯子。
闻欣觉得他一点都不意外会听见闻骜跟他说,我想征求的意见就是,你想怎么跟我一起死。而闻欣也想好了他的回答,藏在袖中的暴雨梨花针。这个玩意就是当初弄死了雪征的那把皇家私藏,闻欣能够想办法拿到它,也是费了很大功夫的。
——怎么说好呢,不要小瞧一个在这宫里生活了三年的真正主人?
“你介不介意杀死我?”二皇子漂亮精致的表情充满了认真,全无戏谑反讽之意,他平常的就好像在跟闻欣说,你介不介意和我一起吃顿饭。
“……”闻欣在心里给他二皇兄跪了,他真的是永远都无法猜透一个疯子在想什么。
“就这么定了吧,咱们好好商量一下。”二皇子一脸的跃跃欲试。
闻欣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感觉到惊讶的话:“二皇兄,你还不一定会输呢,现在双方拉锯,战略上的撤退后,还是会有一搏之力。”
闻骜看着闻欣,哈哈大笑起来,癫狂的好似他已经疯了。
最后,待闻骜终于不笑了,他才缓过劲儿来与闻欣说:“是我耳朵出现幻觉了,还是你病了?你刚刚是在帮着我说话,没错吧?还记得吗?我囚禁了你啊。我是听说过有人在被绑架后反而会为绑架者着想(也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没想到今天终于见了个活的。”
闻欣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他自己都想回到刚刚抽死自己,更遑论二皇子的笑了,只是,只是……“这样都不像你了。”
横在闻欣心中对于过去的疑问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二皇子的自杀,他怎么都无法相信他二皇兄会选择懦夫似的自杀结束他的夺储之争,即便他总是在欺负闻欣,但闻欣也不得不承认,他二皇兄在他心目中是有着十分强势的形象的,他骄傲强大到好像永远不会倒下。他只可以在千军万马中身重数箭却还是不倒下的死去,但不可以那么随意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哪样才像我?”闻骜反问,看着闻欣,“不要拿你的愚蠢来轻易揣度我的心思,还是……你希望我活着?”
怎么可能!留下你给我自己找不痛快吗?闻欣没有这么说,但眼睛里直白的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闻骜耸肩:“这不就对了,我想死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啊,是和你有一些关系的,我想要你亲手结果了我的生命,要盛大、美丽而又绚烂,就像是一场烟花,最后留下永生难忘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