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这孩子!就看不出我是与你说笑的么?现在谁人不知哪家不晓阎王宫专杀负情负意之人?不过啊,小半你听我说这阎王宫它终究是有它的过去,人们对于这一点总有提防。如今事情已尘埃落定,没人再敢轻易请杀人来伤害侯爷。要不,你就把阎王宫散了吧。”郭玉劝道。
半路绞了绞衣角,半晌抬起头说:“这件事我叫了寂照大哥去处理了,但是他说要在这上面得多花点功夫,因为杀手们一时半会很难适应由杀手转为良民。”
郭玉想想这也在理,于是不再在这事情上纠结,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半路咬了咬嘴唇,摇头一脸的惘然:“我……我不知道。”
唉,这孩子明明能带领一帮杀手破坏那兄弟俩的夺权之事,却到了熟人面前终究硬气不起来,也难怪侯爷所做一切都能轻易左右得了他。
“要不,你就跟我离开吧。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咱们找个适合隐世的地方长住下来。”郭玉说。
半路又埋首不作声。
直到郭玉都有些急了,半路才像跟谁赌气般闷闷说道:“我不走!”
“你就想这样一条路走到底?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那你为二王子所做的一切呢,也曾考量过值得与否?”半路反问。
“这都不同一事上,根本不可比好吧!”
“一样的!你能为二王子背叛爷,这是因为你很喜欢二王子。而我所做的,也是因为喜欢。”半路说。
“可是……可是你那个爷从头到尾似乎都是在利用你,你确定这样的喜欢值得吗?”郭玉问。
郭玉似乎很生气呢!半路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也不能改变自己想做的事。带着点心虚说:“爷能利用我,这说明我不是个无用之人!就算真被利用了,我也心甘情愿。只是小玉……爷他不是你所想之人。一来他之前不知道我就是阎王宫的宫主,二来他若真利用了我就应该把我爹爹与父亲的名声出来大做文章,但他没有的。”
“你!”
“小玉,我知道你恨我不争气。我由灵渊谷追出来的初衷是为了能伴于爷身边,如今这事成了,我不能随便离开。除非……除非哪日爷亲自开了口……”只是那时真能放手么?
郭玉看着一脸痛色的半路,真有怒其不争之感。算罢,就算劝他离开,不定几时他还是会潜回到这里来的。还不如让他多碰碰壁,或许就会想通了。
“行了,你不愿意离开我不逼你就是了。只是我这一离开……日后都回不来了。你……陪我到那边茶棚去坐坐吧。”
“好,小玉到时我会去看你的。”
“真的是才好!”
俩人牵着马往旁边的茶棚走去……
而另一边的侯爷府上,书房中。
逸乐太后坐在上位,不轻不重地用茶杯的盖子叩着桌面不以意地说:“听言,你要放弃这王位?”
符君烈目光空远,望着窗外看不出心绪所在。半晌才轻轻颔首:“没错。”
“不行!”逸乐太后一个站立起来,手中杯盖脱手而出,到了地下,碎了只剩一声不轻的回响在屋子里回荡着。
符君烈回道望了望地下的碎片,默不作声上前蹲下专心地捡起地上的碎片。
逸乐太后更不满符君烈这种毫不在乎的举止,厉声道:“胡闹胡闹,简直就是胡闹!这事关称王,岂能说放就放?”
符君烈还是很不紧不慢地捡着碎片,直到逸乐太后欲怒火攻心时才镇定自若地开了口:“母后,儿臣私以为您应该稍安勿燥。否则母后如此嚷嚷让外人见了去,有损母后的威仪。”
“哈哈哈……可笑之极可笑之极!”逸乐太后一挥衣袖,仰头大笑,紧跟着神情一哀掩面诉道,“眼看到手的肥肉丢了,你让哀家如何为安?”
符君烈捡好了碎片站了起来,拿在手里把玩着。也不理会神情哀伤的逸乐太后,又转头望着窗外。
也正是符君烈这不愠不怒的性子让逸乐太后心中怒气横生,想当初这孩子志气满满,虽说不能夸大说其统一天下,但要说当这区区的火都王帝还是把握十足的。但不知何时,当初烈性子的他变得如此沉得住气。沉得住气也是好的,至少一个君王光是有威严还不够。像符君烈如此睿智之人,乃是君王的首选。如今仁德帝已崩,新君仁安帝尚幼,符君烈又退了西域大获民心,天时地利人和皆集于此时,此时不称王更待何时?殊不知此时符君烈却开口要退让,让她这个苦苦经营三十余载的母后如此甘心?
只是她不明白,是什么因由让一个人短短半个月就改变了初衷。于是问道:“君烨,你可是怕了?”
符君烈把玩了几下手中碎片,回道:“是的,儿臣确实是怕了。”是的,他怕了!他怕一旦成了君王,不但会失去一个视他如神的王弟;他也怕一旦夺了位,但会失去那个雅志达人;他更怕一旦动了兵戎,那个已不再一派纯然无知的孩子会避他如蛇蝎。
符君烈回答得如此干脆,让逸乐太后稍为一愣。随后是大为火光,怒斥着:“混账!你堂堂火都国之大王子,岂能如此轻易就害怕?哀家苦心经营多年,就盼着你能给哀家长点出息。如今事将有望,你却给哀家退缩,你让哀家情何以堪?你就忍心辜负哀家为你劳心尽力吗?”
原来一不留神,煮熟的鸭子真会飞的!逸乐太后此时再无顾不上什么母仪天下的身份了,因为着急加上气愤脸都扭曲了。这样的神情,甚是吓人!
符君烈突然为自己的父王感到悲哀,这就是父王三十余年一心要宠的女人啊!而这个女人却在父王仙逝之后,不顾一切要挑起夺位之争啊!
想到父王,又想到另一个已逝的人。符君烈心中越感到凉,于是说:“母后,虽说这些年您不若父王那般对你所付出。但您已得到超值所有,因此您该满足了。正所谓不人心不足蛇吞相,若不好好珍惜眼前所拥有,会有朝一日连眼前的也会被收回去的!”
王儿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愤怒中的逸乐太后愣住了。半晌逸乐太后似乎猜测到某些事情,惊慌得连连倒退,抖着手指着符君烈问:“你……你这是何意?”
符君烈右手一合,手中碎片即成粉末。但他似乎没看到逸乐太后那惊骇的神情,手一扬粉末四散:“儿臣向来是直白之人,如今也不拐弯抹角了。更何况您是儿臣的亲母后,儿臣若有心欺骗就猪狗不如了。儿臣想说的是自从八年前起,儿臣每每随父王去祭祖经过六王叔的牌位前必会跪而拜之,虽然不能明说心里也总会默念一声父亲您受苦了!这也算是替母后属属心中的罪过,日后就算见了父亲,您也无需惭愧!”
逸乐太后脸色如白纸,一股脑瘫坐在铺着厚厚的绒毯的地上。嘴中喃喃喃地说:“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母后。这事不但儿臣知道,父王他也是知道的。先前儿臣曾问过父王他是否后悔把六王叔从民间寻回宫里,他说‘后悔无用,皆是定数’。父王真了不起,明知一人有二心却还是敢把她留在身边,从头到尾宠着她。”
符君烈此话一出,逸乐太后又是一惊,问道:“就因为他知道你的身世,所以才让那仁安当王?”
符君烈扫了一眼他的母后,说道:“母后,您可别忘了仁安他也是你亲生的王儿!不错,当时被废除太子之位时儿臣也是这么想的。但昨日仁安把父王的另一通遗召拿出来,儿臣方知父王实在是用心良苦。他怕儿臣树大招风,所以才暂赐位于仁安。”
地下的逸乐太后眼中精光一闪,爬过来抓住符君烈的手道:“烨儿烨儿,你的意思是仁德他最后还是把位给你了?”
符君烈点了点头,待到逸乐太后泪中带笑时他又说了:“不过,我昨日拒绝了。”
逸乐太后马上变了色,摇着符君烈的手喝道:“你怎么这么傻啊,这到手的肥肉你竟然往外推!”
符君烈把手由逸乐太后手中抽出来,然后说:“就是因为儿臣意识到自己不及母后半分精明,所以这位子不坐也罢。”
“你……什么意思?”
“以母后的精明还猜不到么?那天老十因为作恶多端被阎王宫的人卸成八块,可他临死之前把主子给供了出来;侯爷府的李管家那夜里喝醉了酒,不慎遇上的阎王宫宫主也把心底藏的事说了出来;右相舅舅昨日因长期觉得对不住仁安这个小外侄,请辞归乡。儿臣怕步他们后尘,这位子也不敢坐啊!”
这回逸乐太后真的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母后,俗语有言虎毒不食子,没想到母后的心肠比那恶兽还要硬!身为人子,儿臣还是想奉劝母后一句,日后这种算计儿子的事最好不要做。这样一来,母后太后之位还是安然的。否则如果哪天母后所做一切让仁安以及风云灏知道了,母后您就等着去王陵陪父王与父亲吧!”
符君烈说完之后再也不看一眼地下的妇人,因为他知道以这人的智慧知道怎么做才是于自己最有利的。
日到中天,烈炎城外茶棚处。
“你真不随我走?”郭玉问。
半路摇头说:“我日后定会去看你们的。”
郭玉转身,却忍不住回头说:“小半,再叫我一声哥可好?”
半路上前拥住他,乖巧地叫着:“哥。”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再多的不舍,也只能转身离开。只是郭玉急急的转身,还是来不及隐藏眼角的泪。策马远去,那泪却落到了半路的心底,久久难以平静。
直到身后响起那个醇厚的声音:“傻子。”
半路回转身,看着那个一身正装的人笑问:“爷,可是进爵了?”
符君烈点点头,然后转身扔下一句:“傻子,随爷回府。”
半路的心放下了,这人终于不用兄弟相残了。突然想到什么,就在跟在符君烈身后说:“我哥……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所以我才帮他的。”
符君烈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嗯。”
“二王子与左相要请杀手来杀爷,所以我才接手阎王宫的。”半路又说。
符君烈又是一声“嗯。”
半路这回却不走了,停了下来。前面的符君烈感觉到了,就返身往回走。拉过半路的手说:“尘埃落定了,以前的事不必再提,跟爷回府。”
半路笑了。
第三十四章:三堂会审
半路由着符君烈拉着回府,到了府前抬头即看到“王爷府”这三个大字。这是半路第三次来这里,犹记得头一次未进门,那时大门横梁上的牌匾刻的是“烈焰府”,这三个大字。第二回,他倒是进了门。那时府门横梁上的牌匾刻的是“侯爷府”,这回来又换了字。才短短数月,这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就在半路仰望着横梁上的牌匾发呆时,符君烈已大步进了府中。等新来的管家上前来,符君烈想让半路认认人,一转身却发现人没了。唯有回头寻人,管家见王爷见着自己就往回走一时也有点愕然。等回过神来,赶紧追加了出来。
符君烈一回头,在门口处看到他家的傻子正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口中嘀咕着什么“事过境迁”。这样的半路让符君烈有点想发笑,才十六岁的孩子,如今快变成个老头子了!这时,符君烈突然想起当初答应这傻子给他起个字的,这日子一忙也顾不上。看来真得好好想想,给他取个好听点的字才行。
“傻子。”
半路掉头望着符君烈,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张着嘴巴一逼很呆的模样。正是半路这副惘然的样子让触动了符君烈的心。
向他招了招手,声音自觉地柔和下来:“过来,认认这新来的管家。”
半路这时才发现符君烈身旁还站着别人,这么一来半路脸红了。真丢脸,方才自己就这么看着符君烈移不开目,不知旁人看了多少进去。
等半路走到面前,符君烈对着旁边一个五旬有余的老者说道:“以后他都会在府上住着,你们要好好伺候他。”
然后转头对半路说:“齐叔跟随本王多年,是个待人处事都极有分寸的人。傻子你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吩咐齐叔去办。”
齐叔福了福身,说道:“小公子安。”
半路揪着符君烈的衣袖,躲在他身边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新管家。发现这个不像之前的李管家那般尖嘴猴腮,人长得也是慈眉善目,一看就知道是个明理之人!于是半路也放下了对他的戒心,有点怯然道:“齐……齐叔有礼,您叫我小半就好。”
齐叔点了点头,退到一边去。看来,符君烈身边多是这种少言之人啊。
这边俩人刚刚认完,那边从前厅跳出一个人拉着半路就要走。
半路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哦原来是十一。只是十一神色有点诡异,笑得有点……呃猥.琐。半路有自觉自己将要进狼窝一样,于是想把自己的手从十一那里挣脱开来。
奈何十一也是练武的人,力气大得很呢。半路见挣不脱,就一路被拖着往前厅走去,一路回头可伶兮兮望着符君烈,希望符君烈能出声把自己从十一手中解救下来。
只是符君烈像是没看到十一似的,一边往这边走来一边与齐叔低声吩咐着事。直到眼见半路被拖上前厅的石阶,符君烈才不经意地吩咐了:“别太过了。”
符君烈这是允许了,十一笑得眉弯弯应了声:“是,爷。”
半路不知道为什么符君烈突然允许十一哥在面前与自己拉扯,平日里只要十一哥他们与自己走得近一点,符君烈都会喝他们的。到了厅里,更是看到苍南与苍北一人拿着绳子一人拿着棍子一脸笑意地看着门口。
符君烈走进前厅,在上位坐了下来。一摆手说:“你们别动太大动静就是了。”
苍南与苍北本来还担心符君烈会阻止,当下一听这话就知道符君烈是放任不管了。于是就照着商量好的,苍南上前把半路压到椅子上用绳子绑了起来,苍北拿着棍子立在一边不作声。
“这……为什么要绑我?我做错了何事?”半路不解问道。
十一笑了,“呵呵,做错何事?事情多了去!看见没?你苍北大哥这条棍子,若是一棍下去不残废也得痛上老半天吧。你若是聪明,就从实招来那就免去挨打的份。”
“我没有,爷……”
“叫爷也没用,你确实瞒了大家不少事,你就照实了说吧。”苍北也变坏了。
半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众人都一副很认真的表情,也急了。只是他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这叫他如何是好啊?
十一见半路不作声,以为他老实了,于是说:“知道错了吧,知道错就从实招来。说你何时与那阎王宫勾搭上的?”
“说,你如何接手阎王宫的?”苍南问。
“说,你为何要与那郭玉合伙的?”苍北问。
得,这回半路明白了。这就是三堂会审,这也是秋后算账啊!半路抬眼望着上位的符君烈,发现符君烈也眼带探究地望着他。
符君烈见半路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里一乐突然来了兴致捉弄人了。于是不经意地说:“嗯,本王也想知道这过程。傻子啊,你就别藏着了,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