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霜沐念又是一笑,给齐叔解释道:“当年路儿他尚在襁褓,便因身中剧毒而被遗弃在路边。这些年……所以最终清除路儿体内之毒的那药物,对风神族来说是暂时避孕一年的。”
这么一来便解释了为何之前半路与符君烈行房却不孕,如今成亲了却有了身孕。从孤霜沐念口中得知半路与剧毒斗争了十五年,齐叔看半路的目光就比以往多了一份怜悯与佩服。
当然这些对于真正的事主半路却丝毫不察,他只感觉到这府上上下下的人对他比以往多了一份恭敬。虽然他很不习惯,但身子上的不适他也管不了太多。
已进入冬天,前几天开始降下小雪。伴随着雪而来的是剌骨的寒风,每天半路都裹上厚厚的冬衣站在王府大门遥望着西南方向。他不说,但大伙深知这位和善的王妃在想念远方的王爷。
齐叔等人看着半路眼中的思念而心急,担心他一个人心里寂寞得紧便派了些年轻的家丁前来与半路说话。只是每次派来的家丁都被半路那神不守舍的样子击败,又过了半个月半路就越见沉默了。因为符君烈已有半个月未给他来书信,他进宫去探听消息每每是被风云灏搪塞回来。
别人都以为他单纯,但他看懂了风云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慌。
于是从这天起,半路就夜不敢闭眼。因为每回一闭眼,他都梦见符君烈被那洪水卷走的梦境。每回梦醒他都惊出一身冷汗,梦中符君烈那么真实地叮嘱他要回灵渊谷去跟随父亲与爹爹好好过日子。半路记得这些话,这些话是上回二王子那些人发动叛乱时符君烈对他说的。
是真是假,半路有点分不清了。晚上不敢睡,只能搂着符君烈留下的外衣睁着眼看屋顶,想着俩人短暂的相处。到了天亮时分,半路实在是敌不过席卷而来的浓浓困意,睁了一夜的眼才重重合上。
而随着日子的过去,半路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反应强烈,吃什么就吐什么。又加上夜不能寐,半路身子除了肚子上尚见隆起,其余的地方已成了皮包骨,肉像被突然抽掉一样,让人看了心惊。
这天半路午后醒来,喝了父亲调配的一些安胎补气的药后又站在府门口往外看。纷纷扬扬的雪盖满了屋顶,放眼望去全是白色一片。半路想起如此冰冷的时候,符君烈不知被困在哪个连檐都没有的地方。心里又是一阵着急,突然有点后悔那时装大方不写信告诉符君烈自己有身孕的事。如果写了信那人定会赶回来吧,那么那人此时便陪在自己身边了吧。
他不是神也不是仙,他虽然怜悯那些受灾的民众,却还是有私心想把自己最爱的人留在身边的。越想半路就越觉得身子很凉,到了最后耳边似乎只剩下陪在身边的家丁的惊呼声,随后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在半路晕过去那一瞬间,他突如其来地想是否就这么倒下去然后就能与符君烈见面了呢?
这样的想法很荒谬,很不切合实际,所以他最后还是醒来了。当睁开眼时,看到着急的爹爹以及精神不太好的父亲,还有在一边老泪纵横的齐叔,半路的心为自己的自私小愧疚了一会儿。既而又庆幸道幸亏自己醒了过来,否则要伤了这些关心自己的人的心了。
大家见半路醒来纷纷松了口气,孤霜沐念红着眼睛说了句“路儿,你要记得你现今不是一个人了,你还要对你肚子里面的孩子负责,他是无罪的不要让他未出来就受了苦!”,然后就抹着眼睛走了出去。
无名爹爹仿佛也老了许多,他不像平日那样对半路大吼大叫,只是摸摸他的头说:“路儿,你莫要让你父亲为你担心了。”说完这话,无名爹爹也走了出去。
倒是一边的管家齐叔,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沾满了水意。他见房中只剩下自己与刚清醒过来的半路之后,走过来抓着半路的手往自己脸上挥,并哭道:“都怨老奴,若是当初知道王妃有孕立即写信给王爷,想必现在王妃您也不用受这般苦了。”
见都上了年纪的齐叔哭成这样子,半路又为之前自己的想法愧疚了。眼睛触及另一只手上自己常常抱着入眠的外衣,半路哭了。
齐叔被半路这样子吓住了,手忙脚乱地要过来安慰却无从下手,只是跪在床边陪着一起流泪。这时孤霜沐念走进来,拉起齐叔的手轻声说:“走吧,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齐叔被拉着往外走,到了屋外还是不放心地问:“孤霜老爷,王妃他……他如今的身子怕是……”
孤霜沐念望了望床上拥着外衣哭得像个三岁小儿般的半路,摇了摇头说:“无妨,他心里有气,若哭出来将不得痛快,反而会更伤身子。”
既然一代神医都如此说,齐叔只好放下要进去继续安慰半路的念头。
第四十五章:平安归来
知子莫若父,半路自从那边痛哭之后,人也不再像之前般晕晕噩噩。虽然还是吃得不多,但人的灵魂回来了就精神了点。
午后他进了宫,见到风云灏的第一句话是:“云灏哥您告诉我,爷是不是出事儿了?”
风云灏好几日未见半路了,只是自己宫里杂事不少抽不开身也就没去王府看半路。现在看半路又见清瘦,连微隆起的肚子在厚厚的冬衣掩盖之下都几乎让人觉察不出。看看那瘦削得连血脉都能清晰暴露出来的手,风云灏替这个孩子心疼。
怨恨地看一眼旁边的仁安帝,风云灏心里没把握道:“没事,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半路绞了绞手中紧拽着的衣袖,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说:“如果有了他的消息,无论好坏你可以说出来的,我没事的。我只想有个心里准备,我是与他拜过堂的人,是要与他过一辈子的,我不想成为那个最后才知道他出事的人。”
风云灏一时无语,他在思考着要如何说出来才能减少半路的担忧。
半个月前西南传来消息:柳镇隔壁县的有几个地处比较低洼的村庄一夜之间便被洪水包周,上千户人家被困在自家的屋顶。符君烈得到消息便带上苍北到现场去指挥营救,前几个村庄一切还顺利,到了最后一个离军队扎营地方最远的那个村庄,在营救过程中出了问题。
一个刚在科举中了名次的书生抱着自己家的屋檐不撒手,由于惊吓过度他已经有点神智不清。本来符君烈想把人打晕,然后强行把人救回来的。
只是那书生情绪不稳,每当一见有人要靠近屋顶便要作势往水中跳。单单他一人也就罢了,书生手中还劫持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老妪的儿子孙子跪在木筏上哭求着让大人救娘亲,孙子的一句话让符君烈转回身与书生对峙。孙子说:“被爹娘抛弃的孩儿很可怜,同样被后辈抛下的长辈也是可怜的。你们要么救我祖母,要么让我留下陪她。”
符君烈让苍北带旁边的百姓离开之后,自己与剩下的几个侍卫留下来劝说书生。因为符君烈下了军令,所以苍北只好叮嘱侍卫要保护好王爷,便带着最后那一拨受困百姓回了临时军营。
到了月明星稀的时候,符君烈那几个侍卫带着老妪回来了。苍北找遍了整只木筏,却独独不见符君烈的身影。一问之下便大惊失色,原来苍北他们回营之后符君烈与书生交谈,最后争取到以自己换老妪的机会。符君烈把老妪扶到木筏上为免书生反悔,便让侍卫把老妪先送回营地。果然木筏才刚离开屋顶不远,书生就后悔了嚎叫着要把老妪捉回来,并扑上去与符君烈扭打成一团。本来符君烈功夫高区区书生不足以伤他,但是屋子由于受到洪水的浸泡不耐受力。书生的动作过大,符君烈还未来得及把书生打晕,屋子便倒塌了符君烈与缠在他身上的书生一起被冲进洪流中……
当夜苍北与闻风而来的十一他们组织士兵开着木筏去出事点寻人,一夜下来却劳而无获。接下来的日子,大伙都在寻找失踪的符君烈,当地很多属水性的百姓也加入到寻人的行列。半个月过去了,却消息全无。很多人都说这烈火王爷生还的机会渺茫,风云灏听闻消息也让仁安帝加派人手去寻找,却还是无果。
本来在符君烈失踪那时风云灏没想过要隐瞒半路的,恰好当时得知半路怀有身孕,风云灏只得守口如瓶不给半路知道,怕半路受不了打击。
如今半路已有所觉察,风云灏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说出来看到摇摇欲坠的半路,风云灏又有点后悔。
只是出他意料的是踉跄了几步的半路没有哭也没有闹,出奇的平静。他甚至还抬起苍白的小脸对风云灏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不知道是安慰风云灏还是安慰自己地说:“会没事的,他吉有天相。他还许了要与我过一生,他以前不忘誓言现在他也能遵守诺言的。”
从王宫回来的半路让人感觉有点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身边的人又说不出来。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孤霜沐念,他说:“父亲你们莫要把我的医书藏起来,我应了爷的在他没回来时每天给他默一遍药理的。前些日子我懒惰的性子起了,停了好多天,爷该要着急了。”
孤霜沐念端详了半路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最后拗不过半路那恳求的小眼神把先前无名怕半路劳累而藏起来的医书还给半路。
拿到医书的半路露出了这些天少有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隐藏着若有若无的思念让旁人看了深觉心酸。
于是从这天起,每天东院最大那间寝室里就会传出低低的背书声。“决明子,苦中带甘味,性微寒,清肝火袪风湿益肾明目之用……”
有时也隐隐传来“孩子你可睡着了?若是你也睡不着,跟父亲给你父王默写药理可好?”
诸如此类。
有关心主子的丫头怕半路这样整夜不眠不休而累坏,抹着眼睛去禀报给孤霜沐念与无名听。孤霜沐念与无名听完都缄默不言。
无名提出要不先带半路回灵渊谷住上一些日子,等寻到符君烈了再让符君烈去接他回来。
孤霜沐念却摇头否定,以半路的性子只要一日未能确定符君烈是否安然无恙,他就不会离开这府中半步的。
这边两位父辈未想好劝词,那边半路不知由哪里获知了这二位的忧虑。傍晚时分,半路抚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走到了南边的厢房。进了门,他就对孤霜沐念与无名说:“孩儿不孝,让父亲与爹爹为孩儿操心了。不过请父亲与爹爹放心,我很好。虽然我现在夜不能寐,但我天亮就入睡直到午后。歇息这么多时辰,也就足够了的。”
面对每次在他们面前都摆出让人放心姿态的半路,孤霜沐念与无名在明知他也许在说谎却找不到话去揭穿他。说到底这孩子心里除了担心他的夫婿之外,还会操心这双亲是否好过的。
见父亲与爹爹不作声,半路知道他们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坐了一会儿,又说:“这眼看就到过年了,如今爷他生死未卜想必这府中上下没人敢提这事。本来爷不在府,这些事情应该由我来安排的。可是我愚笨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再加上如今这身子不大灵便,他们也不让我动手。所以我想请父亲与爹爹帮齐叔把事情操办起来,无论如何这年总要过的。”
孤霜沐念与无名看着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这孩子就有主人的架势。瞬间心里又喜又觉得心酸,如果不是符君烈出了事儿,想必今日的半路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吧。
晚上半路又把齐叔叫来,对他说这府中以往是怎么过年的今年也怎么过,让他把事情都给办妥一件也不能漏下。
本来齐叔还在犹豫这年要怎么过,现在既然王妃开了口便二话不说操办起来。而府中的下人看到半路王妃在荷花池边上的亭子里微笑地看着众人忙进忙出,心里想着原来王妃喜欢过热闹的年。这么一来,家丁们忙活得更是前所未有的积极。
离过年剩下不到五日了,这日半路还未睡醒,府中迎来了一个让齐叔老泪纵横的人。是的,他们担心已久的王爷平安归来了!
齐叔跪在刚回府的人面前,哭嚎着:“爷,你总算回来了!呜呜……王妃他……”
“啪”符君烈脸色一白,手中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闻讯而来的孤霜沐念与无名看到符君烈突然脸如土色的样子,立即了然,儿婿这神色肯定是误会了齐叔的话,以为半路出事了。
本来还想狠揍符君烈一顿的无名,此时看到符君烈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也狠不下心来。
“路儿他无大碍,只是想念你过深人清瘦了点。”
孤霜沐念的话把符君烈的灵魂拉回躯体里头,他眨了眨眼沙哑着声音问:“当真?”
孤霜沐念笑了,是定下心来的笑:“何需要骗你?”
符君烈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向孤霜沐念与无名行了个礼就有点迫不及待地往东院赶。
“等等……”孤霜沐念唤住了他。
符君烈回头,孤霜沐念说:“既然人回来了,相见也不急于一时。你且到书房来,为父有话要与你说。”
虽然心急见半路,但岳父的话不得不从。
半个时辰之后,符君烈紧捏着拳头脚步有些不稳地由书房出来。到了东院轻推房门,床上躺着的是那张朝思夜想的面容。
符君烈颤抖着的手想抚上那瘦削的脸,却有点不忍。听岳父们说这人这几个月来因思念过深而夜不能寐,只能白日才来补眠。那么令这人过得如此不好的罪魁祸首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扰他短暂的睡眠呢?既而目光又移到那绵被之下微微隆起的地方,听说这里孕育着属于他俩的孩子。孩子,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字眼。老天却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恩赐,让他们有了孩子!
半路似乎睡得也不安稳,一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从被子下打上来。手没打到符君烈凑近的脸,却打在了符君烈的心上。当听说半路想念自己,而且有了他的孩子,他心里是多么欢喜。可是,该死的!府里的人到底是怎么照顾人的?离开时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到现在就只剩下这点肉,哦不应该说只剩下皮了。一时之间,符君烈是喜怒半渗……
第四十六章:相见欢
就在符君烈怒火心生,要去找齐叔他们判他们一个照顾不周的罪之时,半路颤颤地睁开了眼睛。只是他一睁开,马上又闭上并且喃喃说道:“梦还在,还未睡醒……”
咻地一声,符君烈心中的怒火便灭了。他有点无奈地伸手抚上半路那瘦削的脸颊,哑着声音说:“孩子的父亲,该起床了。”
在符君烈那有些发烫的指尖触到脸上的时候,那真实的触感让半路心抑止不住狂跳,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半路马上睁开眼睛。睁开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愣愣地盯着床边的人看了好半晌,半路才巍巍伸出手来确认眼前这个的真实性。直到手掌上传来有点冰冷的触感,半路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起身有点猛,肚子受了力肚子中的小家伙开始抗议。刹时,半路捂着肚子一副难受的样子吓坏了床边的人。
脱掉靴子,跳到床上坐下盘腿把人揽进怀里,大手帮着轻抚在肚子里作怪的小家伙。等小家伙安静下来,半路却哭上了:“呜呜……爷……爷……”
“乖,是我,我回来了。”符君烈一遍一遍地抚着半路散开的长发,哄道。
半路把头埋在符君烈颈项间,侧着身子避开隆起的肚子双手紧紧箍着符君烈的修长却结实的腰身,那力度几科要把腰给折断才甘心。
知道半路这几个月来吃苦良多,符君烈忽略了被半路当成救命草般紧箍着。直到怀里的人抽泣渐渐变小,符君烈才捏起半路的下巴给他一个亲吻。
这亲吻本来是不带任何情.欲的,因为符君烈微微有点冰凉的唇与半路那不小心沾了咸咸的泪水的唇就那么轻轻一碰,但退了开来。
然,半路却不满足这么轻轻的触碰。双手由符君烈的腰身抽出来,爬上了符君烈的脖子牢牢地转成一个圈抱着。一扬头,唇唇再次相触。当半路那看似不经意伸出来的舌头有意无意地在符君烈唇上扫了一圈,符君烈马上就狂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