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陈久气结，几个月以来他不愿去考虑的暧昧问题一旦挑明了，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你喜欢我吗。”钱遥声音低低地沉沉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到陈久耳中，敲在他心上。陈久别开视线，皱着眉头纠结良久。
“只有……”“听不见。”“只有你的脸而已！”陈久脸微微红，羞恼得无法挣扎无处可逃的样子就像炸了毛的公主。
“我们在一起吧。”钱遥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但是说话间带了笑意。
☆、27.
陈久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觉得这就是和下一届世界杯国足夺冠一样绝对不可能的事。好半天，他才下意识地喃喃：“这是……不可能的，你……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为什么不可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首先，我喜欢你；然后，我们可以去同一个大学继续发展；最后，你也喜欢我；还有什么问题。”
面对钱遥的告白，陈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是傻傻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大脑重启了，陈久头扭向一边不看他：“首先，你只是青春期好奇心理作怪你本来就是个直的现在暂时被未知领域迷住了简言之你一时意乱情迷；然后，你不知道同性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最后，就算去了同一个大学哪怕进了同一个宿舍每天同出同进但是见得多了懂得多了可以预见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没有停顿结巴没出错，干净利落一气呵成，陈久觉得自己简直可以考虑在大学里玩玩辩论赛之类的。
钱遥把陈久的头转过来，一只手重获自由的陈久也忘了要挣扎，“我当然知道我们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如果你害怕，那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不怕。”
“你懂什么？！你知道正常人都是怎么看我们这种人的吗？！”
“不知道，也不打算去了解，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陈久脸色有些难看，瞪着钱遥沉默着，他从一开始就很温和，但态度也很强硬，他那看起来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好像还很懂并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他莫名烦躁。
“陈久。”耳边一声叹息，然后被紧紧抱住，身体相贴的地方很热，隔着薄薄的T恤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陈久，陈久，陈久……”钱遥凑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只是叫着他的名字。
“你到底想怎样。”陈久无力地闭上眼睛。
“在一起。”
也许事情并不像他考虑得那么复杂，也许他也可以像其他男生对心爱女生那样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处，也许眼前这个人真的能试试，也许……自己下个月才满18岁为什么想起问题来要那么沉重啊？……对了，还有那些个不详的梦。
“可是，我曾经梦到过你，觉得那些很可能会成真。”这个理由听起来好没底气，陈久自己都越说越小声。
“梦？”钱遥一坚持，陈久就难以拒绝，十分别扭地讲了自己做过的那两个梦。
“你不知道梦都是反的么。”
梦都是反的。怎么小时候做了噩梦后都没人告诉他梦都是反的呢。逃避不了，也不想挣扎。
“……好。”陈久微弱地应了一声。
钱遥拉开一点距离，静静地凝视陈久，后者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飘向远方不知处，然后听到钱遥一声轻笑，嘴唇就触到一片温热。这一吻，总算把陈久的视线正过来，不带情欲的，温情柔软的一个吻。
“你……不觉得恶心么。”
“恶心？”钱遥眯起眼睛，再度低下头，力道有些狠，并且舌头稍一用力就顶开牙关伸了进去，陈久惊得不知所措，任由他勾着自己的舌吮吻纠缠，脑袋开始发晕。尽管没有回应，但钱遥也吻了个尽兴，分开的时候舔舔唇，模样有些邪气地威胁：“你再这样，我就把你带回家，我们今天别填志愿了。”陈久这才反应过来又开始挣扎，钱遥终于放开了他。
英语办公室里只有叶卓茵一个人，她呆呆地坐在屏幕前。欧叶在十分钟前拿了她的钥匙玩电脑去了，想到他填的志愿，叶卓茵就觉得有些五味杂陈。欧叶的志愿全填的东三省的大学，要多远有多远，当然那里也有不少数一数二的好大学，但她就是直觉他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一样跑得远远的，且不管问什么，他都是缄口不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逃避家庭，说起来她还没告诉他，自己打算帮他瞒着家里什么都不会说。
“叶老师？”
“……啊，来啦，坐。”叶卓茵反应过来，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陈久先填，叶卓茵依照他说的一项一项填，完了又重新看了一遍觉得他的志愿挺合理；接着是钱遥，看到两人学校相同专业相同，叶卓茵不禁抬头望了他俩一眼，再看钱遥的志愿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的成绩，不考虑SY大吗。”“SC大也有好专业、我比较喜欢SC大，叶老师你选一个？”钱遥笑道，全然没有平时正经的模样。
叶卓茵叹了口气，这两人的关系真是铁到一个为了另一个放弃更好的学校，是谁说现在的孩子没有牺牲精神的，眼前不就有一个活例。
“对了，你们是欧叶的朋友，知道他为什么想去东北念大学么？”
两人奇怪地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叶子志愿去东北？！”
“你们也不知道吗？”
“今天才听叶老师说，之前不管怎么问叶子都不肯透露一点风声。”陈久有些震惊，这也太远了，因为他们几个的志愿都在长江以南。
“是吗……”叶卓茵若有所思地打量陈久和钱遥，考虑他们知道欧叶性取向的可能性。但是看样子，都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人，越想越觉得头痛。
☆、28.
从出了办公室一直到公车上，因为欧叶的志愿问题而避免了刚摊牌的那种不好意思的尴尬气氛，陈久不停地念念叨叨为什么他要跑那么远去念大学，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去了东北简直是找虐，关键是为什么一直不对他们说等等等等……钱遥只叹气，“你不觉得应该先想想怎么补偿他的生日。”
一路纠结到步行街，陈久稀里糊涂地被钱遥拉下车，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到处晃荡，还是想不通。末了钱遥转换话题地来了一句：“我想去你家。”
陈久很无语，“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不给？这么小气？”
“想去？求我啊。”
“……我说你啊，叶子有叶子的考虑和选择，你不支持他，反而大惊小怪地想这些干什么，而且你不知道，那就说明你还不够了解他。”
最后陈久还是被钱遥略为强硬的态度说服，有些郁闷地斜眼看他，钱遥摸摸陈久的脸：“不要摆出这种表情，还有，见着叶子了也别缠着他问到底。”
这回吃喝果然如钱遥所言，柴子祯和钟哲昀嚷着这顿必须陈久买单，他倒也乐意掏钱包。而且他们一直统一不下的旅游目的地也在这个饭桌上得到了解决，由前不久过生日的欧叶来决定，他沉吟良久，“去北京吧。”几个人都做好听他说去西藏的心理准备了，谁知他真正说出来又变成了首都。北京就北京吧，五个人没一个报北京的学校。
吃完饭去KTV，麦霸柴子祯的鬼哭狼嚎和钟哲昀的走音跑调让另三人的耳朵备受摧残，欧叶死命地掐钟哲昀，后者才肯把麦递给陈久。
那是宇多田光的FirstLove。陈久很小心翼翼地跟着原音唱，放不开的声音有些拘谨，轻轻细细，到了副歌部分的高音更是小声。一如他今天的心情。
欧叶挤开钟哲昀，换到陈久身边坐下，挨着他很近，借灯光昏暗将自己小如发夹的MP3夹在了陈久后领。那一刻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然后渐渐趋于平静。
到12点，没有亲戚在这边的陈久自觉地跟着钱遥，另三人各回各亲戚家，欧叶上车前钱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张本市最大的游戏软件店的VIP会员卡，那家店也在淘宝上做，这卡实体和网店通吃。欧叶只是不知道，网店上的累计消费多少金额的那些VIP会员们也仅能以8.5折的优惠来买游戏，他手上这张却是独一无二的7折，而且在预定抢购一些限量版的东西上拥有绝对优先权。
“这是……”欧叶很惊讶地看了钱遥一眼，后者回以笑意满满的目光，悄声道，“生日快乐。”
欧叶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望了望正在和钟哲昀抬杠的陈久，又望了望钱遥，他不了解这个相处了一年的朋友，感觉更是百般滋味。
快到钱遥家的小区时，陈久要买奶茶，钱遥挑眉：“你想喝回去我给你调就是了。”
“你只能做出原味的，我现在想喝玫瑰奶茶。”
“有得喝还挑剔。”
“我哪里挑，这不是出来买了么，让你做才是挑剔。”
“那我加玫瑰蜜给你调就是玫瑰奶茶了。”
于是陈久就这么被哄了回去。
睡觉时，钱遥靠过来抓住陈久的手，后者一抖，没有抽开。其实他想抱住钱遥，但又迟迟不敢行动，事到如今也不知还在退缩什么，就这样保持十指相扣入睡。
斑驳的石墙生满青苔和不知名的植物，到处淌着血一样的液体，只能看清几步远的距离，再远就是一团模糊，陈久不停地问钱遥：“我们能找到出口么，这里有出口么。”钱遥头也不回，只是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不论如何我们只有走下去。”四周气氛很不详，压抑得人难受，黑暗的迷宫里，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就是这么一直走着，走着。
又是个恶梦，后半段都不记得是什么，但这次少了害怕少了迷惘，不知为何还依稀有种感觉：只要那样走下去，和钱遥一起，一定会找到正确的方向。
——正文完——
☆、番外
01.
北京之行在五个人陆陆续续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确定了下来，时间、路线、住宿等都有了计划，7月底某天早晨，陈久非常不厚道地吵醒昨晚又不知几点才爬上床的钟哲昀，一边闪躲他的拳脚一边威胁：“你要是不去我就不买你的票！”钟哲昀没办法，万一陈久真故意不买他的，还是得自己跑一趟，不如现在跟他一块去。骂骂咧咧地换衣服洗漱，刚拿出一盒纯牛奶在手上，钟哲昀就被陈久扯出门了。
“你赶着投胎啊！我早餐都没吃！”
陈久在小区早餐点买了一袋小笼包扔给他，“趁现在勉强算凉快赶紧解决买票问题，等太阳大了你又喊热，干脆牺牲点睡眠时间好了，反正晚睡早起有益身心健康。”
“健康你妹啊！”钟哲昀哀嚎不已，“我都快被你整折寿了！”
“我没有妹，你送我一个？”
公车人少，钟哲昀的黑脸缓和了些，囫囵解决完早餐人就歪在椅子上了，到了火车站，还真的睡了一觉，下车的时候比刚起床那时更迷糊了，揉着快睁不开的眼睛呵欠连天。选定的列车起始站在陈久他们这里，经过钱遥那，柴子祯和欧叶要过来上车；这趟列车是出了名的人多，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在起始站买票。买票队伍与春运比起来说长不长，与非节假日比起来说短不短，也得排上好一阵，随便选了个队尾排上，钟哲昀站在那就开始眯眼。陈久懒理会他，只是记得向前挪的时候拉他一把。
陈久掏出在下车时就响了没来得及看的手机，果然是钱遥的短信。
票买好了？
没，阿钟拖了点时间，正在排队。
你该不会是特意挑他晚睡的时候……人多不多？
钱遥的回信一如既往的快，陈久看手机的眼神都带了笑：这种时时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好。我那是为他好==还好吧，没有春运多。
我真有点羡慕阿钟。
你羡慕什么，羡慕他被我在他妈面前戳穿各种假正经，羡慕他无数个被我破坏的懒觉，羡慕明明是我干的事却被栽赃到他头上，羡慕XXXXXXX……你是M？
过了好几分钟，短信铃音才传来。我口味还是比较淡的不过如果你好这口的话我不介意陪你玩玩。
陈久恶寒，这人哪里是M，就看他对公主的一脸变态样……将近一小时的排队时间就在两人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的扯淡中度过，买了票，五个人正好挤了一个隔间还多一个铺，钟哲昀清醒了，捏着五张车票吹了个口哨：“不知会不会有个美女跟我们一起睡。”
上车前一天，柴子祯和欧叶先过来了，上车时间在中午两人怕赶不及，就先过来住一晚，陈久和钟哲昀在汽车总站接了人回去，一看欧叶跟在自己身后，钟哲昀伸手拦在门口：“你干嘛？”“当然是去你家睡了还能干嘛。”
“我要子祯。”跟欧叶一起还睡个屁啊，那还不把床拆了。柴子祯一脸随你们安排的表情，欧叶瞟了陈久一眼，阴阴一笑：“我就是要睡你家。”当然这不是什么必须坚持不动摇的原则问题，就是习惯性闹腾一下，最后钟哲昀还是把欧叶领进了家。
第二天钱遥一早就过来了，其他三人都在赖床懒觉，陈久却闹铃起来去接他。上了公车坐下，陈久眯起眼打盹，钱遥就把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肩上，陈久立时睁眼直起身来。
“不用这么敏感吧，靠着小睡一下而已，就跟你去靠扶手靠窗是同个性质。”钱遥低低地笑道。
陈久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没什么人在车上，在的也没注意到钱遥的话，他不悦地斜了他一眼。上下眼皮很快又进入热恋状态，陈久最终抵不住周公棋盘和人肉靠垫的诱惑，倚着钱遥不动了。开车后带来的凉风一阵一阵吹在身上很舒爽，陈久迷糊中感到钱遥借着包的遮挡握住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他想抗议，无奈太舒服太懒，连话都不想说了。
吃完柳芸诗特意做的一桌好菜，几个人背着大包小包奔向火车站，把陈嘉扬的SUV塞了个满满当当，块头最大的柴子祯坐在副驾舒舒服服地看其他四人挤在后边，幸灾乐祸地直笑。陈嘉扬看儿子跟这帮人欢乐地闹在一起，很是放心，自己没能多陪一点陈久，幸好他能有这些好朋友。到火车站的时候正好开始检票，为了抢行李架放包马不停蹄地赶，冲进16车厢的时候连柴子祯都有点喘，放好包分配铺位，结果是陈久和钱遥睡上铺，钟哲昀和欧叶睡中铺，柴子祯睡9下，钟哲昀和他两个便盯着10下的床，看看会不会来个美女。
结果直到列车启动都没人来，钟哲昀表示很失望，钱遥笑道：“大概人是在下一站上车的，再过一小时二十七分。”
等来的却不是美女，而是个看上去和他们年龄相仿的高大男生，他放好东西后就打了个电话，很明显的北方口音，翘舌音平舌音前鼻音后鼻音，清晰分明。男生按下挂断键后转过身来就接到钟哲昀和柴子祯失望加郁闷的目光，微微一愣，只好朝他们笑了笑，眼睛特别清亮，好像颜色都比平常人的要浅透一些。
02.
时间在打牌打游戏中飞快流逝，车外夜幕降临，兴奋的劲头一过，累的累困的困，简单洗漱后几个人在车厢熄灯前就躺床上了，陈久起得早，中午又没休息，很快便睡着。
半夜时分，列车开始加速行驶，把白天晚点落下的时间补回来，声音大颠簸猛，再加上强劲的冷气，没有好好盖被子的陈久醒了。一睁眼，旁边有亮光，原来钱遥也醒着正在看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