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便起身径自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如喧。
在相府的后花园中,找了一处没什么人气的地方,南楚麟独自安静待着,只看天,一坐便是几个时辰过去。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星星隐隐现出来,他抬眼,一颗颗的看过去,一颗颗的寻找。
生死之别,犹如参商,永不相逢。
不知楚麟,是变成了天上的哪颗星星。
若能找到,该有多好……
34.醉梦春秋
春困秋乏,杨柳小风,吹着吹着,人便特别容易倦怠。
桂圆困得窝在窗子边的一张藤椅上不住的打盹儿。
呼延靳惜手里握着一支极细的小毫笔在宣纸上全神贯注的勾细线,他正画的是一只改良之后可以一次发射多支箭矢的强弩。除此之外,桌子上摆放着杂七杂八制作了一半的小玩意儿,弹弓竹签之类破破烂烂一大堆,就像要开杂货铺子似的。
小毫笔拿在他的手上,稳稳的走着直线,小呼延聚精会神,眼看着就要完工了,这个要命的时候,忽然扑棱扑棱飞来的小红葵落在了他的头顶上。翅膀一挥动,正好挡住眼睛,手上的着力点一歪,笔端平直的细线顷刻之间急走了个山路十八弯——好好一幅精美的图纸就这样糟蹋了。
小呼延气得直冒火,就有一股冲动,把这只破鸟给扔进滚沸的开水锅里烫一下,然后拔毛炖汤喝了,补补肝脏气血。
他伸手要去捉那破鸟,小红葵却以为呼延靳惜是在同自己玩闹,拍着翅膀在屋里盘桓了一圈,爪子勾住了那张已经画坏了的草图,穿过窗户飞了出去。
小呼延一闹起来也忘记了生气,跟着从窗户里往外钻,连蹦带跳的一路追过去。
刚绕出大门来,却见到院子外的花树地下站着个人。穿着墨色的衣裳,肩头停着一只美轮美奂的玄鸟。
那人似乎正在对着玄鸟说话。
“你最近怎么总往这里跑?再无缘无故的不见踪影,我可就不接你回去了。”
玄鸟被主人教训,乖乖的听着,不敢做声。
小红葵一飞出来,见着玄鸟,却兴奋不已,谄媚的直扑过去,在那玄鸟周围绕着圈的转悠。
玄鸟似乎还挺待见它的,动了动翎毛,像是打了个招呼一般。
小红葵一高兴,爪子一松,勾着的图纸飘飘忽忽往下落。
羽墨栩伸手接住了那张纸,原是随便瞄了一眼,结果一看却起了兴致,于是靠着花树,展开来仔细的研究。
小呼延起先是看见那玄鸟,想起自己暗算过它,一阵的心虚,又偏偏看见那玄鸟的主人也在,实在不愿意过去,但是草图纸却在那人手上,他修改了好几天的成果,还是要回来的好。
想到此处,硬着头皮走过去。
大表兄说了,这位西玄王跋扈的很,千万不能得罪。
“呃……”
“这是你画的?”
小呼延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好,羽墨栩却先抬起头来,问他。
“是啊!”呼延靳惜点了点头。
“散射弩,你把这里改了……连发到是可以,但是目标不再单一了的话,劲力就不行了吧!”羽墨栩生在西璜国,从小喜欢骑马射猎,对弓弩这类兵器用的最多也最是喜欢。一见着小呼延画的图,便来了兴致。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改的,你看我预备在这里装机簧,和普通的改法不一样的!如果连这里也改一下,还可以做机关弩,不用人控制,就可以自己射箭的。”小呼延听见羽墨栩质疑他的设计,方才在想着的一些问题立即就忘在了脑后,一把抢过图纸,连比划带说,力图证明自己设计的这个连弩绝对绝对的是个上品,单发也一样厉害云云。
说了好半天,口干舌燥了,羽墨栩终于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
于是将那张图纸一把抢走。
“唉?”小呼延不明所以。
“这个就送给我吧,咱们俩的债,一笔勾销。”羽墨栩非常大度的说。
“债?我什么时候欠了你的债呀?”小呼延莫名其妙。
羽墨栩笑笑,下巴轻扬,看着小呼延说道“你用银针伤了我的玄鸟,难道不是债?我不和你计较,放你一马,难道你还觉得亏了不成?”
小呼延顿时长大嘴巴,这个……也太神奇了!
玄鸟又不会讲话,他是怎么知道的呀?
羽墨栩却似乎明白呼延靳惜的想法,只说:“玄鸟想什么,我都知道,它不想跟你过不去,所以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着便转身悠闲的走了。
玄鸟跟在羽墨栩的身后展翅飞上了天空。
那个高度,小红葵是难以企及的,拍打着翅膀试了又试,最后累的栖回小呼延的肩头上,似乎认命了。
小呼延为人豁达又大方,凡事都不介意,被人强拿了草图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只趁着还没全都忘光之前,再赶着回去画张一模一样的来……
日子转眼而过,桃花开了又谢,萧祈却永远忙碌,在所有人面前做完美的帝王,无所不能,就像是个永不疲倦的天神。
说起每年春日的这个时节,都有一个例行的皇室宗庙祭祀仪式,地点在若望城北郊的永默皇陵。王孙贵族,朝臣百官照例是都要参加的。
礼官草拟出了日期与行程的安排,又有南楚麟事先看过修改了些许不大适合的小细节,萧祈只是象征性的过目一下,日日繁忙过度,这些小事情,他没多想,也就准了。
祭祀仪式正定在旬休之日,筹备的工作全都做好,礼官与祭司全都安排妥当,后日便要准备了前往北郊皇陵。
萧祈一直忙到夜深,才得了空闲。
心里似乎也觉得好像是忘了什么要紧的事,却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别的事情岔了过去。
打扰他思绪的是道幽暗的影子,烛火微动,鬼魅般越过一切阻碍,无声无息的直接跪在了他跟前。
“红玉?”。
“皇上。”
萧祈看着眼前美丽的女侍,微微蹙了眉“出了什么事?是锦佟他又……”
红玉知道皇帝陛下担心的是什么,于是立即说道:“锦主子不是病了。”
萧祈听她这样说,面上虽然并无表情,心头绷紧的那根线却稍微松了那么一点。
然而,却听见红玉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是丢了。”
“丢了?”
萧祈显然对这种可能性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素来从容的神情也添了一丝错愕。但是很快的便恢复了正常,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还有谁知道?都找了些什么地方?还有,锦佟不见之前,在做什么?”
“是白鹭才刚刚发现的,大约两个时辰之前,主子说他要睡一会儿,结果方才到了喝药时间,白鹭进去,人就不见了。只有奴婢与白鹭他们七个知道,嘲凤宫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们六人已经全出去找了。”
萧祈听了,仔细想了片刻。
“不必找了。”他吩咐“也不要惊动任何人。锦佟他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不会自己出皇宫。必是觉得太闷,找什么地方散心去了。”
“可……”
“他若是不想被你们找到,找也没用。”
红玉想了想,也的确是那样,他家主人的武功绝顶厉害,若是刻意的隐藏踪迹,那还真是谁也发现不了。
“皇上,那红玉这就去通知白鹭他们,都不找了,回去等。”
“嗯,去吧!”
萧祈话虽然说得从容淡定,但是自红玉离开之后,他就再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遣走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自己动手换了身便于夜晚出行的深色衣裳,也不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的穿窗出去了。
其实,只要断定了赫锦佟不会出宫,那么要找他,就一点都不难。
萧祈不让红玉他们去到处乱找,也是心里已经大约猜着了锦佟可能的去处。
他那么个人,除了武功,便只爱美酒。
如今武功对他来说,已经没了什么意义,而酒……自从那次之后,白鹭白月总是拦着不让他喝,他既然会偷偷跑出去,为的也不过就是这个。
虽然心里有了个大概,但是,皇宫里收藏好酒的地方,也实在太多了。
萧祈运气还算不错,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逐一寻过去,才过半数,就找着了人。
一品皇妃躲在宫中的地窖里怀抱着酒坛子喝得东倒西歪……这个画面,倒也真是难得一见。素白的衣裳全都沾了灰尘。
锦佟虽然爱酒,酒量也还算不错,但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机会喝个痛快,所以这一次,着实是得意忘形了。
萧祈找着他的时候,他已喝得头昏无力、醉得不知春秋。
幸亏这酒窖隐秘,平时除非大宴否则也鲜少有人会下来取酒。
萧祈走近那个靠在木架边,搂着酒坛半梦半醒的人。
“锦佟……”
萧祈半蹲在他身边,出声唤他名字,又试图拿走他怀里的小坛子。
赫锦佟似乎听见了萧祈的声音,迷魅的眼微微张开,伸手一把搂住萧祈,头歪在他肩上,嘴唇凑近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在他耳边说道:“来得正好。美人,陪大爷喝一杯。”
皇帝陛下被这调戏的言辞逗得有了一丝笑意,侧头吻住了那张带着清淡酒香的嘴唇,好半天才放开,轻声哄他:“大爷,天晚了,该歇了,明天再喝。”
说完,便将酒坛放在一边,把怀中之人抱了起来。
赫锦佟醉得厉害,倒也不挣扎,懒洋洋的搂着萧祈脖子。
于是皇帝陛下施展轻功,仍旧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着怀里那位醉酒的皇妃匆匆回了嘲凤宫。
35.章淡而
如水夜阑人静,皇帝陛下把他怀里醉得一塌糊涂的锦妃偷偷抱回了嘲凤宫。也不要白鹭白月等人前来服侍,自己一人,亲力亲为,帮他沐浴换衣、先喂醒酒汤再喂按时该喝的药汁。
锦佟早年练功,泡寒潭水,食冰莲花,养出的皮肤也如冰水一般,冷冷的,透着傲然的霜雪之气。即便喝了许多的酒,也不见有一丝暖意升上来。
萧祈将他从浴桶中抱出,一下一下仔细的擦拭身体。
赫锦佟的双眼原本一直是沉静的闭着,像是安然入睡的模样,此刻却迷梦的半张开来,借着皇帝陛下为自己穿亵衣的空当,轻轻靠近过去,小兽一般的,伸出舌头,舌尖在那看上去非常迷人的嘴唇上,快速的舔了一下。然后,歪倒在床上,笑个不停。宛如一只偷腥得逞的狐狸,得意非常。
萧祈无奈摇头,也跟着上了床榻,抓住他,继续帮他把被子盖好,笑道:“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锦佟挪蹭到萧祈身边,把头枕在他腿上,闭着眼睛说:“微醺而已。这个感觉最好了。所以我喝酒,并非不醉,但也从不真醉,更不深醉。”
半梦半醒,花开花落,日子这样过,才最是惬意有趣。
萧祈伸手抚摸着他的长发“知道。你向来最懂得享受,走到哪里,都奴仆如云,挥金如土。
什么皇室王孙都比不了你。“
锦佟听完,唇边渐渐漾开了笑容,他笑起来,带着迷魅的邪气,红莲火焰般的妖异灼人。
他躺着在萧祈的腿上,伸开手臂,攀住皇帝陛下的脖子,并借着那力道抬起脸,凑上去,宛如品尝美酒一般,细细的去亲吻,甚至出言调戏:“美人,我饿了,十分垂涎你的美色……
愿意不愿意献身给我?“
这十足浪荡泼皮调戏良家妇女的言辞,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另有一番蛊惑。
萧祈初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就像个世家公子一般,带着些儒雅气质,然而后来才知道,那不过就是一层面具。面具下的,十足,是个妖魔。
迷人,却又邪恶。
皇帝陛下将他按压在自己身下,在那脖子上冰凉的皮肤上轻轻的一处处咬下去,留下许多淡色的痕迹。
“偷跑出去喝那么多的酒,还没来得及惩罚你,居然还胆敢出言不逊。”
“唉……”赫锦佟仰躺在萧祈身下,才刚被咬了一下,立即便一番乱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慢慢的蜷成了一团“你知道我最怕这个!好……好了,换别的,换别的!”
“不换。”皇帝陛下听了,从容说道,手上却恶劣的更加施了力道按住他。
“啊……我错了,真错了……饶我一回,给个机会,戴罪立功。”
萧祈却似乎不为所动,方才刚给锦佟穿好的衣服,此刻又亲自动手解开,在胸口那一点红色上,来来回回的轻舔,不时的,还要惩罚似的咬上一下。
“怎么戴罪立功?说来听听。”
“唔……”赫锦佟逃无可逃,只好谄媚“我英明神武的皇上,快快放了我罢,锦佟保证今天尽心尽力侍候您身心舒畅……”
话说得断断续续,赫锦佟被萧祈的所谓惩罚折磨得笑岔了气,一会儿功夫,便闹得气喘吁吁。
萧祈似乎对赫锦佟的提议还算有兴趣,于是果然罢了手,抚摸他的脊背帮他顺气。
赫锦佟也便惬意的伏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两人对这样的温柔时刻,都着魔了似的喜欢。
……
“锦佟。”
“嗯?”
“以后,不准再无缘无故的就不见了影子。”
“你知道我不会走远的。”
“但还是会担心。”
“我只是忽然心痒,馋酒了而已。你知道的,白月很罗嗦。还有你,就算我说要喝,你也不会给我。”
“下次不会了。你说想喝,就给你。”
赫锦佟却摇摇头:“可我就是想要你不给我,然后跑出去偷,那样喝到的酒,味道特别香醇。”
“锦佟……”萧祈有些苦笑的无奈。
赫锦佟却从他怀抱中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笑容,自信满满,邪气好看,似乎天塌下来他也丝毫不会畏惧,那么的,不怕死,不怕痛。他说:“我的皇上,你看,我喜欢享受,奢侈生活,挥金如土。我有情有欲,爱美食,爱美酒,但凡这世上有的好东西,我都爱……我这样的人,怎么舍得死?”
想了想,他又说:“还有最要紧的一个关键。”他伸手去脱萧祈身上的衣物,沿着裸露的胸膛慢慢向下吻着“我最爱你。只要你活在这个世上,我就舍不得离开。”
赫锦佟的吻,一路缓缓向下,带着湿润的挑逗。
他喜欢萧祈,喜欢这个人的味道,就像是世间最奇异的酒,,明明淡而如水,沾上,却戒不掉。
莫名其妙的就上了瘾……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悄悄的躲起来死去。
只要萧祈活着,他就不会走远。
就是阎王召唤,他也不去。
小呼延蹲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支造型非常华丽的连弩,啧啧称奇。
这东西正是前几天被羽墨栩拿走的那张图纸原物打造出来的,弩身漆黑裹着乌金,并且在弩柄的机簧处装饰了银色的狼头雕刻,还镶嵌了海蓝宝珠。看上去非常漂亮。
“你居然当真找人做出来了!!还能带进皇宫里来,还真是厉害……唔……”
羽墨栩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大嗓门的使劲说话。
“你别瞎嚷嚷。这里可是皇宫,即便是我,随便带着这种东西进出,被皇上知道了,少不得也要挨说。你可别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