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微微一颤,不敢再回想下去。他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那温热的身体和浅浅的呼吸让他安心下来,重重地吻了吻萧沧海乌黑的发顶。
萧沧海揽臂回抱住他,头扎在怀里,贴在他的胸口上。
“沧海,今生今世,除了你我谁也不要。那些女人,我去了都是去睡觉,几乎不碰她们。”杨靖喃喃地吻着他的发。
萧沧海紧了紧胳膊,轻声地:“我何德何能……”
二人都不再说话,就用这般紧密拥抱的姿势躺着,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杨靖早上起来,胳膊都麻了,外加腰酸背疼,扶着老腰去上朝了。
第57章
选秀的事就这么定下了。太后也没再找什么麻烦,大臣们欣喜之余,并无非议。
大盛就是这点好,后宫无权干政的规矩还是管得比较严的。
其实说来,也是因为盛辉帝威信太重,独断乾坤。自古以来,君臣之间始终存在着微妙的博弈,主强臣弱,主弱臣强。到目前为止,除了处于权利巅峰时期的秦皇汉武唐太宗等少数几个皇帝权威很大,其他那些皇帝又哪个没有被臣下、后宫掣肘过的?杨靖之所以可以力抵众臣非议,立萧沧海为男后,在他失身被虏后仍然可以将他接回宫来,甚至封杨健为二皇子,皆是因为他大权在握,权力集中,有独断乾坤的本钱。
不过他与朝臣的博弈取得上风,但在后宫中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状态。
大盛以孝治国,皇太后是杨靖生母,无论如何杨靖都要敬着她、孝顺她。前世他便是个孝子,今生没道理忤逆。但前世萧沧海经历的那些,今生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允许。因此他与太后之间,不可避免地便会产生隔阂。
杨靖不愿母子反目成仇,那毕竟是三岁时一路抱着逃亡江南、战战兢兢护了他十几年的亲生母亲。因此他要寻找一种平衡,既不会忤逆太后,又不会伤了萧沧海的心。
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只是实行起来还需要时间。
转眼到了八月,杨靖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皇太后这次也去了。其实太后并不喜欢出宫,但杨靖以避暑散心为理由,还是歪缠着太后去了。
这后宫里没了太后,就是萧沧海最大,因此杨靖也不会担心萧沧海和健儿会受什么委屈。
八月十五的中秋是在秋原过的。太后很是满意皇后不在眼前,与皇上和贤妃等几人一起吃了个团圆宴,她觉得这才像一家人。唯一不足的是乖孙杨荣不在身边。
这些日子,按说应是贤妃多侍寝,但皇上却好像更中意孟贵人和张婕妤,反让她们得了头筹。甚至皇上在猎场上活抓了一只白色的小狸猫,圆圆小小的一团,甚为可爱,张贤妃等人都十分喜欢,但皇上却把它赏给了张婕妤。
张婕妤也是太后的侄女,太后虽知贤妃心中怨念,但也睁只眼闭只眼了。毕竟还是亲儿子重要,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九月初皇上带着众人回了洛京,将带回来的猎物交给萧沧海打理。
萧沧海惯会做人。大份送去了熙宁宫,次好的给太子和健儿留下,剩下的再按照众嫔妃的位份都分了出去。
杨靖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大方的,好东西都不会给自己留下。幸好我帮你留了一份好的。”
那是他亲生打到的一只白虎,将虎皮剥了硝制,专门留给萧沧海的。
萧沧海笑道:“皇上这次收获丰富,真让臣羡慕。”
“明年荣儿和健儿都大些了,说不定能带他们一起去。”
“算了吧。孩子们还小,别带他们去添乱了。我留下来照顾他们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皇上身边也不是没人伺候。”
杨靖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道:“我怎么好像闻见醋味了?”
萧沧海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丰氏和佟氏带着太子和二皇子来请安了。
丰氏是杨荣的乳母,当初是太后亲自给孙子挑的。杨靖好不容易将儿子争取过来给萧婉娘抚养,便要在别的地方做些让步。
不过自萧沧海回宫后,丰氏的丈夫便从内务府的奴才升上了副总管的位子。她的两个儿子,大的那个聪明灵慧,已经脱了奴籍,在萧伯元暗中不着痕迹的操作下,塞进了长京有名的泰昌学馆念书。小的那个才只三岁,但萧沧海隐晦地说过将来或可让他进宫来做太子的伴读或侍卫。
丰氏又不是个傻的?跟着谁有肉吃她还能分不清么?
所以说,杨靖从来不担心萧沧海在这后宫里会吃亏。
杨荣看见父皇就跟撒了欢似的。
“父皇,骑大马,骑大马!驾!驾!”
杨靖哈哈大笑,把儿子抱起来举在手臂上:“谁教你的?想骑马了?”
杨荣指着旁边的小太监,道:“骑马!骑马!”
那太监名叫曲洋。说来巧了,竟与曲明是堂兄弟。他们的父亲是哥俩,当年家里遇到大旱,穷得过不下去了,这兄弟就一人送了一个儿子进宫做了小太监。
夏起年老成精(其实他真不老,就比盛辉帝大五岁),当初挑选心腹的时候看中了曲明,后来在曲明的恳求下,顺便提拔了一下他的堂兄曲洋。谁知曲明这个被他看好的干儿子被皇上送去照顾二皇子了,他心里觉得惋惜,便又着意培养了一下曲洋。
曲洋没有曲明机灵,是个老实本分的。夏起原没指望着皇后能看上他,谁知萧沧海就是看中了他的老实劲,将他给了太子杨荣。
要说杨靖和萧沧海这对夫夫都想得不错。杨靖想着健儿身份特殊,身边必须得有个伶俐能干的,才能护着一二。而萧沧海则是想着太子身份高贵,将来要承继天下,身边人还是老实本分些好,免得被撺掇坏了性情,又或被人利用。
因此这般,曲洋曲明兄弟俩就一人伺候了一个主子。这倒也好。兄弟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兄弟,将来便更加亲密了。
杨靖几乎抱不住怀里手舞足蹈的儿子。
萧沧海道:“这几天荣儿迷上了骑马,天天让曲洋驮着他在宫里爬来爬去,真个是精力旺盛。
杨靖听了,抱着儿子啃了一口,道:“等荣儿再大点,父皇亲自带你去骑马。”
荣儿听了眼睛一亮,哇啦哇啦地叫起来(人太小,嘴巴说话还不清楚,而且满嘴无牙,一高兴就更说不清了)。
这种非人的语言杨靖和萧沧海都理解不能,但一旁坐在榻上的杨健却好似听懂了似的,啊啊啊地边拍手边应和。
最后杨靖放下儿子让他满殿乱跑,一旁早等得眼红了的杨健立刻手足并用爬了过来。
杨靖把他抱起来掂了掂,又在那圆圆嫩嫩地小肉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欣慰地道:“健儿又长大了一些啊。”
不怪他感慨。在这个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一个七月早产的婴儿能顺利活下来,实在太不容易了。
难为他走了这么久,杨健居然还记得他,笑呵呵地被他抱在怀里,小手啪啪两下,在杨靖脸上拍了两巴掌。
萧沧海和佟氏都吓了一跳。
杨靖却更加高兴,哈哈笑道:“没想到健儿也活泼许多啊。呵,这小手还挺有力。来,再拍两下。”说着还真把脸伸过去。
萧沧海一看皇上又犯傻,忙把健儿抱过来,道:“皇上别宠着他。孩子小不懂事,坏了习惯就不好了。”
杨健见自己被抱离,急着张开小手,冲着杨靖喊了一声:“父父。”
第58章
杨靖大喜,道:“健儿会说话了。”
萧沧海也吃了一惊。杨荣八个多月就会说话,但杨健现在快一岁了,还不会张口,所以这些日子他着意教导儿子喊‘父皇’和‘母后’,实在不成叫声‘爹爹’也行啊,反正他和杨靖可以通用。
谁知杨健学了好久也不会,今天却突然喊出了‘父父’二字,可能是‘父皇’太难,所以简称了。
杨靖又把健儿抱了过来,喜上眉梢地道:“健儿再喊一声父皇。”
杨健含着手指,笑弯着眼,却不会再说了。
杨荣拖着一只小木马跑过来,叫道:“弟弟叫我,叫我,叫我。”
杨健只是笑眯眯憨憨的,在杨靖怀里坐着,玩着手指。
杨靖高兴,问萧沧海道:“健儿的周岁宴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萧沧海道:“小宴罢了,有什么好准备的?到时让御膳房做桌好菜就得了。”
杨靖道:“那怎么成?这样吧,到时把萧伯元叫来吧。他还没见过健儿吧?”
萧沧海幼时父亲在金陵为官,他一直随母亲和兄长住在钱塘老家。所谓长兄如父,他与大哥萧伯元的关系十分亲近。现在萧伯元是萧家的族长,又在京城为官,让他进宫倒也便宜。
萧沧海闻言迟疑了一下,但他久不见兄长,也想趁机聚聚,便没有反对。
不久太后听说了此事,把萧沧海叫过去,不甚高兴地道:“哀家顾着你的体面,不曾说过。但杨健是什么身份,也值得皇上操心的?还让太卿寺长史进宫,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皇上这么说时你就该懂事的拒了,怎么还应了下来?”
萧沧海低眉顺眼地道:“是儿臣思虑不周。”
太后冷哼了一声,道:“你进宫这么多年了,何时思虑不周过?哀家看你是心大了,从草原上转了一圈回来,得了蛮子的青睐,不把皇上和皇家的体面放在心上了。”
这话何等诛心?简直是赤裸裸地在扇萧沧海的嘴巴,提醒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萧沧海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暗中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刺进了肉里。
他深吸了口气,跪倒在地,脸上越加恭顺地道:“是儿臣错了。儿臣向母后请罪。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态度恭敬温顺,又认了错,太后发作了一番,便淡淡地道:“你回去好好思过吧,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是。”
萧沧海回了凤仪宫,心口又怒又痛,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偏偏还无法发泄,哪怕随便摔个茶盏,日后传出去都会说是他对太后的教训不满。
他只能忍着,面色如常地处理了宫务,然后传话给各宫嫔妃,说他身体不适,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宫里什么传得最快?闲话流言传得最快。不到一个时辰,各个嫔妃就知道了皇后被太后斥责的消息,接到皇后的传话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这是皇后自己给自己找个面子罢了。大家心知肚明。
杨靖下午来到凤仪宫,见墨香染香守在门外,问道:“皇后在做什么?”
墨香道:“皇后午膳之后有些身体不适,一直在里面歇着。”
杨靖点点头:“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踱进内殿寝宫,见萧沧海面朝墙壁躺在榻上,腰上搭了条蚕丝软毯,一动不动。
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下,细细听了听床上人的呼吸,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便轻声道:“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事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萧沧海仍然一动不动。
杨靖叹了口气,脱了鞋子在他身后躺下,搂住他的腰道:“沧海,你生我气了?”
萧沧海终于出声了:“没有。”他翻个身,仰躺过来,双眼空洞地望着雕花床顶,轻声道:“太后没有说错什么。”
他心里其实想着,若是当初死在草原上就好了。
可是想到杨靖千辛万苦将自己救回来,甚至接纳了健儿,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这种话,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杨靖的心?
杨靖疼惜地道:“都是我不对,是我大意了。母后那边我会去解释……”
他话没说完,便被萧沧海捂住了嘴。
萧沧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千万别。这点小罚我还受得起。而且太后也给了我面子,没有在早上众妃请安时提起这事,只是私下叫我过去提点了一番。你若是出面,我可更为难了。”
杨靖握住他的手亲了亲。
萧沧海道:“只是委屈了健儿,看来周岁宴是办不成了。”
杨靖叹道:“是啊。不过没关系,以后再补偿他好了。这几天你正好好好歇歇,休养一下。”
萧沧海从草原回来后,身子根基受了损,要调养几年。每到入冬时,身上的旧伤也容易发作,黄子归早提醒过,杨靖一直记在心上。
健儿的周岁宴虽然作罢,但杨靖仍是赏赐了许多东西,在他生日那天,抱着他与萧沧海、杨荣一起吃了个全家饭。又选了吉时,给他举行了抓周宴。
最后杨健抓了一把小木剑,在手里挥来舞去,玩得开心。
萧沧海受了太后的责罚,虽然他并无怨愤之意,但杨靖却是心下不快。
他让夏起去查了一番,看是哪个嘴快地在太后那边多嘴,又是哪个将皇后受斥之事传出去的。
很快夏起来回报,杨靖听了冷冷一笑。
看来这宫里还得收拾一番。
第59章
进了十月,从秋原回来的张婕妤一直觉得身体不适,一日在太后那里请安时突然昏倒,太后请了御医来看,竟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太后大喜,忙让人通知了皇上。皇上亲自去张婕妤的那里慰问了一番,皇后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并免了她的请安。
张婕妤又惊又喜,但仍然恭谨地表示要每日来给皇后和太后请安。
萧沧海此时已经解了禁,恢复了往日的规矩。虽然他明知那些嫔妃都知自己受了斥责,但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在听闻张婕妤的喜讯后表现得极为欢喜,亲自去向太后道喜。
张婕妤有孕后行情立刻水涨船高,每天来来往往看望她的人不少,太后、皇上和皇后这宫里的‘三巨头’也是连番赏赐下来。
张婕妤再怎般小心谨慎,也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得色。
谁知没过几天,张婕妤竟然落了胎。却是皇上赏她的那只小狸猫,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冲着张婕妤扑上去又抓又挠。张婕妤大惊之下摔了一跤,脸上手上都受了伤,下体见红,人吓昏了过去,醒来时太医便说孩子已经没了。
太后知道后大惊。
皇上捶胸顿足地对太后道:“怎知道竟是朕送给张婕妤的那只小畜生害了朕的亲骨肉。都是朕的错!”
太后怎忍心看着儿子懊悔难过?忙宽慰道:“这关皇上什么事?那小畜生当初在猎场上看着乖巧可爱,是张婕妤自己喜欢,皇上才赏给她的。贤妃和孟贵人想要都没得,这是皇上给张婕妤的恩宠。现在那小畜生她自己没养好,落了胎又能怪得了谁去?”
皇上伤心地扶额道:“虽是这么说,但朕总忍不住想,若是朕当初没送给她,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朕的孩子也好端端的。”
太后也是唉声叹气。
皇上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了。那狸猫明明性情温顺,朕还派了人调教过,怎会突然发起疯来?”
站在太后身后的崔嬷嬷闻言,脸色一动。
太后没有留意,皇上却看见了,道:“崔嬷嬷是怎么了?可是有话说?”
崔嬷嬷迟疑了一下。
太后皱眉道:“有话你就说吧。没看见皇上正伤心吗?”
崔嬷嬷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太后,可还记得当时在猎场,那调教狸猫的小太监说的话吗?他说这种狸猫从小抚养,性子极温顺的,只是不能闻猫见草的味道。闻了那个就会发疯的。”
太后和皇上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皇上颤声道:“难道……”
太后沈下脸。
皇上也冷静下来,挥挥手,让其他宫人都退下,只留下崔嬷嬷。他对太后道:“母后,这事只怕有些古怪。不如让崔嬷嬷去查查,看张婕妤的宫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好端端的狸猫,才几个月大,怎会突然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