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轮回之沧海长歌(生子)上——十世

作者:十世  录入:01-08

姆娘是胡语中母亲的意思。驽马王一直让阿其叶这么称呼萧沧海,但萧沧海从来没有回应过儿子的呼唤。

所以这一次,他也仍然没有反应。

杨靖听到这个称呼,却暴怒了。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幼童,用力甩了出去,大吼一声:“闭嘴!”

阿其叶小小的身子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帐篷的木柱上,发出沉闷地‘咚’的一声。

第22章

阿其叶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掉落到地上,小脑袋歪在一旁,手脚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嘴里溢出一股白沫,渐渐没了声息。

萧沧海似是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蜷缩在角落里的奶娘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把阿其叶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亲吻着他的脸蛋。

阿其叶软软地躺在奶娘的怀里,琥珀色的眼睛半合着,瞳孔涣散,一动不动。

萧沧海脸色苍白,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孩子,头脑一片空白,手脚麻木,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盛辉帝似乎恢复了理智,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由茫然地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

他这双手,杀过无数的敌人,染过无数的鲜血,但从来没有,杀过一个如此脆弱无辜的幼童。

他感到了后悔。

“沧海……”

他轻轻地唤,向萧沧海伸出手去。

萧沧海却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望着他的双眸,从震惊、不可置信,渐渐变成一滩死水,充满死寂的灰沈和浓浓的绝望。

奶娘突然尖叫了起来,用胡语歇斯底里地咒骂:“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啊!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们是魔鬼!是魔鬼!”她指着萧沧海嘶喊:“你不配做姆娘!你从来没疼过他爱过他,你也是凶手!你们都是凶手!长生天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萧沧海摇摇欲坠。

杨靖精通胡语,听懂了奶娘的话,回过神来,暴躁地大声怒吼:“把她拉下去!封了她的嘴!”

几个士兵上前,将那个疯魔了的奶娘粗鲁的扯了下去。奶娘怀中还死死地搂着阿其叶小小的身体。

萧沧海的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手脚轻轻颤抖,幽魂一般麻木地站在那里,。

杨靖紧紧地看着他,突然悲哀而懊悔的发现,二人之间已经筑起了一道永远无法打破的高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泪水冲刷着面容,心底的悔恨和哀痛让他的心绞成一片一片。

大帐里疯狂的一幕一幕在石盘上闪现,像回放的电影一般,让他不停地回忆自己的错误。

卢醒尘泣不成声,跪趴在石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头的悔痛让他恨不得立时死去。

他都做了什么啊?他都做了什么!

回到洛京皇宫后发生的事情,他在午夜梦回中都想了起来。但萧沧海在胡人王廷中度过的那屈辱与绝望的三年,却是刚才在石台上一幕一幕闪现出来的。

看到那些,让他更加痛彻心扉。而前世的自己,残忍冷酷到让他无法想象。

阿其叶,那个小小的、无辜的孩子……

天啊!他都做了什么!

“你后悔了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那般清楚,那般醒目,仿佛是从他心底发出的声音。

卢醒尘浑身一震,抬起头来。

周围的浓雾不知何时已悄悄散去,四周仿佛突然拉开大幕的舞台,露出了本来幽美出尘的真面目。

卢醒尘震惊地望着周围的景色。

脚下的土地瞬间变成了一片草地,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宫殿,幽深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宫殿的最深处。

两旁是巍峨的高山,山上的花草树木,仿佛都有一股仙气,周围氤氲着朦胧的薄雾。

天空晴朗无云,从未见过的、长着五彩鸟尾的大鸟从头顶滑过。

那宏伟高大的宫殿,仿佛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天涯,卢醒尘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视力来。

他茫然地站起身,看着眼前最先进的数码动画也制作不出来的场景,只觉好似身在梦中。

一个人影忽然若影若现,出现在石台的对面。

卢醒尘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随着那人的出现,远处的宫殿好似也一下子移到了近前。幽长精美的长廊横在那里。

那人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一脚随意地踩在上面,一脚垂在地上,满头青丝仿佛瀑布一般披散下来。身上一身紫衣,宽大的长袖,腰间的流苏优美地垂到地上。

“你后悔了吗?”

声音从那个人身上发出。

卢醒尘突然醍醐灌顶,福灵心至。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虔诚地匍匐在那里,痛声道:“后悔了!我后悔了!”

他泪流满面,抬起头望着那个身影,颤声道:“神仙,求求你!请您成全我吧!成全我吧!”

那紫色身影仍然坐在那里,一手抚顺着身前的长发,一手搭在膝上,似乎漫不经心,却又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他的声音仿佛冰冷的泉水击打在千万年的灵石之上,清澈清冷,清淡清幽。

“你都记起来了?”

卢醒尘哽咽着,用力磕头:“神仙!我祈求了十世!整整十世!您答应过的……求您成全我吧!”

那紫色身影缓缓站了起来,身材高大,腰肢纤细,比例完美,仿佛战神临世,又好像这世间最尊贵的贵公子。

他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卢醒尘。

“这里是轮回之谷,我是掌管时间和空间之神。我曾说过,你若此心十世不变,便成全你的愿望。”

第23章

十世咒,十世业,孑然轮回。

心魂灭,爱恨情痴,因缘灭,情深者孤。

爱痴者绝,情深者孤,爱痴者绝……情深者孤,爱痴者绝。

低低的吟唱在耳边回荡,孤独的身影在虚无的时空中徘徊。

那是一条路,一条回家,又或轮回之路。

紫衣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长长地下摆拖到地面,腰间的金色流苏轻轻摇摆。即使是个男人,但那种自然优雅的风流之态,仍然十分动人。

卢醒尘跟在后面,耳边聆听着那低低吟唱的回响。

十世的忏悔和祈求,只望挽回一个错误。

这已经是他第十次来到这里了。

历经十世轮回,每一世,他都会想起前生的执念与懊悔。然后,他就会来到这里,向神祈求。

祈求给他一个机会,与沧海再度相遇。

祈求给他一个机会,挽回曾经的错误。

祈求给他一个机会,补偿所有想要补偿的人。

如今,这已经是第十世。

紫衣人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出现的一个跪在神相前祈祷的背影,似是嘲讽,又似叹息地道:“又来了一个。”

卢醒尘望去,只见那是一个老者的背影,白发苍苍,身材佝偻,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执着而坚定地祈求着什么。

每一世来到这里,卢醒尘总会看到几个这样闪现的身影。

也许他也是这样。只有足够虔诚的心,才能将他们的声音传达到这里。

紫衣人轻轻笑了笑,瞥了一眼卢醒尘,摇了摇头感叹道:“你们这些凡人啊。做错了事会后悔,错过了要执着,失去了想夺回。是贪心呢?还是自私?又或是不知足呢?”

卢醒尘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永恒,所以才会分外执着于曾经,甚至因此忽视了现在,和未来。”

紫衣人想了一下,点点头:“有道理。”说着继续前行。

卢醒尘每一次来这里,似乎都没有看清楚过他的容貌。不论是在记忆中,还是在面对面的时候。

但这些并不重要。作为一个向神祈求赎罪的凡人,卢醒尘只希望在这条轮回之路上,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紫衣人领着卢醒尘来到一个空旷的空间,无数巨大的光柱从地底直冲天际。

卢醒尘随着紫衣人在光柱中穿行,惊奇地发现,每一个光柱里面似乎都蕴含着一个世界,闪现着人类繁衍,历史更替,世界变迁的景象。而光柱不断向上旋转,似乎是时间在一点一点推进。

紫衣人在其中一个光柱前停下脚步。

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让我想想,是不是这个?”

卢醒尘不敢打断他。

紫衣人想了一会儿,道:“就是这个。让我看看,大盛朝武合五年……”

那原本缓缓以螺旋状向上空盘旋的光柱突然停止了转动,然后开始向下旋转,历史也在往后倒退。

很快,上面的时空轴便转了下来。

紫衣人点住其中一个节点,道:“就是这里。你的开始。”

卢醒尘紧张地屏住呼吸。

紫衣人看着他,道:“一世的祈求,换一年的寿命。十世的相思与忏悔,只能给你十年的寿命。记住了吗?”

卢醒尘沉重地点了点头。

紫衣人缓缓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可想清楚了?”

卢醒尘沉默片刻,低声而坚定地道:“是的。我想清楚了。我……不后悔!”

话语刚落,他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抛进了一个浩瀚无垠的虚无空间。

黑暗,疾风,还有一道清幽缥缈的声音:“记住,十世轮回,换来这个机会。今后生生世世,你们……。”

卢醒尘深深地闭上眼。

耳边再度响起那神秘而幽深的声音。

十世咒,十世业,孑然轮回。

心魂灭,爱恨情痴,因缘灭,情深者孤。

爱痴者绝,情深者孤,爱痴者绝……情深者孤,爱痴者绝。

卢醒尘慢慢睁开双眼,展现在眼前的,是精美的马车车顶,身下摇摆的,是滚动前行的御驾。

“陛下?陛下您醒了?”太监尖细而惊喜的声音传来。

卢醒尘坐起身,胸口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轻轻在那沉重的伤口上摸了摸,慢慢抬起头。

贴身太监夏起那张惊喜交集地圆脸出现在眼前。

“陛下,御医还说您不到京城醒不过来呢。真是上天保佑!陛下果然大吉大利,化险为夷,提前醒来了。”

卢醒尘张口,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嗓子里缓缓传出,低沉而充满威严:“婉娘呢?让她抱着皇长子过来。”

夏起愣了一下,立刻转脸笑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亲传。”

卢醒尘向后缓缓靠在软枕上,轻轻闭上了眼。

他知道,从他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他回来了。

他不再是第十世的卢醒尘,而是今生的盛辉帝——杨靖。

第24章

大盛朝武合五年,盛辉帝御驾亲征,在桫椤江边与胡人大战,却于高密山一役战败。

皇后萧沧海为救盛辉帝而被胡人俘虏,盛辉帝杨靖也重伤昏迷,急速被送回京城。在抵达京城的前夕苏醒。

杨靖仔细端详着抱着皇长子杨荣的婉娘。

婉娘被盛辉帝看得有些不安。

她从小贴身服侍萧沧海。像她这样的大丫环,按照大家族的惯例,都是在公子成人之后收做通房的。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便可升做姨娘。

以婉娘的温婉柔顺和与萧沧海的情谊,若不是遇见了杨靖,萧沧海收她做姨娘必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奈何天意。灵江河边的相遇,注定了萧沧海今生要辜负身边的女人。

婉娘无怨无悔。

她知道盛辉帝虽然因萧沧海重视她,而对她多有照拂,但女人敏感的心也同样让她察觉到盛辉帝对她的那丝戒备与介怀之意。

此时她家公子落入敌手,下落不明。皇长子还未满月,回到那深宫之中,还不知有什么样的阴谋等着这个小小的婴儿。自己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公子的骨肉周全。

盛辉帝突然开口,缓缓地道:“婉娘,朕记得你与沧海同岁,今年二十有四了吧?”

婉娘惊诧莫名,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起她的岁数,恭顺地道:“是。奴婢比皇后年长三个月,今年正是二十四岁。”

盛辉帝一直盯着她,此时点了点头,轻轻道:“耽误你了。”

婉娘不明何意,心下有些惊跳,忙道:“不敢。能服侍皇后和陛下,是奴婢的福分。”

盛辉帝看着她怀中的婴儿,道:“皇后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皇长子就由你照顾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

盛辉帝眸色幽沈,意有所指地道:“以后好好照顾皇长子,才是你的本分。”

他让婉娘抱着孩子退了下去,闭目养了会儿神,对身边伺候的太监道:“研墨,朕要拟旨。”

武合五年,盛辉帝在回到京城之前,下旨封萧婉娘为淑贵人,替皇后暂抚皇长子。

前世,他一直到回到洛京才苏醒过来。知道萧沧海被俘虏、又被驽马王凌辱的消息后,气急攻心,吐血加重了伤势,调养了许久。

这也是他在半年后再次发动的袭胡大战中没有御驾亲征的原因之一。实是伤势恢复得不好,太后和众臣都不肯放人。

而且前世他并没有封婉娘为贵人,使得婉娘一直是宫女的身份,回到皇宫后,由于身份低微,无权无势,很快被太后找借口撵离了杨荣的身边。而皇长子杨荣在太后身边长大,对后来回宫的萧沧海并不亲近。

今生,他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回到京城,朝廷上下已经得知皇后被胡人所掠之事,皆义愤填膺。

杨靖让人暗中将皇后为了救他而杀回敌军中的事情重重渲染,到处宣传皇后的忠义英勇,和对盛辉帝的深情爱意。

于是萧济这位男后,在大盛的声誉竟一时提到最高点。

“皇上,您一回来就封了那个婉娘为贵人,一下子升了好几级,未免不合规矩。”

张太后已经年过四旬,但保养极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

杨靖望着她的脸,不由想起卢醒尘的老妈。

同样是保养得宜,同样是养尊处优。但程广琳身上有一种女强人的豁达和精明,又有一股被爱人宠爱的女人才有的妩媚与得意。

而张太后虽然极为精明,却是少妻配老夫,又年轻守寡,难免失了滋润,有着深宫女人的幽怨之气。

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母后,皇后现在为了救朕而下落不明。荣儿自刚出生起就是婉娘在照顾,朕想不如就继续由她照顾。等皇后回来,皇长子自然由皇后抚养。”

张太后不悦地道:“我儿,你这就不对了。难道哀家这个太后是这般不体恤你的吗?皇后现在不在,皇长子由哀家抚养最好。这样,待会儿你就让淑贵人把荣儿抱到我这熙宁宫来。”再说,谁知道萧沧海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不过太后知道皇上对皇后的情意,萧沧海又是为救皇上而身陷敌营,所以最后这句话太后没说。

杨靖道:“母后年纪大了,荣儿还小,在您这里难免打搅到您休息。”他状似沉吟,不等太后说话,又道:“这样吧,朕让淑贵人一起搬到您的熙宁宫来。荣儿由她照顾,您从旁指点。这样您省了心力,淑贵人也能替朕略尽孝道,还能成全您体恤儿子、疼惜孙子的心意,岂不是三全其美?”

他越说越高兴,满脸期待地看着太后。

太后虽然想把孙子抱过来,但却不想要那个萧婉娘。尤其萧婉娘如果真进了熙宁宫,太后不仅动不得她,还要处处护着她。

这样一想,太后正想再找借口,杨靖却突然捂住胸口,露出痛楚之色。

太后忙道:“皇上,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杨靖道:“母后,朕想歇一歇。淑贵人和皇长子就交给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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