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得.滴墨承画——hakie榠柃

作者:hakie榠柃  录入:01-07

气得隐轩直接冲进了后面陈玉升陈班主的小间,见他伏在案头写着什么,气不打一处来一拳砸在了桌上:“陈玉升!说!林清逸人去哪儿了?”

陈玉升好像早知道他会来,抬手摘了夹鼻的单片眼镜,捏了捏鼻梁骨,又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才悠悠地甩出了四字真言:“无可奉告。”

说的人是爽了,可听的人只觉得一股子火气直从胸腔冲到了大脑,隐轩一把抓住桌上的西洋台灯狠狠地砸向了陈玉升身后的墙面:“你今天不说,就别想出这个门!”

陈玉升也不气但也不动作,脸上挂了副假笑、品着茶看着气到大喘气的隐轩,就是偏不做声。

10、水落石出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门外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陈班主,我来取东西,方便吗?”听声音是个青年男子。

隐轩回头扫了眼映在门上的影子,一眼便瞧出是个戎装打扮的军人。思索间人已经进了门,看都没看隐轩,只向陈玉升点了个头。

冷峻的嘴角是向下微弯,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腰带上除了军刀还坠了块儿掐金边儿的翡翠盘龙,用阳雕刻成,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物件儿。

陈玉升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从桌子的抽屉里取了个薄薄的大信封出来,恭敬地递送到了青年手上:“只有这一份,就在这里面了。”

青年指上用了点儿力捏了下信封,没有说话。

“那……旁的东西……”陈玉升又问,面露难色。“送给您了。”语调平缓地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死人一般。如此简单的交流后,青年转身离开。

再次与隐轩错肩时,不止隐轩,连夜光都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绝不是浮于表面,而是深入骨髓、溶入血脉的杀戮味道。

“他是什么人?”见青年的身影完全消失,隐轩才哑声问了一句。陈玉升转了转手上玛瑙镶嵌红宝石的扳指,轻声答道:“上面遣下来的难主。”

上面,指的自然是几方军阀中的某个,难主,顾名思义,这位……怕是要将这个北城搅得风生水起,才肯收手。

隐轩再问陈玉升那人的去处,得到的一概都是沉默。没有办法,他只能先带着兄弟们去吃午饭,祭了五脏六腑,下午在城内各个大街小巷再加以询问。可是根本没有人晓得,临近晚饭的时候,隐轩才疲惫地回了家,看着满满一桌的东西没有任何胃口,只简单喝了几口汤回了自己的房间。

隐轩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对一个人完全不了解,甚至无从下手去调查的挫败感。浑浑噩噩地躺了一个钟头,有人敲门说是老爷子请他过去书房一趟,这才勉强起了床。

刚一进书房,一旁候着的仆人便递来一个请柬,隐炎喝着功夫茶头也不抬地命令道:“林将军回来,这个周六晚上市长宴请了些北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哦,多是些商业巨头,还有影视明星和将领什么的,你和你爹一同去,见识见识。你也二十三岁了,该是慢慢接手家里生意的时候了。”

隐轩皱了下眉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又向自己爷爷说明了林清逸的情况,隐氏两代当家的家主都是面上一沉。以隐家的势力竟然在北城内还找不到一个小小的戏子?确实让人很诧异。隐漠答应下明天起动用隐家的力量帮他找找,三人又说了说晚宴的事便各自散去。

但这一天夜里,北城内有一个地方可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仆人和大夫只恨自己没多生几条腿、几只手、几个脑袋出来。

林府,北城内商道上可同隐家相抗衡的家族。而在后厢一个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外,一个身着戎装、腰间戴翡翠的男子石刻一般立在门口,冷眼盯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眼神冰的仿佛在看一群没有生命的死物。

忙到近子夜两点,花白胡子的老中医才被人扶着走了出来,额头、鼻尖上满是汗滴:“将军,小少爷没事了。只是……肺痨复发确实难受,如果可以,这几日最好有个人贴身照顾着。”

被称为将军的人别过头看了眼楼门,原本阴影中的脸也被灯光映成棱角分明的模样,可不正是白日与隐轩在【揽月楼】打过照面的人?男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散了大夫、家仆,独自一人走进了二层的小楼并随手带上了门。

去了皮带和墨绿戎装的上衣,男子才边解着袖口的扣子边上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双层阴刻的楠木门半掩着,绝对古香古色地雕花大床上半躺了个少年,脸色惨白,暴露在衣袖外的双手骨骼分明。

“清逸,哥来了。”男子的问候像个开关一样,原本面无表情的林清逸竟然咬着下唇哭了起来。男子一看这还得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坐下,拦住林清逸的双肩将人引到怀里,不多说什么,只是很有节奏的拍着他的后背。

林清逸仿佛一瞬间找到了依赖,伏在男子肩头狠狠地哭着,肺里火烧般的痛也没关系。几乎是哭到连声音也出不来才勉强停住。男子低下头、闭上眼睑贴上了他的额头,呆了几秒,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至少没中午那么烫了。”

林清逸用手背来回擦了擦眼睛,男子见了忙拉住他的手腕握在手里,用指腹极轻地划过他的眼角:“别用力,小心破了。”

一听,林清逸反而笑了:“我不是姑娘家,皮相没那么细嫩。”男子没应,又抹了几下才放下。双手捧着他的手拉到自己脖子上,握着,贴紧。林清逸鼻尖一酸,觉得心头空洞一般透着凉风,隐轩……也做过同样的动作……

男子见他面色僵硬地难看,低声说了句:“我回来了,清逸,我真的回来了。”

这句话极轻,好像由冬风带来的雪花,再如何击在人身上也不会有半分痛楚。

“哥!!!”林清逸哑着嗓子低吼了一声,男子也带着哽咽地“嗯”了一句,委实凄凉。

这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林清逸的兄长,同父异母的哥哥:林清烙。少言寡语,19岁从军离开家,到现在已经8年之久,与自己这个宝贝弟弟分别也有四年之久。

11、玉环定情

刚到早上五点多,林清烙轻手轻脚地离开林清逸的雕花大床,踩上军靴悄无声息地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林清逸醒来的时候早茶已经温过两遍,林清烙拿了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德文书在窗户边借天光看着。

“哥,”林清逸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林清烙立刻转过头去看他,见他是要从床上下来,忙将书扔到桌上几步迈过去扶他。

仔细洗了个澡,由家仆给林清逸换上银皮掐边的对襟长衫,衣服下摆上全是女红一针一线精秀出的翠竹,生动地好像一吹风耳边就有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侯在外面的林清烙同样是对襟的长衫,不过领口、袖口处包的是金皮,衣服下摆处的手工刺绣也改为了银色盘龙,与要上所挂配饰倒是相配地很。

见林清逸出来,林清烙从一边站着的家仆手中接过加了里衬毛边的披风,走近两步迎上了林清逸将竹青色的披风用环抱一般的姿势给他披上,仔细扣住最上一枚翡翠的搭扣,又抚了抚披风两侧,才握着他的手一同去了餐厅。

别的人早已用过早饭各忙各的,守在桌边的只有几个家仆。见两位少爷过来忙拉开相邻的椅子请了两人入座。

甜点,红茶都布到了林清烙面前,而林清逸面前的桌上则是一碗银耳鸽子汤,还有一盘寸金果子和一小碟蜂蜜,颜色纯净看着就让人欢喜。

“小少爷,汤从早上天没亮开始一直煲到您起床,还多添了几味补血顺脾的药材,您赶紧趁热喝了。”开口说话的人一身管家装束,可不正是林夏?回了林家的院子换上这么一身,也便多了几分俊美。

林清逸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慢慢喝着汤,不时咬口沾了蜂蜜的寸金果子。

一连几天,林清逸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喝些滋补的汤,午饭时作陪一般地吃点儿东西,没到晚饭时又用了药沉沉睡去。

直到周五的午间,一家四口用完餐吃着甜点闲聊,林泽擦了擦嘴巴突然开口:“清逸,明天晚上七点半,市长办的晚宴,请了许多人美其名曰为你哥哥接风。你母亲不喜欢那种场合,我留在家里陪她跳跳舞,你就同你哥哥一起去。”

带着些命令语气,正在吃甜汤的林清逸腕上僵住,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主位的父亲。倒是露云竹先开了口:“就是,清逸明天你瞧着谁都不用卑躬屈膝,该傲的时候就要傲个够。”女子眼眸流转尽是傲骨,“省得平日里旁的太太、小姐们总说咱林家没有男丁、家势渐衰。明天就让那帮爱嚼舌根的好好看看,看看我露云竹的两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林清逸太过清楚自己母亲的性格,根本就是个外化版的父亲。她开口了的事断然没有收回的可能。

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妈,您看您,多大的事呀,还至于和那些人动气?”林清烙在一旁难得接了话:“小妈您和我爸放心,明天一切有我陪着清逸。”

“清烙呀,你也晓得清逸在北城受了多大的委屈,明日,都要给我一个不少地要回来。”

说到这儿,露云竹阴阴地扫了眼林清逸腕上露出小半截的镯子,“也该是让他们知道知道,林清逸到底是什么人了。”林泽又向两人交代了几句,仔细了明天一家人的安排才散了众人。

林清烙陪着林清逸一路走到后院的池塘假山旁,林夏远远跟着保证有任何意外自己都能及时冲过去。

林清逸拢了拢披风在竹椅上坐下,林清烙环视四周几眼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等他先开口。

“明天……”林清逸抿了好几下嘴唇,原本苍白的下唇几乎被压出了殷红的颜色,“他,也会去,对吧?”心虚地几乎不敢抬头,林清逸只是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林清烙的表情。

“谁?”没有感情的一个字,林清烙的嘴角已经开始紧绷,划出一个坚毅的棱角。

“哥。”见林清烙生气,他反而放下心来。“我也觉得奇怪,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这么个,这么个……”来来回回反复好几遍,林清逸才说了出来:“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林清逸为人素来清淡,赞他也好贬他也罢,他都像个石人一般没有什么反应。但这次竟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可见真是恼了。

林清烙伸手拉过林清逸的手腕,仔细去分辨那个物件上的血精细线。对,物件!林清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这个要了他宝贝弟弟大半条命的东西,是情人相赠用来定情的玉环。

“哥。”林清逸轻呼了一声,用了些气力想收回手,林清烙手上用力并抬头瞪了他一眼,立刻人就安生了,乖乖伸着手让林清烙看着。

半响,林清烙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逸,这东西若不是会要了你的命,我还真愿意见你这么戴着。”林清烙早年因与父亲林泽不和而从了军,对这些个古旧物件儿也不懂什么,只是觉得可惜。

林清逸笑出了声,回答道:“这种女里女气的东西我还是少带为好,省得再惹爹生气。”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却倔了起来:“也不是会要了我的命,至多是取个七分。死不了,我亦不想就这么离去。”

林清烙一听,知道自己家弟弟是难受了,没说什么,起身扶他回了那个精致的二层小楼休息。睡前,还不忘吩咐林夏为两人准备“合适”的衣服。

林夏在门外应下,最后才熄了灯让两人要好好休息。

12、若如初见

林清逸挡开要过来接手的佣人,亲自一点点地将墨绿色军装熨平。林清烙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只穿着单衣的林清逸在收拾他要穿的外套,忙从一边的佣人手里接过了披风从背后披到了他身上,并顺着动作环着肩抱住了他:“如果实在不想去便装作生病,给小妈说说你别去了。”

林清逸身形一僵,将手里的熨斗交给了林夏,抬手拍了拍林清烙的手臂后轻轻握住:“别以为我不出门什么都不知道。北城各大报社都登出来林家二位少爷今夜共赴晚宴的大头条。我不去?一是不给爹面子,二是你也不会好过。”

林清烙自然比他更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他真的不忍心将这个命途多舛的弟弟再推入火坑。“哥,你也别担心,这不是还有你呢吗?”林清逸笑了一下,从林清烙怀里出来,拿过军装给他穿上,又从衣架上取了昨晚选好的羊绒大衣交到他手上,才让几个佣人给自己换了衣服。

天青色的对襟厚锻长褂,身侧活灵活现地绣了只白凤凰,每一根羽毛都加杂了真正的凤凰羽毛。林清烙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林夏刚刚熨好的白色披风为林清逸披上,并把赤足金的搭扣扣好。

“嗒。”清脆的微弱响声几乎听不见,却预示着今晚无硝烟的冷血战争的开始。

西式的晚宴聚会没有过多的中式礼节,这使得常年厮混于戏院的林清逸有些不适,但眉目间却没有显出丝毫。

早有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佣人上前接过两人的外衣和披风,引得两人进大厅。虽然没有人通报,但几乎靠近门厅的小半场的人都停止了交流,林家两兄弟本就生得俊俏,又都是高挑的个子。再加上其中一人帅气且少见的少将军装、一人是精工细作的对襟古风长衫,着实抢眼。

而这被抢眼的众人之中,最为惊讶的自然是平日里常去【揽月楼】听戏的老板、少爷们。

雅逸公子因身体不适而离开【揽月楼】的事差点儿哭瞎了好几位小姐的眼睛,这下竟然又见到了,还是在这么个地方?实在让人吃了一惊。两人十几步开外的隐轩只觉得全身石化,一把攥住身边夜光的衣领要骂,嘴巴开开合合了好几次,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林清烙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僵在原地的隐家大少爷。心里冷冷一笑,牵着林清逸的手径直走了过去。离隐轩一步开外的地方才停住,凉凉地开口:“想必这位就是隐家大少爷,隐轩了吧?久仰久仰。”

说着,林清烙握着林清逸的手一紧,又用了几分力道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还示威一般将两人交握的双手放在很明显的地方,“之前多谢照顾情谊了。”林清烙弯了弯腰,“只是从今天以后清逸便不会再去那儿了,还请隐轩公子另外捧个角儿吧。”

这话声音并不高,只有贴近的几人才听得清楚,隐轩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此时,由主楼梯上突然下来了几个人,最前面的自然是西装革履的北城市长与其夫人,后面则跟了好几个护卫。

“林家两位少爷可算来了,这些个人可都等着瞧瞧二位的庐山真面目呢。”市长的声音由远及近,林清烙还听见林清逸带笑的抱怨:“这人从前和陈班主是同行吧?怎么也是这戏院的调调。”不同于隐轩所认识的那个美艳但冰凉无人气的林清逸,站在水晶灯下的消瘦少年,第一次让人觉得他当真是像个人。

“林清逸……”无意识的低声念了一句,被叫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同林清烙一起、同市长和市长夫人打着官腔。

隐轩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还伴随着干涸不明的痛,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他就从大厅一侧通往楼后小花园的拱门逃了出去。若是不逃,他只觉得自己会当场吼出来。

夜里是比日头下更要冷上些,但隐轩一路快走额上竟然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在石椅上静坐了一会儿,他本觉得自己缓过来了,站起身正想离开,不过一个转身,就见借了主人家玻璃杯和托盘的林清逸在回廊尽头站着。批了厚重披风的身形依旧被光影应得很是羸弱。

叹了口气,林清逸端着托盘走到了隐轩面前,抬抬手示意他把杯子拿了,尔后将托盘放到了石桌上,自己也整整衣服下摆和披风,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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