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渐渐沉重，他努力地睁着。可是……
几次合住，又几次勉力睁开。最后一次，他没能睁开，就这样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童年，那个福利院——
他的食物又被大龄的孩子抢去，他发疯一般地扑过去嘶咬，为夺回自己的食物简直不要了命。但他只有一个人，被三五个比自己高比自己胖的孩子打倒在地，拳脚雨点般打下，一个豆沙包滚落在地。他竟是不顾踢打一把抓过那个豆沙包塞进嘴里，强忍着眼泪拼命地往下咽，饿扁的肚皮被人踢上了重重一脚，他一张口，口里的食物全喷了出来……
夏林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一时看不清周围，却分明嗅到了浓浓食物香气。
他一只手按住了赤裸的肚皮，分明感到了难耐的饥饿。
火焰熊熊，他终于看清了。
篝火上架着一只锅，香气正从锅内溢出。
一身黑色缎子服的吸血鬼手持长长的银勺，在锅内轻轻地搅着。
爱德华回头，说一句：“你醒了。”然后取过一只银碗，小心翼翼盛上。
王子般优雅俊美的爱德华托着托盘，来到床前。
一块羊角面包，一盘色彩斑斓的水果蔬菜色拉，一碗看不出什么材质做出来的汤，以及一小壶热气腾腾的红茶。典型的西方饮食，看上去很简单，但看着很有食欲。
爱德华：“我亲手做的奶油蘑菇浓汤，希望你喜欢。”
夏林拒绝：“我不饿，不想吃。”肚皮却不争气地大叫了一声，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响得分外热烈。
夏林脸刷一下红了，一手摁紧肚皮，分辩道：“刚才是在涨气，不是的……”
被摁紧的肚皮居然又是接连几声大叫，像是在抗议着主人的撒谎！
夏林这次红脸都发紫了。索性低下头，一声不吭。
爱德华竭力忍着笑，嘴巴还是微微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好半天，看着汤不那么烫了，这才说出了：“如果汤内有毒，这银碗自然会变色。你看看就知道了。”
夏林还是低着头不言语，肚皮的轰鸣一声大似一声。
爱德华笑着说出了：“如果你一直不肯吃东西，怎么有力气逃跑？”
说完他就站起来走开了。过了一小会儿，回头看，却见那个漂亮少年一手端浓汤，一手抓面包，坐在床上狼吞虎咽。
第十九章：戏弄
吃饱了有了力气的夏林还是没能逃跑，充其量只是能站起来而已。
有很多的黑猫顺着石井爬起，大大小小地占据了地穴的大半个面积。对自己的主人甚是亲热，对于陌生的外来者则是尽多呲牙咧嘴甚至于伸出尖尖的爪子凌空挠。
如果不是爱德华喝止，夏林真怀疑自己困在这个地洞中会不会沦为猫儿们的大餐。
当然了，猫儿们的大餐肯定不会是他这个半死不活的病人。篝火照得很亮，篝火旁边跑来跑去的黑猫们，有的大吃主人扔下的鲜肉，有的则是叼着一只只丑陋恶心的老鼠。
这些老鼠大部分还是活着的，在猫儿的口中挣扎不出，吱吱直叫。
如果只是一两只猫鼠还是很正常的。可这阴冷诡异的地穴中，大大小小几十只黑猫叼着几十只活的老鼠在口中……那种场面——夏林看得毛骨悚然。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后面，他亲眼看着那个吸血鬼，俊美优雅仿佛从电影屏幕上走下来的中世纪贵族，戴着黑丝手套，从猫儿们的口中取下一只又一只活着的老鼠，用银刀割破了老鼠的喉管，把尚且温热的鼠血悉数灌入另一只手举着的水晶高脚杯中。
一杯又一杯……爱德华海蓝的双眸光彩更甚，苍白的脸美得分外诡异。
至于一只只死去的老鼠，则被黑猫们叼着跑出了洞穴，或吃或埋。
当一只老鼠挣逃而出满地穴乱窜，吱吱叫着跑到夏林所在的床铺上时。夏林不禁大叫出声，用枕头拍打着，老鼠竟被拍打着飞了出去，直落入篝火中。老鼠的怪叫声以及皮毛被烧焦的气味让夏林把手中枕头抛得远远的，趴在角落里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呕吐。
爱德华亲自过来帮他收拾。夏林猛地往后退，离他远远的，眼中全是嫌恶。
爱德华抬起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夏林闭口不答，但眼中分明是承认了。
爱德华半跪在地上，不嫌肮脏地把那些呕吐物收拾到了布制的口袋中，终于站起，淡淡地说出一句：“如果我不是像你认为的肮脏……现在的你，早已被我吸干了血变成一具干尸。”
夏林紧紧抿着薄唇，还是一声不吭。
所谓“被吸干了血的干尸”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威胁。虽然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吸血鬼真的比很多好莱坞偶像明星都美型，但一想到这个用水晶高脚杯优雅地喝鼠血的吸血鬼有可能“上了”自己，夏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胃部在痉挛，险些又一次在对方面前大肆呕吐。
美少年脸上难以掩饰的嫌恶被爱德华看在眼里。他什么也没说，躺在一块冰冷的长石上闭目睡去。
醒来之后打个哈欠飞出了洞穴，等天快天亮的时候才飞回来。将一袋水果面包扔到了美少年的床上。
美少年看一眼食物又把目光移开。仿佛他根本不是在一天都没进食的情况下饥肠辘辘。
爱德华轻笑道：“你以为你绝食就能解决问题？”
少年瞪他一眼，张口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爱德华走到床沿，弯腰回答：“我只想救你。我喜欢救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年轻男孩……”
吸血鬼的脸与人类的脸近在咫尺。夏林几乎能感受到他那由内及外的冰冷寒气。
年轻男孩不由得打个哆嗦。
夏林：“你放了我？”
爱德华故意一脸奇道：“为什么？或者说凭什么要求我把你放掉？”
夏林怒极，看着那双蓝色眼睛中的戏谑，竟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爱德华轻轻一笑，说出了：“那些老鼠我都吃腻了，所以换换口味，换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尝个鲜。”
口吻像开玩笑，眼睛中又是戏谑的。但还是让夏林不自禁打个哆嗦。
之前他最担心的是遭受非人的折辱，可现在，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真的被眼前这个吸血鬼活活地吃掉，他就不寒而栗。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看着面前这张美得胜比天使的面容，夏林咬牙切齿，在心中恨恨地得出了这么条结论。
爱德华身子向前一倾，嘴唇几乎碰到美少年的面颊。吓得对方差点尖叫出声，整个身子猛地往后缩！
爱德华终于身子向后倾，远离了床铺。
爱德华活了几百年，还没有被任何人嫌恶过。
这个居然把心情写上脸上的男孩，总算得到一点小小的教训。
爱德华在火上架起一个大锅，用一把匕首般的法式厨刀，仔细切着一大块的鲜肉。
肉块与蔬菜调料陆续扔进了锅中，不多时香气逸出，在整个洞穴内弥漫开来。
爱德华手中握着尖刀走近少年，少年在床铺裹着被子惊恐道：“你……你又想干什么？”
爱德华从背后亮出了只苹果，坐在床前，笑道：“给你削苹果。”
少年不语。
爱德华一边飞快地削着苹果皮一边抬头笑着说：“怎么，难道你以为我要把你剥皮切碎，煮进锅里？”
少年继续沉默。
爱德华笑出了声：“怎么会呢？就算我想将你煮了，好歹也要找个地方把你洗得干干净净。”
少年瞪他一眼，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倒不怕对方把自己一刀捅了。但倘若是在那把尖刀下被剥皮去骨……
少年头皮发麻，抬起头，看着吸血鬼手中的尖刀在眼前闪烁着骇人的蓝光。
一只白白嫩嫩的苹果被插在刀尖上递过来。
少年摇头，说出一句：“不想吃，谢谢。”
爱德华没说什么，用刀子插着苹果走了。把手中剥了皮的苹果削成一片片，丢入了煮得正沸的汤锅中。
一大碗混着很多西米的蔬果牛肉汤。
夏林正眼也不看一眼。
爱德华弯腰看着他：“你不吃怎么能变胖，我可不喜欢吃瘦排骨。”
夏林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夏林现在已经知道他是在跟被困的自己开着恶毒且一点儿也不好笑的玩笑。
爱德华唉一声，干脆坐在床沿，把低着头的美少年一把拥入怀。
夏林惊怒：“你放开我！”
爱德华面无表情地：“如果你不吃光这碗我好不容易煮好的浓汤，我可是会用强……把你的衣服扒光！”
夏林脱口而出：“你敢？”
爱德华奇道：“我为什么不敢？”
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摸在了对方的腰带上。
夏林脸都气白了，可也知道在对方手中根本无法反抗，只有强忍恶气恨恨说出一句：“我吃！”
可惜光吃还不行，对方还一定要喂他。
夏林脸色发白（纯属被气得），只有被对方拥在怀中，用一个小勺，一口一口地喂下。
好不容易咽下了半碗。夏林张口呕吐出来，竟也有很多呕在了该死的吸血鬼身上。
被吐了一身的吸血鬼皱眉说出一句：“你比我想象的要娇弱些，居然才饿了一天胃口就脆弱成这个样子。”
剩下的大半碗居然也没有强迫美少年，悉数倒掉。
少年脸色苍白地躺床上，吸血鬼扯过一床厚厚的鸭绒被盖在了他身上。
少年：“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吸血鬼弯腰微笑着说出了：“我喜欢救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漂亮男孩。”
伸手还想摸男孩的漂亮脸蛋，没能摸上。男孩一把扯过被子蒙上了头。
爱德华摸他的脸是有缘故的，他只想确定一下对方到底还有多久可以痊愈。
没能摸到，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这几日给少年的汤饭中一直渗有特别的药粉，是治病的。
如果对方吃得够多，本来可以快些好。可现在他吃得那么少，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的态度又是那么恶劣，爱德华当然懒得跟他解释原因。
又强迫着少年喝了两天浓汤，估计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爱德华把少年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扔给他，等他躲在被窝里飞速地穿好了，这才把人负在了背上飞出了洞穴。
少年趴他背上质问：“要把他送到哪里？”
爱德华只回答：“你的病症没有完全好。”转眼到了飞到了医院的诊治部走廊中。
把背上少年放地上，什么也没说，只往他手里塞了一皮包。转眼又跃出窗户飞上了天，没了影儿。
夏林握着皮包看着窗外星空发呆了一小会儿，低头，打开皮包，里面满满的粉红色百元钞票。
至少装着有几万块钱吧。
夏林呆呆地看着满身钞票，听得背后有人小心翼翼走近。
下意识地把钞票塞进了皮包，回头，见一个护工试探着问出了：“需要帮忙吗？”
夏明终于从禁闭室里放出来，在医院里见到了哥哥。
哥哥躺在病床上，打着吊瓶，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气色还算好，至少在病房内是最不像病人的一个。
这个看上去最“健康”病人，身边却围了三个小护士。一个在削梨，一个用新毛巾绞了热水给病人擦脸，还有一个则是念时尚杂志给病人听。
一个病房四张病床，其余三个病人身边连个护工都没有。看了都是又气又笑，都笑着说“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就是有优势……”
说得那三个漂亮小护士都回头狠狠白他们几眼。很快又得知那个刚刚进入病房的秀气男孩是夏大帅哥的弟弟，脸上个个堆起笑，主动跑过去招呼。
夏林伸手拉住了弟弟的手，笑着说出了：“几天没见你，你都变瘦了。”
夏明把脸埋在了哥哥手掌中，忍着眼泪。哽咽道：“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三个小护士慌忙过来安慰：“别担心，你哥哥不过是体内有点毒素，在医院住几天就能清除干净。过不了几天就能好。”
夏林伸手抚摸弟弟数日不洗略显油腻的头发，叹道：“都这么大了，还是跟孩子一样的，似乎永远也长不大。”
如果以前被哥哥这样说，夏明总会跳起来反驳几句。可现在，他却只是说一句：“还好，还好你没事。”
仍然把脸埋在了哥哥的手掌间，任淌出的泪水浸湿了对方的掌心。
第二十章：心灵悸动的夏林
夏林的病房很是热闹，白天总有川流不息的音乐学院学生跑来看望。尤其是女生，带来的各色礼物简直堆满了半个病房。
夏明特意请了假来照顾自己的哥哥，但他很快发现每天都有漂亮女生精心做好的饭菜汤水在床下摆了两溜，根本就是吃不完也喝不完。
而夏明自己用家里的搪瓷饭盒带来的家常菜，相比之下寒酸了许多。
不仅是自己做的饭菜，甚至自己这个人，也经常被嘻嘻哈哈围着病人的时尚学生们挤开。
夏林注意到被挤在墙角的弟弟，喊他过来，夏明却只是摇摇头，说局里还有事，自行走开。
打那时起，夏明甚至也不请假来照顾哥哥了。
哥哥身边有太多的人愿意照顾……
等到下班后，夏明才来到医院。守着哥哥，直到那几个总是脸上时不时泛起红晕的小护士下班离开后，他才可以一个人守在哥哥病床边。
夏林拉着他的手，责备说：“最近几天你一定没有好好吃东西，你看你，明显比以前瘦了。”
夏明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哥哥的脸。
夏林松开了手，叹口气。
夏明：“你还是这般冷心无情。”
病房内一片沉寂。灯也熄了，漆黑一片，其他三个病床上的传来时断时续的呼噜声。
这个时候，差不多到全院入睡的时间了。
夏明跪在病床前，抱住了自己的哥哥。夏林没有推开他，半坐起，抚着他的头发低声说出一句：“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病服。
这种话语，他已经听了太多。
夏明突然抬头问出一句：“如果当初父亲没有认你作义子……”
他没有说下去，分明看到了哥哥瞪着窗外，脸上带着少许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
夏明猛地回头，似乎看到一个黑影在窗外一闪而过。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仿佛是自己眼花，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团黑影只是自己的错觉。
夜风呼呼地刮，树枝拍打着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面对弟弟置疑的眼神，夏林笑道：“刚才窗外树上好像跑过一只黑猫。”
他没有再解释下去。他根本无法解释得清。
刚才，他分明看到了窗外，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张苍白的脸。
黑色的披风裹着全身，甚至那头华美的淡金色长发都被一顶黑色礼帽掩盖。
但那张脸——夏林不会认错，那张脸就是地穴所见到的绝美吸血鬼爱德华。
被爱德华送到医院后，他对所有人（包括弟弟夏明）说“自己在野外苏醒，一个人走到医院。并不记得之前几天发生的事……”
他没有说出真相，很大程度是因为无法向别人解释得清。
还有就是——他下意识地为那个态度有些恶劣却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吸血鬼保守秘密，保守那个荒宅地洞的秘密。
窗外那张苍白的脸，在月光下一种奇异的美。只短短几秒钟，望着自己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