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些胡说八道不行么?明明甚么也记不起来,却还要认帐充好汉……”
“我怕你不信我,心里着慌……”
“浑小子……”
“是!是!我是胡涂的浑小子!你是我的宝贝小瞎子……”立秋瞧着左临风半露在锦被下撩人的裸身,想起昨夜的蚀骨销魂,臂弯中残馀的缠绵温馨,不由得绮念复炽,搂着他便要再次求欢,低头往他浅淡优雅的唇上便吻。
“你给我放规矩些!”左临风恼他贪得无厌,恨恨的推开了他,瞎眼一瞪怒道:“你把我看成那种出卖身子的下贱人么!”
立秋吓得急忙放手,连声道歉:“我一时高兴得过了头,以后也不敢了!”
左临风这才转怒为喜,道:“你别碍着我起身穿衣!”立秋马上将新买的衣袍递给他,却见他站起时,似乎有些立足不稳,俊眉轻轻皱了一下,立秋眼尖,瞥见被窝中染上点点猩红,忙扶着他低问:“还痛得厉害么?”
左临风一听,登时脸上发烧,扬手便给立秋一巴,揪着他的耳朵怒道:“你敢向野凤多嘴多舌,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还有!不准把我当成你的猫!连想也不准想!”
立秋忍着笑诚惶诚恐的道:“是!是!”,虽然挨了一巴,他心里却是甜丝丝,美滋滋地得意之极,如果左临风看得到他此刻的神气,不气得将他海扁个烂猪头才怪!
就算立秋不说,凤逍遥瞧到立秋一脸春风,笑嘻嘻的不住拿眼偷瞄左临风,磨在他身边大献殷勤,左临风却是神气别扭,不理不睬,哪还不知立秋昨夜“借醉行凶”已“弄出事”来!
凤逍遥深知左临风性子要强,没敢出口揭破,暗里却忍笑忍得肚皮发疼,明欺左临风眼看不见,跟立秋挤眉弄眼,指手划脚的窃笑不休,左临风虽然看不到,还是觉出不对,不由分说的将立秋轰出屋外,一连三天,每日只是跟凤逍遥论武译经,夜里更是连房门也不肯踏进一步,借口练功,在外间打坐到天明。
立秋少年心性,初尝甜头,便似馋猫见鱼一般,那里按捺得住?满心想缠左临风亲热,可是见他神色俨然,澟不可犯,只怕惹毛了他,不敢造次乱来,别得立秋好不辛苦。
“小青又给你软钉子碰了?”凤逍遥趁左临风潜心练功时,向愁眉苦脸的立秋道。
“也不知为了甚么,这几天他老是不理我!”立秋忍不住发牢骚。
“你占了他的大便宜,他不揍你一顿狠的已算好啦!”凤逍遥笑道。
“我倒宁愿他揍我,比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好!”立秋没精打采的踢着地上的尘土。
“你跟他相处了四年,怎不知道小青的别扭性儿!虽说经过这几年挫折,磨去他的火性锋芒,但这任性公子的要强傲气怎可能一下改掉?加上从前的事伤他极深,他既怕再次错用了情,面子上又过不去,才故意冷淡你罢!”
“是吗?我还以为他恼我那次……这个……那个……”立秋红着脸忐忑道。
“如果他不愿意,天王老子也强他不了,你那碰得他半个指头?你给他些时候罢!除了他心里还有疑虑之外,他现在正为你努力恢复功力呢……”
“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好么?不会武也没关系啊!”立秋不明所以。
凤逍遥明白他不是江湖中人,不懂江湖险恶,便耐心解释道:“你的宫主虽然刁蛮,但江湖经验比你不知老到多少!谁说得准那天会有武林中人像我一样碰上你们?小青在江湖上,朋友没多少,仇家却一大堆,更麻烦的是啸天宫的人,他双眼已盲,难以察觉别人的窥伺,要是武技上不能在短期内作出突破,他便没能力保护你。小青是认真想跟你在一起,才会尽力为日后打算……”
“他为甚么不告诉我呢?我会体谅他的嘛!”立秋停了一下,又问:“凤大哥,瞎小子现在的情形很麻烦么?我见他整天心不在焉地老在想着些甚么难题似的,大哥可以帮他一下么?”
凤逍遥摇头:“小青面对的问题只有他自己才可以找出解决方法,我只可以从旁给他一些意见参详,放心吧!只要是武功上的事,没有甚么可以难倒我们的青帝……”
“这样好像……唉……可惜我甚么都不懂……”
“你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替我办一桩事罢!明天到西面五十里外的洪家集上,找一家叫老榕号的打铁铺,将这封信交给店主,你将店主给你的东西带回来便行……你走开几天当作散心,小青也可以专心用功,岂不是好?”凤逍遥出主意道。
立秋见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高兴得没口子的答应,可是他又放心不下,一再拜托凤逍遥好好照顾左临风外,又忙着给左临风打点准备身边的衣服用物,屋里用的粮食柴草等各式各样零碎事儿。
“小青又不是三岁孩儿,你用不着这样紧张罢!”凤逍遥瞧在眼内不觉失笑。
“凤大哥你不知道,瞎小子对自己的事可糊涂得紧,挺不会照顾自己,不替他打点妥当怎行?何况他这几年吃了许多苦头,我跟自己说过,不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我也决不会叫他再受半点委屈……”立秋露出一脸幸福的傻笑,将左临风的里外衣衫分好,一整套,一整套地叠在櫉内,以便他取来穿戴。
“小青他还真有福气……”
五.烤肉(1)
云雩呆望远方晨雾由朦胧渐变清晰,东方渐白,晨光乍现的一刹,蓦地里剑气横空,云雩身周尽是青森森,砭人肌肤的寒碧剑气,剑气飘忽纵横,宛然是左临风的风吟鸣动!
云雩一惊,泫光刀出手,甫一接触,已知来人并非左临风,然而剑风呼啸劲急,来势奇幻凌厉,也绝不能掉以轻心,展开刀法,与来人相斗,刀来剑往的激战了约有一盏茶时分,云雩看准对方一个空际,欺身近前,一指弹在来人剑脊之上。
那人娇呼一声,手中用被弹至脱手,云雩轻松将剑接住,却见手中所握的,赫然是那柄早已被左临风折断的风吟剑!
“我这风吟鸣动虽然使得不到家,你也不用这么大力,震得人家手也疼了!”只见一个娇嗔满脸的轻衫丽人,有若带来晨光朝霞的仙子精灵般,自漫天彩霞中飘然落在云雩身前,不是他的娇妻雪凝碧是谁?虽是已为人妇,这位雪七小姐仍是作闺女打扮,娇憨美艳尤胜往昔。
“如果你不是硬要用这有形无实的风吟鸣动,我怎能这么容易弹掉七小姐的剑?”云雩不着痕迹地捧了她一下,雪凝碧显是十分受用,嫣然笑道:“我明明已将风哥的剑招记得一丝不漏,偏偏使出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傻姑娘……”云雩笑拥妻子香肩,道:“小碧你虽有过目不忘的超人本领,但你总该知道此等秘技,必须配合特殊心法方能使动,你看风少他使来潇洒轻松,背后可花了无数精神心血才练成这百年没人练成的秘剑,要是你看几眼便学得来,那还有甚么了不起?”
“可风哥还是败在你刀下……”雪凝碧仰慕地望着挺拔不群,轩昂英武的丈夫微笑。
“我早说过,风少不愿与我拚个两败俱伤,才会输半招给我,要是真的性命相搏,可不知鹿死谁手,他是有感我对你一片痴心,有意成全我俩的,可惜他……”云雩说到此处,眼望手中风吟剑,虎目变得沉郁伤感。
“到今日你仍是对他那么好,你们武功谁比谁高我没法置评,但说到胸襟气量,我肯定风哥远不如你,他便似冬日的初雪一样,看来又轻又软,洁白无瑕,但骨子里仍是冷的,捉不到,留不住,便似雪落无痕,谁也不能留在他心里……”雪凝碧有点唏嘘的话,说得云雩心中一痛,暗想:“真的谁也不会留在他心里么?”
雪凝碧忽又甜甜一笑,纤手向丈夫手中的风吟剑一指道:“我见你不时对着断剑叹气,人我没法帮你找回来,只能求秋五叔帮我将风吟剑重铸……”
“真是天衣无缝,秋五叔的铸剑术确是出神入化……”云雩轻弹着手中轻若无物,明如秋水,看不出丝毫重铸接驳痕迹的风吟剑赞叹。“……怪不得岳丈大人最宝贝的“千春酿”少了一罎,原来是你拿去求秋五叔去……”云雩刮着雪凝碧如雪似玉的香腮的笑了。
雪凝碧“嘻”的一笑,拉着云雩的手道:“那你该赏我甚么啊?”
“这个可难了……连最好的夫婿也有了,凝碧小姐还有得不到的东西吗?”云雩故意装出一脸为难。
“不要脸……”雪凝碧娇嗔着打了丈夫一下,道:“我跟爹替你要了半年假,甚么人找你比武全都推掉,也不用管剑阁内外那些烦人烦事,好好的陪我到外面玩半年……”
“你是快做别人亲娘的人,怎么还只想着玩?”云雩口里是这么说,心中暗喜娇妻的小姐脾气来得正合时候,雪凝碧恰好是他此行最好的掩护,他正想找籍口离开烟波剑阁,到冀北查访阁主雪孤帆昔年一件见不得见人的恶行罪证……
雪凝碧怎知丈夫的肚里的盘算?满脸红霞的徉怒道:“甚么别人的娘!胡说八道!”
“现在还不是,到我们回来的时候可就难说……”
在雪凝碧的不依声中,粉拳擂鼓般打在云雩宽濶的胸前,云雩轻轻一搂,将她芬芳轻软的娇躯抱个满怀,嘴唇印上她比初熟樱桃更红艶鲜嫩的香唇……在这无比甜蜜绮旎的一刻中,云雩仍舍不得放开手中的风吟剑……
五.烤肉(2)
“野凤,想不到你烧菜的手艺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呢!”左临风尝了一口炒野菜后动容道。
“是你这几年没好东西吃,味觉变迟钝了,才觉得好吃罢!”凤逍遥将一盘烤野兔放到桌上笑道。
“你居然也有谦虚起来的时候,真稀奇……”左临风再夹了一着青菜细尝滋味,油然道:“……菜里没放甚么油,只洒了点竹叶青酒,去掉野菜的青涩草气之馀,更添鲜爽清香,炒菜的火候时间更是控制得恰到好处,配上这个炒香的乾鱼末……嗯,你该是用米水将鱼乾泡洗,再放了些香菜叶在鱼乾里一起炒,去掉乾鱼的腥味儿才研成末儿的……浸泡后才炒香的鱼乾,酥香而不会太过亁硬,鱼的鲜香酥脆跟清爽的野菜互相配合,将味道和质感层次提升到最高点,如果这样的菜也不算好,只怕京城里的大厨都要上吊了。”
瞧着他一副老饕的权威样子,凤逍遥不觉好笑:“我的手艺都是义父教的,他跟我一样,也是有个挑嘴的损友才迫出一手厨艺!小青,其实你该用你那根皇帝舌头,去品评天下名菜美酒,再写篇甚么名厨名菜榜,担保够你一辈子不愁吃喝,个个名厨赶着巴结你,要你在榜上写上一笔!那不比在江湖上混更妙?”
“这确是个好主意……他日你肯开馆子的话,我定是你的常客!”左临风说话间,手中筷子早落到那盘烤野兔上,还未送入口中,已先赞道:“好香的烤兔肉!调味是混着山椒的酱油,野蜂蜜,还有……嗯,竹叶的清香,你用竹叶包着来烤的?”他吃了一口,又道:“不对,你是先涂第一重酱油后,用大火烧炙肉面,将肉汁锁在肉内,上第二次酱后,才用竹叶把兔肉包好,放在烧热的石上将兔肉慢慢煨烤,将酱和竹叶的香味迫入肉里,煨至八成熟时,拆去竹叶,在皮上抹上蜜糖,用枯竹升火,再烤一次,这样兔肉才会表皮香脆,内里酥软多汁……由于家里的酱油不算上品,所以要加入山椒略为提香,但份量不多,不至夺去竹叶的香气,反而使兔肉更加清甜惹味……妙……”
“真是甚么也瞒你不过……江湖上武功是谁第一还没有定论,但说到辨味的本事,小青你肯定是天下第一……”凤逍遥实在不能不佩服左临风的“绝技”。
“这个天下第一比武功第一有趣得多,越多人找我比试越妙……”美食当前,左临风显得格外精神,还没说两句话,三块烤兔肉已经下肚,但奇怪的是,他吃的速度虽快,却没有狼吞虎咽的丑态,举动吃相仍是说不出的俊雅好看。
“秋小子有没说过你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好看?”凤逍遥笑吟吟地望着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左临风道。
“有空多想想你的《惊凤十三式》不好么?尽爱说无谓话……”左临风不以为然地答了一句,注意力便放回手中的兔肉上。
“甚么无谓话?你不知道你吃东西时的表情有多享受?那种全情投入,打从心里乐出来的模样,比你练功还专心认真……啊哟!是了!我明白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凤逍遥突然拍抬大叫。
左临风不知他在搞甚么,愕然抬头,满脸疑问神气。
“小青!你有救了!”凤逍遥抓着他的肩膀喜叫。
“你说甚么啊?是不是想到跟我练功有关的事?”左临风虽然未知凤逍遥想到甚么,但也估到是跟他练功受阻有关的事。
“都怪你吃东西比练功还用心,难怪你的武功退步了!”凤逍遥忍不住取笑。
“那是甚么跟甚么!我爱吃不代表我没专心练功啊!”左临风越听越胡涂。
“问题不是在你用不用功,而在你的态度上!在你内心深深处,根本从没接受“玉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对它隐隐有些排斥厌恶……”凤逍遥的语气骤然变得严肃认真。
左临风眉梢挑起,似是有些不快,但最终在叹息中点头:“是的,我讨厌它,它毁了我的兄弟,也是我一生也甩不掉的烙印枷锁,你说我能够接受它么?”
“这是甚么的一回事?”凤逍遥神色凝重。
左临风将兄弟惨死,和“种玉”的经过简略说出,凤逍遥听完后也是眉头深锁,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抗拒这邪功……可是小青,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玉种已跟你完全融合,不可能像从前般可以运功逼出,它之所以不能生出应有的力量,是因为你的内心对它抗拒排斥,视它为有害的异物,一直在无意中抑压着它,令它无法与你灵神合一,成为你力量的泉源……”
“问题是我不知怎样才可以改变心底里的想法,我真的很讨厌这东西……”左临风苦恼地道。
“这倒真是个难题……”
“还有,如果真是由于我的想法压抑了玉种,那之前为甚么可以助我保命和续回残损了的筋脉?”左临风提出另一个疑问。
“为甚么呢?”凤逍遥沉吟良久,思索着道:“你为救秋小子而迫出玉种,其后也是为他而重新修炼……
“才不是!”
“你别打岔!”凤逍遥挥了挥手,像想通了甚么似的喜道:“……那时你将自身置诸道外,自然忘记了对玉种的厌恶,只要你保持当时的心态,一切问题该可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