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人一直在低气压的笼罩下约会——如果几乎没说多少句话，并且连一次身体碰触都没有的相处也算是约会的话。还真是沉闷到了极点。杜瑞简直怀疑自己和男人的头上是不是飘着两朵乌云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和对方呆在一起。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简直就像自己变成了自虐狂似的，但每当看到男人瘦削的侧脸时，又会觉得这还是挺正常的。
两人看完电影之后，已经中午12点多了，于是杜瑞就提议到哪里吃饭。这次男人意外地主动提出要到某间饭馆。明明只是两个人吃饭而已，进入了饭馆里，男人却跟柜台的人说要包房。
杜瑞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双眼像有自主意识似的往男人裸露在外的颈项瞄。在房门啪的一声关上后，他就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抱住了男人，把对方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你、你干嘛？”
“那个，你都要了单独的房间啊。”
听到自己饱含暗示的话语，男人顿时脸都涨红了。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和你好好谈一下而已。”
杜瑞突然感到有点尴尬，但又不舍得放开怀里的身体。
“反正刚好有这么一个密闭的空间。”
这下子男人的脸都红到耳根去了。
“你怎么都只想到那种事？”
“我也不知道啊。”杜瑞说着慢慢把唇落在男人的颈项上，“我总觉得你在诱惑我似的。”
男人没再说话了。杜瑞把这当成默认，伸手去解对方的纽扣，但在抚摸上那细腻的肌肤时，却突然被用力推开了。
“够了。”
男人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吐出这两个字后就慢慢蹲了下去，像在抗拒什么似的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杜瑞愣了愣后才弯下身子去，但在他的手碰触到男人的瞬间，竟发现对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懦弱的、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期间都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呢？
想到这里，杜瑞不由得放柔了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叫他感到既无奈又心疼。杜瑞也蹲了下去，静静地等着男人开口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蚊呐般的声音终于从埋在双膝间的脑袋处传了出来。
“很奇怪……”
“很奇怪？”
杜瑞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就听到轻轻的苦笑声了。
“我很奇怪吧。”
总觉得男人又进入了莫名其妙的自卑模式。
杜瑞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尽量小心地回答道：“没有啊，你哪里奇怪了呢？”
然而男人的语气显得更加苦涩了。
“哪里不奇怪啊。我是同性恋啊。明明身边的人都那么正常，为什么只有我是个这么恶心的另类呢？”
“喂喂，你这是在间接骂我吗？”
男人笑了。
“你还好啊。你长得帅，就算是同性恋也不会让人觉得很恶心，但我就不一样了，这么土，又这么不起眼……”
突然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卑主义者。很麻烦的家伙，无论你怎么安慰，他也只会继续沉浸在自己灰色的世界里。明明自己以前是最讨厌这种自怨自艾型的家伙的，可是现在却只感到心痛和怜惜。
杜瑞把语气放得更柔了。
“没那回事，我觉得你很有魅力呢。”
这是真心话。他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自己都快变成只会发情的野兽了。
然而这次男人陷入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当男人再次开口的时候，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男人顿了顿，声音显得更加阴沉了，“为什么我会和你在一起呢？”
24.自白
为什么我会和你在一起呢？
被否定的感觉叫杜瑞感到心里像被利箭射中一样刺痛。
杜瑞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来。
“当然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啊。”
回应却是一声闷哼。
不知道是对自己轻松地说出“两情相悦”这种露骨字眼感到不满，还是对内容本身表示不认同呢？一开始占据优势地位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处于下位了。这个人一直在感到不安，不相信他的真心，却完全不知道早已经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次单单听到某个同学不经意提起男人也是个偏心优生的老师，对哪几个同学特别关心的时候，他马上就感到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原因却是别的。
于是当天晚上，在和男人通电话的时候，他就语气酸溜溜地谈起这件事了，然后再听到男人苦笑着说出“我真正偏心的是你吧”时，心里就感到无比欣喜。被稍微哄一下就感到高兴不已，被冷淡对待就一天也提不起劲来，看到这个人不开心也会跟着不开心。
这个人明明已经把他完成俘虏了的说……
杜瑞再次伸出手去想触摸对方，但男人后退了一下，把身体缩得更小了。
“你是个未成年人，而且还是我任教学校的学生……”
颤抖的声音叫他感到心痛。
“这也没办法啊。现在办理转学的话会很麻烦的。”
“……我说的不是那个问题。”
男人闷闷地应道，随后语调变回快要哭出来似的语调了。
“我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为什么自己会和一个未成年交往呢？好奇怪、好奇怪……”
男人一直在重复着“很奇怪”三个字。
想不到这个人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在意这个问题。不过细想起来的话也很自然。懦弱的人，比谁都要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单单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就感到十分罪恶的人……他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却无法控制地觉得如此畏怯的男人可爱得不得了。
好想保护这个人，又好想欺负这个人。保持着这种矛盾想法的自己还真够变态的。
杜瑞像用跟小孩子说话的温柔语气安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听你说的，我都快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是件十恶不赦的事呢。没关系，我……”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不应该这样啊。”
但男人只沉浸在自己灰暗的世界里，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越想就越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和自己的学生交往呢？而且对方还是个未成年人，但我却和他做了、做了那种事……好奇怪。果然错了，我不应该那么做的。那样做是不对的。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听到男人一个劲的否定，杜瑞开始有点生气了。
这个人说的简直就像自己不过中邪了一样，明明他是那么真心地对待这段禁忌的感情的说……
“喂，什么叫做不对啊？你这人……”
“但是为什么呢？”
说话再次被打断了。越说越激动的男人在不自觉间提高了音量。
“明明知道不对，为什么我还是无法干脆地切断关系呢？整天都在想着你的事情，思考着这样果然不好吧，还是快点结束这段关系吧，但一接到你的电话，听到你的声音，先前的决心全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你明明是那么任性的人。根本就不顾及别人是不是已经睡觉了，喜欢的话就打电话过来，但就算是被吵醒了，我还是觉得一点也无所谓。被一个人喜欢着的感觉真的太好了，但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个高中生？好不公平，遇上的第一个喜欢的人却是个不应该喜欢的人。神也对我太不公平了吧。天生是个同性恋就算了，现在还要遇上这种事……”
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来了。苦涩的甜蜜感顿时盈满了心窝。
杜瑞再也忍不住地把对方紧紧抱住。在颤抖了一下后，男人顺从地让他抱着。
杜瑞轻轻地笑出了声。
“简直就像不得了的告白呢。”
男人没有说话。
他怜惜地抚摸着男人柔软的头发，柔声地说道：“很快就好了。我现在已经17岁了，还差那么12个月就能成年了哦。到时候我会去上本地的大学，然后出来工作，独立之后就能和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来。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让我来照顾你吧。”
和男人告白似的自白相对，自己现在简直就像在求婚一样。甜蜜的感觉几乎决堤而出。
然而男人却像快要哭出来似的轻声说道：“你也太乐观了吧。”
杜瑞把怀中瘦削的身体抱得更紧了。
“我怕自己不乐观一点，就无法抓住你啊。”
后来两人就一直这样默默地紧抱在一起。对方紊乱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轻浅。听着对方有规律的呼吸声，感受着怀中身体的体温，杜瑞还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希望能和这个自己深爱的人一直紧抱在一起。
但时间还是继续无情地向前迈进。后来两人吃了一点东西，也没尝出来到底好不好吃，毕竟现在杜瑞的整副心思都被如何和这个人继续交往下去一事占据了。不过付账的时候，他倒是被店员笑容满脸地报出来的价钱吓了一跳。这也难怪，他们可是霸占了一间房呢。
作为一个学生党的杜瑞当然付不出来了。虽然男人温和地笑着叫他不需要介意，但杜瑞还是偷偷地在心里思考起尽快攒钱的方法。
不过怎样也好，笼罩在两人之上的低气压总算消失了，而且在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男人似乎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直都不敢正面看向他，但那羞涩的表情却莫名地叫他感到心像被爱之箭射中了一样，好几次忍不住想抱住对方。
他的恋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虽然男人刚刚说自己又土又不起眼，但在杜瑞看来，这个人要比他之前那些大家都觉得长得漂亮的女朋友要强多了。越是和这个人相处，他就为自己以前怎么能够忍受那些只会装可爱的女孩子而感到惊讶不已。
为了讨好可爱的恋人，从饭馆出来之后，杜瑞就表示要把约会地点的决定权交到对方手上了。性情温吞的男人如料想一样地推托了一会儿，但在他的再三坚持之下，终于还是说出来接下来想要去的地方——图书馆。
而这就是杜瑞之后后悔得直想撞墙的原因了。
搞什么啊？他们可是在约会啊，干嘛要去一大股油墨味的地方发霉呢？不过耍帅地说出“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吧”的正是自己，现在又提出不想去的话也太逊了，于是杜瑞只好干笑着回了一句“好啊”。
可是到那种地方能够做什么呢？
杜瑞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那就是——各自看书。走到图书馆的角落处坐下后，男人就翻开手中的书本，开始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了，完全没有看到坐在对面的杜瑞那充满怨念的眼神。
虽然杜瑞心里也明白男人是因为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会找个方法来避开和他的直接相处的，但被冷落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呢。和煦的阳光洒在男人的头上，黑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总觉得好像很柔软。
这么想着的同时，杜瑞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对方的头发。在指尖触碰到发梢的瞬间，男人惊吓地轻轻啊了一声。
“你、你在干嘛？”
被这么一说后，杜瑞才如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又舍不得缩回手来。
“那个，因为你的头发好像很柔软，所以我就忍不住了……”
男人苦笑着低声说了一句“这什么啊”，然后马上向后仰去。脱离了发丝柔软触感的手指感到有点空荡荡的，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杜瑞马上抓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一脸慌张地要挣脱开去，却只被抓得更紧了。
“你到底在干嘛啊？”
快要哭出来的语气。露出一脸为难表情的男人却叫他产生了想进一步欺负这个人的念头。不过真可惜，虽然冷清，但这里还是公共场所。
不可以再被别人发现。他得保护这个人。
杜瑞只好落寞地笑着松开了手。
“没有啊，只是想问一下你到底都用什么洗发水而已嘛。”
“……你真的想知道？”
杜瑞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后，男人用极其认真地表情说道：“洗洁精。”
杜瑞愣住了。
“说谎的？”
“说谎的。”
“好过分哦。”
听到他的抱怨，男人轻轻地笑出声了。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杜瑞甚至觉得就算自己被骗而去尝试用洗洁精洗头发也没什么呢。
25.分开
本以为会很尴尬、很郁闷的约会在愉快而甜蜜的气氛下结束了。11点多，当两人站在冷清的公共汽车站，等待各自需要搭的那班车的时候，杜瑞还真想跟男人坐同一班车走。
“你以后还会继续当老师吗？”
听到杜瑞的问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啊了一声，惊讶地转头看向他。
杜瑞突然意识到自己简直就是在问蠢问题。
老师这个铁饭碗，谁会随随便便丢掉啊？
“不，那个呢，其实我是想问……”杜瑞有点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以后还会住在那栋教师居民楼里吗？”
男人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那会住在哪里？”
男人无奈地笑了，“……我怎么知道？”
“也、也是呢。”杜瑞干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只是在想以后我搬到你隔壁住好了，啊，不，应该是住在一起才对吧，不过在自己老家的话很可能会被发现呢……”
竟然构思起未来的蓝图，也认真得太傻气了吧。
想到这里，杜瑞甚至脸红起来了，但形成鲜明对比似的，在一旁听着的男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一辆亮着微弱红光的公车晃悠悠地从远而近驶来，但都不是两人要搭的车。在汽车嘟嘟嘟地驶过之后，男人就像算准时机似的开口了。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杜瑞顿时愣住了，良久之后才木然地发出一个“咦”字。
这下子男人把头垂得更低了，“就是说……分手。”
晴天霹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杜瑞甚至奇怪自己怎么还能够说话。
“怎、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件事呢？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自己提出来，总比被提出来好吧。”
“咦？”
“我都已经是个30岁的成年人了，还被一个高中生甩什么的也太逊了。”
看着低着头闷声说着这些话的恋人，杜瑞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什么问题了。
“为……为什么是以我们一定会分手为前提啊？”
男人低着头没有应话。这样叫杜瑞感到更加焦虑了。他把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让男人朝向自己。
“我不会甩你的。”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和这种消极到了极点的家伙谈话还真的对身体不好。杜瑞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无论到什么时候，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为了安抚这个消极的人，他甚至连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的话都说出口来了，但男人仍然不为所动，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摇晃了一下那瘦削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