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水音脸色惨白,嘴唇抖了几下才道:“我……我早有心理准备。”
萧洌阳拿出两枚丹药道:“这是昏睡丸,服下去后可昏睡一天一夜。梦雾少主,我和你一人一枚,待寻到可以安然藏身之地时将此服下,可度过此劫——这是百徒然和百媚生死前留下的,但是药丸不多,所以任天狂只秘密发给一些他的亲信,其他人怕是要成为牺牲品了。”
苏水音小心地接过药丸,问:“那梦冥宫主有药丸吗?”
萧洌阳摇摇头:“她那日从大厅中发疯似的跑出去,此刻不知道跑到船上的哪个角落里,找不到她的人,因此药丸发放不了。而且这是最后的两枚。”
苏水音攥着药丸,心疼地望着萧寒玦,一会儿自己睡着了还好说,萧兔斯基要吃多大的苦头啊!
萧寒玦淡然一笑,似乎无限自信:“相信我的能为吧!”
苏水音用力地点头,他努力地吸鼻子,使自己克制感情,因为昨夜他已经暗暗发誓,成为一个不再畏惧的男子汉,像萧寒玦一样。
萧洌阳也对萧寒玦道:“全船人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二弟!你要记住,你身上的使命!”最后两字声音加重,暗示某些另外的含义。
“嗯。”萧寒玦淡淡应了一声,转头对苏水音道:“藏好了。”
苏水音捣蒜一样点头,他知道,萧寒玦将面对一场生死大战,而自己将面对的是最危险致命的“捉迷藏”。
各自努力,各自求生。
第34章 破阵惊魂
苏水音目送萧寒玦走出大门,萧洌阳继续嘱咐他道:“药丸一定要在午时准时服下,早了晚了都不行,切记。”
“嗯嗯。”苏水音一边答应,一边把药丸放进贴身的丝绸小袋子里,里面放着他为萧寒玦求的平安符。
萧洌阳出门的时候,还提醒他:“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不然被那些发狂的人抓到,你就相当于案板上的肉。”
苏水音脸色惨白,被吓到了。等萧洌阳走了之后,他就把门窗都反锁,然后在不大的客房里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看看眼前的客房,是他和萧寒玦赖以安身的小窝,在这里他和萧寒玦度过了还算不错的海上旅行的时光,但是要真的找出一处完全可以容纳下他,让他躲进去睡觉的地方,还真有些困难——这间客房摆设简单,一目了然,就连衣柜也不一定能容纳得下他一个人睡进去。
苏水音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思虑藏身之所,忽然他想到,离这里不远的厨房宽敞非常,而且东西堆得很多,显得十分杂乱,他和萧寒玦上次去偷吃东西,发现有个大缸是专门用来放大米的,上面堆满了蔬菜,若是躲在那里,说不定是个很好的选择。苏水音打定主意,就拿起一条毯子,偷偷摸摸地去潜入厨房了。
果然,厨房里现在还空无一人,因为实在太早了,萧兔斯基这家伙起床时天还没亮。而且他和苏水音早在上船的时候,萧寒玦就利用私人关系从相当于总管的萧洌阳那里要来了两把厨房的钥匙。苏水音拿出钥匙把门开开,蹑手蹑脚地摸到那个大米缸面前,米缸里还剩一些米,苏水音就把大米用舀子舀出来放到旁边的米缸里,直到米缸空了为止,他再跳进去,放上软枕和毯子,然后蜷着身体卧倒。
拉上米缸的盖子,一切都寂静黑暗下来。
苏水音摸摸胸前的护身符小袋子,呼吸粗重得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禁想:究竟发狂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自己吃了这昏睡丸能顺利醒过来吗?萧兔斯基会安全回来吧?
他不敢再想下去,脑海里不断涌现的想法却如同滔滔的海浪一样,络绎不绝,将他淹没。
世上最难熬的时光,莫过于等待了。
而米缸里的苏水音,除了等,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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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换个视角看看萧寒玦这里怎么样了。
萧寒玦来到任天狂指定的船头,天还没亮,船头还没有人来。萧寒玦总是比别人要早到一步。
他背着手,欣赏甲板上的景致,此刻只有他一人在这里,海面上依旧笼罩着不祥的浓雾,三丈外的景色一点都看不见。能看见的范围内,只有黑暗的海水在荡漾。
除了海水拍打船身的声音,万籁俱静,或者说,死寂。
一连数十天,大船就在这样丝毫看不到出路的情况下航行,用不了那个第五阵第六阵的发动,船上已经有人受不了这种看不到出路的折磨,开始发疯了。苏水音不知道的是,这几天,任天狂下令将一些头脑混乱的水手扔到了海里,这艘大船上早已被恐怖的气氛笼罩了。这种情况下,施行蛊惑人心的魅术阵法可谓轻而易举。
如果还不能驶出这片浓雾的话,船上的人全部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萧寒玦脑海里开始浮现那日百徒然临死之前,在阵法中利用传心幻术对他说的话:
“七怪之阵,乃是萧佩玉所创的最终阵法。名为阵法,实际上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诅咒’!一个利用了命理因缘的绝世诅咒,七怪之阵的影响,使得所有命运牵连的人,来到了这片噩梦海域。”
那么,他的祖先,绝世聪明的萧佩玉,他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答案恐怕呼之欲出,只在舌尖底下放着了。
通过百徒然的讲解,他知道了原来萧佩玉在任天狂折磨的时候,将七怪之阵的阵法通过身边的人流出了外界,从此一切就仿佛都在萧佩玉的算计中那样,经过了几十年的轮回辗转,如今七怪之阵被用在了神秘的魔宫海域,并且终于迎来了任天狂的到来!
更加巧妙的是,任天狂的大船,同时载满了和萧任两家恩怨纠缠的一干人等,仿佛这个船队就是一个命运纠结的载物,正载着无数命运的乱麻驶向最终的终点!
任天狂,究竟是你的“运”更强?还是七怪之阵更加狠绝?
萧寒玦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无论一切一切掺杂了何种恩怨心机,他的剑锋都毫无迟疑。
他的信念,一丝一毫都没有动摇过。那就是
除魔!
护爱!
沉重的号角终于响起,那是船上报时所用。号角响起,任天狂的身影连同他的数十名实力非凡的手下大将也终于朝船头缓缓走来。
萧寒玦上前去,先朝任天狂行礼。任天狂大手一挥,道:“今日破阵,乃是最关键的一步,与我共同奋战者,必先受我狂龙掌力,全身经脉逆冲,方能保持清醒。吃不了苦头的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那十几名手下都是铮铮铁骨的硬汉,没一个人退缩,呼声震天。
任天狂满意道:“很好!”于是轰然一声,竟然自拍胸口一掌,虽是自残,但是他周身气流涌动,靠近他的人无不被震退三步,就连他足下的地板也为之塌陷三寸,功力强劲,令人瞠目。
而他受了自己的一掌,竟面不改色,转过身来,双掌同时拍出,宏大的掌力隔空集中前面两人,竟然透体而出,接连传递到他们身后之人,不消片刻,十几人几乎同时中掌,功力深的面色惨白呕血几口才止住,功力浅的早已东倒西歪。
任天狂冷笑:“没用的东西。——孙儿,轮到你了!”
萧寒玦抱拳道:“承蒙外公赐掌。”
任天狂笑一声,左手握拳,夹带呼呼风势,一拳打在萧寒玦的胸口,发出一声不小的声音。萧寒玦顿觉浑身为之一麻,如同压了万斤在身上,窒息不已,而随着任天狂的强大内劲冲入身体,他全身的内息被震得紊乱,开始逆流,下一刻随即伴随而来的,是全身筋脉尖锐无比的剧痛,且持续不断,竟无一刻停歇!
饶是如此,萧寒玦只是脸色苍白,身形晃晃,随即依旧长身而立,面容坚定淡漠,全不似剧痛加身不断之人。反观那十几名手下,有人竟因为承受不料这随后的剧痛折磨,生生地昏厥过去了。
“不愧是我的好孙儿!”任天狂夸奖一声,“待破阵之后,由我来亲自为尔等解开这道掌力。”
原来这种掌法和内力是任天狂的绝招,天下无人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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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众人都在痛苦中苦苦支撑,等待午时阵法的最终发动。
任天狂只身矗立在船头,不动如山,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每一刻都犹如在地狱中煎熬了一年一般久远,痛楚切割着他们的理智,有人甚至后悔自己的选择。
在这种折磨之下,午时终于到来了,随着号角的吹响,众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静待接下来据说凶险无比的第五阵“恶欲”和第六阵“魔狂”。
但是————————————
似乎号角吹过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忍住身上的万千刀割之苦,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是百徒然和百媚生故意设迷局,说了假话?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任天狂依旧背着手,在船头一动不动,只是问了身后在打坐的萧寒玦一句:“孙儿,你说欲望来临的时候,人会有觉悟吗?”
“欲望来临,人没有觉悟,只有欣喜。因为欲望的到来,就意味着满足时获得的快感。”萧寒玦道。
“哈哈哈哈……那才是欲望迷人之处啊!”任天狂大笑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船上的人渐渐产生了细微的异变,如同润物细无声的风风雨雨,使得人心惶惶起来。
“好饿……”甲板上,一名留守破阵的大汉不经意说了一句,的确,从早晨到现在,他紧张得一口饭都没吃下,现在饥饿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种时刻,你竟然还想着吃!”周围的人纷纷劝他。
“好饿……饿得受不了了……”那饥饿的大汉仿佛浑然无觉自己在任天狂面前的失态,持续嘟囔起来。
“金老七!你是怎么了?你饿死鬼转世吗!”身旁另一名男子斥责道。
“我……我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那名大汉竟反常起来,他发疯一样挥开众人的阻隔,滚爬着来到任天狂的身后,嘶叫着苦苦哀求:“狂主!狂主!我好饿!快要饿死了!好饿!”
任天狂看都不看他,只是道:“那就按照你想做的那样去做。”
“我我想吃!!想吃!!”大汉口水不停地往下淌,双眼痴呆,看来宛若恶鬼。他听了任天狂的话之后,就好像得到了特赦令,竟把手指放到嘴里,在众人惊呼声中,把半个手掌都咬下来,嚼咬起来,满嘴鲜血还不忘嘟囔:“饿……好饿……好饿……”
“将他带下去。众人看清楚,这便是第五阵——恶欲。当心你们的欲望哦!”任天狂回头看了一下,提醒道。
那名被饥饿欲望侵蚀的大汉,此刻已经成为失去理智的恶狼,再被拖下去的同时,仍然大嚼大咬不止,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粗重血痕。
感谢大家对猫和萧兔的支持!
第35章 海上异象
午后时分,虽然表面看来一片安定,但是众人都心知,阵术已经开始侵蚀每个人的内心。
萧寒玦自身而言,只觉得心中起先并无什么太大的波折,但是方才见那名男子失控之后,自己内心竟有些蠢蠢欲动的情感,那种情感初始还可以控制,之后竟越来越难以压抑,犹如海面上渐渐起浪,最后掀起万丈波澜,将人活活吞没似的。
这种如浪潮般汹涌的情感如此强烈,霎时间,他脑海中竟似有千万个声音在嘶叫呼唤,最终化成一个声音:“杀!杀!杀!杀了任天狂!除魔卫道!除魔卫道!!”
那声音如此具有蛊惑性,萧寒玦咬牙极力抗争,但手指都几乎不受控制,按在了剑柄之上。
“杀!杀!杀!杀戮!杀戮!”内心疯狂的叫嚣,此刻与理智展开激烈的交锋——一边是受到魔阵挑拨的狂乱杀意,一边是坚定的信念理智,一边又是浑身刺骨的疼痛,聊以派遣这巨大的蛊惑。
“唔……”萧寒玦咬紧牙关,苦苦派遣欲望的侵袭,他紧紧握拳,指尖戳破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滴在木地板上。
如此苦斗一刻钟,萧寒玦终于渐渐摆脱出来,平心静气,极力不去想那滔天的杀戮恨意,只想苏水音,想苏水音平日对他之温柔,想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点滴的幸福,终究汇聚成平和的锁链,将他带出狂乱的深渊。
良久,待他睁开眼时,满脸冷汗,竟觉得有一年那么久, 定睛一看,举目四望,只见甲板上已然成为一片地狱景象。
“哼,这些人,究竟没用。”任天狂在萧寒玦身后,用鄙夷的语气不屑道。
萧寒玦有些趔趄地站起来,看着眼前景象:只见甲板上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一干人等,此刻已经变成一堆残破不堪的尸体,鲜血四溅,血肉横陈,似乎是经过激烈的自相残杀。原来刚才他们终究没有抵挡过心魔的诱惑,最后互相残杀至死。
萧寒玦脸色微变,原来这七怪之阵竟如此凶险,甲板上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尚且被残害如此,那么船上的寻常仆人、那两船的男宠等等,不知道该是何种悲惨的情景。
任天狂转过头来说:“走吧,现在才是破阵的最佳时刻。”
“好。”萧寒玦应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
只见任天狂背着双手,身形一纵,便从船上跃下雾海之中。
萧寒玦紧随其后,提起一口真气,足尖轻点栏杆,衣袂翻飞,已然随着任天狂下坠,但见雾气迷茫,脚下是起伏的海浪,但两人却并未落水,而是足尖点着水面,借着一点微末的浮力,身形向前一跃一起,骤然又拔高半丈,如此起起落落,便在苍茫的海面上,如履平地,一前一后奔走似的。
这便是武林中最顶尖的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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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玦追随任天狂,在海面上以绝顶的轻功腾跃了半个时辰,所见之景象除了大雾便是海水,四面八方景致都是一般,很容易就迷失掉方向。
但是任天狂似乎并不着急,他头也不回地只顾往前飞奔。终于,来到一处景色和别处稍稍不同之处,这地方都是沉船的遗骸,七零八散。
任天狂跃上一块漂浮的残损木板,全当是暂且修整。萧寒玦于是站在另一块起落漂浮的木板上,反观他们两人,任天狂脸不红气不喘,脚底不湿。而萧寒玦则整个小腿都因为刚才陷入海浪借力而尽是水渍,浸到了膝盖。
任天狂略表赞扬道:“孙儿修为不差,这世上能跟得上我脚步的人,不超过三个。——你好好看看,这里是哪里?”
萧寒玦环顾四周,但见沉船遗骸四处飘荡,阴森可怖,便道:“这里是前几天,我们经过的沉船墓场,也是第一阵‘镜我’发动之地。”
“无错,这里是船队经过之处,也就是说,我们航行了这许多天,其实不过行驶了几里路而已。那你再好好感应,现在可还有恶欲阵法的影响?”任天狂道。
“恶欲的影响减弱了!”萧寒玦感到到了此处,内心方才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狂乱之感竟然消减了不少,他疑惑道:“难道这说明,阵法的范围其实就以这块沉船墓地为界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