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娘。”
“呃。”笑声戛然而止,老板娘的笑容僵在那里,“你,你叫我什么?!”
于釜已经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明天我过来取。”
“你居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老板娘募地抬高音量,又继续拔高一个音,“明天?!干脆我现在就送你一大束秋牡丹要不要!”
本来是气愤下的口不择言,却不想于釜笑开了嘴,眼睛都亮的刺人,不住地点头,“好,回去送给娘子,他肯定不会生我的气了。”
老板娘张了张嘴,娃,老娘我是说气话的,想她纵横县里二十余年,收过多少名贵花草,难道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花就要送这么“实用”的花草,还是送给这么一个完全没有品位,打算借花献佛的傻小子?
“花呢?”
老板娘挫败的挥挥手,进里屋拿了一朵出来,塞在他手里:“喏,就剩这一朵了,改天带你去摘成片的,刚好现在是它开放的季节,你爱摘多少摘多少,我不管了。”
“这是牡丹?”于釜小心地捏着半干枯的秋牡丹,眉头紧紧的皱着,若不是那一丝熟悉的香味,他一定会以为老板娘在敷衍他,“牡丹长的不是这样的,我见过。”
面对于釜几乎控诉的表情,老板娘额角隐隐抽痛,不怕没知识的,就怕这样半懂不懂还要装懂的家伙:“谁告诉你秋牡丹就是牡丹了?”老板娘轻轻拍拍于釜的脸颊,在他变脸的同时悻悻地放下,咳嗽两声,摆出一副大师的模样,“秋牡丹,也叫野棉花,性苦,有毒,偏偏又能清热解毒,爱用这种香精的人多是性格或是心情矛盾之辈,小子,别说老娘没教你,你若是买给心上人的,你确定他没变心?”
于釜捏着话扑哧扑哧了半天,他才不担心伍行会变心,他若是这么容易变心的话,必是意志不够坚定之辈,他又怎么可能追的这么辛苦,又这么为他着迷呢。
不过这花是伍行几个月前用的,虽然他很喜欢,但再把这个送给伍行会不会让他睹物思人,又想起某个就该被人道毁灭的家伙?于釜举棋不定。
老板娘倒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说中了,得意地吹了吹指甲,小样,让你消遣老娘,紧张不死你,她已经完全肯定于釜刚刚的那声“春花娘”是在戏弄她,那有变得那么快的人,一开始还表现得不为财色所动,一副富贵不能淫的架势,一个转身,好么,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其实她倒是完全误会于釜了,对于釜而言,认一个娘就是多一个枷锁,但叫一声“娘”和叫别人名字一样,不过是一个称呼,如果老板娘是让于釜叫她一声“春花爹”“春花阿猫”“春花阿狗”什么的,他也会毫不犹豫,用同一种语气,同一种声调平平的叫出来。
不过总算是皆大欢喜,都满意了,当焦头烂额的张家和不知从哪回来找于釜时,就见一魁梧汉子咧着傻笑着在店门口站着,手里小小心心地捏着一朵快枯掉的不知名小花,一阵微风吹过,小花差点被吹散了,此魁梧男子一脸大惊失色,心疼,肉疼,拿着朵花用手合着不是,塞在怀里不是,简直就是如临大敌,手足无措。
当风中凌乱的张家和面无表情内心咆哮的走近时,该男子已经脸色煞白可怜兮兮地捧着被他折腾得只剩下杆子的小花,嗯,如果还能称作花的话,胃里不断翻滚。
于釜兄,你真的不是小家碧玉啊啊啊!这么娘们的动作你到底是怎么无师自通的,难道老板娘的调教手段就这么厉害?他才离开了多久啊,抹了把疲惫的脸,张家和耐心地等待于釜恢复正常,好在于釜魔怔的时间不长,将杆子塞进怀里,于釜终于又开始憨憨的看着他了。
“小盒子,我有事要和你说。”
“正巧,我也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没兴趣,”于釜摇摇头,“我要回去了。”
张家和故作神秘的脸如同便秘了般,鳖的通红,所以说,最讨厌这些不会配合的家伙了,弟啊,哥好想你。
他一把抓住于釜,用力捏了吧自己,憋出两滴眼泪:“阿釜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走,不然今天晚上会闹出人命的啊。”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于釜纳闷,“谁不想活了就去死好啦,我又劝不动,我今晚还有事,没空管闲事儿。”
张家和手指用力,脸上的表情更真切了:“阿釜,做人不能不厚道,昨晚很爽吧,你也不想想是谁帮的忙,若没有阿药的药,你能尝到甜头么……”
“你是说今晚阿药不想活了?”于釜惊讶的打断,一脸不相信。
“……我没说过吗?”
于釜肯定的摇摇头。
好吧,可是他也没说阿药想自杀啊有木有,他想说的是……
“如果他真想自杀还好,世上就少了一祸害,问题是他还没祸害够,今晚又打算去祸害别人了!”
“哦。”
哦?见过冷血的,没见过这么冷血的,好吧,好吧,张家和再次妥协,反正他自己也不是多在意,只是想留下来看个热闹罢了,但怎么也得拖个下水的才行,于是只好咽咽口水,继续解释。
“阿诺身边跟了个姑娘,阿药估计快气疯了。”
“哦……”于釜点点头,突然又想到当初伍行身边跟着的那个姑娘,感同身受地用力点头,“是该杀了!”顿了顿,加了句,“那个女的!”
于釜一连三个大喘气,口气含义一变再变,张家和犹豫着要不要再加把火,一个疯子也是疯,两个疯子也是疯,让一个疯子去阻止另一个疯子……想了想,还是比较靠谱的(到底哪里靠谱啊),试探着问道:“那我们晚上留下来?阿诺今晚在水芙蓉设宴款待贵客,我们去隔壁房间凑凑热闹?”
没想到于釜还是犹豫,只是犹豫地理由令人抓狂,他闷闷的说:“杀个人而已,不用我们帮忙吧。”
张家和差点再吐一口血,森森地怀疑自己的如意算盘会落空,兄弟,不是叫你去帮忙埋尸的!是让你去阻止啊阻止,不过想到于釜刚刚杀气腾腾的眼神,估计到时候没帮忙砍一刀已经不错了,可真的离开张家和又不放心,阿药下手可是没轻没重的,阿诺或许能好些,那姑娘可就凶多吉少了,他是不介意杀人啦,可是因为争风吃醋而杀人,他还是有所抵触的,像他们这种人,杀人容易,戒杀难,要是杀出了火气,张家和担心整个水芙蓉的人都得陪葬,他记得,阿药好像有好几种随身携带的大范围毒杀药物……
“那啥,阿釜,算帮哥一个忙,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不能让阿药杀人。”
于釜看了张家和一会,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几乎遗忘的护套,终于点点头:“我懂,杀人了,就会失去自己最爱的人,要忍,我会帮阿药的!”
张家和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于釜手腕上的护套一眼,笑着点点头,不知道于釜怎么会想到这个方向去的,不过留下就行,他用力一拍于釜的肩膀:“没错,就是这样,阿釜,记得,晚上我们一定要千万看好阿药,别让他碰任何东西。”
“嗯。”
第四十六章
晚上的水芙蓉如同以往的所有夜晚一样热闹非凡,廉价的脂粉,廉价的笑容,还有廉价的肉体,调笑假嗔,媚眼甜言,换取的不过是更加廉价的一个夜晚,廉价到除了肌肤相触是真的,便再也无半分价值。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从不留客过夜的芙蓉阁内,今晚灯火通明,层层士兵把守之下,竟在这靡靡之地硬是透出一股肃穆。
我们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阿诺县令正坐在里头,带着他那抹招牌式的轻佻笑容频频举杯敬酒,主位上赫然坐着那位芙蓉阁阁主,也就是现任的花魁,水芙蓉的当家女老板,在此我们就不多做描述,反正大伙都知道,那一定是个美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个眼神儿就能勾人魂的绝色儿。
此时美人儿似笑非笑地抿了口白玉酒杯,“诺,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了呢。”
“蓉儿,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初明明是你对我始乱终弃,还害得我背负一个薄情寡性之名,这么久不见,开口就倒打一耙,真真是无情哪。”明明是反驳控诉却用略带轻浮的语气说出,听上去不像是责问,反而更像调情。
“咯嚓”一声,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阿诺眼神微微一厉,水芙蓉则是不在意地笑笑,微微侧头吩咐道:“小蝶,你出去瞧瞧是哪个不要命的喝醉了乱跑,让人乱棍打出去。”
“是,小姐。”小蝶微微行礼,脚步轻盈地出去了。
“你的性格越来越恶劣了,不过是喝醉酒罢了,也不怕砸了水芙蓉的招牌。”阿诺笑着又敬了一杯酒,仿佛刚刚那一刹那紧张的并不是他。
水芙蓉果然嗤笑地一杯干下,“你也越来越虚伪了,我将他赶走才真是顾及这百年的招牌,人若到了你手上,能好到哪去。”
门外响起小蝶轻轻柔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混乱的脚步声,很快便归于平静,小蝶一脸平静地走进来站到水芙蓉的身后,在她耳边轻轻回禀着什么,水芙蓉先是诧异地看了阿诺一眼,又轻笑地点点头,低低吩咐两句,小蝶于是又行了个礼出去了。
阿诺被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见小蝶离开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是知道这女人的劣根性的,心眼小的跟针眼有得拼,不由得正襟危坐:“发生什么事了。”
水芙蓉一手托腮,轻摇魁首:“无大事,不过是来了几个朋友,嗯,呵。”
阿诺狐疑地看了水芙蓉一会,见她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抛媚眼,便知套不出这女人的真话,也不纠缠,只是有些不虞地说:“水姑娘,你的身份特殊,还是自己小心点的好,我们今晚见面……”
“怎么,不叫我‘蓉儿’了?放心,不该知道的绝不会知道,呵呵。”
水芙蓉的心情看上去极好,笑个不停,酒也不停,却不见半分醉意,知道这女人不尽兴是不会认真的,阿诺只好也放松下来与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调笑话,只盼把她哄高兴了早早把事办完离开,要不昨晚才折腾得下不了床的那人,很可能明天就把他折腾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只是比较昨晚的香艳,明日,更有可能是“牡丹花下死”了。
阿诺一边陪酒一边神游天外,自然没有听到从隔壁传来的磕磕碰碰的声音,水芙蓉却听到一清二楚,劝酒劝导更欢了,嘴上也越来越没分寸。
“诺,人家这么久没见你了,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呢,莫非那个变态就那么恐怖么。”某美人伤心欲绝。
“说过多少次了,阿药不是变态。”
“好,好,他不是变态,那你就是变态,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爱,一个不正眼瞧你的男人,你却爱的跟狗腿子似的,你对得起我么。”
“我也不是变态!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娶你,水芙蓉,我们说好这事不提了的。”
水芙蓉假意抹泪的手顿了顿,又重新一抬媚眼:“诺,这个小姑娘就是你新收到人么,瞧瞧,瞧瞧,多水灵,要不要交给我训练几个月,我保证她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从进来到现在,他们已经坐了近两个时辰,喝了几壶的酒,这女人才终于扯到重点,阿诺不由得心情大好,又开起了玩笑:“我不就是为了这来的么,不给你把把关,我还不放心……什么味道?糟!”
阿药一边摆弄着瓶瓶罐罐,一边听着隔壁的打情骂俏,他就知道,那个女人不会那么好心地给他准备一个房间,还有那个该死的家伙,难道他昨天晚上没有榨干他么,居然还有力气动这些花花肠子!
面色诡异地将漆黑腥臭的药粉掺入已经调好的浅白色药粉中,不断搅拌,看着它们发生某种未知的反应,变成毫不相干的粉红色,嘴角的笑容加大,你想爬墙?你想红袖添香?你想红粉知己?我就给你机会。
“你就叫做‘红粉佳人’。”
张家和看着自成一个世界的阿药,频频擦着冷汗,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这家伙真的有巫师血统?巫师不是长着尖尖的高鼻子,深深的黑眼圈,浑身脏不溜秋的吗?看到一向懒散的阿药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张家和心中暗暗叫苦,那谁说的好,到处是秘密,这秘密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会崩溃地。
再看看一旁还在和丝绸长袍做斗争,一个劲地址撕与不撕之间纠结的于釜,他又觉得,太过表里一致也不是什么好事,亏得老板娘死赖着于釜穿上这新衣后两眼放光,结果这野人穿上新衣也不成人样,想到自己以“要么穿着要么裸奔”威胁他,这野小子居然真的敢给他犹豫,要不是他动作快拦下了,他们肯定还没进屋就被那些饥渴的“狼女”们给扑倒了,真是,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这会,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靠人不如靠己,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真意的张家和只能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一边安慰自己,这间房与隔壁可是隔着一堵墙的,门外又有士兵把守,这里稍有动静隔壁的人都能从容撤退,阿药根本就只能这里做做药,自我发泄一下,才催眠完,就发现一会没注意到阿药已经用不知那来的一把大蒲扇对着关着的门狂扇……
“阿,阿药,你在做什么?”张家和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阿药配合地回头一笑,“你不是知道吗?”
虽然知道这不是说书里的“野鬼报仇”,张家和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这才发现紧闭的门其实开了一条缝,不过缝小的在“平常时候”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种时候,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反而心惊肉跳的,有种死寂的感觉,不过几个呼吸,隔壁房内终于传来那个“花心男”一声“糟”……
某人还是中标了。
“你,你……”你不是没出门么?
“你好厉害,外面十米内的人呼吸全都停止了,你是怎么做到得?”于釜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掩饰不住的浓浓欣赏。
阿药懒懒地坐回椅子上,反而不急了,喝了口茶,又好心情地为于釜倒了一杯,选择性地忽略了羊癫疯的某人,大蒲扇扇啊扇的:“小意思,不过一些僵尸粉和低级春药罢了,这药发作快,唯一的缺点就是挥发的太快了,有点风就四处撒野,不好控制。”
听着阿药嫌弃的口吻,于釜似懂非懂,傻呵呵地端起茶就喝,张家和则是想掩面了,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这个变态根本不用出门,只要将药粉撒在门缝里,用力往外扇就行了,还不用担心误伤,估计这座妓院他都想夷为平地……张家和想抬手扶额,却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刚想使劲,就听见阿药幽幽的声音传来:“你如果想变成活死人就用力好了。”
闻着鼻尖淡淡的馨香,张家和是真的后悔掺混水了,一把大扇子往外扇,他怎么就那么肯定风一定往外吹呢?果然,他这算是被殃及的池鱼么?为啥他们两个就没……看着于釜手中的茶杯和阿药无辜的眼神,张家和终于悟了,阿药,是在怪他多管闲事,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阿药慢吞吞的又喝了口含解药的茶,“小盒子,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你中毒不深,虽然动不了,嗯,可能还会有些上火,但于性命无忧,不用太担心了,至于外面那些,等我事情办完了,如果他们命大的话,自然会给他们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