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光佐是吧……夏英帆冷笑。
「三叔，这是我同学夏英帆。」
「英帆？好名字。」楚光佐笑咪咪的对楚曦说：「我正要去你家，要不请你同学去吃饭？」
楚曦吓了一跳，三叔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可是要是楚曦自己现在抢着替夏英帆拒绝了，不但怪异大家又都不好看。
幸好，夏英帆拒绝了，他淡淡的说：「我没兴趣。」就径行离开。
剩余两人先随便扯了几句，楚曦才凑到楚光佐耳边低声抱怨：「三叔怎么问这种问题？」
「哪种问题？」
「问他要不要去我们家吃饭这种问题！」
「反正他拒绝了。」
「要是他没拒绝呢？」
「他会拒绝的。」
「你怎么知道？」
楚光佐意味深长的看了楚曦一眼：「我就是知道。」
「……」
楚曦不禁感到无力，他从小就听过各式各样关于三叔的故事，大人们对三叔的态度鄙夷有之，可惜有之，佩服有之，三者混杂的更多。后来跟三叔接触后他除了觉得三叔是个怪人之外也没甚么别的想法，直到长大后他大概才猜到三叔的职业。
杀手。
古龙曾说过：卖淫和杀手都是最古老的职业。所以即使平常接触不到，也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楚曦长大后逐渐明白了众人对三叔各种复杂情绪的原因，众人是这样想的：好好家业不继承，偏偏去当甚么杀手，杀手是好当的吗？一失败就丧了半条命。但三叔当成了，不但当成了，还当得挺好的，于是大家又想，想当杀手就算了，为甚么要一个人跑去混？替家族做事也好啊！这么好的本事却不能为家族所用，真是可惜了。
楚曦小时候并不了解楚光佐的职业，十分崇拜这个三叔，整天在他后边晃来晃去，赶也赶不走，久而久之情感也深厚起来。
虽然在这种家庭亲情一般都说不准的，但是楚曦永远记得那个人在雨中笑着对自己说『信任』时的笑脸。
因为家庭关系，说他冷血也好，楚曦对杀人之类没甚么感觉，更别提会抵触了，所以在家族之中到后来跟楚曦感情最好的反而是这个相处时间最短的三叔，还真是令人感到可悲又可叹。
夏英帆认识楚光佐，不只认识，可说是熟得不得了，但两人绝非是甚么忘年之交，虽然不知道楚光佐对夏英帆抱有甚么想法，夏英帆却是彻头彻尾的讨厌他。
夏英帆一回到家立刻对姐姐说：「我今天见到光了。」
夏菱帆眉毛也不抬一下，漫不经心的问：「哦，在哪里见到他？」
夏英帆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夏菱帆惊讶的问：「你同学是他侄子？」
「嗯，他叫楚曦。」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夏英帆便去补眠。
夏菱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笑着自语：「侄子？有趣。」
光是个很有名的杀手，照理说他可以有更好的报酬、更好的生活还有更优秀的经纪人，但他现在却选了个黄毛丫头，让很多人跌破了眼镜。
夏英帆不喜欢光也是因为光是他唯一的同僚，不过比境界两人差太远，夏英帆毕竟没有受过甚么正规的训练，目标也大部分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其实论他的赚钱能力，他小时候还赚得比较多。
3.
男孩还小，甚么都不懂，甚至那把刀以他幼嫩的手掌尺寸也很难握牢，但他心中也隐隐约约觉得姐姐要他做不好的事情，他不禁犹疑的看着姐姐。
「你不听姐姐的话了吗？」女孩小声抱怨。
男孩眨眨眼睛，他从来都很听姐姐的话。
「为甚么要这么做？」
「为了要活下去。」
男孩不懂。
女孩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再次低语：「如果不能活下去就会死，你知道甚么是死吗？」
男孩侧头想了想，他知道甚么是死，因为他已经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字。
「就是像妈妈一样，永远睡着了？」
「没错，如果你不杀了那个女人……」女孩停顿了下：「我们都会像妈妈一样去死喔！」
男孩一听就喊：「我不要姐姐死！」
「嘘！」女孩愣住，眼神明亮，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她竖起食指放在唇上：「你不希望姐姐死吗？你愿意保护姐姐吗？」
「嗯！」
「那么，为了我，去做吧？」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传来，一个身材火辣、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走进巷内。
女孩往外看了一眼，交代道：「记得要戳在肚子上喔。」就用力把弟弟推了出去。
男孩惶惶然的被推了出来，踉跄几步恰巧一头撞进女人怀里。
女人惊讶的看着男孩，只见男孩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睁的老大，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再加上他长得实在可爱，女人不但没有发怒推开他反而母性大发，柔声问道：「喔！小弟弟，你怎么会跑来这里？迷路了吗？」
男孩脸颊抽动，唇色发白，然后他抬手一挥用力把刀捅进女人的肚子里。
「啊！」女人尖叫，她脸色惨白的捧住自己的腹部：「你——我……我的孩子！」
男孩吓的倒退几步，天旋地转中他彷佛看到在黑暗中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自己看。
谁在看着他？谁在看他？那一定是鬼魂的眼睛——
他转身朝姐姐跑去，他觉得眼前发黑，耳中只有女人令人血液凝固的尖叫声。
「救命！救命啊——你——你还我的孩子来！」
无视周围的声音，女孩搂住男孩，轻拍着男孩的肩膀，口中的声音无比柔和，双眼里闪着的光芒却冰冷刺目：「没事了，你是为了保护姐姐，不是吗？」
男孩的脸埋在女孩同样单薄的胸口里，没有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眼眶发红，眼神茫然。
「她……她睡着了吗？」男孩问。
女孩凑到男孩耳边，声音轻到几乎接近气音：「你是为了我。」
男孩终于哽咽出声。
为了你。
为了你，我愿意去做任何事。
夏英帆睁开眼睛，他睡时灯没有关，醒的时候照的眼睛刺痛。
只知道做了个梦，醒后他就忘了梦里内容。
他的手摸进口袋，轻抚着那把刀，若有所思的凝望前方，又像是甚么都没在看。
＊＊＊＊＊＊
楚光佐向来跟楚家人不对盘，对于楚家人或浅白或隐约、混杂各种情绪的打探都视而不见，吃完饭直接把楚曦带了出去，叼烟坐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楚曦，楚曦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开口问：「三叔，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楚光佐却说：「小曦，夏英帆是你同学？」
「怎么？」
「你对他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能有甚么感觉。」
「你没跟家里人说你是个同吧？你喜欢他？」
楚曦听到这忍不住喊：「三叔！我跟他认识才没多久！」
「那又怎样？还有人一见钟情哩。」
「三叔，」楚曦转身正对着楚光佐：「你为甚么一直提起他？难道你认识他？」
楚光佐狠狠吸了口烟：「难道你自以为认识他？小曦，不要把人想得太简单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那好，」楚曦觉得自己快没耐心了：「就劳烦三叔开解开解我。」
「他是我同行，没事别去惹他。」楚光佐抛下一句，潇洒的转身就走，留下楚曦一个人发愣。
夏英帆是杀手？
楚曦隔天上课时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叔叔是杀手对一般人来讲就很奇妙了，同学是杀手……这是电影情节吧。
昨天他看了手下替他调查夏英帆的报告，写的并不是很详细，不过夏英帆大略的人生经历也算清楚：小时家境贫苦，母亲生下双胞胎（夏英帆与夏菱帆）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父亲怠惰成性，两三天换一个工作，还特别喜欢喝酒赌博。后来父亲欠下大笔债务后干脆抛弃妻子与孩子一走了之，母亲在父亲走后病情加重，不久后就去世了，至于双胞胎落得无人想收养的境地，正在闹纷纷时尚年幼的夏菱帆竟然提出一个胆大的主意——让他们记在随便一个亲戚名下，给他们固定的生活费，他们可以独立生活。这种话大人们自然是不相信的，但依照自己的私心就答应了，还在生活费上讨价还价一番。后来的调查内容几乎一片空白，大概只有夏英帆当起了杀手，他姐姐夏菱帆是他经纪人这件事，而令楚曦惊讶的是夏菱帆竟然也是三叔的经纪人。
至于原先设想的家庭背景只是夏菱帆在夏英帆完成之前的任务后，跟委托人之间的交易而已。
楚曦揉了揉额角，嘴角却浮现一抹笑，三叔啊三叔，认识他认识那么久了，究竟是真心提醒还是纯粹装傻？明知道他的个性就像玩火的小孩一样，越危险，就越想去靠近。
毕竟现在的生活真是太无聊了。
所以放学后他主动走到柳依依及夏英帆面前：「今天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夏英帆立刻皱起眉：「你昨天不是去过了？」
「去过了，你们的问题有改善吗？」楚曦转头问柳依依：「你觉得你们之间的教学有没有问题？」
柳依依看了夏英帆一眼又很快低头：「……嗯。」
「就算有问题我们也会自己解决。」
「期中考就快到了，你有信心有一科及格吗？」楚曦略带讽刺的问，又看夏英帆溢满怒气的脸，又换上温和至极的语气：「我再去看几次就好了，毕竟是老师亲自拜托我的，我们也不好辜负老师的关心吧？」
夏英帆犹豫了一会儿，左手捏紧刀把：「这是你说的。」
「是，当然是我说的。」楚曦接近温柔的回答。
夏英帆也不好对笑脸人发脾气，尽管很想把刀抽出把眼前的人宰了，还是深吸口气，大步走出教室。
一个杀手没事为何跑来念高中？而且很明显还无心学习，想来无论是夏英帆或夏菱帆都不会作甚么无用功的事，有甚么目的？楚曦悠哉的跟在两人后面，认真思考着，杀手当然是要杀人，难不成夏英帆要杀的人在他们附近？更深入一点，是在他们班级？那只有一个可能——
楚曦的眼神瞄向前方。
黑色的长直发平顺的披在背后，走路时总习惯微低着头，不管去哪里总是习惯隐藏在角落，不与人接触。
——柳依依。
但这样也有疑点，夏英帆如此举动简直匪夷所思，为了一个很普通平凡的目标，有必要牺牲自己到这种地步吗？
「楚曦！」
听到这个声音楚曦立刻感觉到脑子有点胀，伸手又按了暗额角，觉得纯粹心理作用。
邱蓉莺：「又去帮英帆同学辅导功课？」
英帆同学……夏英帆握紧刀，越发看这个做作的女生不顺眼。
楚曦只好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声：「嗯。」
「为甚么你也要去呢？依依一个人就够了吧？」邱蓉莺对柳依依露出甜美笑容。
柳依依显然很局促不安，天性内向的她完全不懂得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楚曦赶紧抢话道：「没关系，我们一起念书也好。」
楚曦看邱蓉莺张嘴似乎又要说甚么，赶紧再次拉了柳依依就走，他还真怕又重现上次的场景：「我们先走了，赶公交车啊！」
邱蓉莺默默看着三人走远，眼中露出一抹怨恨。
4.
初秋的风有点凉，太阳却不减炽热，让夏天完全依靠电风扇与冷气过活的楚光佐有点昏昏欲睡，他撑起身子一把抓起手机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年轻的女声，乍听之下柔软而稚嫩，然而楚光佐知道那层柔软之下藏的却是锐利的荆棘。
他不急着答话，先是多愁善感的叹口气，再慢悠悠的说：「秋天已经到了啊～」
另一边的女孩冷笑了一声：『是你，不要说废话，怎么了？』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已经好久都没有任务了呢。」
『给你休息时间你不要，你是杀人狂吗，不杀人就不安心。』
「别这么说嘛，提示我一下，我这次休息时间会有多长，毕竟我也想去度个假呀～」
『不用担心，会长到你老死在那边。』电话被挂上了。
楚光佐盯着手机，孩子气的躺回床上滚了一圈，起身时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楚家的宅子很大，楚光佐明白这时楚曦大部分都在书房里，一边朝那边走去一边摸下巴思考着。
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呢。
楚光佐「啐」了一声，用脚踹开门，大剌剌的喊：「小子！去喝一杯。」
楚曦把纸张堆到一边，回头无可奈何的说：「三叔，我还没看完文件。」
「那有甚么好看的，走！」楚光佐把楚曦拉到楚家附近的酒吧，一屁股坐在吧台旁：「小子，你满十八了吧？」
「还没有。」楚曦叹息，看着楚光佐把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不管了，喝掉它！」
楚曦啜饮着酒，观察楚光佐的表情动作，三叔不是爱喝酒的人，他喝酒的时候不是心情很好就是很不好，看看楚光佐郁结的面孔，还叫他小子……看来恐怕是后者。
楚曦斟酌了一下，问：「三叔你心情不好？」
「哪里心情不好？来，干杯！」响亮的玻璃撞击声，「我心情好的哩，马上就要去度假了！」
「度假？」杀手去度假？不会在半路被仇家给杀掉吧？楚曦浮想联翩。
「小子，你这是甚么表情？不管你在想甚么都是错的！黑道大老是人，杀手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需要休息～」
楚曦灵机一动：「夏英帆也是？」
「小英帆？」楚光佐语气突然沉寂下来：「那是个可怜孩子哪～」
「三叔你很了解他？」
「废话！你想了解他是吧？我跟你说，他就是他姐的小木偶呢，一个恋姐一个变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你干嘛问这个？」楚光佐的脸因为喝酒变得有些通红，他凑道楚曦面前，醉醺醺的问：「你看上他了？」
楚曦刹那心跳漏了一拍，接下来像是掩饰甚么一样唇贴上酒杯：「怎么可能。」
楚光佐嘿嘿一笑：「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哪时候吗？那时他们只是小鬼头而已，都还没上学呢！我那个时候啊，就看到小菱帆唆使小英帆杀了一个孕妇，真是～两人还双胞胎呢，心智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啊～这招借刀杀人，啧啧！」
楚曦有点不舒服，他一饮而尽剩余的酒，不清楚自己还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虽然是他主动谈起的。
楚光佐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耸肩笑道：「甚么是罪恶感，小子？饥荒时都有人吃人，我告诉你，人想活下去的时候罪恶感算个屁！」
楚曦的酒量不差，喝多少都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听到这他忍不住把楚光佐一人丢在酒吧哩，匆匆回到了书房，手指无力的卷着自己的头发。
好像演得有点过头了啊，楚曦苦笑，把脸埋入交迭的手臂里。
……有点失算了呢。
＊＊＊＊＊＊
「笛落梅，这就先交给你了，我明天就跟你会和。」夏菱帆挂掉电话，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对走进书房的夏英帆说：「我要出去几天，你这几天要好好吃饭。」
「我知道了，姐姐路上小心。」因为职业缘故，夏英帆也习惯了夏菱帆频繁的外出，露出单纯温和的笑容回道。
这是只会在姐姐面前出现的笑容。
电话又响了，夏菱帆接了起来，转过身背对夏英帆，听时脸上又挂上了平常的讥诮冷笑，她小声说，：「又是你？……有甚么话快说……甚么？你开玩笑吧……哼，笑死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甚么鬼主意……算了，随便你，我是没意见。」
结束通话后夏菱帆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我离开时会有人来这借住几天。」
夏英帆不悦道：「是光？」以前只有光住过他们家。
「不是，是光的小徒弟。」
「谁？」夏英帆更加惊讶。
夏菱帆捞起钥匙潇洒的走出门外：「见了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们会一见如故呢。」她没有去听夏英帆的回应，越发加快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