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泽做了十几年同学,对他的家世更加清楚的何子胜再度语塞,提着衣角奔走。
“江泽?长相很不错!”第三采访人班上一众女生如是说,“眼睛有神、鼻梁高高、嘴唇微薄……还有那身材、那曲线、那弧度……”
曾经目睹江泽身材的何子胜无语凝噎,戚戚然挤不出一个字眼。
如此说来,江泽的确是一个要背景有背景、要背影有背影的上等货。
……那又怎么样!?
我何子胜也是风度翩翩才识兼备的新一代好男人,别说我不想配。我要是想配,区区一个江泽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何子胜自欺欺人地想。
虽然有点自我安慰,但何子胜总算从“和江泽很配”的纠结中脱离了出来。琢磨一下最近的学习态度,何子胜干脆地夹着书本往图书馆走去。
玩得太多,总得复习一下,免得考试周来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结果闲情信步走了半天,没找着图书馆的踪影,反而不知怎的兜到了学校的游泳池。
是个清静的地方,绿色的爬山虎遍布白色的外墙,透过栏杆可以看见里面清澈的水。
夏日炎炎,往常这个时候,游泳池里都是满人的。今天可能恰好碰上游泳池换水闭馆的日子,栏杆门闭着,一个人也没有。
何子胜站在路中央,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无限低,心中感慨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果然不是好事。这不,来了大学半年,居然还能沦落到迷路——若是让江泽知道,指不定会戳着他的鼻子笑。
感慨归感慨,求救电话还是要打的。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江泽的声音有点喘:“子胜……怎么了?”
何子胜原本想让江泽过来救命的,听到声音不由燃起八卦的火焰,话在喉咙转了又转,道:“你在做什么?”
江泽一愣:“运动。”
“运——动?”何子胜跟着重复了一遍,出口的两个字九曲十八弯地在空中绕了几个圈。明明是多么淳朴多么纯洁寓意健康向上锻炼身体的词汇,为什么从江泽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这么龌龊呢?
“很正常的运动,你自己猥琐就好,别把我也想猥琐了。”江泽带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随之是“哗啦啦”的水声。
何子胜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有什么运动需要做完马上洗澡的?还说是我把你想猥琐了?”
“我在游泳。”江泽耐心十足。
何子胜不信:“我现在就站在游泳池门口,今天闭馆呢。你骗谁啊?”
江泽有点惊讶,抓起擦水的毛巾便往大门的方向瞟去,眉头一皱:“门口没人啊。”
何子胜开始咬牙切齿:“我就站在游泳池正门的路中央,门是关着的,还上了一把铁锁!白色的墙,墙上全是爬山虎,你要不信,我就拍张照,从外面还能看见游泳池里的水呢!”
漫长的死寂。
江泽的声音平静得有点诡异,“游泳池的外墙,没有爬山虎。”
……
何子胜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啪嗒”一声!
通话毫无预兆地被卡断了。何子胜险些从地上蹦起来,斜眼看着面前遮天蔽日的爬山虎墙,忽然倍感阴冷。再小心翼翼地瞄两眼那锁在门上的铁锁,却发现那把沉重的锁上全是铁锈,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东西。
不会那么邪吧……
何子胜哭丧着脸一步一步往外挪,挪远了,一个转身便开始朝远处跑去,仿佛身后有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追赶。
原本还想拨电话给江泽,却无比坑爹地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一路狂奔的空当都不见人影,吓得何子胜鸡皮疙瘩从脚底直窜上头发稍。
挥汗如雨汗流浃背地不知跑了多久,喘着粗气抬头,蓦然发现路旁还是白色的墙,墙上爬山虎绿油油一片,连带着挥洒而下的阳光都衬得阴气撩人。何子胜脸色煞白,一边在嘴里念叨着“大白天的活见鬼了有怪莫怪小孩子不懂事千万不要怪”,一边心惊胆颤地东张西望,生怕不小心戳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个手掌轻轻拍在何子胜肩膀上。
何子胜蓦然开嗓,用足以媲美山顶洞人的音量尖叫起来。
江泽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堵住耳朵,面无表情地从他身后走出。
何子胜的哀嚎在江泽的死鱼眼下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
颤巍巍地低头,确认对方的影子;颤巍巍地伸手,确认对方的下巴;再颤巍巍地把半个身子贴过去,确认对方的体温。
江泽在何子胜的一系列动作下僵了僵身子:“你做什么?”
“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人……”何子胜嚅嗫道,顿了顿,气焰猛涨,“你!你刚才怎么回事!?突然说什么游泳池外墙没有爬山虎,吓死我了!”
江泽微微蹙眉:“我可没有骗你,学校现用游泳池的外墙根本没有爬山虎。”顿了顿,冲旁边布满绿叶的墙扬了扬脖子,“至于这个,就算真的是游泳池,早八百年就被封了吧?”
何子胜打了个哆嗦,微不可察地往江泽身边凑了凑。
想了想,突然觉得奇怪:“你刚才不是说在游泳池吗?”怎么会这头刚挂电话,那头就冒了出来?
江泽无言,拉着他走过阴森森的白墙和绿色爬山虎,从边上一个小道拐弯直走。
伸手往前指去: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游泳池赫然就在前方。
何子胜大窘,低头看看小道又看看始终淡定的江泽,正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看自己。
回过头去,只见那通往白墙绿色爬山虎的小道,此时尽头正站着一个人,人影模糊,长长的头发,刘海遮挡住眼睛。虽然看不真切那人的表情,却总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何子胜的冷汗一下渗了出来,脚一软,很没骨气地撞进了江泽的怀里。
拥香入怀的江泽原本还有点吃惊何子胜的主动,刚想开口调笑,不想怀中那人突然颤抖起来。从头到脚一样几率地抖动,看起来像调了震动的手机。
“你怎么了?”江泽疑惑。抽风?
“有有有……有鬼……”何子胜像只受惊的仓鼠一般直往江泽怀里缩。
江泽怔怔地抬头,看着小道上缓缓走来一个女生。长发飘飘,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双目无神……
在江泽怀里缩了半天,没有感觉到预期中的阴气袭人。
何子胜囧囧地抬头,发现那个被自己误认为是鬼的女生已经走到了身旁,此时正狐疑地盯着自己。顿了顿,跑到一旁和等着自己的男朋友谈笑起来。
而一直抱着自己的江泽,虽然乍眼看去面无表情,但那一抹笑意却是深入眼底。
江泽感叹:“果然是个长得很像鬼的女生。”
但也只是“长得像”。
那人,是有影子的……
何子胜悲催地咬唇,老脸一红,彻底脚软。
18.磨擦欢迎你(下)
何子胜怕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所以类似今天这种把人错认是鬼的乌龙他也不是头一回犯了。
但这次他受的冲击明显比较大。许是独自一人在那伪游泳池边徘徊太久,惊吓度十足。晚上回到宿舍后,何子胜很囧地发现他只要一闭眼睛,就会想起那苍白墙上爬满的绿色爬山虎,还有那个摇摇晃晃站在小道尽头死盯着自己的女生……
吓得睡不着,于是只好跑去和杜可聊天杀时间。
不料刚爬上他的床就听见床板发出危险的“吱呀”声,声音绵延一阵接一阵,像是床板随时会崩裂开去一样。
杜可摸着肚子表情羞赧:“最近伙食比较好,我又胖了一点……”
……那还算胖了一点吗?
何子胜小腿哆嗦地爬下床,转身向施明川求救。
施明川很是迟疑。
虽然平常不声不响,但在在睡觉这件事上,施明川从来不含糊,屡屡创下了B305宿舍最快入睡速度以及最差睡相的新纪录。
要知道学生宿舍的床都是双层的,下面是衣柜和学习用桌椅,上面是与之相连接的床,每个学生都是独立床位。按理说,床板和地面相隔了差不多两米,床边缘还有栏杆挡着,睡相再糟糕的人应该也掉不下去。
偏偏施明川每天睡觉都不安稳,虽然睡得沉,但醒来时不是半个身子吊在床边,就是头尾掉转了姿势。最离谱的一次是他醒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厕所门口。
所以不是他不想帮忙,实在是担心晚上睡着了会将何子胜踹下床……
何子胜态度坚定再三恳求,并一再表示自己也是个睡相极差的人,两两正好互补。
施明川看着他无语凝噎的表情,默了几秒,掩面躺下。
背后腾出个地方。
何子胜屁颠屁颠地挤进去,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半个小时后,何同学捂着肚子从床上爬下。
“……”一直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江泽听了声音,探出脑袋开口,“你怎么了?”胃痛?
何子胜默默摇头,内牛满面。
“施明川那死小子,一睡着了就开始翻身踢腿……嘶……我被他狠狠地揍了两拳肚子,好痛……”
江泽嘴角微微勾起,垂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何子胜的方向。
宿舍关了灯,看不真切何子胜的表情,只有从外头透入的昏黄色的灯光朦胧一层,笼罩出他的身影。
“上来吧。”
江泽好整以暇地拍拍被子,往里挪了挪。
何子胜装鸵鸟不说话。
江泽也不应声。
一时间,宿舍里只听得见杜可低低的呼噜和施明川偶尔脚踢墙壁拳打床板的细响。
不知过了多久。
江泽的呼吸声平稳。
何子胜踮着脚丫子爬上江某人的床梯,腰猫得极其弯,脚步放得极其轻盈,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不少,力图做到梁上君子无声无息的境界——可惜,膝盖撑到床板的那一瞬间,还是发出了响亮的“碰”一声。
江泽从假寐中醒来,带笑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特别明亮。
何子胜条件反射地回头转身,险些一头栽下床——幸亏被江泽眼明手快地又捞了回去。
“你睡床头我睡床尾,睡着了别胡乱踹我。”江泽道,随手将何子胜自带的枕头塞到床的另一边,然后自顾自地就躺了下去。
何子胜呆了半天:“……没了?”
“哦,还有。”江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也不要放屁。”
……
何子胜翻着白眼躺下。
刚爬上来时满脑子的担忧尴尬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夜无梦,何子胜大清早就醒了。
被生物钟呼唤起身的何子胜在床上伸了个大懒腰,往身边人怀里蹭了蹭,睁开惺忪的睡眼。
进入视线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江泽线条柔美的下巴……
何子胜僵了僵,低头审查身体零件。
睡衣有,衣服上纽扣无外部破坏痕迹;睡裤有,拉起睡裤偷偷往里看,小内内也是自己的;脑袋一只手脚各一双,身体零件齐全……
昨晚睡觉的时候自己明明躺在了床头,可是这边很明显是床尾……
何子胜囧囧地抬眼,果然在脚边发现了自己被踩得皱巴巴的枕头。
虽然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但这种从床尾挪到床头还顺带挪进江某人怀中的事件还是头一回发生。
何子胜的脸有点发热,无声无息地往远离江泽的位置挪挪挪……
江泽睡得很安稳,平常就觉得他睡着了的样子像猫,如今靠近了看,就更像了。
长长的睫毛,英挺的鼻子,微微抿起的嘴唇。一头柔顺的短发,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分不清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是洗衣粉的味道,只感觉那种淡香让人很安心。
何子胜看得有点愣神,向后挪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回移动。
江泽怀里很温暖,让何子胜禁不住想起先前被江泽背着跑步的日子。
反正大家都还在睡……要不,再躺一会儿?
何子胜迟疑了几秒,看着江泽平和安静的睡相,脸更红了,慌乱地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多想。
江泽忽然翻了一个身。
何子胜惊吓不浅,还以为他醒了。缩着脖子装睡了半天,却只听见江泽平缓的呼吸声。
何子胜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对江泽背对自己的姿势不满了起来。眼珠子转了转,贼兮兮地猫腰从他身上跨过,绕到另一边钻进他怀里。
江泽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僵,自然地又翻了一个身。
何子胜乐此不疲地又绕回原位,拉开被子往江泽怀里缩。
……
如此几次,江泽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把抓住捣乱的某人的手,江泽的声音有点低沉沙哑:“何子胜……你闹够了没?”不知道男人在某些方面的需求,总是早上醒来时特别凶猛的吗?
何子胜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有反应。
忽然感觉大腿碰到了什么东西,隔着睡裤都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和大致的体积……
结合一下他和江泽不知什么时候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
何子胜的脸倏忽变得通红,一声尖叫脱口而出:“你耍流氓——”
“啪”,一道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在江泽脸上,清脆欲滴,绕梁三日。
吃早餐的时候,何子胜一直没敢抬头看江泽。
睡眠质量极好的杜可咬着炒粉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没忍住心头熊熊燃烧的好奇,凑到何子胜耳边嘀咕:“哎,江泽脸上怎么那么大一个巴掌印?他吃你豆腐被你打了?”
何子胜做贼心虚地干咳:“不要那么八卦,吃包子!”
说罢,随手将面前的包子塞进杜可嘴里。
“可是……咳……”杜可咬了一口包子,还想说什么。
何子胜又一个包子塞过去。
愣是将杜可塞得脸红嘴鼓咳嗽连连。
何子胜还没来得及得意自己运筹帷幄反应机敏,及时地将杜可八卦的火焰扑灭于萌芽时期,免了自己找缝钻的尴尬——抬头就看见江泽定在半空的手以及他面前已然空空如也的碟子。
……刚才塞进杜可嘴里的包子,貌似是江泽的早点。
何子胜低头四处找缝。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子胜很自觉地回了自己的窝。
早上不分青红皂白地扫了江泽一巴掌,他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说到底,男人嘛……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跑去跟杜可或者施明川挤是不可能的了,那就自己睡吧——幸好“游泳池事件”过去了一天,他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
凌晨二点。
依然瞪大眼睛瞪天花板的何子胜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浅薄。
事情过去一天和不再害怕,明显是两回事。
事实就是他从爬上床装死开始到现在,脑子里一直不可控制地闪过游泳池像鬼女生的模样,还借此引申到了贞子爬出井的场景背后灵伸出手的场景书本里夹着眼球的场景……
鸡皮疙瘩从脚底直窜到后背,嗖凉嗖凉的。
江泽似乎也没睡好,翻了几个身,悄悄地下床进了厕所。
水声哗哗,弄得何子胜也有种上厕所的想法。
干脆地爬下床,原本想等江泽出来再进去的,不想走近厕所时,依稀听见江泽的声音。何子胜有点好奇地走过去,轻轻推开虚掩的门。透过门缝可以看见江泽在冲着冷水,透明的水花溅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慢慢滑下来。身材很好,宽宽的肩膀,腰部劲瘦,像一只蓄力待发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