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向来短,守在江泽家里几天都没看出什么不妥,何子胜也安心了。
回到家里过了个好年,马上又到开学的日子了。何子胜提着包囊模拟着猪八戒背行李的姿势踏上了回校的旅途。
还是火车,还是杜可和江泽。
只是……
“为什么他会在这?”何子胜死瞪着坐在自己身旁抠脚丫子的卫冕。
杜可嘴里小声念叨着“爱的力量啊爱的力量”,被何子胜一脚踹回了床。
江泽正趴在上层的卧铺快速地翻着什么,注意力不在方圆十米范围内流淌。
所以唯一得空的卫冕很自然地回了话:“哦,因为我是江泽的人,所以肯定要跟着他。”
……
江泽的人!
何子胜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心底奔腾过无数只草泥马。
“卫冕,别乱说话。”江泽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何子胜满眼期待地抬头,等着江泽的解释。
江泽却又沉默了下去,停顿半晌,传来静静的翻书声。
何子胜一下怒了,手脚并用地爬到顶层卧铺讨说法:“刚刚那话太有歧义了,你怎么也不知道解释一下?”
“没必要解释吧?”江泽的视线根本没有从文件上离开。
何子胜更怒了,怕影响不好,凑到江泽耳边声音压得无限低:“怎么没必要解释!?被我和杜可听到也就算了,要是被别的有心人听了,后果该多严重……”
却见江泽忽然转过脸来,笑得眉眼弯弯,忽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快速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我和卫冕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我不会喜欢他的,你放心。”
……
直到从顶层卧铺爬回自己的床位,何子胜都还处于脑子一坨浆糊的状态。
脑海里来来回回播放着江泽明亮的眼睛和唇边一闪而过的温热。
脸突然就红了起来,仰起头一声怒吼:“江泽,你个又吃老子豆腐的混蛋啊——”
24.情敌欢迎你(下)
事实证明卫冕只是顺道去B市,一下火车就跑没影了,没有一点要溜去他们宿舍和江泽“凑合凑合”的迹象。
这让何子胜不舒服了好几天的心放宽了些许,连带着被江泽偷香的怨气也烟消云散。
提着行李吼着山歌一路入校园,回到宿舍门口时三个人都显得很放松。心情很好的何子胜甚至和杜可讨论起了上学期初次见面的糗事,边掏钥匙边凑着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小声嘀咕。从站在背后的江泽的角度看,就像两只抱着葵花籽的巨型仓鼠。
“快开门吧。”江泽戳了戳何子胜的腰身。
何子胜怕痒闪开了,吐了吐舌头,刚想瞄准钥匙孔。
一道不算低的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属于施明川的声音突然从门的那一边传了出来。
“啊啊——那里不要了……”
一片死寂。
何子胜拿钥匙的手僵在了半空。
杜可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当下。
而后对视一眼,猛地一跃而起,以刚刚被解穴的某两个江湖高手的英姿冲到门前。侧过脸,努力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屋内似乎沉寂了下去。
何子胜和杜可死死贴着门板,眼中迸发出因八卦而出现的闪光,眼神灼灼,似乎想烧穿这薄薄的门板,直接看到里面的场景。
“对……恩,这边……”
施明川的声音又起,含糊不清地回响着。
何子胜和杜可倒抽了一口冷气。
施明川,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在宿舍做这种勾当!还有没有王法了?
杜可咽了口口水,小声道:“哎,我们这么偷听是不是不太好啊?”话是这么说,可耳朵还是死死地固定在门板上。
何子胜含糊地应了声,心里充斥着对施明川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并认真地反省修改自己打算为他和江泽拉皮条的决定。
正当两人心猿意马的时候,肩上忽然被轻轻地拍了下。
回过头,江泽正一脸正气地看着他们,微皱的眉头抿起的嘴巴,无一不表达着他对这种偷听行为不齿的看法。
何子胜与杜可惭愧低头,死命忏悔。
江泽却突然挤进了两人中间,优雅地一抬手,掏出三个一次性纸杯:“用这个吧,可以听得比较清楚。”
……
某两只看着江泽,忽然倍感亲切。
“啊!好痛……”
“哈……哈,不要了……”
施明川的声音还在时不时地响起,语气里的哀求婉转听得这几人肝火上升。
杜可不是很清楚这等事情,也就罢了。何子胜可是在妈妈和姐姐们的耳濡目染下茁壮成长的,早在听见第一个“啊”字时,他就完美脑补了之前偷看过的高H高虐高吡——系列视频。
口干舌燥,就连贴着纸杯的耳朵都微微发烫了起来。
忍不住转过脸,准备换一边耳朵。视线刚刚回转,就和江泽的目光相撞。
江泽的眼睛狭长漆黑,仿佛清澈见底,又仿佛深不见底。就这么直直凝视着人的时候,黑色的瞳孔似乎折射着光,明晃晃地包含着其中何子胜小小的身影。
何子胜看呆了,双眼濡濡地和江泽对视。
江泽微微笑了,动作极其缓慢地凑了过去。何子胜水润润的眼睛黑亮乖巧,不说话也不炸毛,只定定地看入江泽眼底,像在等主人爱抚的小宠。
鼻尖贴鼻尖了,没反应。
在他软软的唇上亲一口了,没反应。
江泽乐了,一手按在何子胜脑后,慢慢地加深这个吻。
很温暖、很甜蜜的一个吻,柔软的嘴唇互相触碰,偶尔可以感觉到江泽的舌尖灵活地在自己口腔里扫过,又或者卷起自己的舌头转着圈。
何子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泽,只看见他越来越温柔的神色,水一般把自己裹了起来。
心忍不住放软了。
一时之间,自己所处的环境不记得了,身旁是否还有其他人不记得了,甚至连一直坚持着的不走“弯”路的想法也不记得了。甚至忘记了应该推开江泽,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大声,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妈——剩下的药我自己涂好了——”
施明川突然大叫,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响在耳边。
何子胜一惊,猛的退后一步。
唇齿分开时忍不住从喉间飘出一道类似叹气的喘息,又是让他忍不住脸红。
幸好杜可一直关心着门对面的状况,没有注意。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一道宏亮的女声从屋内传来,话音未落,门突然打开了。
杜可以与他身形完全不符的速度后退立正昂首挺胸,顺带将手中的纸杯换成了行李箱的把手,一副“我刚刚才回到我什么也没听到”的无辜模样。
靠在门另一边的江泽也慢悠悠地后退了几步,并将满脸通红的何子胜藏在自己身后。
出现在门后的中年妇女有点吃惊,看了看他们又看看他们脚下的行李,笑了起来:“你们是明川的舍友吧?进来进来快进来,哎呀,我家明川往常多得你们照顾了。”
这阵仗,果然是施明川的妈妈。
室内飘荡着一阵浓郁的中药味,杜可巴巴地喊了声阿姨好,提着行李走进屋,入目就是施明川身上扎着的白绷带。先是为自己脑补他做那啥勾当的想法羞愧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惊诧道:“施明川你怎么了?”
“这孩子啊,爬山的时候睡着了,一不小心踏错地方,给摔的。”施阿姨撇了撇嘴,眼底带着几分心疼和无奈。
杜可囧囧地跑去观摩了他的伤口,眼见他痛得直吸气,心底更是羞愧。当下擦桌子倒水递茶,服务周到,直让喜欢懂事小辈的施阿姨乐得合不拢嘴。江泽心情甚好地把自己和何子胜的行李都安顿好,转过身去慰问施明川。
B305内一时热闹非凡。
只有借着尿遁躲进厕所的何子胜凄凄切切,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红着的脸,忍不住回味刚才那一吻。
……回味?
意识到自己用了什么词的何子胜下巴哆嗦,捶墙壁捶门板捶洗手池,低声哀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竭斯底里:“要栽了要栽了再这么下去我就要栽在他手里了啊——”
只是脸上红晕不减,胸腔内也还是躁动不安,像是有什么感情马上要汹涌而出。
纠结不出眉目,何子胜脸皮很薄地也不敢见江泽。趁着他送施阿姨离开的空当,和杜可、施明川打了声招呼,便搭着公车去了酒吧街。
正是下午四五点,酒吧街还处于准备阶段。
何子胜顺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看着自己的倒影在黄昏余晖照射下被拉长得有点失真。刚走到“火流”酒吧附近,隔得老远便看见两个男人在争吵。
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恰恰是卫冕。
何子胜下意识地往边上一缩,探出半个脑袋偷看。
一只爪子却忽然落到了他的肩膀上,随之传来纪梁慵懒的声音:“哟,小鬼,看谁呢?”
何子胜冲他翻了个白眼,没答话。
纪梁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正好捕捉到卫冕挥开另一个男人的手跑走的场景。吹了声口哨,揶揄道:“你的新相好?”
“那是我情敌!”何子胜条件反射地反驳。
话一出口,顿时囧了。
不由自主想起杜可说的“卫冕乃你和江泽的小三”理论,顺带想到江泽细碎的吻。
脸上顿时一片燥红,回头瞪向纪梁,脱口而出:“纪老哥,小弟有事请教!”
“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上一个人呢?”跟着纪梁进酒吧,何子胜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纪梁顶着一双死鱼眼看他,刚刚喝进嘴里的水哗啦啦地又流回了杯子里,呆滞道:“……吓?”
“就是,就是……”何子胜急得直抓头发,脸红红的,干巴巴道,“一般来说,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该怎么做啊?”
纪梁这回听懂了,擦了擦口水,思考半晌,道:“一般来说,主要看你能接受那人到什么程度吧?”
何子胜瞪大眼睛虚心求解。
“比如说,你能不能接受自己和那人接吻;能不能接受自己和那人拥抱;对那人的关心是不是比对别人的多;跟那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会不会特别安心特别舒服;看见那人和别人亲昵时会不会憋得慌——如果以上几点都有,那就是真的喜欢上了。”纪梁如是道。
何子胜认真地想了想。
和江泽接吻:恩,吻过了,而且感觉不错。
和江泽拥抱:恩,睡觉的时候被抱过了,很舒适的感觉。
跟江泽在一起的感觉:安心有之,舒服有之。
看见江泽和卫冕亲——其实也算不得亲昵,但自己心里的确是憋得慌……
何子胜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着,心惊胆战道:“你确定?”
纪梁表情坚毅:“凭着我为数不多的恋爱经历以及丰富的人生经验,我确定。”
的确,如果不是喜欢江泽,怎么会容得他和自己亲亲抱抱?虽然是在人后做的,但他何子胜好歹是个有尊严的男性,想拒绝的时候,难道拒绝不了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拒绝……
何子胜于是觉得自己更加悲催了。
25.试探欢迎你(上)
喜欢上男人,等于同性恋,等于行差踏错,等于自己那将来娶上一个好老婆生上几个乖小孩的梦想很有可能只能是梦想,等于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被压永不翻身……
何子胜失魂落魄地想着利害关系,飘进厕所给家里挂了个电话。
“你们说,如果我真的成了gay,会怎样?”他忐忑不安地开口。
“江泽终于拿下你了?”妈妈愣了一下,这么问。
“子胜你别寻姐姐开心,给了我们希望又看着我们失望是很不厚道的。”大姐二姐愣了一下,这么说。
“子胜你是开窍了还是发烧了?哎呀不行这消息太突如其来了我有点晕……”三姐四姐愣了一下,这么道。
何子胜嘴角一抽。
平常总吼着叫着恨不得把几个吃过春药的男人送到我房间的人是你们,现在听了我的话开始走委婉风的也是你们……
老娘老姐们,你们耍我呢吧!?
话筒那边的声音转了转,电话被五姐接过:“说吧,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何子胜委屈异常,“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如果我真的成了gay,会怎样?”
五姐难得沉吟了一会:“你每天过着“性”福的生活,我们每天过着可以目睹全过程的好日子,一家人和乐融融。世界大同,天下和平。”
“靠!”何子胜忍不住骂出了声,“我是很严肃地在问,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从句子开头第一个字到结束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都是认真的。”五姐扑哧一声笑了。自家弟弟的性格她可以说是摸得很清,能问出这种问题,不是头脑发热了就是他那撮小小的感情火苗开始燃烧了。想了想,宽慰道,“担心什么?难道你真的成了gay,就不是我们的弟弟和老妈的儿子了?”
何子胜一想,也是。
忐忑不安的感觉少了一点,心里暖和暖和的。
回到宿舍时,杜可正在给施明川上药。
施明川的伤势不严重,就是伤口比较多,大都是擦伤。杜可给他擦药擦得不亦乐乎,一看他那巴不得把整张脸贴到人家肚子上去的模样,就知道他对施明川的身材艳羡得很。
何子胜鬼鬼祟祟地在宿舍里溜了几个转,确认江泽不在以后,开始酝酿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情绪,带着一千瓦电力的目光笔直投向杜可和施明川。
睡着了的施明川没有什么感觉。
杜可却被看得一身鸡皮疙瘩起舞,尴尬地缩回手:“呃,你也想试一下手感?”
何子胜严肃道:“我看上江泽了。”
刚刚拿起药膏打算示范一下该怎么涂的杜可一愣,冒出一个语气词:“啊。”
态度之坦然动作之自然形象之巍然,好像他刚才听到的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而是老妈喊他去吃饭。
何子胜眼神幽怨:“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惊奇?”
杜可傻愣愣地抬头:“为什么要惊奇?”顿了顿,“你不是一直都在暗恋江泽的吗?”
……
何子胜眼中的幽怨转成好奇:“谁告诉你我暗恋他来着?”
“我自己看出来的。”杜可自豪地挺胸。
何子胜一抹脸:“具体表现在?”
“你对我对施明川甚至还有你班上的同学、朋友,某个程度上都还算礼貌。但在江泽面前,你永远都是那幅死皮赖脸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模样。不是出自绝对的依赖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何子胜于是想起了自己死趴在江泽背上幸福度过魔鬼军训的日子。
“很多事情你都会自己决定,但是只要江泽提意见,不管你有没有接受他的意见,可至少你会认真地思考他说的对不对。不是出自绝对的信任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何子胜于是想起了自己听从江泽指挥毅然决定和杜可组团开唱的事迹。
“虽然你平常总表现得和江泽关系不好,但只要他出了事,你总是特别担心。甚至会跑去他家试探军情,还想出很多不怎么搭边但都是为了他好的怪主意。不是出自绝对的关心你是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