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胜啊,正式开始上课了吧?有没有困难?”
“没有。”
“有没有缺钱?”
“没有。”
“有没有生病?”
“没有。”
“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长长的沉默,何子胜听到电话那头话筒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然后入耳就是大姐语重心长略带些许无奈的声音:“小胜,你也该有了。”
“这个真没有!”何子胜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电话那头按了免提,一时间,何子胜耳边开始充斥“一个女人三百只鸭子以下省略”的音效。
二姐道:“小胜,大学里想找个女朋友那都是浮云啊浮云!俗话说得好,长得漂亮的没内涵,有内涵的惨不忍睹,既有内涵又漂亮的不是被列入了国家一级保护人才就是跟我们一样步入了耽美广阔无边的海洋。小胜你放弃吧,挣扎是不可能的,@#!@#……”
三姐道:“小胜你要意识到此时不恋爱何时才恋爱,大学就是一个可供你任意挑选对象的平台!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上有八十岁高龄老教授,下有老教授那刚长门牙的可爱小孙子,近的有同宿舍近水楼台先得月,远的有只可远观还亵玩但难度较高的大学保安@#¥@¥……”
四姐道:“小胜你从小脑筋就不好,IQ不高也就算了,偏偏你EQ还低。你这样怎能不让妈和姐姐几个担心呢?算了我们也不指望你能利用那一米七多一点的身高和肌肉也不长一块的神采傍个大款回来,只要你意识到你和江泽从幼稚园到现在剪不断理还乱缘分我们就开心得直接蹦起来了#!#@……”
……
何子胜一直相信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这个信念在今天又一次被证实了。
他就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一家子宅得连瓶矿泉水都要网购,平常出门跑个二十米都奄奄一息的何家女人们,在怂恿他走上“邪道”时怎么就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肺活量……
在第三次插嘴未遂后,何子胜冥纸地把手机立在桌子上,从江泽桌面拿了个苹果去洗,然后一边啃一边等手机那头风平浪静。
十分钟过后,手机那边的声音偃旗息鼓。
何子胜抓起手机,咬着苹果含糊道:“妈,姐,我想说一件事。”
“什么事?”“是啥?”“小胜你终于……”
小小的骚动过后,何子胜继续道:“这个星期,我们学校的社团招新人。我想参加声乐社。”
……
手机那头一下安静了。
何子胜咬了口苹果:“你们有没有什么看法?”
还是一片宁静。
“当然,我所说的看法,是指鼓励赞同表扬这一类有积极意义的看法。”何子胜咬得苹果嘎吱作响,“你们懂的。”
六个女人在电话那头小声地商量了一会儿,声音纷纷冒出。
“大姐觉得嘛,你现在是大一,军训刚过正好是努力打基础的时候……“
“小胜,参加社团虽然是大学里必不可少的团体活动,但它的必不可少一般是有选择性的……“
“唱歌什么的都是浮云阿浮云。“
“不如你再认真考虑一下?“
何子胜脸都黑了:“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运动我不擅长,要是加入运动类的社团,那就是遭罪。至于什么外语社宇宙研究社动漫社,我根本就没有兴趣。我挑了很久才选中声乐社的。“
手机那头静了几秒,五姐的声音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小胜,我知道,妈和姐姐们给你压力太大,但你也不能乱找地方发泄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长得丑不是错,可长得丑还要出去吓人,就是他的不对了……“
“等等。“何子胜嘴角抽搐,”所以,你这是在影射我唱歌难听吗?”
“我没有影射。”顿了顿,“我是在直射。”
……
何子胜斩钉截铁地按断了电话,一张脸黑得像刚从水沟里捞出来、
江泽刚洗完澡,神清气爽地从浴室出来,入目就是何子胜一腔幽怨的眼神:“江泽!我问你,我唱歌是不是很难听?你不准说难听也不准撒谎!”
……
不准说难听和不准撒谎明显是个矛盾。
江泽无语地看着何子胜,想了想:“余音绕梁。”
“真的?”何子胜大喜。
“群魔乱舞。”江泽平津地接下去。
何子胜:“……”
杜可推门进来的时候,何子胜已经成功地和江泽扭成了一团,嘴里还不断嚷嚷:“说我唱歌难听!反了吧你!就算是难听你也该学着说几句无伤大雅的小谎啊!”
话音刚落,江泽一记反手,翻身便将何子胜压在了身下。动作之流利表情之正义难度系数之高,愣是让骂得欢的何子胜看得失了神。
“说谎不是我的风格。”江泽一脸正义地抛下这句话,松手,优雅地往浴室走去。
“还风格……你以为自己是东方不败还是西方失败?”何子胜不满地翻着白眼,拉高嗓门,“江泽,一天到晚洗那么多次澡干嘛?刚刚那么几下,你根本没出汗吧?”
浴室中“哗啦啦”的水声顿了顿,江泽略带磁性的声音透出:“何子胜,有件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
“说。”何子胜警惕。
“声乐团招新人是有要求的,所有新人必须先参加淘汰赛,初赛、复赛和决赛三轮比赛都通过的人才有资格成功社团正式成员。”江泽幽幽道,“你要想参加比赛,最好多找一个成员。我看正站在门口发呆的杜可资质就不错。”
还处于发呆状态的杜可闻言一惊,刚想关门往外窜,何子胜就一脸饿狼扑食的狰狞模样飞扑了过来!一手抓住杜可的手臂,另一手将门拍上,而后一个转身,狠狠地将人往椅子上一摔!
何子胜的脸色臭得不怀好意。
杜可颤巍巍地两只手挡在胸前,大有被地主爷强迫的黄花闺男气质:“不管你想做什么,千万千万要三思!冲动是魔鬼!”
何子胜嫌弃地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转头向走出浴室的江泽吼道:“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那么甜美脆亮,难道还比不上他着敦厚的嗓门?”
甜美脆亮……
你还真说得出口……
江泽还是一脸高深莫测的面瘫,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和他组团参加对你入围有很大帮助。”
“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不行?”何子胜顶着一双死鱼眼盯着他。
“组团最大的好处就是,高音部分两个人飙音,总比一个人来得简单。”江泽用毛巾擦着头发,随口应道。
“我一个人也飚得起!”何子胜张牙舞爪。
“哦?是吗?”江泽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先来一首《青藏高原》?”
……
沉默良久,何子胜询问似的看向杜可:“组团吧?”
不明真相的杜可茫然地抬起头,刚想说话,忽然瞥见江泽脸上如沐春风的灿烂笑容。
顿时一片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直窜上头顶,杜可下意识地拍胸脯:“行!”
江泽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
杜可很快就明白了江泽那抹奸笑出现的理由。
事实上,当他听见何子胜唱出的第一句歌词时,他就悟了。
何子胜唱歌不是难听,只是一句歌词十个字,他居然能唱出九个字有不同的调。而且用的还是那种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起的深情唱法……
杜可知道上帝是公平的。
所以他在震惊何子胜的唱歌水准和自己的接受能力时,禁不住腹诽,上帝在造何子胜时是不是将他所有负值的天赋都塞到唱歌上了。
“我带着——啊啊啊……”何子胜扭曲着面容唱得很陶醉。
杜可听得龇牙咧嘴,觉得蓝色生死恋都演不出他心底那种临死前的挣扎。
宿舍门响了响,打开了,施明川举着一盘盆栽走了进来。
杜可一声哈欢呼,熊扑状把身子往施明川的方向盖了过去。
施明川头也不抬就侧身闪了过去,杜可伸手一捞,只够着了他的大腿。
“有事?”施明川头也不抬。
“救我!”杜可下巴抖啊抖,极尽沧桑的姿态。
被杜可的大动作的绊了一下,何子胜白了他一眼,站远一点后,闭上眼睛继续深情演绎。
“我的心……啊啊啊……在——”
一曲高音直上凌霄,上的过程中还东拐西弯地撞了几次墙。
施明川精神一振,终于将视线从盆栽上移了开来。
杜可眨巴着眼睛向他表达痛苦之情:你明白了?你明白了!?
施明川迟疑了一瞬,抬头一看,不意外地发现江泽的身影。他正闲闲地喝着果汁,翘着二郎腿在听音乐、察觉到施明川的视线,他头也不抬地伸手在一旁的椅子上拍了拍,动作优雅得好像那张不是木椅,而是龙椅一样。
抱歉地看一眼杜可,施明川拔腿向椅子走去,一抬手,将另一只耳塞塞到自己耳朵里。
他的身后,杜可一脸黯然,绝望忧伤得恨不得以头抢地。偌大的宿舍,唯有何子胜的声音一直唱得动情。
10.篮球欢迎你(上)
课堂上。
杜可对着手机屏幕显示的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手心除了一层薄汗。抬起头往窗外瞟一眼,没有发现异常,松了口气。
顿了顿,忍不住抬起头又看一眼,意外地发现一道人影从窗口掠过,当即将他吓得险些蹦起来。定睛看去,却发现那只是路过的学生甲,跳到喉咙的心脏晃了晃,又九曲十八弯地掉回了原位。
讲台的老教授被他的紧张兮兮弄得有点慌,干脆停下来,和蔼可亲道:“杜可,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杜可正数着还有几秒下肯恩,闻言眼珠一转,扶额做了个贵妃醉酒的动作,拖长了音调懒洋洋道:“对,对啊!我……头……晕……”
“原来是头晕。”老教授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老在那扭来扭去呢,头晕就该请假!你看看,这节课明明是近代史概况,你却把计算机基础的课本拿来了……这是得晕得多厉害。”
杜可老脸一红。
老教授伸出手腕看了看表:“还差几分钟就下课。算了,你先走吧。不然待会儿人太多,一下把你给冲走。”
杜可大喜,一声应道便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
手机上的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杜可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将课本捞起往背包里一塞!当即冲出教室狂奔状!
铃声大作,下课铃声催命音般在背后响起。
杜可红着眼睛在教学楼外狂奔!
一个身影“嗖”地从旁边窜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一副大吼:“杜可!!!”
僵硬、回头、定住。
杜可看着面前来者不善的何子胜,悲恸欲绝,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在大声嘶喊着:“不——”
“你要去哪?不是说好了今天去体育馆练歌吗?”何子胜笑眯眯地看着他。
体育馆……
一想到自己丢人要丢到体育馆,杜可就想哭。
“能不练吗?”杜可弱弱地问。
“你能不吃饭吗?”何子胜瞪他。
练歌和吃饭在哪个程度的重要性都没能到达水平线吧?
“那能不去体育馆吗?”杜可极力挣扎。
“不去体育馆去哪?图书馆?”何子胜翻了个白眼。
杜可戚戚然地建议:“我们可以去一个安静但又不至于太安静的地方。最好人迹罕至,这样我们练歌的时候就不会骚扰到别人了嘛……”
横竖都是死,最起码要将丢脸的程度降到最低啊。
“例如呢?”何子胜警惕地瞪着他。
“……我们宿舍?”杜可小心翼翼地开口。
何子胜当下炸毛:“练歌就是要找个人多的地方提前增加一下曝光率,淘汰赛的复赛可是由全体新生投票的!我们得赶紧拉拢歌迷啊!”
……
您老真行,初赛都没过,就开始忙碌着复赛的拉票。
话说你那必胜的诡异信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有听过自己的歌声吗喂?
一群学生一哄而散后,走廊过道间冷清了不少。年上八旬的老教授颤巍巍地关门,转身,抬头。视线蓦然捕捉到杜可和何子胜对峙而立的身影。
在何子胜半威胁半恐吓的眼神凝视中,杜可悲情地沉默着,整个人笼罩着一种烈士般的氛围。
老教授见怪不怪地从烈士氛围中穿过,走向门口的时候,身子还一个劲地抖啊抖。
杜可几乎想一掌打伤何子胜,看着他吐血不止的场景,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
可惜现实之所以为现实,就是因为它的残酷。
对比自己与何子胜的身材比例,杜可发现自己唯一能制服对方的办法就是冲过去压死他。
……
幸运的是,在他将想法付诸于行动之前,上帝开眼了。
轻轻的谈话声从身后传来。
杜可短暂地发怔。
突然就有了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错觉。
江泽一手举着篮球,边走边和身边人细声聊着什么,脸上浮着一抹恬静的浅笑。
那叫一个光芒万丈!
可以治住何子胜的人终于出现了!
杜可热泪盈眶地飞扑上前,肉感十足的身体欢快地在平地划过一条弧度极浅的抛物线。
江泽保持着侧头的动作往旁边一闪。
杜可狠狠抱住了江泽……身旁的施明川,连带着将他撞得往后踉跄一步。
一阵沉默。
杜可抬头,嘶声力竭地将何子胜的恶性控诉一番,双手紧紧抱在施明川腰间不放,大有借此吃豆腐摸肌肉的嫌疑。
施明川为难地抬头,不知是该推开他还是放任他继续抱着。
江泽看笑话一样瞟了两人一眼,视线投到何子胜身上。手中篮球一拍,球反弹在地上,准确无疑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何子胜看得一愣一愣,开口就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拿着篮球干什么?”
江泽云淡风轻地笑着:“今天新生班级有篮球对赛,比赛场地就在体育馆,你不知道吗?”
何子胜嘴角一抽!
何子胜对篮球,有着相当不好的回忆。
这也导致了当他听到体育馆正举行着篮球赛后,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杜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呢,那一头江泽就拉住了他:“我帮了你。”
回想自己的初衷,杜可愣愣地点了点头。
“受人恩惠当以涌泉相报;人敬你一尺,你当敬人一丈;人赠你以滴水,你当还之以李桃。”江泽眯起眼,“你懂吧?”
……
做人不是应该施恩莫望报的吗?
施明川看天,话在舌间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杜可嘴角抽搐着点了点头,认命地瞪着江泽让他“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