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死死盯着墙上那只恶俗的八卦镜造型时钟,一海再次不耐烦地交换了一下双脚。
按照妈子的说法,这几天都得熬夜查案的老哥今晚应该会回来的说,然而现在已经过了11点多了,那个占据了全副心思的男人却依然不见人影。就算打老哥的手机,他也只能听到那机械式的女声,说“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混蛋。干嘛关机啊?话说,老哥简直就是把手机当成金属装饰物使用吧?每次打过去不是打不通,就是关机,再不然在好不容易接通以后,却只得到“我很忙”三个字,就被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可恶,可恶,可恶!老哥该不会又去那种地方了吧。”
明明都已经三番五次地跟他那个滥交得很的老哥说,为了和嫂子复合,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制约一下吧。不过这充其量是他想独占那个男人的借口。嫂子的事怎样也好。现在对他来说,那个连相貌都记得不大清楚的女人除了是解释自己一切举动的藉口以外,仍然还是藉口。
真想把那个总是溜出去偷吃的男人绑起来,大声地叫对方不要看别的男人,只看着他,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
实在想不到他的占有欲可怕到有时候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程度。现在嫂子因为娘家的事情回福建老乡了。在那个女人回来之后,他就得改变战略,用尽一切手段阻止老哥和那个女人复合才行。总之谁也别想得到那个叫他迷恋不已的男人。
不过在这之后,到底要怎么走下去,他就毫无头绪了。现在的他仿佛置身于周围尽是黑色高墙的巨大迷宫之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电视机里上演着一家人在和和睦睦吃饭的情景,勾起了他几天前的记忆。
那天晚上,总是神通广大的妈子突然在饭桌上谈起他和女朋友分手了的事情,在一边责骂他不懂得珍惜的同时,一边摆出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说什么真不知道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定下来。
要是他说“我想娶你的大儿子”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两个一直盼望抱孙子的老人家气得吐血呢?
“可恶。为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啊……”
正在一海苦恼地抱怨着的当头,大门处传来了清脆的咔嚓声。刚刚还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他慌慌忙忙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连忙走出门迎接自己等待已久的男人。
本来在心中构思过的所有台词都没能用上,因为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一海就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他。在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察觉到自己有多么思念这个男人。不过两人之间存在着叫他心寒的温度差。几乎在被抱住的一下秒,对方就无情地推开他了。
“你的肢体语言真丰富。”
明摆着一副嫌弃的语气。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有什么奇怪的。
然而尽管为对方的冷淡而感到受伤了,他还是无法控制触摸这个男人的冲动,把双手用力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我天生如此,改不了啊。不过话说回来,老哥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呢?”
“临时要整理一点档案。”
“真的吗?”
他说着靠近对方,语气里充满了狐疑。
“老哥你不会又去了那种地方吧。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为了和嫂子复……”
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被冷淡地用力拍开了。同时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深黑双眼露出了不耐烦之色。
“我累死了,才没那个闲工夫去玩。”
似乎不像是在说谎,但那份熊熊燃烧着的占有欲还是叫他不放心地再次问了一句“真的吗?”。
“你要知道啊,我这可是在为你和嫂子着想呢。在这段时间,老哥你可要好好制约……”
“我要去洗澡了。”
再次被打断了说话。这样纠缠下去恐怕真的会被这个男人讨厌,而这对他来说,简直比科科挂红灯还要糟糕一万倍。于是,他连忙松开了手,让男人去洗澡了。
坐回客厅的米白色沙发上后,一海顿时感到难以言喻的空虚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好了。老哥终于回来了,然后呢?和老哥聊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他就该乖乖地回那间煞风景的房间睡觉吗?可恶。明明好几天没看到老哥的说,现在却又得等到明天了吗?
实在无法接受如此叫人丧气的结果,于是乎,在德本终于洗完澡出来之后,他厚脸皮地跟着对方走进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卧室里。而这当然招来了毫不客气的问话。
“你在干嘛?”
“我那里有一股怪味道啦。今晚想睡在这里。”
“……你睡吧。我去你那儿。”
喂喂,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他可是想呆在这个男人在的地方啦。
看到对方真的打算走出去,一海连忙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不用啦。我呆到差不多时间就回去。”
总觉得和自己刚刚的话自相矛盾。他吞了一下口水,有点结巴地补充了一句。
“刚、刚刚才把窗户打开。等一会儿后,味道就会几乎散去的。”
“……我还是去那里睡吧。本来那就是我的房间。”
可恶,这块臭石头还真是比陨石还硬。
“都说那里有怪味啦。你怎么都不领情呢?”
“……这是在为我着想?”
明摆着不是吗?
看着那张困惑地,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伤脑筋地皱起眉头来的端正脸孔,一海觉得自己都快得内伤了。脆弱的少男心可悲地碎了一地。
为什么无论他怎样对这个男人好,对方都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呢?
好希望你也能温柔地对我笑啊。只是微小得几乎谦卑的愿望也只能变为奢望吗?
越来越感到心里郁闷不已,简直就像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头一样,一海闷闷地哼了一声,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你要是真想去那里睡的话,那我就和你挤一间房好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对方把自己的手甩掉,转身走到床上,躺下来就侧过身子,自顾自地睡觉了。一海也跟着走了过去,有点厚脸皮地坐在床沿。
虽然隔着一张厚厚的棉被,但稍微和对方靠在一起的感觉还是让他的心里仿佛流过一股暖流似的窝心。他轻轻地把手放在墨绿色的棉被上,暗暗祈祷着对方被没有察觉到。
“呐,老哥。你这几天都……”
“我很累,要睡了。”
还真是有点气人的语气,但还是莫名地叫他感到怜爱不已。
这个人其实挺孩子气的呢,明明是个长得高大健壮的警察叔叔的说。难道这就是那些女同学口中的反差萌吗?
不知道怎么的,这反而激起了他欺负的欲望。明知道辛辛苦苦工作回来的老哥肯定累垮了,然而他却无法抑制和对方说话的冲动。
“我说老哥啊,你不觉得自己的性格其实很别扭吗?”
“完全不觉得。”
“但事实不就摆在面前吗?明明你的好弟弟这么关心你,你竟然只会摆出难看的脸色。这叫什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什么叫关心我啊!”
本来还执意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蓦地坐了起来,眉头紧锁地瞪着他,仿佛要在他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似的。
“一回来就问什么是不是去那种地方了,还老跟我说教。你最近太奇怪了!”
“我、我只是在关心你而已!”
像被对方突然亢奋起来的情绪牵引着似的,一海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身体仿佛拥有自主意识一样,慢慢向对方靠过去。
“明明上次老哥还抱怨我不关心你,现在又嫌弃我太多管闲事。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啊?”
越是靠近,就越能清楚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那张几天里都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端正脸孔就近在眼前。刹那间,那天晚上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密接触如电影倒带一样,慢慢从记忆深处浮上来了。
那时候他几乎能得到这个男人了。那时候他可以尽情亲吻这个男人的嘴唇,肆意地抚摸每一寸这个男人的肌肤……
像蜂蜜被花蜜的甜美吸引过去一样,他渐渐地靠近对方的脸。
“一、一海!”
熟悉的低沉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仿若大梦初醒一样,猛地向后退开,甚至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狼狈地跌倒在地。而抬眼一看,他就对上了一双充满惊讶的黑亮眼睛。
惨了,不会被发现了吧……
24.
“哎呀,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人生还是充满光明的,别太偏激啦。”
正在写着一连串名字的白纸上唰唰唰地走动着的黑色水笔蓦地停下来了。顾雨泽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丢下手中的水笔,疲软地瘫坐在米白色的沙发上。
“尊敬的阁下,再次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你就算这样继续浪费口水,说些低能无知的废话,也不可能从联通的口袋里抢到一毛钱的。好了,我再一次问你。你6月9日到底有没有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
电话那头传来了长得叫人心烦的嗯的一声。
“那个嘛,我不是很确定呢。你也知道我的上司除了会性骚扰女下属之外,就是剥削男下属了。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又突然被迫加班啊。”
“人不来没关系,只要礼金到就万事OK了。”
“咦?喂喂,我认识的那位可爱的顾同学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势利的人啦?好过分啊。冷血动物!”
明明是个块头大得会影响手机接收信号的大汉,竟然用小女生的语气说什么“好过分”。单单听到都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上窜到头顶。
“不,不,我这其实是在替你着想呢。要知道硬是逃出精神病院的话,到时候可会像待宰的猪一样,五花大绑地被押回去呢。在那么多人面前,多不好意……”
“啊啊啊,还是那样毒舌。真难为那个不幸嫁给你的女人啊。”
“根据我未婚妻的说法,你们这些大学损友千万不要来,直接把四个位的礼金打进银行账户就好了。啊,等一下,我这就去看看她那张卡的号码。”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段时间,然后他才听到了一声夸张的叹气声。
“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祝你们白头到老啊。好了,那天我大概会来,不来的话也会打电话给你的。”
挂上电话后,雨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钢玻璃茶几上那凌乱的红色白色纸张,他越发感到疲惫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渐渐浸染了他的四肢。
自7点吃完饭到现在10点多,他一直在联系那些并不熟悉的亲戚和熟悉得只会找他开刷的旧同学、旧朋友,就为了通知他们来参加那个最近叫他一家忙得不可开交的婚礼。
他的未婚妻比他大2岁,不过或许配他这种连自己都觉得没有担当的男人正好合适。只是……都已经快要迈进婚姻的殿堂了,他还是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女人。生性淡泊的他不懂得爱情那种浓烈得叫人不知所措的情感。而且……
心中有一根刺,自5年前起就一直在他的心中。
五年前。
“黑龙江那里可冷得很。到冬天的时候,你可要注意保暖啊。”
“要好好学习,别整天顾着玩。”
“是了,我给你的行李箱里塞了一些干货,你可以自己煮来吃。“
……
褐色的实木餐桌上摆着丰盛得有点夸张的美味菜肴。然而似乎除了他这个始终在低着头默默吃饭的人之外,其余几位仁兄都把眼前这些香气扑鼻的佳肴当成空气一样。其
中两位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一些连他都听得耳朵长茧的牢骚,而剩下的当事人则一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一边偷偷地把视线投向他这边。
真叫人恶心。
雨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在这种仿佛舔在皮肤上的恶心目光下,他甚至觉得原本吃得津津有味的饭菜都开始变得味如嚼蜡。实在不想看到那蠢得要命的金发,他闷闷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了。
庆幸的是,正沉浸在浪费口水的宏伟大业之中的两老并不会留意到他奇怪的姿势。
不过真是太好了。这个总是把他缠得透不过气来的家伙终于要远离他了,跑到老远的黑龙江读大学。随着那家伙要离开的日子的接近,他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好,简直就像囚犯知道在兴高采烈地细数着出狱的日子。
顾英杰,比他小两岁的蠢弟弟,一个从小到大就像跟屁虫一样缠在他身边的家伙。
更气人的是,随着年龄的增大,这家伙随着年龄的增大,虽然肚子里并没有增加多少墨水,但身体倒是像吹气球一样,变得越来越大了。反而他这个哥哥在上了大学之后,还被那群只会教坏学弟,勾引学妹的学长们调侃地叫做“万年中学生”。
不过他尽管长得比较矮小,不过还是哥哥啊。那家伙凭什么一脸了不起地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呢?每次他参加同学聚会,就会啰啰嗦嗦地说一大堆废话,还不断催他快点回家。明明两人都已经不在同一间学校读书了,还厚脸皮地整天跑来他那里缠他。
不过……这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了。至少在好一段时间里,他总算可以从摆脱被纠缠的噩梦,安心地过上平静的日子了。
“那个,哥哥,我……”
“吃饱了。”
那个一直用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家伙总算犹豫着开口了,但实在不想被这个恶心的家伙破坏自己现在的好心情,雨泽连忙扒干净了碗里的饭,抓起手边的那杯果汁,咕噜一声把还含在嘴里的饭粒吞了下去,然后朝父母说了一句“我先回房间了”,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餐桌。
要是换作平时,他那个把打扮和说教当成人生最大乐趣的矮个子母亲肯定要说上两句,但当头,母亲的全副心思都被即将出远门的小儿子占据了,哪里还顾得上他这个在舒舒服服地在当地读大学的大儿子呢?
在走回卧室的途中,雨泽仍然能清楚感受到背后那粘人的视线。同学那句满是调侃意味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了。
“我说雨泽啊,你不觉得你那个弟弟对你有点那个吗?”
什么叫“有点那个”啊?单是想象就叫他直起鸡皮疙瘩。说出那种话的家伙脑子都秀逗了吗?难怪大学会被称为“知识的殿堂”了。大家带着知识进来,然后把知识落下后就走出了大学的校门。
这之后,雨泽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懒散地靠坐在床上看小说。直到外面总算平静下来了,他才伸了伸懒腰,走出门去准备洗澡。然而那个阴魂不散地缠绕了他二十多年的家伙果然没那么轻易就放过他。当他在阳台收用来替换的衣服时,那家伙一脸垂头丧气地出现了。
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弟弟,雨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悦地皱着眉头,直盯着对方。
“哥哥。”
死死沉沉的声音。简直就像要古时候被强硬抓去上战场的壮丁一样。这让雨泽眉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怎么啦?”
“那个,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自己是故意拉开距离,英杰厚脸皮地继续向他靠过去。在微亮的小节能灯光线之中,他能隐约看到对方那双写满了伤感的眼睛。
“我去上大学之后,会经常打电话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