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贺文池心里有田辰一点位置,介绍给他的必不会是这些人。
正想着,骤见陈迪旁边的男子站起身,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男子长相还算端正,只举止略嫌轻浮浪荡。他的眼泡虚肿,面色隐隐泛青,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好久不见啊,司愔。我这刚出国回来,就听说你和文池掰了?”旁人识趣的给他让座,他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嘿,照我说,你们注定有缘无分,分开是好事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哥哥我待你就挺不错,是吧?”
他眯缝着眼凑过来,张嘴喷出一口烟味:“这小脸是比以前标志不少。小辰说你整容了,和他在一起拍戏,我还半信半疑。现在这么一看啊……”说着伸手摸上戚以沫的脸。
又是司愔留下的烂摊子,戚以沫默叹口气,借倒酒的动作,不着痕迹躲开他的手,“您待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这不没有合适的机会报答你嘛!要不这样,我先干一杯,就当报答你这些年的照顾?”
男子来意不善,与其呆呆等他灌,不如先干为敬,再找借口脱身。反正他人到过了,算不上不给田辰面子。
男子望着这么爽快的戚以沫,呆了一呆。愣神间,戚以沫已将一杯啤酒灌下了肚。
他冲男子亮了亮杯底。
这具身体酒量不错,但喝酒容易上脸。此刻不仅脸颊晕开润红,连露出的一段脖颈都被酒意染透了,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戚以沫扶着额头,佯装酒醉难自持的模样,对男子歉意一笑:“我去一下洗手间,失陪。”
他加快脚步,眼看就要离开那片区域,不料男子无视众目睽睽,一把揽住他的腰,带进怀里。
“看你,连路都走不稳了,怎么上厕所?哥哥扶你去。”
箍他腰上的手色眯眯地钻进他衬衣下摆,贴着他温热的腰线滑动。
男子跟周围人打招呼:“司愔喝醉了,我带他去厕所。”
在座者心照不宣,立刻暧昧的笑起来。
这种性质的聚会,一向是肉体交易的温床。
双方看对了眼,又你情我愿的,就各取所需,睡一夜换前程,再划算不过的一桩买卖。
单方面相中的,就将猎物灌醉带走。
一般人醒来发现失身,基本不会闹,顶多流两滴眼泪,扮扮可怜,多换点钱。毕竟敢做这种事的主背景都不好惹,一只手就能摁死你,再说睡都睡了,还能怎么办?不如多要点好处最实在。
也有个别性子烈的,闹僵起来,拼着身败名裂,也要将凶手告上法庭。结果怎么着?没两天就“失足”跌进江中淹死了。人们谈起他的方式只有一种:“哦,他啊!那谁谁风流史上的一笔。”没人会为他喊冤叫屈,没人在意。
这几乎成了圈子里的潜规则。
戚以沫当然也明白。
手心里渗出一层冷汗,心跳声撞击着耳膜,然而他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他靠在男人怀里,半仰起头,扯了扯对方衣襟,“我……”
舌头诱惑地沿着下唇弧线舔过,留下一道银亮的水迹。嫣红微翘的唇瓣,闪着水泽,像是开到极致的花朵,引诱人采撷。
男子咽了口口水,着魔似的盯着他的唇,脑海飞速闪过无数不堪入目的画面。
戚以沫适时道:“……有点渴。”
趁着对方倒红酒的间隙,顺手捞过饭桌上的红酒杯,半侧身的瞬间将一小杯白酒混进去。这种酒叫深海鱼雷,度数很高,一杯放倒,百试百灵。
转身端给对方,附赠暧昧迷离的微笑:“我喂你?等下,可得靠你……”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刻意顿住,指尖点了点对方胸膛,吐息喷在耳边,暧昧得仿佛呻吟。
色令智昏,男子发觉酒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戚以沫按着他的手,态度强硬地将那杯混酒灌了下去,然后扶着身体渐软的男子走向厕所。
戏,当然要演全套才行。
何况,他需要一个正当的离开理由。
把人扔进厕所隔间,掏出电话,寻找家人,告知对方他所在的位置。
对方问:“你是?”
戚以沫沾点水,拍了拍通红的脸颊,面无表情地惊慌道:“我不知道……脱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就……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话,电话里的人估计猜到了什么,重重哼了一声,挂了。
戚以沫撇嘴,将手机扔回吐了自己一身的男子怀里,潇洒出门。
坐电梯容易被人撞上,到时候跑都没地跑,安全起见,他选择走消防通道。
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听不真切。
随着楼层的下降,哭声越来越清晰。他往下一看,就见一个小孩——大概五岁大点的样子,正蹲在地上掉眼泪。
“怎么了?”他蹲下身。
小孩抽噎着:“琴琴……呜呜呜,宝宝弄坏了麻麻的钢琴……麻麻不要我了……”
钢琴?
“如果是钢琴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忙。”
钢琴曾是戚以沫除了父母外最珍视的存在。
他是伴着钢琴声长大的。
戚母本是豪门千金,与穷小子戚父一见钟情,背着家里,私奔了。
戚父是跑龙套的,没有多少收入,两人日子过的很清贫。以沫出生后,就有点入不敷出的意思。戚母迫于无奈,找了一份钢琴老师的工作,每天抱着儿子上下班。
小以沫耳濡目染,天赋又好,小小年纪,已能弹的有模有样。可惜家里没钱,买不起好的钢琴,使用的这台老是出问题,动不动就要找人来修,积少成多,费用成了比大开销。
小以沫为了省钱,就自己学着捣鼓,没想到久病成医,折腾来折腾去,真能独当一面了。
就是不知近几年没碰,手生了没有?
小家伙满脸忐忑的带戚以沫到了一楼大堂吧。
肥肥的短手指指向半圆舞台上的一架银白色钢琴道:“就是它。”
酒店为了情调,特意将大堂吧设计成圆形。靠墙等建出12个半圆的舞台,分别放置着钢琴、架子鼓、大提琴、吉他等乐器,定期请乐队来此演奏。
客人坐在中央,可欣赏八面环绕的立体音乐,非常惬意。
此刻时间尚早,大堂吧并没有多少人,小家伙拉着他钢琴前,皱着脸:“坏了。”
戚以沫闭上眼睛,试弹了几个音,静静分辨琴音,半晌睁开眼,道:“别怕,小问题。只需要调一下音,几分钟就好。”
他问服务员要了一根银叉,变魔术一样捣鼓了几下,“好了。”
小家伙死活不信。
戚以沫笑道:“你会唱什么?我弹给你听。”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的快……”
戚以沫信手拈来。
“虫儿飞怎么样?”
戚以沫演奏了两个版本,一个欢快悠扬,一个舒缓安宁仿佛催眠曲。
“Purple Passion呢?”
“嗯……嗯?”
下意识弹出一串音符,才察觉跟他说话的是另一个。
口罩,大墨镜,看不清面目。那人正朝东南方向的舞台走——那里横着一把电吉他,听见钢琴声停了,头也不回道,“不用等我,我会追上你的。”
他的嗓音有一点奇怪,尽管语气很冷漠,但仍不能掩盖其中仿佛带着电磁因子的特质。
戚以沫熟悉这个声音,他的主人独一无二,红遍亚洲歌坛,是当之无愧的摇滚天王。
舞台上魅惑邪佞,私下里随性之极。
不折不扣的重金属发烧友,
F.R的三大王牌之一,
——林泉。
15.车祸
算起来,戚以沫和林泉也是老朋友了。
相识三年,他很熟悉对方情绪方面的一些小动作。
譬如像此刻这般,只要对方会乐器,不管人愿不愿意,一律放倒拖进音乐室陪他飙音律。
这是林泉纾解不爽的途径。
戚以沫有幸两次成为他数量庞大的“被放倒的对手”中一位。
那回忆……不提也罢。
不是他输得太惨,而是林泉嫌弃他嫌弃得厉害。两次后见他都绕道走,找不到蹂躏对象,宁可躲在录音棚自己玩自己,也不找他比拼。
戚以沫曾问过原因,林泉翻了个白眼来了句:“憋屈。”
至于哪里憋屈,却是咬死不松口了。
如今换了个躯壳,林泉居然主动撞上门来……戚以沫摸摸鼻子,不厚道的想,要不继续发挥风格,让他再憋一次?反正最近林天王春风得意地紧,小小打击一下,帮助他见识世界的残酷,激励他不要满足于目前的成绩,要马不停蹄,勇攀高峰……
脑中滚过一百种冠冕堂皇的借口,那边林泉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开始?”
他站在台前,怀抱吉他,仿佛坐拥全世界的帝王。
戚以沫敛去表情:“Ready,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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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池站在酒店喷泉边,只觉得怒不可遏。
田辰低头站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眼眶里含着泪珠,强忍着不落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文池,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只是太高兴了,你给我办生日宴,还派车来接我们,对我这么好……所以我一看见这花,就以为是你送我的了……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来,还肯把你借给我过个生日……”
往日见到他这幅可怜巴巴的面孔,贺文池只觉得可怜可爱,现在却打心眼的感到厌弃。
听说林泉接受神秘朋友邀请到达C市,他找了多少人脉,花了多少代价,又拿出司愔谱的曲,以有意和他签单曲的理由才把林泉说动,出来吃顿饭。路上绞尽脑汁搭话,好不容易挑起林泉的一点点兴趣,得以聊起工作以外的话题。
结果田辰倒好,先是半路打电话破坏气氛,后守在饭店门口,也不管他身边有谁,扑过来挽着他的胳膊就亲,唧歪着说很高兴生日他能来送的花很喜欢什么的。
那时贺文池正给林泉介绍:“那是我花了两天时间,亲手为你插的肖像……”被田辰噎回喉咙里,不上不下。
想把人嘴堵上已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林泉展露职业性的微笑,语带揶揄:“贺总插花的时候走神了吧?人也能画错……这位朋友今天生日?寿星最大,贺总你先忙去吧!我们的合同也不急。失陪,回见。”
话说到这份上,若不想给林泉留下薄情寡义的印象,就得浪费几分钟陪田辰。贺文池黑着脸上三楼露了个面,就急吼吼地返身找人,孰料餐饮部经理却表示,没接到这个客人。
想到林泉可能已经走了,精心准备的晚宴打了水漂,贺文池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田辰还在那边哼哼唧唧,一时怒火中烧,狠狠把钥匙砸了过去:“你知道他谁吗?跟他比你连屁都不是!没用的东西,就会坏事,滚!”
钥匙在空中打了个转,砸在田辰额角上,霎时就见了红。贺文池没注意,只听人说在大堂吧找着人了,抬步就往里走。
血糊住眼睛,视线一片血红,田辰矮身捡钥匙,捡了几次,才把钥匙握手里。
如果没有林泉,文池就不会凶自己。只要林泉不在了……文池,就是他一个人的。晃晃手里的钥匙,田辰想,哈,真是天赐良机。
贺文池一进大堂吧,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泉的音乐极富穿透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不停拨弄人体里那根兴奋的神经,激得人头皮发麻,蠢蠢欲动,忘记一切随着他的节奏律动。
贺文池一眼看到了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而对方却浑然不觉,只顾黑着脸看向另一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钢琴后一颗黑色的脑袋,随着弹奏左右摆动。
钢琴师?不在意的挑了处空位坐下,闭上眼睛静静欣赏。短短十分钟的时间,林泉已切过数首歌曲,衔接处天衣无缝。但热烈奔放的电磁音也掩盖不住的,是钢琴的优雅与激情。钢琴师不论林泉中途换什么曲目,一概不理,只专注地弹着一首曲子。
林泉脸色越来越黑,最终一把摔了吉他。
戚以沫从容落下最后一个音,收回手,冲林泉微笑:“承让。”
林泉气势汹汹地按住琴盖,居高临下俯视戚以沫,目光在他面上停了一秒,微俯下头。
贺文池视线被钢琴阻隔,从他的角度只看见两颗脑袋慢慢贴在一起,似乎是要……接吻?!
他霍的站起身。
这边林泉埋头,鼻尖微微翕动,猝然皱紧了眉头,眼底闪过怀念,语调暗藏急切:“谁教你这一招的?”
戚以沫慢条斯理反问:“哪一招?”
“你……”
林泉气结。
眼前这个和他长得有些相似的人,身上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无从下手的调调,真跟戚以沫一模一样!
他拉人拼音律的本意是求爽求发泄。以往的对手,无不是死命跟着他换曲目,弹了个开头就被迫换另一只曲子,换到后来晕头转向手抽筋,苦逼的表情娱乐了他郁卒的心情。
除了戚以沫,只有戚以沫!
从不跟着他的思维走,开始时说好曲目名称,就一心一意把那首曲子弹到尾。往往他这边电吉他奏得澎湃风生水起,偏偏那边的钢琴声不紧不慢,温温吞吞……
真是急病碰上慢郎中,那感觉,岂一个憋屈了得!
戚以沫知道林泉与贺文池有牵连,余光瞥到贺文池身影,好心提醒道:“你朋友过来了。”
“贺总?”林泉扭头。
贺文池本怀疑那个弹钢琴的男人便是林泉的神秘朋友,正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看到了是司愔。他立刻把林泉往身后拉,“你没事吧?他是个疯子,你别理他。”
戚以沫无语,朝林泉打个招呼准备离开。
林泉甩开贺文池的手,“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贺文池挡在林泉身前,脸色堪比锅底,暗蕴狂暴的怒气:“司愔,你要点脸。找了我哥、田辰还不够,还要骚扰林泉?”
戚以沫连头都懒得回,加快脚步,只想离贺文池这个被精神病患者远一点。
出大门的时候遇见田辰,满头满脸的血,神经质的在门口走来走去。撞见他先是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冲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瞄。意料之外的,没有任何痕迹。
正失望,忽然听见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林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出去谈。”
田辰双眸里掠过疯狂。
他冲林泉感激地点头:“谢谢你让他陪我过生日,车子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外面。”说完掉头往大堂吧跑。
林泉也没多想,“走。”
车子是那辆加长宾利,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打开车门,请两人上车。
林泉坐在车里,窗外贺文池追出来,被田辰一把搂住腰。田辰的脸高高肿起,一看就挨了打,死死抱着贺文池不让走,一个劲地哭,血流泼面的样子煞是可怖,引来众人围观。
林泉叹:“这人品。”
戚以沫摇头:“这演技。”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仿佛回到了和戚以沫在梵洺办公室外插科打诨的日子。
林泉有些恍惚,“我有个朋友,和你很像,可惜很久没他的消息了。”
戚以沫怔了怔,没接话。
林泉很快反应过来,换了个话题:“用一首曲子应付我的办法是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