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第一卷(现代篇):这是一个“率直单纯受遇见强硬霸道攻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心有所属(?)”的故事。辰希君坦言:“比起被欺压,不如找一只青梅竹马温婉贤惠的幽灵来压在身下!!”白羽:“雅灭碟~~~” ****** 第二卷(古代篇):原来欢脱三角早在千年前就定型了,只是这个氛围,好像有点悲催。弱肉强食的人类世界,扑朔迷离的血缘身世,上演出一幕幕狗血+虐心的剑侠系列单机游戏剧情=皿=。(这其实是强强的专场,小白被抛弃了……) ****** 第三卷(重回现代):在各种看似机缘巧合的事件背后,真相浮出水面。积累了十六年的人品瞬间崩塌,千年之前和千年之后,哪一边才是真实的,哪一段感情最后能够存活? 第一卷:现世 1、幽灵侦探所(一) 我叫宋辰希,是个初级唤灵师。 唤灵师的官方定义我也解释不清,但从我活了十六年收集的经验来看,唤灵师可以看见鬼魂和妖怪,可以召唤它们,也可以铲除它们。简单一点,我把唤灵师理解为巫师,只不过我是个男巫。 我生长在一个偏僻的小镇,没见过世面,所以导致现在这种站在车站门口掉下巴的景象。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夜明镇,没想到刚入世就踏进这么繁华的地方——罗英市,摩天大厦一座接一座,根本看不见天空,让人有一种变成井底之蛙的感觉。不,没见过世面的我本身就是井底之蛙,只不过现在不那么抽象了。 我扣紧头上的帽子,拍拍书包上的灰尘,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学习和打拼的地方! “你看起来斗志高昂,不错嘛!”白羽从电线杆里钻出来,身体发出淡淡的白光。他是一只幽灵,也是我的挚友,特长是通过电线或水源这种不间断地媒介四处游历,而且速度可以快到像光一样。 有这家伙在身边灰常方便。比如停电的时候,他可以钻到灯泡里检查线路;镇里的水井快干了就叫他下去找更多水源。不过他和普通幽灵一样无法触碰人类,或者说有生命的东西他都接触不了,因为有“活着的”灵魂存在,他们之间会相互排斥。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记载着公寓地址和电话号码。我要去的地方是穆林老师的侦探所。据说他是现如今为数不多的灵力高强的唤灵师,净化过很多恶灵,也收服过不少灵兽。所以老妈叫我来这里跟他学习,为以后的生活谋一条出路。 但我只在老妈的旧相册上看过穆老师,那时他还是个帅小伙,至于现在被岁月这把杀猪刀切割成什么样,谁也猜不到。不过看到我妈年轻时貌美如花和现在大腹便便的样子,我自然有了对比。 “白羽,你去上面引路啊!”我指指天空,他很乖地飞上去,在天上来回张望。 白羽这个名字是我给他取的,因为他没有记忆,我就顺着他的外貌取了这么个名字。他有一头白发,是清爽的短发,而且透过阳光看,白色头发像被羽化一样,发出淡淡的光晕,名之为“白羽”。我很喜欢阳光下的白羽,与其说喜欢他,不如说喜欢他的毛发,看起来毛茸茸的好想蹂躏一下,可惜碰不到。 这座城市太过庞大,以至于我产生一种迷茫感。“你挑的什么狗屁路线啊!”我翻过铁丝网,又跳上围墙,像一只寻找情人的老猫在城市的巷子里穿梭。 “最短路线!”白羽果断回答。是么,如果在十分钟之内到不了目的地我会把你超度的白羽! 于是在我浑身是灰、满头树叶、衣服里还夹着几只毛毛虫,就要发作之时,到了。好牛叉的建筑物!牛叉到我不停确认地址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 我记得老妈说这里是个小公寓,公寓的二楼上挂着个破烂牌子,牌子上镶着几个边儿都掉了的字:穆林侦探事务所。可为毛这里是一座超豪华的三层别墅!外围还被大理石墩子圈出一个院子,院门上镌刻着笔画优雅的大字:穆美男侦探所!这名字是个霹雳好不好,您老应该和我妈一个年纪吧?为什么会用美男形容自己? 不过,老妈你跟穆林多久没联系了?这么大变化都不知道!我站在别墅门前痴呆了好一阵,直到一根筋的白羽按响门铃。 一个老爷爷缓缓打开门,满头白发只差不会发光,要不然可以和白羽媲美。老爷爷……难道穆林已经衰退到这个模样了,可他那么谦逊的目光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会把美男往自己身上套的人。 “是宋辰希、宋少爷吗?”老人开口问道。被人用少爷称呼还真不习惯,见我点头,老人继续说:“我是侦探所的管家,你可以叫我梁伯,我家主人说您今天会到,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呵呵!” 梁伯的语气好温柔啊,让我想起了最疼我的姥爷,虽然姥爷过世后变成一只性格反差很大的幽灵,但我还记得他在世的样子:总喜欢笑着,皱纹弯成慈祥的弧线,苍老的手抓着我的小手,依旧很温暖。 我被梁伯带进别墅,在这个传说中的事务所里坐下。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好像古代贵族的宫殿。我一点都不紧张,只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伯,小希希来了么?”好稚嫩的声音。开口就喊我“小希希”,真是强大的自来熟,不过这声音是穆老师吗?童音? 我再次痴呆。被我臆想成“穆老师”的人居然是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小男孩。他从二楼走下来,目光在我身上不曾移开:“你就是小希希?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怎么穿得土里土气,还背个破布包,像个民工!” 这小子居然鄙视我!顺便把农民工叔叔也鄙视了,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话说你才和我想的不一样,穆老师在哪,为什么叫一个小屁孩来迎接我? 男孩眯起眼:“呵呵,小屁孩就是你的穆老师啊,小希希~” 我的背包滑落在地上。没错,穆老师会读心术,可是为什么这个中年男人返老还童了……“不要在意我的外貌,因为最近运气不好,缩小了一点。”穆林笑起来。 岂止是一点,已经小到变成穆林孙子的地步了好不好?我之前还在考虑见到穆老师之后要怎样打招呼,现在看来那些毕恭毕敬的套路完全不沾边。 “梁伯,你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像只小野猫一样脏兮兮的,让客人看见很失礼啊~”穆林一边吩咐一边走到我面前,这个身高实在让我俯视的很过瘾。 他抬头望我,忽然伸手摘我的帽子,刹那间,我一记旋风腿把他扫到墙角,踢完了才大感不妙:“抱歉!”这是我的条件反射动作,怪不得我,谁叫他不先打声招呼…… 穆林和墙角的石膏像猛烈拥撞,看起来闪到腰了。他咳嗽着站起来,脸色难看得像中了剧毒:“年轻人还真是有力气啊……”不是我力气的问题吧,明明是你太弱小了……为什么传说中的唤灵师这么不堪一击? “我听小寓说你的头发很奇特,不让看就算了……咳咳……”他慢悠悠地推开一扇门,负伤消失。小寓是指我妈,她的名字是李红寓,除了我老爸,第一次听人叫这么亲。 我很想去问问他要不要紧,无奈他自个儿走了。于是我放下行李,跟着梁伯走去浴室。 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华丽的侦探所。从客厅走向浴室的路上,地面铺着金线绣边的红地毯,走廊的廊柱是柚木雕刻而成的,廊柱上方连接两柱的横木是镂空的,镂空花纹组成一种符咒,至于是什么作用就不得而知了。前后廊柱之间摆放着檀木桌,桌上有精致的插花,墙壁上挂着貌似很名贵的油画。 就这样经过六道廊柱,向左转,再过两扇雕花木门,终于来到浴室。我从梁伯身后探出头,望着游泳池一般的浴池,瞬间觉得自己还不如这里的沐浴乳值钱。 梁伯拍了两下手,浴室亮起来,浴池中的水开始升温。“宋少爷请沐浴吧!”梁伯指指浴池旁边五六米长的屏风,“待会我会把替换的衣物放在那,请把脏衣服脱下来给我。” 明明是叫我脱下来给他,为什么他自己动起手来,而且速度快得在眨眼间就让我裸了……“还有帽子。”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我急忙后退一步:“这个不用了!等一下我自己拿掉。” 梁伯点点头,端着一筐衣物离开,浴室的门缓缓闭合。 水温在达到38度后就处于恒温状态,我用手拨拉一下,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把帽子摘下来。乌黑的长发倾泻而出,淡金色星光像萤火虫一样在头发周围打转,发隙间散发出奇特的香味。 “无论看多少次都很美呢!”白羽忽然从水中冒出头,我脚一滑跌进浴池,站起来一阵猛咳,镇定下来之后念出缚灵咒,把白羽钉在天花板上。 “我说过很多次不准在我洗澡的时候出现!”我朝他丢去一块香皂,淡紫色的薰衣草精油皂嵌在他身体里,像果冻里的樱桃。白羽傻乎乎地笑着,我懒得理他了。 在他眼里美丽的黑发,对我来说是最痛苦的事情。据说我一出生就满头黑毛,而且怎样剪也剪不断,虽然生长缓慢,但现在已经长及腰间,像女人的头发一样。更要命的是,头发中散发的光点和气味,总是诱惑看见它或者闻到它的人和鬼,被引诱的人鬼会丧失理智,抱着那一堆头发不放。这也是我用帽子把它遮住的原因。 七岁的时候,我在河边玩耍,帽子不小心被树枝钩掉,结果河里忽然蹦出许多河童,像青蛙一样往我身上扑,我哭着往家跑,一路上追随我的妖怪和幽灵越来越多。印象里,我总是在和妖怪们赛跑,也许脚力就是这么来的。 十岁时,在镇里上小学,有调皮的学生趁我不注意将我的帽子扯掉,结果所有人都冲来抓我的头发,他们抱着我不放,最后我被三十几个人压在身下,差点窒息而亡。因为处于晕死状态,不知道后来谁救了我。 到目前为止,对我头发没反应的人(鬼)只有我爸妈和白羽。我觉得我应该很好讨老婆,跑到心仪的女生面前抛洒头发,人家就会投怀送抱!哈哈哈哈……目前能安慰我的只有这个想法了。 穿好衣服,我走回客厅找行李。 话说为什么这衣服这么合身?白色T恤,两只袖子是黑的,T恤中间印着“star”空心图案,黑色直筒裤不胖不瘦,长短刚好。看起来不像穆林年轻时也就是七十年代的衣服,就算返老还童也穿不上这么大的衣服啊。 “宋少爷,您的行李我给拿上楼了,要我带您去卧室吗?”梁伯笑呵呵地站在客厅。 “穆老师呢?”实际上,我很不想喊他老师,那个小不点看起来只有十二岁,虽然语气有点怪蜀黍。 “主人在会客厅,和委托人谈话。”梁伯指指客厅右侧的红木门,“您可以去看看。” 居然有委托人!这么扯淡的侦探所,一进来就知道是个华而不实的地方,就算是看到门口的“穆美男侦探所”,也不会想靠近一步的吧!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看看委托人是什么样的。 我轻轻转动红木门的把手,走进会客厅。结果刚进去就定在原地。眼珠上下左右转了一遍,我转身走回客厅关上门,再打开,伸脑袋看看,再关上。 “宋辰希,这里有客人,请不要做无礼的举动。”穆林坐在黑色皮椅上,手中的羽毛笔在纸上沙沙记着什么。 我此刻没功夫思考穆林的语气何时变得这么沉稳,只顾着打量这间“会客厅”。白色墙壁,两扇宽大的窗户,靠墙有一排书架,正中间是穆林的皮椅和办公桌,桌子对面有茶几和沙发,整个房间以黑白色调为主,散发出相当强烈的商务气息。 明明在同一幢建筑物内,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导致我在打开红木门的瞬间误以为开了哆啦A梦的任意门。从会客厅的角度看,这家侦探所相当有技术含量,穆林果然是个伪君子。 “好了!”穆林放下羽毛笔,跳下皮椅,“黄女士,侦探所一定会完成你的委托,请先付订金五千元。” 好贵的订金!我转头看向沙发,一个身着紫色连衣裙的女人站起身,将一张支票递给穆林:“这是全款,我相信您会找回它的!”好爽快!这女人一定是老顾客,否则谁会放心委托一个小屁孩? 紫衣女人离开之后,穆林立马换了张脸皮:“你刚才又说我小屁孩,这样不行哦,小希希,太不尊敬长辈了!” “我没说啊,你不要随便偷窥我的想法!”太不公平了,这样在他面前岂不是一点隐私都不能保留。 “咦?衣服居然刚好!”穆林突然凑到我身边,“裤子没有太紧吗?”他扯扯我的裤腰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小弟弟也没发育好,唉~” 唉你妹啊!!!还有那个也字是怎么回事??!这个猥琐孩子真的是当代伟大的唤灵师么?形不似神也不似啊…… 2、幽灵侦探所(二) “主人,您这样对晚辈有失大雅啊。”梁伯替我解围了,真是个好爷爷,“因为这条裤子是穆枫少爷的,他的尺寸比较小,所以主人会说那样的话,宋少爷不要放在心上。”现在想忘也忘不掉了,梁伯你的腹黑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出现吗…… 穆枫的裤子,也就是说我现在和他儿子穿一条裤子啊,好想看看那个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儿子长成什么样了。 穆林眯起眼:“这几天见不到他,不过等他回来,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应该吧,裤子都穿一条了嘛。他忽然移开目光望向我身后:“那个一直飘在你身后的幽灵是你的契约灵吗?” 我回头瞅瞅白羽:“不是,只是朋友。”白羽发现话题转到他身上了,立马躲到我身后。“你羞涩个毛线啊!”我用役灵咒把他拽到穆林面前,好让穆林看仔细了。 虽然白羽没有契约灵那么强大,但我对他的长相还是很自信的,带出去绝对不会丢面子,白羽的“白”其实还有小白脸的意思啦~他的皮肤晶莹剔透,眉毛和睫毛白白一片像冬日里窗檐上结的霜一样。最初我还考虑给他起名“雪男”,不过总觉得这样就把他和雪女凑成一对了,所以才另想名字。 穆林看着白羽沉思了一会儿:“长得还不错。”我就说嘛! 他接着对我说:“我看你使唤幽灵的咒语用得很熟练嘛!要不要今天就开始工作啊,小希希?” 咦,真的吗?刚来学习就能工作?我望着他:“什么工作?” “很简单哦,就是刚才那位客人委托的。”穆林拿起一张纸给我看,上面的墨迹歪歪扭扭像鬼画符一样,“这是那位女士拜托我们寻找的灵兽,它叫玛丽苏。” 我盯着纸上意义不明的符号:“这是画像吗?” “不,是文字。” 好吧,伟大的唤灵师有一手烂字,我又掌握了穆林的一大特征。第一属性是自恋,第二属性是猥琐,第三属性是伪君子,第四属性是不用下载字体包就能把汉字改成文鼎妞妞体。 “那上面记着它喜欢的食物,这个才是画像。”穆林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拍立得相片,我接过来,左看右看,没发现这货有任何灵兽的特征,只是一只单纯的,吉娃娃。瞬间醒悟,尼玛灵兽怎么可能被拍下来!这明明是一个寻狗启事啊魂淡! “那就麻烦你了!”穆林一挥手,梁伯便很有眼色地把我拖出会客厅。 不出我所料,这种不正经的侦探所根本接不到什么正经的委托。虽然我想过,来当学徒一定会被派去打杂,只是不知道穆林居然会给找狗安插一个找灵兽的名字,难道因为长时间接不到像样的委托,过于寂寞所以开始自我麻醉了么? 在我心目中,开侦探所的唤灵师一定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可以驱个鬼,召唤个灵兽帮忙,说不定还会被卷到妖兽的战斗中,为保护地球而负个伤之类的。那些英姿飒爽的场面只存在于小说中吧…… 我跟着梁伯在二楼迂回的走廊中穿梭,如果不带我多走几遍,我下次一定会迷路。 好奇怪?目前为止我路过的所有房间都是锁着门的,而且每道门上都挂着禁止入内的标语。算了,坐了一晚上火车到罗英,又被白羽的非人类路线折腾得浑身酸痛,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没心思考虑其他的。 啊,这个豪华卧室果然不辜负我的期望,房间中央有一张看起来软绵绵的床。我刚坐在床上,就在床头瞅见一张刺瞎铝合金狗眼的照片。“……梁伯,这该不会是穆枫的房间吧?”照片上的金发少年笑得爽朗,不过居然会有爷们抱着布娃娃拍照,少见啊。 “是啊,因为别墅里只有三间卧室,主人的房间在三楼,少爷的房间在二楼,我的房间在地下室。”开玩笑吧,一路上明明看见很多房间,不能腾出一间给我吗?梁伯看出我的想法,他只说其他房间不能住人,便鞠躬告辞了。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卧倒在床上。就这样吧,先睡着,等穆枫回来我打地铺好了…… 白羽飘在床头柜上,弯身看着我:“辰希,为什么这里除了我,一只幽灵都没有?”我仰望着他的鼻孔,想了一下,又转身把脸埋进枕头:“谁知道……可能是穆林用了什么符咒吧……” 白羽哦了一声,用两只半透明的脚将被子钩住盖在我身上,便没再打扰我休息。 我是在晚饭时间被梁伯叫醒的,他敲开门,说了句“请到餐厅用餐”便下楼了。 我慢悠悠地爬起来,居然感到一丝凉意,于是走到衣柜前想找件外套穿。我的身材既然和穆枫差不多,应该很容易找到衣服穿,可是刚打开衣柜,睡眼惺忪的我完全清醒了。 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衣柜里的裙子上下飞舞,浓郁的香水味害我胃里泛出一股酸水。看来抱着布娃娃的照片对我的刺激程度算低的,这一柜子公主裙才是亮点。穆枫有变装癖。我面无表情地将衣柜合上,好像一天之内受太多刺激,我已经无力做出反应了。 “你打开他的衣柜了?” 穆林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端着咖啡,不可思议地咂咂嘴:“那孩子不让我看他的衣橱,特地在上面做了封印。虽然以我的灵力可以破解,但你居然没念任何咒语就打开了吗?” 原来扑面而来的阴风是封印被破坏引起的。我点点头,坐在长桌这一端,离穆林至少有十米远。 穆林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衣柜的事。我倒有点纳闷,面对一个会读心术的老爸,穆枫居然还有心情给衣柜做封印,难道他老爸不知道他的变态嗜好? 等晚饭差不多吃完时,梁伯推着小车过来,给我盛了一碗汤。 这汤很鲜美,味道不浓不淡恰到好处。饭后喝汤有助于消化,我几大口就把它喝完了,碗底露出几颗枸杞和一小坨肉,我端详着煮汤的食材问梁伯:“这是什么汤,味道很好耶!”他的笑容和蔼:“是枸杞鹿鞭汤,壮阳。” …… “再来一碗吗?”梁伯拿起汤勺。 “谢谢款待!”我起身离开餐厅,穆林却突然叫住我:“小希希,那个委托要在三天内完成哦,今天是第一天。” !搞错没有,三天?!罗英市这么大给我张照片就让我去找那只手掌大的吉娃娃!还有谁来帮我翻译一下穆林的鬼画符,好歹让我知道该买什么食物去诱惑那只玛丽苏吧! 虽然现实很坑爹,但我还是乖乖出门找狗了。今天只剩下一点时间,先找点线索出来吧…… 没收获。 我在穆林说的丢狗地点徘徊到太阳落山,见人问人见鬼问鬼,连地上的苔藓精都问了,居然没收获!难道一只吉娃娃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居然连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辰希,我们回去吧,天黑了。”白羽从远处飘过来,摇头示意他那边也没线索。我叹了口气,只能先回去了,可是:“该往哪边走?” “你路痴的毛病还在啊!”白羽无奈地摸摸脖子,“跟着我!”他往空中飞,我在地上跟着跑,钻过公园的栏杆,爬上酒吧的围墙,匍匐经过私人草莓园……“喂!怎么又是这样的路线?!”“谁让你自己不记路。”“那你好歹带我走一次正常路线啊!” 终于看到坐落在郊区的侦探所了。晚上这里还真是幽静,别墅只有底下一层是亮的,院子里只有一盏照亮石路的夜灯,院门外也只有一盏路灯。 我拍掉身上的灰尘,希望梁伯在看到我这身脏衣服时不会发火,毕竟是他才拿给我穿的。不过以梁伯的性子,应该会说“男孩子满身是灰才健康嘛!”之类的吧,因为以前姥爷就这么帮我说话,好让老妈不拿皮带抽我。 还没走到院门前,路灯忽然闪了一下,我警惕地抬起头。 “感觉到了吗?有一股很强大的灵力!”我下意识向白羽靠去,转头才发现白羽不见了 !“白羽!喂!”我大声喊他,却没有回应。他什么时候不见的,我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是在逗我玩么? “白羽!出来啊!白羽——” 刚仰头,一道火光呼啸而过。不得不赞叹人类逃生的本领,我觉得自己是以光速跳开的,而我刚才站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陨石坑,嘶嘶冒着黑烟。天啊,这是什么法术?要是被击中我现在已经变成碳烤辰希了吧! 回过神来,周围一片漆黑,连路灯都熄灭了。我紧张地四处张望,没发任何人影。我抬脚向侦探所大门跑去,起码那里面有个传说很厉害的唤灵师,不管靠不靠谱,一个人是顶不住的!我在心里默念:白羽,你要撑住啊!我这就去搬救兵! 惨了,我冲进院门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外面的大路上,尼玛我是碰见鬼打墙了啊!镇静下来,再试一次! 草,老子又回来了!那扇门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进去!忽然顿悟,消失的不是白羽,而是我。我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掉进了某只鬼的结界!现在是进退两难,像砧板上的一坨肉,任人宰割。 怎么可能任人宰?我深吸一口气。不管对方有何目的,我绝不会就这样投降!“风、木、水、火、土,以土灵之名,立地解封!”念完咒,脚下闪现一道白光。不出所料,困住我的是一个循徊空间结界,在我施法瞬间,空间扭曲了一下,天空破开一条裂缝。 眼看就要成功,裂缝却突然愈合。我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一只身手矫健的妖怪从黑暗里跳出,一把抓住我的脖子将我撞向墙壁。那个瞬间我只感觉爹的脊椎碎了,而且面前这只头发凌乱的怪物紧紧扼住我的喉咙,使我不能呼吸,无力挣扎。 搞错没有,我居然要死在唤灵师的家门口,天大的笑话啊……穆林你个迟钝的老头,难道没发现自家门外出现了奇怪的结界么? 这怪物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发隙间的两只眼睛也如充血般猩红。“放我出去。”它将头伸到我耳边,沙哑的声音像几十年没出过声的野熊。它胳膊上布满鱼鳞,因为愤怒,鳞片向上炸起,好像随时会发射的导弹。 见我没回应,它用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头:“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在日出之前杀了你!”我根本听不懂它的话,它已经站在这了,还要怎么放出去?何况我的喉咙被掐住,连点头都点不了,您还指望我出声,去你大爷的……不过要死了先…… “辰希!辰希!” 咦,是白羽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忽然化作一团烟雾,抓着我的妖怪消失了,周围所有事物都不见了。我迷惑地揉揉眼,等视线清晰起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体缩成一团。而白羽在我面前飘着,神情紧张。 “你怎么了?刚才一直在挣扎,像被梦魇缠住一样啊!”白羽见我起身,担心地围着我转了个圈。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我拉开窗帘,外面天色还早,好像连晚饭时间都没到。“喂!你的脖子!”白羽飞到我面前惊讶地叫起来,我才感到嗓子干涩,背部酸痛。跑到镜子前一看,几根指印令人汗毛乍起。 “不是吧!”我摸着脖子,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而我刚才的声音居然有感冒时沙哑的感觉,当真是被人掐了个半死。 就在我准备掀开衣服看看后背时,门外突然传来梁伯的声音:“宋少爷,您醒了吗?”他打开门,走进来对我微笑,“请到餐厅用餐!”我发怔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和梦里一模一样?! 不,这是巧合。我扭头走向衣柜,如果这玩意儿里头有公主裙,我就给那个梦下跪!哗啦——不负梦期待,一阵阴风扑来,亮闪闪的蓬蓬裙翩翩起舞。我两腿发软,真得快跪下了…… “预知梦?” 穆林坐在餐厅长桌的另一端,优雅地端着咖啡杯:“我对梦不感兴趣。不过,刚才楼上有封印解开,你动了穆枫的衣柜吗?” “不要提衣柜!”我打断他的提问。如果聊起衣柜,就真的和梦里一样了,那么接下来的事也全会发生!我一定要想办法改变预言!“告诉我,你这里有没有红色头发的妖怪?”我站起来比划着,“大概这么高,眼睛像兔子一样红,手上……” “梁伯,端汤上来吧!”穆林居然不鸟我!而梁伯真的推着银色小车,给穆林盛完汤之后来到我身边,作势要给我盛一大碗。“不要!”我按住他的手,“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汤?” “紫菜汤。”梁伯笑答。 紫菜?我狐疑地往锅里望了下,果然是紫菜蛋花。这样一看,所有情况都变成了巧合,不是枸杞鹿鞭汤,就意味着那个梦失效了。我忽然有一种释怀的感觉,虽然脖子上的痕迹还在,但我宁愿相信那是我自己挠的。 喝完汤,我道了声谢准备离开,穆林叫住我:“小希希,那个委托要在三天内完成哦,希望你尽快找到可怜的玛丽苏,不要让它被坏人欺负~” “哦,好,现在就去……”我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出门。 3、寻找玛丽苏(一) 我拿着罗英市的街区地图,在这个占地一万平方公里的城市中,车辆川流不息,形成无数条钢铁铸成的河流。 根据穆林在地图上做的记号,我要去的地方是靠近市中心的明诚商场,就是委托人黄女士的吉娃娃走失的地方。 “你怎么老盯着那张纸?明明有我指路。”白羽飘在我身边,探头凑过来看地图。“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找路,就算花一个晚上也没关系!”我想起梦里白羽说我路痴的样子,还有各种诡异的路线,下定决心要自己走。 于是半个钟头后,我虚脱地蹲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早跟你说不要胡乱走,明明是个路痴还一点自觉都没有!我只要随便问问幽灵,再飞上天给你指路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自讨苦吃?”白羽在出租车后座上不断吐槽,我好像比梦里被数落得更加凄惨。要不是司机师傅在跟前,我一定会用缚灵咒把他甩到外面去! 快到明诚商场的时候,车窗外的建筑物一座比一座优雅,简约又不失华丽感。等我看到明诚商场本尊,脑海里对商场的印象彻底颠覆了。 在夜明镇,商场意味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聚集地,和打折促销时家庭主妇的争夺场。而明诚把商场的概念变高端了。我第一次看见内置迎宾大厅的商场,第一次知道音乐喷泉可以放在室内,第一次看见穿黑裙子的购物引导员,还有刚进门时那一排整齐的微笑,标准八颗牙,是中华健齿白刷出的闪亮。 黄女士的吉娃娃是在二楼的达芙妮专卖店走丢的。我走到电梯上,前后都是衣装革履的年轻男女,他们谈吐风雅、举止端庄,好像不是来购物而是来走红地毯的。我就默默的,低调的黑白体恤在这里居然张扬起来。 “把眼泪擦干净,两分钟内收拾东西走人!” 刚上二楼,我就撞见不和谐的一幕。一个穿制服的女孩低着头,周围洒了一地咖啡,主管模样的人叉腰站着,高声责骂女孩。女孩不停抹眼泪,周围几个店员却冷眼旁观。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不要开除我……”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您接住了,我不是有意松手的……我马上收拾干净,求您不要解雇我啊……” “闭嘴!笨手笨脚的真惹人嫌!快点走人,这里不需要你!”主管丝毫不领情,他转身要走,女孩却拉住他衣袖:“不要解雇我,我妈还指望我的工资给她治病,求您不要这样啊……” 看来这家商场管理很严格,往地上洒个咖啡也要被解雇。我刚摇头轻叹,白羽突然冲到那女孩身边,朝我挥手:“帮她!” 我怎么帮啊,白羽个白痴,这些事哪是我路人甲能搀和的?他每次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我可没那个能耐陪他演侠客。“那就我来!”他见我摇头,忽然意气风发地飘到垃圾桶前,作势要用垃圾桶充当侠客之剑。 不要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做出夸张的口形:你敢动我就超度你!没想到他反而更接近垃圾桶,手指碰到桶壁时,金属嗡嗡作响。同一瞬间,主管将女孩推到在地,毫无忌惮地用皮鞋踩住她的手指,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别随便碰我,小贱人!” 这样对一个女生,任谁看见都无法坐视不管,周围那些店员却得意地笑起来。我开始怀疑不是这家商场管理严格,而是有太多变态的职员混杂其中。“把脚拿开!”好吧,我失控了,要不是因为白羽,我绝不会把自己卷入麻烦中。 主管先是愣了一下,细看之后发现我的穿着和“贵人”两个字搭不着边,立马扯下脸:“这是营业人员内部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就算是内务,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变态!”我说。 此时是晚饭刚过不久,来逛商场的人逐渐增多,路过这的顾客也驻足观看,仿佛这里正上演什么狗血剧情。 这的确是我做过最狗血的事情,但我的性格还没大义凛然到帮人挨打的地步,所以在主管向我走来时,我一个激灵躲到白羽身后。他看不见白羽,只对我一脸鄙视:“你有什么本事帮她?我要解雇她你管得着吗?” 额,近里看,这个主管的脸真不是一般的丑,用“丑陋”形容他都侮辱了这个词。除了那恶臭飘千里的嘴巴,他皮肤枯黄,鼻子旁有一颗又黑又大的痣,说话时痣上的毛不停抖动,让我胃里的晚饭不停翻腾。 我情不自禁地捂住鼻子:“离我远点……”我的动作好像极度伤害了他,他恼羞成怒,竟然高高抬起巴掌:“哪来的小鬼!和她从一个杂碎窝里出来的吧?!” 白羽见我有危险,急中生智钻进主管体内。我还没反应过来,主管已经神志恍惚地走向人群,一边拍自己脑瓜一边大喊:“我是傻子!我是傻子!我绝对不会开除那个女孩!大家有多余的钱也可以帮她母亲治病!当然还有我!”主管僵硬地走到女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丢给她,然后像机器人一样走进洗手间,用力将门砸上。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洗手间方向,只听里面“嘭”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在地上了。接着,白羽缓缓从门里飘出来,身体的光芒暗淡许多,面色也很难看。 白痴!我一面在心里念叨他一面向他走去,身后传来女孩微弱的道谢声。 “你怎么做事不经大脑思考啊!”安全通道外,我将白羽骂得狗血淋头。 不要接触活人的身体,是我一遍又一遍叮嘱他的。灵魂的相互排斥对灵体损害极大,如果附身在普通人体内超过五分钟,白羽甚至可能灰飞烟灭。那个没心的主管挂彩也就算了,连白羽都搭进去我就不用活了! “下次不会了!”白羽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不能接触普通人身体,只有唤灵师召唤才可以,这些你讲过很多遍,我都背下来了!” “那你还!”我真想掴他一耳光! “因为我看他要动手,怕你被打嘛……”白羽假惺惺地笑起来,身体的光芒逐渐增强。我看他好转了,便丢给他一个白眼自己转身离开。真折腾人,我已经没有心力寻找玛丽苏了。 刚从安全出口回来,一个人飞快将我反手按在墙上,没等我大叫,他已经捂住我的嘴,胳膊肘把我的肩膀顶得生疼。 “你刚才对那个人做了什么?”是个男孩的声音。他貌似看见了那个发癫的主管,认为是我对他做了手脚。白羽飞过来,一副要用附身把这个不速之客赶走的样子,我使劲瞪他,示意他滚远点我自己可以解决。 “不要喊我就松开。”男孩稍微松了手,被我抓到空隙,我猛地踩他一脚,他彻底松开手,我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反扭在墙上,转眼间变成我要挟他。 这才发现男孩跟我差不多高,一头绛紫色短发,身上的黑色制服和员工的有点像。该不会是那个主管的亲戚吧,来报仇的么? “身手不错啊!”男孩笑道。我特意用很大力气将他钳制,他居然连点痛的表情都没有,我试着再用力,他依旧没反应。“现在知道我没危险了吗?可以面对面说话吗?”他眨眨眼,水晶般的紫瞳露出玩世不恭的气息。 “先说找我有什么事?”我没有放手,只是减轻了手的力度,警惕一点总是好的。 男孩拼命转头,试图看清我的脸,不过是些无用功:“你会巫术对不对?我知道是你控制了他,怎么做到的?”虽然巫术和唤灵术不一样,但这家伙显然察觉到一些不该察觉的东西,情况不妙。 夜明镇自古就是唤灵师诞生的仙气之镇,在那里,就算在大街上跟幽灵打招呼也不会引起他人惊奇。而老妈多次告诫我,出了夜明镇绝对不可以大肆宣扬,更不可以让别人发现鬼神妖怪之类的事情。现在出状况了,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打晕他,逃走;二、打死他,逃走。两条都是犯罪。 “你要怎么办啊?”白羽在一旁着急,“不可以让他发现啊,不要告诉他啊,怎么办啊?”我已经很焦躁了,他还不识相地喋喋不休,恰巧男孩也开始火上浇油:“快点回答,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OK,我毫不犹豫地一拳重击,把这个让人焦躁的源头打趴下。“你居然……”他断断续续地吐着气,我又补了一脚,叫你啰嗦!再一脚,叫你来烦我!再一脚,叫你是这里的变态员工! 白羽在一旁痴呆地看着我,仿佛化成一尊石像。解气了,见男孩不再动弹,我朝白羽点头:“走!”白羽看着地上的惨状,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飘到我身后。 达芙妮是女鞋专卖店,所以当我踏进专场时,店员微笑着问我是不是要给女朋友买鞋子? 白羽还在佩服我惊人的爆发力,我已经进入状态开始打听吉娃娃的线索。店员有礼貌地摇头说没见过,这部分和梦里一样,除了之前的插曲,一切又回到正轨。 明诚商场的下班时间到了。我无耐走出商场,开始盘问路边的幽灵。天色渐暗,我和白羽分头开问,却得到相同的答案——没见过。我使出浑身解数,甚至和路边的流浪狗对话,居然没有一只狗见过玛丽苏! 我身为唤灵师就这点特长,物种间无障碍交流,但还是无能为力。我泄气地蹲下来,望着路边角落里的苔藓精:“玛丽苏在哪啊!” 苔藓精尖叫成一片:“我不知道啊!不要吃我啊!”鬼才吃你们!我看着它们瑟瑟发抖的小身体,半透明淡绿色,像苹果味果冻一样,头顶的两只触角圆圆的好可爱。我不由地用手去戳它们,忽然跳出一只大个子苔藓精,它护住身后的妻女,用微弱却不失粗犷的声音吼我:“滚开!禽兽!”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一巴掌把它按进泥土中,它意外地强壮,居然用小触角撑起我的手掌,呜咽道:“你和大楼里的怪兽一样,不要脸!贱人!” “你再骂一句我就拿杀虫剂喷你!”这样威胁着,我忽然反应过来,“大楼里的怪兽?什么怪兽?哪座楼?”小家伙留下一个白眼,抱着妻女钻回苔藓下的家。 我刚要扒开苔藓把它们揪出来,白羽忽然从天而降:“辰希,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我起身,头顶的路灯亮起来,城市被夜色笼罩,只剩马路像一条条发光的长龙,在城市中交错盘延。 4、寻找玛丽苏(二) 为了节省零用钱,我放弃了享受舒适特快直达的豪华单人椅,即打车,转而让白羽带路回侦探所。 说实话,他难得带我走了一次正常路线,可能因为天黑怕我失足掉进下水道,也可能是他没力气胡闹了,总之我尽力记住路线,以防他再说我路痴。 如果把罗英市看作一个上北下南的正方形,穆林的侦探所就坐落在正方形的右上角,即东北郊区。 换做普通人,从市中心走到郊区恐怕要花一晚上时间,但我是唤灵师,除了能与鬼怪沟通之外,天生的灵力使我能控制自然界的元素。虽然我比较弱,但控制五行元素的基础本领还是有的。 “风、木、水、火、土,借风神之力,加速前进!”刚念完咒,狂风呼啸而过,我感觉身体化为气流的一部分,随它在大地疾驰。我和白羽像地面的流星,气息吞吐之间已越过五条街道。 大白天不能用这么显眼的咒术,但夜晚就可以无所顾忌。路上鲜有行人,即使看见我,也会以为是风把他眼睛刮花了。不过,这么快的速度,我无法记清路线就是了…… 经过侦探所大门前那段路时,我慎之又慎,唯恐白羽突然消失,或黑暗里突然跳出妖怪。好在一切正常,平安无事。 没想到进了别墅,突如其来的礼炮声和满房间亮闪闪的灯泡把我吓了个半死。 穆林穿着黑色小西装,金色短发三七分,肉乎乎的娃娃脸露出谄媚的笑容:“小希希,欢迎来到美男侦探所!我对你前来敝处学习深感荣幸,今天开始,你就是侦探所的御用跑腿工,这是为你举办的欢迎仪式!”语毕,梁伯又拉开一个礼花,金色小纸片满天飞舞,气氛十足。 我抽了一下嘴角。先不提“御用跑腿工”是怎么回事,这个徒有其表的欢迎仪式当真欠扁!客厅的桌子上摆出龙舌兰、伏特加、威士忌等各种美酒,除去酒,就只剩雪茄。敢情这是以迎接我为借口找机会宿醉吧? 穆林招呼道:“来来,小希希,不要客气,上座!”谁跟你客气,糜烂未成年的生活是你的特长吗? 穆林拿起雪茄,梁伯帮他点火,我快步走过去夺过雪茄:“未成年不可以吸烟!” 穆林好笑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是……” “未成年!”我打断他,不管他实际年龄是多少,现在都是小孩模样,身体机能理所当然跟小孩一样。 穆林拍拍手:“哈,原来小希希是这么正直的人啊!”说完,他忽然收起笑容,态度强硬起来:“把特立尼达还给我!” 特什么尼玛?我瞅见他几乎要吃人的表情,意识到这雪茄不是一般的名贵。“当然可以,”我说着,顺手摸走桌上的雪茄盒,他的表情更加恐怖。我抓到他的弱点,得意地举起精致的雪茄盒:“证明给我看你确实是四十出头的穆林老师,否则永远别想要回雪茄,未成年!” “喂——那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小兔崽子站住!” 我跑上楼,身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穆林这个人格分裂,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暴跳如雷,就算雪茄很珍贵,对晚辈这么吼也太失常了,也许他本质上就是个小屁孩! 刚上二楼,面前忽然腾起黄色烟雾,呛得我一阵猛咳。 烟雾还未消散,一只巨大的灵兽朝我扑来,锋利的爪子擦过我的脸颊。我呆立在原地,还没搞清状况,灵兽又转身来抓我。好在白羽飞快抵住灵兽的鼻子,挡住它的视线让它行动不能。 “还给我!”穆林站在灵兽身后,表情阴森得吓人,“小希希,不乖的话会被小黄吃掉!”他口中的小黄就是这身高两米外形酷似藏獒的灵兽,它露出獠牙,用力甩掉白羽,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现在只能怀疑穆林被鬼附身了,他居然把雪茄看得比晚辈的命还重要?梁伯在楼下喊:“宋少爷,请把雪茄还给主人吧!你会受伤的!” 究竟什么毛病?之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我有点不爽,他那不到一米五的身体居然爆发如此强大的灵力,对一个千里迢迢来求学的晚辈大动干戈,只为一盒破雪茄! “有本事就来抢!”我鼓起腮帮,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跑向三楼。 “小黄,把他叼过来!”穆林一声令下,灵兽双蹄蹬地,飞身而上,楼梯轰隆隆作响。 眼看小黄就要追上我,情急之下我撞开三楼的一间房门,里面漆黑一片,顾不得那么多,我将门关上,把那只凶残的灵狗挡在外面。 “糟了,白羽呢?”我坐在地上喘气,忽然反应过来白羽被丢在二楼了。穆林那个变态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就算我不爽穆林,也绝不会牺牲白羽跟他赌气。思量片刻,我决定放下架子,把这盒破雪茄还给他。 奇怪,门怎么拉不开?在转动把手发现门打不开之后,我上脚踹它,用力拍它,它依旧纹丝不动。我趴在门缝跟前朝外喊,外面却像死一般寂静。 偏偏这时,漆黑的房间里发出淡淡红光,接着传出沙哑的低鸣。我脚下腾起一股寒气,浑身的细胞都开始战栗。 能散发出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这个房间到底关了什么怪物?如果有恐怖的怪物,这门怎么那么好踹开却那么难出去? 我不敢转身,说不定看一眼就会被吓死,不被吓死也有可能被吸走魂魄,总之现在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打从心里诅咒穆林,他用一只凶巴巴的藏獒吓唬我,现在又把我扔给被镇压在这房间里的不明生物。穆林,如果我妈看不见宝贝儿子,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放我出去……”背后飘来气虚的男低音。 哎呀妈,我不禁联想到鬼片,感觉地上掉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翻着白眼伸着舌头。 我已经快昏厥了,就算是唤灵师也会有超级怕鬼的体质好不好。如果穆林的软肋是尼玛雪茄,我的软肋就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怨灵。 “噗啾。” 哇啊啊啊啊啊!后背被戳了,被戳了啊啊啊啊啊———— “放过我吧幽灵大人!!我会一天给你烧十炷香二十捆纸钱三十个充气娃娃,不要杀我啊!!!!!”我嚎叫着用力抠门,指甲里卡进一堆木屑。 “……我说过,日出之前不放我出去我就杀了你,但现在离日出还早,你不用求死心切。” ? 日出之前放他出去?难道身后就是那个红发红眼、手上长满鱼鳞的妖怪?我似乎得到了转头的勇气。 我缓缓转头,仰视梦里的妖怪,没人?把仰视换成俯视好了,没人?环视,没人?张望,没人?难道说,对方是透明人! “看下面啊白痴!”那个声音不满道。 我看了啊,俯视明明没看见任何东西。再俯一次,还是没有! “再往下!”再往下我就趴在地板上了好不好,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不小心把针掉在地上的外婆,一定要端着老花镜才能找到,难不成它是跳蚤?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红光,我在地板上发现一张符咒,因为颜色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我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才瞅着它。 “撕掉!”它命令我,声音从符咒下面传出。 说撕就撕,当我是二傻么?原来侦探所里那么多禁止入内的房间,都是关押怪物的地方。 “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被封印在这?” 看着地面上的符咒,我脑海中的红发妖怪也变成一个平面,平展地贴在地上。这家伙居然被贴在地上!忽然好想笑,想象一个平平的妖怪捏住我的脖子,然后被我一口气吹走,尖叫着在空中飞来飞去。 “傻笑什么?如果不撕下符咒,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就凭你?”我藐视那张符咒,“来吧,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它沉默片刻,忽然伸出红色的触手。 差点吓到我,但那只触手吃力地伸到我鼻子下方,便颤颤巍巍地缩回去了。原来刚才戳我后背的就是这玩意儿!我呸!好吧,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它没啥能耐,我一脚踩在符咒上,换来它尖细的叫声。 “把脚拿开!你如果不放我出去,你就找不到玛丽苏!还会被大楼里的怪兽打残!白羽也会被吃掉!”它拼命用触手呼啦我的拖鞋。 好狠毒的诅咒!我更加用力地碾它。 可是它怎么知道这些,难道和穆林一样会读心术?想到这,松开脚,低头质问它:“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预知未来!”它的语气变得高傲起来,仿佛握住什么砝码,“你的梦是我造的,怎么样,大部分都中了吧?” 的确,除了紫菜汤和商场里的小插曲,其他几乎全中。我忽然紧张起来:“你说白羽被吃掉是怎么回事?解释清楚!” “撕掉!” 难道非要把它解封了才行吗?被镇压在这里就表示它是恶鬼,如果把它放出来,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怎么办?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后果比白羽被吃掉更加不可挽回。而且我现在正在生穆林那个变态的气,把他辛苦镇压的妖怪放出来,好像可以起到报复他的作用。 “听着,符咒撕掉后你不许伤害我,不许逃跑,要把刚才的事情解释清楚!”我跟它谈判。 它飞快地答应下来,迫不及待地催促我。 我抠开符咒一角,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符咒撕下。 顷刻间,地板上出现一撮火焰,差点烧到我的眉毛。火焰旋转扩散,像棒棒糖的螺旋花纹。我不停向后跳,火焰一直把我逼退到墙角。 火焰漩涡中心逐渐显出一个人形,火红的头发像跳动的火苗,手臂和双腿上的金色鳞片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脖颈上的金属圆环上下摇摆,圆环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诞生于烈火,仿佛北欧神话中的火神洛基。 和梦中的妖怪一样。不一样的是,我现在能看见他线条优雅的锁骨和轮廓分明的六块腹肌,还有下面……为什么会是个裸男?! 他睁开眼,恍如重生般肆意大笑,然后以高傲的姿态向我走来:“该死的人类!困了我这么多年,总算熬到出头之日了,哈哈哈哈!” 他抬脚之间,地面的火焰忽明忽灭,像在为他让道一般。而我,已经靠在墙角无法动弹,被他强大的灵力压迫,连逃生的本能都丧失了。 他离我非常近,体型修长,起码比我高出两个头。“感谢你放我出来,不过,还请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他眯起眼,俯身对我说道。 我看着他手中燃起的火球,怔怔道:“什么事?” 火球向我靠来,耳朵一阵炽热。 “那就是去死!!”随着他的咆哮,火球迅速膨胀。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火焰吞噬的时候,一道强烈的白光弹出身体,将火焰扑灭,顺便把他弹飞出去。 他撞向对面的墙壁,摔得十分凄惨。 得救了!闷在我胸口的气终于释放出来,我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又抬头盯着那只火妖。 我宋辰希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想也知道上天不会这么快了结我。但是必须承认,把那张符咒撕掉是我干过最蠢的事。 “他妈的怎么回事?”火妖站起来,擦擦嘴角,狐疑地望着我。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拔腿冲到门口,使出吃奶的劲拔门闩。左拔,右拔,最后两脚蹬在墙上往外拔。该死的我不信破坏不了这倔门! 身后热浪袭人,火光闪烁。待我停滞下来,转头,才发现火球一个接一个砸过来,然后统统在碰到我之前熄灭。那只火妖气喘吁吁地垂下手臂,眼睛充血,依旧死盯着我:“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切,自己能力不足还怪别人?我白了他一眼,回头朝门外喊:“穆林,放我出去啊!这里有一只变态裸妖想谋杀我!!”刚喊完,身子被提起来,火妖抓着我后衣领,大力将我扔到房间中央。 “既然咒术对你无效,我就直接吃掉你好了!” 我翻滚几圈,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个重物压住。 拜托不要光着腚坐在我身上啊!!就算是美男,我也没有被男人推到的嗜好啊!!我用手抽他,他却轻易地一手锢住我两手,身子一倾,露出虎牙,准备咬我的脖子。 原来我碰到的不止是火妖,还是一只吸血鬼!我拼命把脑袋往一边移,试图躲过他的牙齿。 梦里是死在穆林家门口,现在是死在穆林家里面,怎么想都觉得很憋屈。我欲哭无泪,全身上下都陷入恐惧之中,尤其是脖子上的神经,紧绷绷的快要断裂了。 “嘶溜——” 柔软的舌头从我颈间滑过,我瞪大眼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你你、你干什么!?!”他粗重的呼吸落在我皮肤上,滚烫得像要燃了一样。我惊叫起来,挣扎得更加勇猛。 “好棒……味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搞错没有?!与其被一个妖怪强J,我宁愿现在就嗝屁!!果然,失身的威胁能给人无穷大的力量。不是他的身体酥软了,就是我的小宇宙爆发了,我一巴掌把他扇倒,擦着脖子跳起来。 忽然踩上一柔软物体。我弯腰察看,大惊失色。 我的帽子居然掉了!好像是打滚时脱落的,这尼玛就是他忽然变态的原因!我急忙捡起帽子扣在头上,无奈头发太长半天塞不进去。 那只火妖在地上一扭一扭,然后像树袋熊一样抱住我的腿,娇声道:“我要你~~~~~” 要你妹去!我一脚踢开他。这世上除了白羽和老爸老妈,还有谁能坚定地对我的头发说不? 灵光一闪,我朝门外大喊:“穆林!这只妖怪很听话啊,我现在就让他烧掉你的雪茄!哎呀,看这通体晶莹的雪茄,燃起来会更好看吧——” “哐啷”一声,门被砸开,满脸怒气的穆林出现在门口。 呵,门这么容易就开了,他果然在玩我…… 为了节省零用钱,我放弃了享受舒适特快直达的豪华单人椅,即打车,转而让白羽带路回侦探所。 说实话,他难得带我走了一次正常路线,可能因为天黑怕我失足掉进下水道,也可能是他没力气胡闹了,总之我尽力记住路线,以防他再说我路痴。 如果把罗英市看作一个上北下南的正方形,穆林的侦探所就坐落在正方形的右上角,即东北郊区。 换做普通人,从市中心走到郊区恐怕要花一晚上时间,但我是唤灵师,除了能与鬼怪沟通之外,天生的灵力使我能控制自然界的元素。虽然我比较弱,但控制五行元素的基础本领还是有的。 “风、木、水、火、土,借风神之力,加速前进!”刚念完咒,狂风呼啸而过,我感觉身体化为气流的一部分,随它在大地疾驰。我和白羽像地面的流星,气息吞吐之间已越过五条街道。 大白天不能用这么显眼的咒术,但夜晚就可以无所顾忌。路上鲜有行人,即使看见我,也会以为是风把他眼睛刮花了。不过,这么快的速度,我无法记清路线就是了…… 经过侦探所大门前那段路时,我慎之又慎,唯恐白羽突然消失,或黑暗里突然跳出妖怪。好在一切正常,平安无事。 没想到进了别墅,突如其来的礼炮声和满房间亮闪闪的灯泡把我吓了个半死。 穆林穿着黑色小西装,金色短发三七分,肉乎乎的娃娃脸露出谄媚的笑容:“小希希,欢迎来到美男侦探所!我对你前来敝处学习深感荣幸,今天开始,你就是侦探所的御用跑腿工,这是为你举办的欢迎仪式!”语毕,梁伯又拉开一个礼花,金色小纸片满天飞舞,气氛十足。 我抽了一下嘴角。先不提“御用跑腿工”是怎么回事,这个徒有其表的欢迎仪式当真欠扁!客厅的桌子上摆出龙舌兰、伏特加、威士忌等各种美酒,除去酒,就只剩雪茄。敢情这是以迎接我为借口找机会宿醉吧? 穆林招呼道:“来来,小希希,不要客气,上座!”谁跟你客气,糜烂未成年的生活是你的特长吗? 穆林拿起雪茄,梁伯帮他点火,我快步走过去夺过雪茄:“未成年不可以吸烟!” 穆林好笑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是……” “未成年!”我打断他,不管他实际年龄是多少,现在都是小孩模样,身体机能理所当然跟小孩一样。 穆林拍拍手:“哈,原来小希希是这么正直的人啊!”说完,他忽然收起笑容,态度强硬起来:“把特立尼达还给我!” 特什么尼玛?我瞅见他几乎要吃人的表情,意识到这雪茄不是一般的名贵。“当然可以,”我说着,顺手摸走桌上的雪茄盒,他的表情更加恐怖。我抓到他的弱点,得意地举起精致的雪茄盒:“证明给我看你确实是四十出头的穆林老师,否则永远别想要回雪茄,未成年!” “喂——那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小兔崽子站住!” 我跑上楼,身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穆林这个人格分裂,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暴跳如雷,就算雪茄很珍贵,对晚辈这么吼也太失常了,也许他本质上就是个小屁孩! 刚上二楼,面前忽然腾起黄色烟雾,呛得我一阵猛咳。 烟雾还未消散,一只巨大的灵兽朝我扑来,锋利的爪子擦过我的脸颊。我呆立在原地,还没搞清状况,灵兽又转身来抓我。好在白羽飞快抵住灵兽的鼻子,挡住它的视线让它行动不能。 “还给我!”穆林站在灵兽身后,表情阴森得吓人,“小希希,不乖的话会被小黄吃掉!”他口中的小黄就是这身高两米外形酷似藏獒的灵兽,它露出獠牙,用力甩掉白羽,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现在只能怀疑穆林被鬼附身了,他居然把雪茄看得比晚辈的命还重要?梁伯在楼下喊:“宋少爷,请把雪茄还给主人吧!你会受伤的!” 究竟什么毛病?之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我有点不爽,他那不到一米五的身体居然爆发如此强大的灵力,对一个千里迢迢来求学的晚辈大动干戈,只为一盒破雪茄! “有本事就来抢!”我鼓起腮帮,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跑向三楼。 “小黄,把他叼过来!”穆林一声令下,灵兽双蹄蹬地,飞身而上,楼梯轰隆隆作响。 眼看小黄就要追上我,情急之下我撞开三楼的一间房门,里面漆黑一片,顾不得那么多,我将门关上,把那只凶残的灵狗挡在外面。 “糟了,白羽呢?”我坐在地上喘气,忽然反应过来白羽被丢在二楼了。穆林那个变态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就算我不爽穆林,也绝不会牺牲白羽跟他赌气。思量片刻,我决定放下架子,把这盒破雪茄还给他。 奇怪,门怎么拉不开?在转动把手发现门打不开之后,我上脚踹它,用力拍它,它依旧纹丝不动。我趴在门缝跟前朝外喊,外面却像死一般寂静。 偏偏这时,漆黑的房间里发出淡淡红光,接着传出沙哑的低鸣。我脚下腾起一股寒气,浑身的细胞都开始战栗。 能散发出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这个房间到底关了什么怪物?如果有恐怖的怪物,这门怎么那么好踹开却那么难出去? 我不敢转身,说不定看一眼就会被吓死,不被吓死也有可能被吸走魂魄,总之现在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打从心里诅咒穆林,他用一只凶巴巴的藏獒吓唬我,现在又把我扔给被镇压在这房间里的不明生物。穆林,如果我妈看不见宝贝儿子,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放我出去……”背后飘来气虚的男低音。 哎呀妈,我不禁联想到鬼片,感觉地上掉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翻着白眼伸着舌头。 我已经快昏厥了,就算是唤灵师也会有超级怕鬼的体质好不好。如果穆林的软肋是尼玛雪茄,我的软肋就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怨灵。 “噗啾。” 哇啊啊啊啊啊!后背被戳了,被戳了啊啊啊啊啊———— “放过我吧幽灵大人!!我会一天给你烧十炷香二十捆纸钱三十个充气娃娃,不要杀我啊!!!!!”我嚎叫着用力抠门,指甲里卡进一堆木屑。 “……我说过,日出之前不放我出去我就杀了你,但现在离日出还早,你不用求死心切。” ? 日出之前放他出去?难道身后就是那个红发红眼、手上长满鱼鳞的妖怪?我似乎得到了转头的勇气。 我缓缓转头,仰视梦里的妖怪,没人?把仰视换成俯视好了,没人?环视,没人?张望,没人?难道说,对方是透明人! “看下面啊白痴!”那个声音不满道。 我看了啊,俯视明明没看见任何东西。再俯一次,还是没有! “再往下!”再往下我就趴在地板上了好不好,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不小心把针掉在地上的外婆,一定要端着老花镜才能找到,难不成它是跳蚤?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红光,我在地板上发现一张符咒,因为颜色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我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才瞅着它。 “撕掉!”它命令我,声音从符咒下面传出。 说撕就撕,当我是二傻么?原来侦探所里那么多禁止入内的房间,都是关押怪物的地方。 “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被封印在这?” 看着地面上的符咒,我脑海中的红发妖怪也变成一个平面,平展地贴在地上。这家伙居然被贴在地上!忽然好想笑,想象一个平平的妖怪捏住我的脖子,然后被我一口气吹走,尖叫着在空中飞来飞去。 “傻笑什么?如果不撕下符咒,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就凭你?”我藐视那张符咒,“来吧,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它沉默片刻,忽然伸出红色的触手。 差点吓到我,但那只触手吃力地伸到我鼻子下方,便颤颤巍巍地缩回去了。原来刚才戳我后背的就是这玩意儿!我呸!好吧,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它没啥能耐,我一脚踩在符咒上,换来它尖细的叫声。 “把脚拿开!你如果不放我出去,你就找不到玛丽苏!还会被大楼里的怪兽打残!白羽也会被吃掉!”它拼命用触手呼啦我的拖鞋。 好狠毒的诅咒!我更加用力地碾它。 可是它怎么知道这些,难道和穆林一样会读心术?想到这,松开脚,低头质问它:“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预知未来!”它的语气变得高傲起来,仿佛握住什么砝码,“你的梦是我造的,怎么样,大部分都中了吧?” 的确,除了紫菜汤和商场里的小插曲,其他几乎全中。我忽然紧张起来:“你说白羽被吃掉是怎么回事?解释清楚!” “撕掉!” 难道非要把它解封了才行吗?被镇压在这里就表示它是恶鬼,如果把它放出来,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怎么办?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后果比白羽被吃掉更加不可挽回。而且我现在正在生穆林那个变态的气,把他辛苦镇压的妖怪放出来,好像可以起到报复他的作用。 “听着,符咒撕掉后你不许伤害我,不许逃跑,要把刚才的事情解释清楚!”我跟它谈判。 它飞快地答应下来,迫不及待地催促我。 我抠开符咒一角,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符咒撕下。 顷刻间,地板上出现一撮火焰,差点烧到我的眉毛。火焰旋转扩散,像棒棒糖的螺旋花纹。我不停向后跳,火焰一直把我逼退到墙角。 火焰漩涡中心逐渐显出一个人形,火红的头发像跳动的火苗,手臂和双腿上的金色鳞片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脖颈上的金属圆环上下摇摆,圆环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诞生于烈火,仿佛北欧神话中的火神洛基。 和梦中的妖怪一样。不一样的是,我现在能看见他线条优雅的锁骨和轮廓分明的六块腹肌,还有下面……为什么会是个裸男?! 他睁开眼,恍如重生般肆意大笑,然后以高傲的姿态向我走来:“该死的人类!困了我这么多年,总算熬到出头之日了,哈哈哈哈!” 他抬脚之间,地面的火焰忽明忽灭,像在为他让道一般。而我,已经靠在墙角无法动弹,被他强大的灵力压迫,连逃生的本能都丧失了。 他离我非常近,体型修长,起码比我高出两个头。“感谢你放我出来,不过,还请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他眯起眼,俯身对我说道。 我看着他手中燃起的火球,怔怔道:“什么事?” 火球向我靠来,耳朵一阵炽热。 “那就是去死!!”随着他的咆哮,火球迅速膨胀。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火焰吞噬的时候,一道强烈的白光弹出身体,将火焰扑灭,顺便把他弹飞出去。 他撞向对面的墙壁,摔得十分凄惨。 得救了!闷在我胸口的气终于释放出来,我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又抬头盯着那只火妖。 我宋辰希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想也知道上天不会这么快了结我。但是必须承认,把那张符咒撕掉是我干过最蠢的事。 “他妈的怎么回事?”火妖站起来,擦擦嘴角,狐疑地望着我。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拔腿冲到门口,使出吃奶的劲拔门闩。左拔,右拔,最后两脚蹬在墙上往外拔。该死的我不信破坏不了这倔门! 身后热浪袭人,火光闪烁。待我停滞下来,转头,才发现火球一个接一个砸过来,然后统统在碰到我之前熄灭。那只火妖气喘吁吁地垂下手臂,眼睛充血,依旧死盯着我:“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切,自己能力不足还怪别人?我白了他一眼,回头朝门外喊:“穆林,放我出去啊!这里有一只变态裸妖想谋杀我!!”刚喊完,身子被提起来,火妖抓着我后衣领,大力将我扔到房间中央。 “既然咒术对你无效,我就直接吃掉你好了!” 我翻滚几圈,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个重物压住。 拜托不要光着腚坐在我身上啊!!就算是美男,我也没有被男人推到的嗜好啊!!我用手抽他,他却轻易地一手锢住我两手,身子一倾,露出虎牙,准备咬我的脖子。 原来我碰到的不止是火妖,还是一只吸血鬼!我拼命把脑袋往一边移,试图躲过他的牙齿。 梦里是死在穆林家门口,现在是死在穆林家里面,怎么想都觉得很憋屈。我欲哭无泪,全身上下都陷入恐惧之中,尤其是脖子上的神经,紧绷绷的快要断裂了。 “嘶溜——” 柔软的舌头从我颈间滑过,我瞪大眼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你你、你干什么!?!”他粗重的呼吸落在我皮肤上,滚烫得像要燃了一样。我惊叫起来,挣扎得更加勇猛。 “好棒……味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搞错没有?!与其被一个妖怪强J,我宁愿现在就嗝屁!!果然,失身的威胁能给人无穷大的力量。不是他的身体酥软了,就是我的小宇宙爆发了,我一巴掌把他扇倒,擦着脖子跳起来。 忽然踩上一柔软物体。我弯腰察看,大惊失色。 我的帽子居然掉了!好像是打滚时脱落的,这尼玛就是他忽然变态的原因!我急忙捡起帽子扣在头上,无奈头发太长半天塞不进去。 那只火妖在地上一扭一扭,然后像树袋熊一样抱住我的腿,娇声道:“我要你~~~~~” 要你妹去!我一脚踢开他。这世上除了白羽和老爸老妈,还有谁能坚定地对我的头发说不? 灵光一闪,我朝门外大喊:“穆林!这只妖怪很听话啊,我现在就让他烧掉你的雪茄!哎呀,看这通体晶莹的雪茄,燃起来会更好看吧——” “哐啷”一声,门被砸开,满脸怒气的穆林出现在门口。 呵,门这么容易就开了,他果然在玩我…… 5、寻找玛丽苏(三) 两分钟之后,我戴好帽子,端坐在茶厅,看着桌上胖乎乎的龙猫,嘴角抽搐。 还没巴掌大的龙猫瞪着我,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黑珍珠。它浑身布满乳白色的茸毛,胖脑袋下卡着一只金属环,环上的小铃铛叮叮作响。 没错,这货就是欺凌我的那只火妖。 刚才在三楼,穆林一闯进门就念出咒语,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模样。如果不是我拿起雪茄挡在面前,估计现在已经被变成提摩西草了,刚好是龙猫最爱的食物。 “小希希,长记性了吗?再碰我的特立尼达,我就把你关进二楼美杜莎的房间里。”穆林一边擦拭雪茄盒,一边翻眼看我,“从今以后火妖就是你的契约灵,你们好好相处吧!” 我本来想乖乖说长记性了,但后半句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他很凶残啊!我不要这种契约灵,绝对不要!”我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胖龙猫大叫。 “我也不要!”火妖别过脑袋,傲娇地看向一边,“这么弱小的人类,不配当我主人!” 说谁弱小呢!刚才不知道是谁一口气扔出十几个火球,连我的边儿都没碰到,还在这里装逼!我一巴掌拍在桌上,把这个圆滚滚的小东西震起来又“吧唧”一下贴在桌面。 我和火妖互瞪,耳边似乎响起目光交锋时擦出的雷电声。 “不愿意也没法,你们的契约已经完成一半了!”穆林道。 “什么?!”我和龙猫齐刷刷地看向穆林。 穆林抬起眉头,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知道吗?那道符咒本身就是契约符,而撕掉符咒的人,也就是你,小希希,你已经默认和他成为一对了哟!” 开什么玩笑?!我脸色青成一片。龙猫也不爽到极点:“你是说,我的火焰对他不起作用,是因为已经订了一半的契约?” 穆林点头。 与人类签订契约的鬼怪即为契约灵,他们臣服于人类,为人类效力,契约符保证他们绝不能伤害主人。这些我都清楚,也曾幻想过身边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契约灵,可绝对不会是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 “告诉我解除方法!!”我们又异口同声。就相互鄙视这点,我和他真是相当有默契。 穆林却像没听到一样,喝了口威士忌,摆摆手道:“小希希,契约要完全成立才能发挥火妖的力量。而要完成契约,只差一个步骤哦!”他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要kiss~” 我的背景已经彻底黑化了,龙猫的胡须也不停抽搐。 “不要害羞嘛!”穆林放下高脚杯,眼睛眯成一条线,“刚才在房间里不是已经打滚了吗?现在就来完成最后一步吧!” 龙猫忽然鼓起脸,乳白色的毛全部向上炸起:“那是意外!我根本不受控……”没说完,我将它提起来对着穆林的脸,道:“喷火!” “呼哇————”细小的红色火焰从他嘴中喷出,穆林的眉毛噼里啪啦作响,茶厅里顿时弥漫起一股糊焦味。 “啊!!”穆林大叫着站起来,“你对我足以傲视群雄的脸做了什么?!”他一边揉搓自己的眉毛一边召唤灵兽,黄色烟雾中出现一只藏獒,又是小黄。 “快帮我……”穆林刚说一半,小黄就一口含住他的头,厚重的肉爪子扒住他的衣服。 相信穆林是想说“快帮我收拾他们两个”的,只是小黄救主心切,看见主人燃了就立马用口水灭火。 我和火妖默默看着穆林那像上钩死鱼一样的身影,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这就是当代伟大的唤灵师么?去你大爷的~ 等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刚来到罗英就发生这么多事,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穆林老师不但和我想象中外貌不一样,连性格都那么古怪,根本不是当老师的料。如果是像梁伯那种性格,我现在应该会很轻松很快乐吧。 “辰希,别忘记写信啊,伯母要我提醒你的。”白羽从我的背包中翻出日记本和信纸,一起撂到床上。 “哦。”我应了声,拿起钢笔。 老妈要我来这边之后写信向她汇报情况,但今天狗血的事情太多,无从下笔。而她对穆林的感情是万分崇拜的,打破她的幻想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我只能这样写: 可爱的老妈,我已平安到达穆林老师的侦探所。穆林老师除了身高不足之外没什么缺点,对我也很亲切(大误)。这里的管家梁伯像姥爷一样和蔼,他为我适应新环境帮了很多忙。今天一切顺利,没有意外发生,勿念。 “只是这样吗?”白羽在一边看着,不由撑起脑袋,“不提委托的事?也不提火妖的事?” “没什么好提的。”我盖上笔帽,将信纸对折。对折起的信纸躺在我掌心,变成纸鹤,忽悠一下无影无踪。 这是唤灵师之间传递消息的特殊工具,写灵纸。它可以通过灵界的磁场瞬间移动到收信人所在的地方,方便快捷。这是我在夜明镇的文具店买的,当时做促销,买五叠送一只钢笔。 我坐在床上,身后忽然传来书页翻动的响声。回头一看,胖龙猫趴在被褥上,小爪子按住我的日记本,一脸鄙夷道:“这字体真特么娘娘腔!” 我转回脸,对白羽笑了一下,然后抄起枕头朝身后盖去,一边盖他一边大叫:“贱老鼠,给我滚下去!!!”在我乱盖一通之后,龙猫不见了。掀开床单被套都没找见他,兴许是被抽到墙角了。 我收起日记本,摘下帽子,关上台灯准备睡觉。 但头刚往枕头上一放,就感觉脑袋挤压到一个肉球。我索性更大力地用后脑勺挤他,不一会儿便传出咽气声。 反正他现在是一只龙猫,被我的头发吸引也不会怎样。于是我没再管他,和白羽道了晚安之后,兀自进入梦乡。 我不知道穆林后来是怎么修复他那足以傲视群雄的脸蛋的,反正第二天清晨一见他,他已经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模样。 那个外表是十二岁正太,骨子里却是四十岁大叔的猥琐男人,穿着白色衬衣和紫色铅笔裤,正坐在春光明媚的阳台上喝早茶。阳光洒在他淡金色的短发上,竟然生出一种朦胧美。 “早安啊,小希希~”穆林放下釉瓷茶杯,微笑道,“契约怎么样,kiss了没?” 说有一种朦胧美的我简直是妖言惑众,再美的景象也会被他猥琐的笑容毁灭!我接过梁伯端来的早点,一口气吞进肚子。 今早醒来时,发现那只胖龙猫趴在枕边,把我的头发当毯子裹在身上。我将他丢下床,还想补一脚,但终是忍住了。想着他已经被穆林变成这副惨样,高大的我就不斤斤计较了。不料他一离开我的头发就换了模样,一边狂吼“你把老子摔疼了”一边冲过来啃我,于是我把他从二楼甩出去了。 “委托进展如何,最起码打听到玛丽苏的线索了吧?” 听穆林这么一说,我噎住了。不知是他对我期望太高还是这个委托太蹊跷,总之我没找到线索,被他问失落了。 穆林见我默不作声,便会意地点点头,品一口茶继续道:“没关系,今天带上火妖,会有收获的。” 一听火妖二字,我的脸拉得更长:“不用,我自己可以!” 穆林好像总想把我和火妖栓在一起。回忆起来,昨天晚饭在我提到红发妖怪时,他故意转移话题不理我,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不要多想哦,”穆林笑道,“时机到了,缘分必然会产生。就算我有预料,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又忘了他会读心!我站起来对梁伯说了句“谢谢早点!”,便飞快地离开阳台,一刻都不愿多待。 虽然已到春天,罗英市早晚还是会有些冷。 我在短袖上套了一件浅灰色外衣,换回洗干净的牛仔裤,穿上帆布鞋准备出门。 “对了白羽,你今天待在侦探所。”推开大门前,我把白羽拦住。谁知他立马泪眼汪汪:“是我昨天随便附身引你生气了吗?我不会再乱来了……” 其实是火妖恐吓我说白羽会被吃掉,我才让他留下。那火妖的预言不知是真是假,但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对不会让白羽有危险。 “你已经乱来很多次了,我不信你!”我借着白羽的话临场发挥,“何况找狗这种事一个人就够了,你就留在这陪穆林喝茶吧!” “不行!”白羽挡住我,“我答应过伯父伯母要保护你,你这样把我丢下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纠缠不过他,便直接念出缚灵咒,把他固定在墙上。“这是你自找的,两个小时以后再动吧!”我拍拍屁股走人,任他在身后像娃娃一样哭喊。 当我再次来到明诚商场时,却惊奇地发现这里歇业了。 处于闹市的商场突然歇业,不免有些诡异。我站在楼下,想起苔藓精说的大楼怪兽,再看看这座外表光鲜却渺无人气的建筑物,不寒而栗。 话说,这楼下到处是幽灵,而昨天和白羽进去之后,里面竟然一只幽灵或妖怪都没有,难道有人为这座商场贴了挡鬼符?不对,那样的话白羽也是进不去的。 黄女士的宠物狗在商场里走失,商场外却一个目击者也没有,说明狗狗没有出来过。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这明诚商场一定有问题。 我决定潜入大楼。 为了找一只吉娃娃,我做的牺牲太大了。 我绕到大楼后门,冒着被保安当小偷抓的危险,轻声念咒将门锁弹开。就在我触碰门锁的瞬间,背后突然传来“喂!!”的一声,我立马转身挡住门,将门重重锁住。 一只面色苍白的幽灵,蓬头垢面,嘴角冒着鲜血,发出丧尸的低鸣,慢慢向我走来。 “纳命来~~~~~”他伸出手,黑眼圈重得像画了烟熏妆一样,颇有几分行尸走肉的风格。 Bia!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他立马变成抽风的陀螺,在空中旋转几圈,狠狠撞进墙壁。 搞什么,我还以为被保安发现了,原来是一只幽灵在吓我。害我把门关上,还得重新开一遍。 我转身重新念咒,不料那幽灵捡起废弃的纸箱往我头上扣。我被他惹毛了,一记旋风腿将他踢飞上天,挂在电线杆上。我又用缚灵咒将他捆住,砸向地面,上、下、上、下,直到他鬼哭狼嚎地求饶:“大侠饶命!是那家伙指使我的!”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小小的黑影瞬间缩走。虽然速度很快,不过就那个尺寸来看,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以土灵之名,挥沙缚妖!”咒语一出,土地间蹿出一道流沙,飞速转过楼宇,在那个小东西跑远之前将他捏住,递送到我面前。我看着一个劲往外吐沙子的胖龙猫,揪住他脖子上软软的皮,将他拎于半空。 放走幽灵,我瞪着面前的肉球:“你居然买凶谋杀?” 他手脚并用却挣脱不开,只能摆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抱着两只小爪子,转头不看我:“这次没找对鬼,下次一定会把你干掉!” 我正准备把他揉成废品,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脚步声。惊觉之间,我闪入门内,飞快跑上商场二楼。 商场里面好黑。 由于歇业,大楼的窗户紧锁,专卖店全部拉下卷帘门,让我一进去就有种下了地牢的感觉。 胖龙猫在我手上拼命挣扎,我懒得管他,便将他塞进垃圾桶,顺便扣上盖子。 楼内弥漫着重重的寒气,我上次来这时并没感觉到。 当我走上三楼,寒气直接在楼梯扶手上结成霜,走廊的地面一片雪白,死寂的空间让我备感压抑。 “咕噜噜……”声音从后面飘来,在走廊里回荡。 我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转过头,已经做好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准备。然而,当我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肉球趴在走廊中央,捂着肚子吐气道“饿死我了”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他的五脏六腑掐出来。 “哼,不能怪我!我已经几百年没吃东西了,如果不想让我叫,就把脖子伸过来?”龙猫将肥嘟嘟的脸压在地面,幽怨地瞅着我。 咚!一声闷响,一坨黑乎乎的物体砸落在我和龙猫之间。我们同时惊得一震,又被一股恶臭熏得几乎晕厥。 “什么玩意?”我慢慢靠近。 那东西扭曲得面目全非,周围砸出一滩浆糊状的红褐色液体。等我完全辨认出来,心脏却停跳一拍。这是一只小狗,头被倒着扭到后腿之间,腹部有几个黑黢黢的洞,上面生满蛆虫。 是委托人的吉娃娃!我的瞳孔不禁颤抖。耳边回响起穆林的声音:“希望你尽快找到可怜的玛丽苏,不要让它被坏人欺负~”现在找是找到了,可好像,不是活的…… “喂……”龙猫一边后退一边看向天花板,圆圆的身体缩成小毛球。 我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天花板像沸腾一般冒出气泡,一颗苍白的骷髅头倒挂着,向下浮出,牙缝中缠着无数冤魂。他们惨叫着,凄厉的叫声穿透耳膜。 两分钟之后,我戴好帽子,端坐在茶厅,看着桌上胖乎乎的龙猫,嘴角抽搐。 还没巴掌大的龙猫瞪着我,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黑珍珠。它浑身布满乳白色的茸毛,胖脑袋下卡着一只金属环,环上的小铃铛叮叮作响。 没错,这货就是欺凌我的那只火妖。 刚才在三楼,穆林一闯进门就念出咒语,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模样。如果不是我拿起雪茄挡在面前,估计现在已经被变成提摩西草了,刚好是龙猫最爱的食物。 “小希希,长记性了吗?再碰我的特立尼达,我就把你关进二楼美杜莎的房间里。”穆林一边擦拭雪茄盒,一边翻眼看我,“从今以后火妖就是你的契约灵,你们好好相处吧!” 我本来想乖乖说长记性了,但后半句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他很凶残啊!我不要这种契约灵,绝对不要!”我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胖龙猫大叫。 “我也不要!”火妖别过脑袋,傲娇地看向一边,“这么弱小的人类,不配当我主人!” 说谁弱小呢!刚才不知道是谁一口气扔出十几个火球,连我的边儿都没碰到,还在这里装逼!我一巴掌拍在桌上,把这个圆滚滚的小东西震起来又“吧唧”一下贴在桌面。 我和火妖互瞪,耳边似乎响起目光交锋时擦出的雷电声。 “不愿意也没法,你们的契约已经完成一半了!”穆林道。 “什么?!”我和龙猫齐刷刷地看向穆林。 穆林抬起眉头,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知道吗?那道符咒本身就是契约符,而撕掉符咒的人,也就是你,小希希,你已经默认和他成为一对了哟!” 开什么玩笑?!我脸色青成一片。龙猫也不爽到极点:“你是说,我的火焰对他不起作用,是因为已经订了一半的契约?” 穆林点头。 与人类签订契约的鬼怪即为契约灵,他们臣服于人类,为人类效力,契约符保证他们绝不能伤害主人。这些我都清楚,也曾幻想过身边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契约灵,可绝对不会是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 “告诉我解除方法!!”我们又异口同声。就相互鄙视这点,我和他真是相当有默契。 穆林却像没听到一样,喝了口威士忌,摆摆手道:“小希希,契约要完全成立才能发挥火妖的力量。而要完成契约,只差一个步骤哦!”他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要kiss~” 我的背景已经彻底黑化了,龙猫的胡须也不停抽搐。 “不要害羞嘛!”穆林放下高脚杯,眼睛眯成一条线,“刚才在房间里不是已经打滚了吗?现在就来完成最后一步吧!” 龙猫忽然鼓起脸,乳白色的毛全部向上炸起:“那是意外!我根本不受控……”没说完,我将它提起来对着穆林的脸,道:“喷火!” “呼哇————”细小的红色火焰从他嘴中喷出,穆林的眉毛噼里啪啦作响,茶厅里顿时弥漫起一股糊焦味。 “啊!!”穆林大叫着站起来,“你对我足以傲视群雄的脸做了什么?!”他一边揉搓自己的眉毛一边召唤灵兽,黄色烟雾中出现一只藏獒,又是小黄。 “快帮我……”穆林刚说一半,小黄就一口含住他的头,厚重的肉爪子扒住他的衣服。 相信穆林是想说“快帮我收拾他们两个”的,只是小黄救主心切,看见主人燃了就立马用口水灭火。 我和火妖默默看着穆林那像上钩死鱼一样的身影,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这就是当代伟大的唤灵师么?去你大爷的~ 等我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刚来到罗英就发生这么多事,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穆林老师不但和我想象中外貌不一样,连性格都那么古怪,根本不是当老师的料。如果是像梁伯那种性格,我现在应该会很轻松很快乐吧。 “辰希,别忘记写信啊,伯母要我提醒你的。”白羽从我的背包中翻出日记本和信纸,一起撂到床上。 “哦。”我应了声,拿起钢笔。 老妈要我来这边之后写信向她汇报情况,但今天狗血的事情太多,无从下笔。而她对穆林的感情是万分崇拜的,打破她的幻想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我只能这样写: 可爱的老妈,我已平安到达穆林老师的侦探所。穆林老师除了身高不足之外没什么缺点,对我也很亲切(大误)。这里的管家梁伯像姥爷一样和蔼,他为我适应新环境帮了很多忙。今天一切顺利,没有意外发生,勿念。 “只是这样吗?”白羽在一边看着,不由撑起脑袋,“不提委托的事?也不提火妖的事?” “没什么好提的。”我盖上笔帽,将信纸对折。对折起的信纸躺在我掌心,变成纸鹤,忽悠一下无影无踪。 这是唤灵师之间传递消息的特殊工具,写灵纸。它可以通过灵界的磁场瞬间移动到收信人所在的地方,方便快捷。这是我在夜明镇的文具店买的,当时做促销,买五叠送一只钢笔。 我坐在床上,身后忽然传来书页翻动的响声。回头一看,胖龙猫趴在被褥上,小爪子按住我的日记本,一脸鄙夷道:“这字体真特么娘娘腔!” 我转回脸,对白羽笑了一下,然后抄起枕头朝身后盖去,一边盖他一边大叫:“贱老鼠,给我滚下去!!!”在我乱盖一通之后,龙猫不见了。掀开床单被套都没找见他,兴许是被抽到墙角了。 我收起日记本,摘下帽子,关上台灯准备睡觉。 但头刚往枕头上一放,就感觉脑袋挤压到一个肉球。我索性更大力地用后脑勺挤他,不一会儿便传出咽气声。 反正他现在是一只龙猫,被我的头发吸引也不会怎样。于是我没再管他,和白羽道了晚安之后,兀自进入梦乡。 我不知道穆林后来是怎么修复他那足以傲视群雄的脸蛋的,反正第二天清晨一见他,他已经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模样。 那个外表是十二岁正太,骨子里却是四十岁大叔的猥琐男人,穿着白色衬衣和紫色铅笔裤,正坐在春光明媚的阳台上喝早茶。阳光洒在他淡金色的短发上,竟然生出一种朦胧美。 “早安啊,小希希~”穆林放下釉瓷茶杯,微笑道,“契约怎么样,kiss了没?” 说有一种朦胧美的我简直是妖言惑众,再美的景象也会被他猥琐的笑容毁灭!我接过梁伯端来的早点,一口气吞进肚子。 今早醒来时,发现那只胖龙猫趴在枕边,把我的头发当毯子裹在身上。我将他丢下床,还想补一脚,但终是忍住了。想着他已经被穆林变成这副惨样,高大的我就不斤斤计较了。不料他一离开我的头发就换了模样,一边狂吼“你把老子摔疼了”一边冲过来啃我,于是我把他从二楼甩出去了。 “委托进展如何,最起码打听到玛丽苏的线索了吧?” 听穆林这么一说,我噎住了。不知是他对我期望太高还是这个委托太蹊跷,总之我没找到线索,被他问失落了。 穆林见我默不作声,便会意地点点头,品一口茶继续道:“没关系,今天带上火妖,会有收获的。” 一听火妖二字,我的脸拉得更长:“不用,我自己可以!” 穆林好像总想把我和火妖栓在一起。回忆起来,昨天晚饭在我提到红发妖怪时,他故意转移话题不理我,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不要多想哦,”穆林笑道,“时机到了,缘分必然会产生。就算我有预料,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又忘了他会读心!我站起来对梁伯说了句“谢谢早点!”,便飞快地离开阳台,一刻都不愿多待。 虽然已到春天,罗英市早晚还是会有些冷。 我在短袖上套了一件浅灰色外衣,换回洗干净的牛仔裤,穿上帆布鞋准备出门。 “对了白羽,你今天待在侦探所。”推开大门前,我把白羽拦住。谁知他立马泪眼汪汪:“是我昨天随便附身引你生气了吗?我不会再乱来了……” 其实是火妖恐吓我说白羽会被吃掉,我才让他留下。那火妖的预言不知是真是假,但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对不会让白羽有危险。 “你已经乱来很多次了,我不信你!”我借着白羽的话临场发挥,“何况找狗这种事一个人就够了,你就留在这陪穆林喝茶吧!” “不行!”白羽挡住我,“我答应过伯父伯母要保护你,你这样把我丢下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纠缠不过他,便直接念出缚灵咒,把他固定在墙上。“这是你自找的,两个小时以后再动吧!”我拍拍屁股走人,任他在身后像娃娃一样哭喊。 当我再次来到明诚商场时,却惊奇地发现这里歇业了。 处于闹市的商场突然歇业,不免有些诡异。我站在楼下,想起苔藓精说的大楼怪兽,再看看这座外表光鲜却渺无人气的建筑物,不寒而栗。 话说,这楼下到处是幽灵,而昨天和白羽进去之后,里面竟然一只幽灵或妖怪都没有,难道有人为这座商场贴了挡鬼符?不对,那样的话白羽也是进不去的。 黄女士的宠物狗在商场里走失,商场外却一个目击者也没有,说明狗狗没有出来过。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这明诚商场一定有问题。 我决定潜入大楼。 为了找一只吉娃娃,我做的牺牲太大了。 我绕到大楼后门,冒着被保安当小偷抓的危险,轻声念咒将门锁弹开。就在我触碰门锁的瞬间,背后突然传来“喂!!”的一声,我立马转身挡住门,将门重重锁住。 一只面色苍白的幽灵,蓬头垢面,嘴角冒着鲜血,发出丧尸的低鸣,慢慢向我走来。 “纳命来~~~~~”他伸出手,黑眼圈重得像画了烟熏妆一样,颇有几分行尸走肉的风格。 Bia!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他立马变成抽风的陀螺,在空中旋转几圈,狠狠撞进墙壁。 搞什么,我还以为被保安发现了,原来是一只幽灵在吓我。害我把门关上,还得重新开一遍。 我转身重新念咒,不料那幽灵捡起废弃的纸箱往我头上扣。我被他惹毛了,一记旋风腿将他踢飞上天,挂在电线杆上。我又用缚灵咒将他捆住,砸向地面,上、下、上、下,直到他鬼哭狼嚎地求饶:“大侠饶命!是那家伙指使我的!”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小小的黑影瞬间缩走。虽然速度很快,不过就那个尺寸来看,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以土灵之名,挥沙缚妖!”咒语一出,土地间蹿出一道流沙,飞速转过楼宇,在那个小东西跑远之前将他捏住,递送到我面前。我看着一个劲往外吐沙子的胖龙猫,揪住他脖子上软软的皮,将他拎于半空。 放走幽灵,我瞪着面前的肉球:“你居然买凶谋杀?” 他手脚并用却挣脱不开,只能摆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抱着两只小爪子,转头不看我:“这次没找对鬼,下次一定会把你干掉!” 我正准备把他揉成废品,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脚步声。惊觉之间,我闪入门内,飞快跑上商场二楼。 商场里面好黑。 由于歇业,大楼的窗户紧锁,专卖店全部拉下卷帘门,让我一进去就有种下了地牢的感觉。 胖龙猫在我手上拼命挣扎,我懒得管他,便将他塞进垃圾桶,顺便扣上盖子。 楼内弥漫着重重的寒气,我上次来这时并没感觉到。 当我走上三楼,寒气直接在楼梯扶手上结成霜,走廊的地面一片雪白,死寂的空间让我备感压抑。 “咕噜噜……”声音从后面飘来,在走廊里回荡。 我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转过头,已经做好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准备。然而,当我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肉球趴在走廊中央,捂着肚子吐气道“饿死我了”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他的五脏六腑掐出来。 “哼,不能怪我!我已经几百年没吃东西了,如果不想让我叫,就把脖子伸过来?”龙猫将肥嘟嘟的脸压在地面,幽怨地瞅着我。 咚!一声闷响,一坨黑乎乎的物体砸落在我和龙猫之间。我们同时惊得一震,又被一股恶臭熏得几乎晕厥。 “什么玩意?”我慢慢靠近。 那东西扭曲得面目全非,周围砸出一滩浆糊状的红褐色液体。等我完全辨认出来,心脏却停跳一拍。这是一只小狗,头被倒着扭到后腿之间,腹部有几个黑黢黢的洞,上面生满蛆虫。 是委托人的吉娃娃!我的瞳孔不禁颤抖。耳边回响起穆林的声音:“希望你尽快找到可怜的玛丽苏,不要让它被坏人欺负~”现在找是找到了,可好像,不是活的…… “喂……”龙猫一边后退一边看向天花板,圆圆的身体缩成小毛球。 我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天花板像沸腾一般冒出气泡,一颗苍白的骷髅头倒挂着,向下浮出,牙缝中缠着无数冤魂。他们惨叫着,凄厉的叫声穿透耳膜。 6、火妖是我的契约灵(一) 从天花板中钻出的骷髅咧开嘴,嘴中发出的臭气比宠物狗的尸臭还要刺鼻。 等它完全露出来,我才发现它只有头,而且鼻孔下方有一颗极大的黑色斑点。尤其是当我看见斑点中央扭动的黑色长毛,诧异地脱口而出:“变态主管?!” 骷髅头听得我一声呼,瞬间转过脸,张开大嘴咆哮。声波像汹涌的海浪,一层接一层打在墙上,把我冲得稳不住脚。它嘴中的冤魂跟着它一起叫喊,拉长扭曲的面孔十分瘆人。 这颗大脑袋几乎塞住整个回廊。由于身后是死路,我只能一个翻滚从骷髅头与墙脚间的空隙钻过去。 “别把它往老子这引啊!!”火妖边叫边躲闪,无奈步子太小,赛不过那张大嘴。我一把捏住他的肥屁股,飞身跑向二楼。 我从右边的楼梯跑下来,又从左边的楼梯跑上去。那只笨骷髅就这么穷追不舍,险些咬到我的帽子。 “你的头发不是能吸引鬼怪吗,露出来给它看啊!!”胖龙猫捶打我的手背。 “它和你不一样好吧!我的头会被它咬掉的!”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单手在空中画符,空中浮起一片光纹。 骷髅扑来之时,光纹将它裹住。它被阻挡下来,光纹不断收紧,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 这是我最厉害的一招。一般情况下,光纹会将怪物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灰尘。之后我就可以兴奋地击掌,并像阿汤哥一样潇洒地说“Mission Accomplished!”。然而,这只骷髅怪不在一般情况之内。 它嚎叫着冲破光纹。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简直弱爆了。 继续逃跑,却在一楼的迎宾大厅摔了个狗啃屎。保安的尸体横在路中央,上半身和下半身分了家。 我面色苍白,被吓了个半死,手里的肉球在摔倒时被扔出老远。骷髅头向我扑来,情急之下,我举起脚边的盆栽,用力顶住它的嘴。它牙缝中的冤魂缠住我的手臂,拼命将我往那冒着红光的喉咙里拽。 “呼——”细小的火焰射到骷髅颌骨上,它叫唤着放开我,转而盯向地上的胖龙猫。 我喘着气坐下,搓搓被勒红的手臂,忽然意识到那只性格恶劣的火妖居然救了我! 骷髅正试图啃他,没想到那个肥肥的小身体跳起来意外灵活,他总能从骷髅牙缝中钻出去。 冤魂们躁动起来,上下围攻胖龙猫,一下子将他缠住。我见情况不妙,只能念出五行咒:“风木水火土,以火神之名,烈焰之弓!”空中迸出一只火鸟,展翅冲向骷髅。 实际上,进攻妖怪时随意念咒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属性,而恰巧念了和他属性吻合的咒,反而会被咒术反噬。因为刚才龙猫的火焰伤到了骷髅,我只能姑且使用火属性咒术,博上一博。 没想到的是,火鸟冲进骷髅的眼洞,和它合二为一,变成一颗带火的骷髅头。它的属性居然与火相容?! 正处诧异之中,火骷髅卷着龙猫向我扑来。 简直无语了,那家伙像只无头苍蝇,谁碰它它就往谁那跑。我躲闪不及,被它撞飞出去,手臂被自己的火焰灼伤。胖龙猫和我一起摔落在地上,眼冒金星。 “……可恶,明明只是杂碎!如果没有变成这样,我早就把它解决了!”火妖爬起来,恼火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 我被咒术反噬,手臂上冒出黑色电光,身体麻痹,无法动弹。龙猫走到我面前,在我脸上踢了一脚:“契约!”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按住我的下巴跳起来,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在我嘴上啃了一口。 地面忽然出现火焰漩涡,和火妖第一次现身时一样。 龙猫的身体逐渐变大,恢复人形,火红的碎发垂在脸颊两侧。他耳上缀着黑曜石,脖颈上的金属环上下翩飞,一身黑色长袍,袍底由火焰收边,翡翠臂环闪闪发亮。 这样子比上次威武很多啊。我很想惊叹,但无力做出表情。 骷髅咆哮着冲过来,火妖低头看了我一眼,露出邪魅的笑。他伸出一根手指,从我头顶划过,指向骷髅。 弹指间,火光漫天。 伴随妖怪的哀号,整座大楼焚烧起来。 炙热的气流环绕我的身体,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火妖低沉而傲慢的声音: “记好了,我的名字叫赤炎,你欠我一条命。” 天空降下红色的雪花,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 坐在凌峭的石壁之上,面前是苍茫的白珊林,成簇的白色叶片在晚风中摇曳。我凝视着漆黑的苍穹,待一片片雪花在脸上融化。这是何等妖娆的夜色。 “尹墨。”有人轻轻唤道。明知那不是我的名字,却禁不住回头看去。 一只暗红色蛟龙,缩减了身型,变得狮子般大小,卧于红色积雪之上。它的双眸如星辰般明亮,两根细长的龙须于风中飘荡。 “你若喜欢这般夜色,就与我同住,天天都可见到。”蛟龙回首,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 “你要走了吗?”我问。 “嗯,主人唤我。” 我停顿半晌,从石壁上跳下,洁白的衣袍在空中起伏。 “那我也回去好了,虚空幻境的出口就要消失了。”空气有些寒冷,我竖起颈上的毛领。 “到我背上来。”蛟龙甩起尾巴,将我卷上脊背。脊椎上生的毛发很是暖和,我惬意地趴在那堆毛中,淡淡的白珊林叶之味飘入鼻中。 将我送至悬崖下,蛟龙不肯离开,定要目送我。 我抚着它的龙须,在它颊边一吻,笑道:“回去吧,赤炎,那人不是在唤你吗?” 蛟龙垂下眸,点头之后飞上夜空。身型变回,巨大的龙体在悬崖之上盘旋。 我向它挥手之后,转身步入崖壁上微微旋转的空间入口。 只是没想,此次一别,竟千年不再相见。 “赶紧把老子身上的咒术解了,混蛋唤灵师!我辛辛苦苦把那小子扛回来,身体突然缩小,差点被那只猪压死!” “稍安勿躁~你会变回来是因为你主人的灵力不够,要想保持火妖的样子,就等小希希变强一点吧!不过,我刚才就想问,kiss是谁先来的呢?小希希吗~” “去你妈的!!”门“嘭”的一声被砸上,把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我彻底吵醒。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回到了侦探所二楼的卧室,手上缠着绷带,嘴唇也处于红肿状态。 胖龙猫怒气冲冲地跳上床,盘坐下来瞪我。 他的个头比之前大了一点,从刚才的砸门声来看,力气也增长不少。 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可是看他鼓鼓的脸蛋,这瞪法更像是在求主人宠爱。于是我没头脑地,摸了他。 “别动!”他边叫边用小爪子按住我的指头,纵身一跃跳上我的手臂,又顺着手臂跑到我肩上。 “老子要恢复原状去烧了那个唤灵师,这样咒术一定可以解除!”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已经扯着我的耳垂荡到我脸上,对我还未消肿的嘴唇又是狠狠一口。 “啊!”我伸手要捏他,他却机敏地滑下去,火光一闪,现回原形。 “你再敢咬我试试看!我会在那之前咬掉你的脑袋,胖老鼠!”我指着他大骂,却忽然看见一个裸男,顿时傻眼。 “奇怪,难道只有在战斗中才会出现战袍?”火妖皱起眉,扫视自己一圈,立马抓住我的手臂道:“是你的意识不够紧张!赶快想象战斗的场景,我可不能这样出去,丢我赤炎的脸!” 呵,我在心里冷笑一下。要说丢脸的话,他在我面前已经没脸可丢了。 “好了没?”他捏住我的下巴,作势又要来一口。 我急忙拍开他的手,一脚将他踹到床尾。胖龙猫我还能忍,一个活生生的大老爷们要跟我嘴对嘴,天理不容啊! 见他捂着肚子作痛,我立马弃床而逃。谁知那家伙手臂出其的长,随意一捞就将我按在床上。外衣被他扯开半边,好在里面有件短袖挡风。 “既然契约完成了,你就要做个称职的主人,满足我的愿望让我毁了那个天山童姥!”他跨在我身上,将我脑袋固定,俯身要来亲我。 这个契约有很大的BUG啊,既然契约灵不能伤害主人,就让他连碰都不能碰嘛,只是咒术无效有什么用,遇到这么强壮的妖怪主人该怎么逃? 我双手顶住他的胸脯,用力往上推,但那片裸肌丝毫没有后退的倾向,只离我越来越近。“白羽!你在哪?救我啊——”我歪头喊着,却没有回音。 火妖应该是火属性,要不用水灭了他?我在心中默默念咒,手指开始发光。 他忽然扭住我的手,抬腿压在我手臂上。那只手缠着绷带,之前被火骷髅反噬的伤痕还在,被他这么一压,差点把我痛死。我忍不住叫起来:“好痛啊!滚开!!” 真尼玛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白羽忽然穿墙而过,抄起台灯砸到火妖背上。一瞬间,那家伙又变成了花白的胖龙猫,“噗通”一下落在被褥上。 我吃痛地转过身,把脸埋进床单里。 “你没事吧?”白羽将龙猫弹走,绕过来替我盖上被子。 我没回他,心里有点不爽。以前喊白羽,他总是随叫随到,偏偏刚才不理我,害我挤出几滴眼泪,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感觉白羽还在旁边,我露出脸看他:“你不及时过来,是因为早上我把你缚在墙上让你生气了?” “没有。”白羽答。 想也是,从小到大他从没对我发过火,也不会生我的气。“那就是穆林那个变态耽误了你,对吧!”我用相当肯定的语气说这番话,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居然摇头:“不是。” 我皱了皱眉,鼓起脸颊拼命想。都不是的话,难道是因为我受伤惹他担心,一担心就慢了脚步?我看着他,他的脸上,除了平淡就什么都没了。 胖龙猫跳起来,两爪扒在床沿,哈哈大笑起来:“告诉你,那只幽灵是因为老子和你订了契约才不爽的!” 我还没挥拳,白羽就一拖鞋将他打到床底下。能让白羽这么暴力,难道龙猫说中了?我望着他,正欲开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梁伯在门外喊道:“宋少爷,下楼用晚餐吧!” 晚餐?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连续两天把午饭睡过去,再这样下去就可以一天改吃两顿饭,替穆林节省粮食了。 晚饭之后,穆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钢琴烤漆的双层电视柜上,挂着70英寸的超薄液晶显示屏,色彩鲜艳,画面清晰。想想他打拼了几十年,现在却过得这么奢侈,我竟有些心疼他的钱。 “玛丽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穆林拍拍沙发,示意我坐到他身边,然后拿起遥控器换台。 他的语气好冷静,如果委托人知道自己的宠物狗死了,会不会把付给穆林的钱要回去?就算不会,也会伤心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吧。 我刚坐下,电视里便响起主播的声音:“观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罗英市晚间新闻快讯。下面为大家播报本市头条:今天上午10时56分,位于市中心的明诚商场发生火灾,火势猛烈,整座大楼上下五层全部燃起。接到火情后,消防人员立即出动,所幸商场因歇业停运,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画面上着火的大楼,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穆林满意地看着我的表情,懒腰一撑,道:“小希希还真是厉害,找只小狗能把大楼找没了,嘿嘿。”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被查出来是我引起的,我岂不是要在监狱里度过下半辈子! “火妖的威力很大吧,他的火焰能将一切有机物燃烧殆尽哦!”穆林道。 “有机物?”就在我疑惑之时,新闻主播突然念出寻人启事:明诚商场的保安失踪,请知情人士与警方联系。 我瞬间想到那个断成两截的尸体,嘴唇一下子没了血色。 那个保安应当是被骷髅妖杀了,而尸体又在火妖的火焰中消失,所以被认定为失踪而不是死亡。但那个骷髅,的确很像商场的主管,他没有被报导失踪吗? 穆林叹了口气,从身后捞出一本书扔给我:“翻开167页。” 翻到这页,只见上面印着一只骷髅头,和商场里的妖怪一样。图片底下写着这妖怪的名字、属性和简介。我上下翻看这本书,心中感叹穆林是个混蛋,早点给我这东西该有多好,说不定我就不会受伤了。 骷髅妖本名蚀骨精,火属性。所以我的火咒对他无用,而火妖的火很特别,强大到连火属性的妖物也能燃尽。 蚀骨精是一种小黑虫,扁长形身体类似粗质毛发。它们生活在墓穴中,以人骨为食。我想起初见那个变态主管时,他嘴上有颗引人注目的黑痣,而主要吸引我的是黑痣上的毛,我当时竟没察觉那是一只蚀骨精。 “被蚀骨精寄生的人会不明原因的狂躁,不断吞噬周围的幽灵。等身体完全被占据,就会变成大骷髅,本人从世上彻底消失。”穆林淡淡道。 彻底消失,是指肉体和灵魂一同消失。肉体消失,只是死亡,而灵魂消失,便将从普通人的记忆中抹去关于他的一切。所以商场中的人,再也不会记起那个主管。 我又见识了一种可怕的生物。可是,生活在墓穴中的家伙为什么会跑进人类生活的地方? 在我用不解地目光看向穆林时,他只是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穆林走进会客厅,梁伯领进一位紫衣女士。 是委托人黄女士,她好像偏爱紫色,衣服同上一件颜色相同,款式却更加精致。 “穆先生,您说三天之内,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黄女士喜悦地走上前,和穆林握手。 我在一边站着,心里是说不出的尴尬。穆林这么快就通知对方找到了,却没说找到的是尸体么? 果然,黄女士环顾四周,然后微笑问道:“玛丽苏在哪?” 穆林不说话。我正要解释,办公桌后面突然传出狗叫声,接着一只吉娃娃跑出来,四只小细腿蹦蹦跳跳的,好生活泼。我呆住,不禁掐一下手背看看自己有没有做梦。但那确实是照片上的玛丽苏,头的位置很正确,肚子上也没有洞和蛆。 黄女士抱起玛丽苏,在它脸上亲来亲去,一人一狗开心地离开侦探所。 “怎么回事?哪里找来的?”我问。 “哦,这个,”穆林得意地抬抬眉毛,然后又无辜地耸起肩膀,“我跟你讲错了,玛丽苏是在音乐广场走失的。” “……那商场里是谁的狗?” “鬼知道。” 总结一句话:我天天被耍,却永远不长记性。 从天花板中钻出的骷髅咧开嘴,嘴中发出的臭气比宠物狗的尸臭还要刺鼻。 等它完全露出来,我才发现它只有头,而且鼻孔下方有一颗极大的黑色斑点。尤其是当我看见斑点中央扭动的黑色长毛,诧异地脱口而出:“变态主管?!” 骷髅头听得我一声呼,瞬间转过脸,张开大嘴咆哮。声波像汹涌的海浪,一层接一层打在墙上,把我冲得稳不住脚。它嘴中的冤魂跟着它一起叫喊,拉长扭曲的面孔十分瘆人。 这颗大脑袋几乎塞住整个回廊。由于身后是死路,我只能一个翻滚从骷髅头与墙脚间的空隙钻过去。 “别把它往老子这引啊!!”火妖边叫边躲闪,无奈步子太小,赛不过那张大嘴。我一把捏住他的肥屁股,飞身跑向二楼。 我从右边的楼梯跑下来,又从左边的楼梯跑上去。那只笨骷髅就这么穷追不舍,险些咬到我的帽子。 “你的头发不是能吸引鬼怪吗,露出来给它看啊!!”胖龙猫捶打我的手背。 “它和你不一样好吧!我的头会被它咬掉的!”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单手在空中画符,空中浮起一片光纹。 骷髅扑来之时,光纹将它裹住。它被阻挡下来,光纹不断收紧,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 这是我最厉害的一招。一般情况下,光纹会将怪物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灰尘。之后我就可以兴奋地击掌,并像阿汤哥一样潇洒地说“Mission Accomplished!”。然而,这只骷髅怪不在一般情况之内。 它嚎叫着冲破光纹。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简直弱爆了。 继续逃跑,却在一楼的迎宾大厅摔了个狗啃屎。保安的尸体横在路中央,上半身和下半身分了家。 我面色苍白,被吓了个半死,手里的肉球在摔倒时被扔出老远。骷髅头向我扑来,情急之下,我举起脚边的盆栽,用力顶住它的嘴。它牙缝中的冤魂缠住我的手臂,拼命将我往那冒着红光的喉咙里拽。 “呼——”细小的火焰射到骷髅颌骨上,它叫唤着放开我,转而盯向地上的胖龙猫。 我喘着气坐下,搓搓被勒红的手臂,忽然意识到那只性格恶劣的火妖居然救了我! 骷髅正试图啃他,没想到那个肥肥的小身体跳起来意外灵活,他总能从骷髅牙缝中钻出去。 冤魂们躁动起来,上下围攻胖龙猫,一下子将他缠住。我见情况不妙,只能念出五行咒:“风木水火土,以火神之名,烈焰之弓!”空中迸出一只火鸟,展翅冲向骷髅。 实际上,进攻妖怪时随意念咒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属性,而恰巧念了和他属性吻合的咒,反而会被咒术反噬。因为刚才龙猫的火焰伤到了骷髅,我只能姑且使用火属性咒术,博上一博。 没想到的是,火鸟冲进骷髅的眼洞,和它合二为一,变成一颗带火的骷髅头。它的属性居然与火相容?! 正处诧异之中,火骷髅卷着龙猫向我扑来。 简直无语了,那家伙像只无头苍蝇,谁碰它它就往谁那跑。我躲闪不及,被它撞飞出去,手臂被自己的火焰灼伤。胖龙猫和我一起摔落在地上,眼冒金星。 “……可恶,明明只是杂碎!如果没有变成这样,我早就把它解决了!”火妖爬起来,恼火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 我被咒术反噬,手臂上冒出黑色电光,身体麻痹,无法动弹。龙猫走到我面前,在我脸上踢了一脚:“契约!”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按住我的下巴跳起来,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在我嘴上啃了一口。 地面忽然出现火焰漩涡,和火妖第一次现身时一样。 龙猫的身体逐渐变大,恢复人形,火红的碎发垂在脸颊两侧。他耳上缀着黑曜石,脖颈上的金属环上下翩飞,一身黑色长袍,袍底由火焰收边,翡翠臂环闪闪发亮。 这样子比上次威武很多啊。我很想惊叹,但无力做出表情。 骷髅咆哮着冲过来,火妖低头看了我一眼,露出邪魅的笑。他伸出一根手指,从我头顶划过,指向骷髅。 弹指间,火光漫天。 伴随妖怪的哀号,整座大楼焚烧起来。 炙热的气流环绕我的身体,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火妖低沉而傲慢的声音: “记好了,我的名字叫赤炎,你欠我一条命。” 天空降下红色的雪花,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 坐在凌峭的石壁之上,面前是苍茫的白珊林,成簇的白色叶片在晚风中摇曳。我凝视着漆黑的苍穹,待一片片雪花在脸上融化。这是何等妖娆的夜色。 “尹墨。”有人轻轻唤道。明知那不是我的名字,却禁不住回头看去。 一只暗红色蛟龙,缩减了身型,变得狮子般大小,卧于红色积雪之上。它的双眸如星辰般明亮,两根细长的龙须于风中飘荡。 “你若喜欢这般夜色,就与我同住,天天都可见到。”蛟龙回首,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 “你要走了吗?”我问。 “嗯,主人唤我。” 我停顿半晌,从石壁上跳下,洁白的衣袍在空中起伏。 “那我也回去好了,虚空幻境的出口就要消失了。”空气有些寒冷,我竖起颈上的毛领。 “到我背上来。”蛟龙甩起尾巴,将我卷上脊背。脊椎上生的毛发很是暖和,我惬意地趴在那堆毛中,淡淡的白珊林叶之味飘入鼻中。 将我送至悬崖下,蛟龙不肯离开,定要目送我。 我抚着它的龙须,在它颊边一吻,笑道:“回去吧,赤炎,那人不是在唤你吗?” 蛟龙垂下眸,点头之后飞上夜空。身型变回,巨大的龙体在悬崖之上盘旋。 我向它挥手之后,转身步入崖壁上微微旋转的空间入口。 只是没想,此次一别,竟千年不再相见。 “赶紧把老子身上的咒术解了,混蛋唤灵师!我辛辛苦苦把那小子扛回来,身体突然缩小,差点被那只猪压死!” “稍安勿躁~你会变回来是因为你主人的灵力不够,要想保持火妖的样子,就等小希希变强一点吧!不过,我刚才就想问,kiss是谁先来的呢?小希希吗~” “去你妈的!!”门“嘭”的一声被砸上,把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我彻底吵醒。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回到了侦探所二楼的卧室,手上缠着绷带,嘴唇也处于红肿状态。 胖龙猫怒气冲冲地跳上床,盘坐下来瞪我。 他的个头比之前大了一点,从刚才的砸门声来看,力气也增长不少。 我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可是看他鼓鼓的脸蛋,这瞪法更像是在求主人宠爱。于是我没头脑地,摸了他。 “别动!”他边叫边用小爪子按住我的指头,纵身一跃跳上我的手臂,又顺着手臂跑到我肩上。 “老子要恢复原状去烧了那个唤灵师,这样咒术一定可以解除!”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已经扯着我的耳垂荡到我脸上,对我还未消肿的嘴唇又是狠狠一口。 “啊!”我伸手要捏他,他却机敏地滑下去,火光一闪,现回原形。 “你再敢咬我试试看!我会在那之前咬掉你的脑袋,胖老鼠!”我指着他大骂,却忽然看见一个裸男,顿时傻眼。 “奇怪,难道只有在战斗中才会出现战袍?”火妖皱起眉,扫视自己一圈,立马抓住我的手臂道:“是你的意识不够紧张!赶快想象战斗的场景,我可不能这样出去,丢我赤炎的脸!” 呵,我在心里冷笑一下。要说丢脸的话,他在我面前已经没脸可丢了。 “好了没?”他捏住我的下巴,作势又要来一口。 我急忙拍开他的手,一脚将他踹到床尾。胖龙猫我还能忍,一个活生生的大老爷们要跟我嘴对嘴,天理不容啊! 见他捂着肚子作痛,我立马弃床而逃。谁知那家伙手臂出其的长,随意一捞就将我按在床上。外衣被他扯开半边,好在里面有件短袖挡风。 “既然契约完成了,你就要做个称职的主人,满足我的愿望让我毁了那个天山童姥!”他跨在我身上,将我脑袋固定,俯身要来亲我。 这个契约有很大的BUG啊,既然契约灵不能伤害主人,就让他连碰都不能碰嘛,只是咒术无效有什么用,遇到这么强壮的妖怪主人该怎么逃? 我双手顶住他的胸脯,用力往上推,但那片裸肌丝毫没有后退的倾向,只离我越来越近。“白羽!你在哪?救我啊——”我歪头喊着,却没有回音。 火妖应该是火属性,要不用水灭了他?我在心中默默念咒,手指开始发光。 他忽然扭住我的手,抬腿压在我手臂上。那只手缠着绷带,之前被火骷髅反噬的伤痕还在,被他这么一压,差点把我痛死。我忍不住叫起来:“好痛啊!滚开!!” 真尼玛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白羽忽然穿墙而过,抄起台灯砸到火妖背上。一瞬间,那家伙又变成了花白的胖龙猫,“噗通”一下落在被褥上。 我吃痛地转过身,把脸埋进床单里。 “你没事吧?”白羽将龙猫弹走,绕过来替我盖上被子。 我没回他,心里有点不爽。以前喊白羽,他总是随叫随到,偏偏刚才不理我,害我挤出几滴眼泪,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感觉白羽还在旁边,我露出脸看他:“你不及时过来,是因为早上我把你缚在墙上让你生气了?” “没有。”白羽答。 想也是,从小到大他从没对我发过火,也不会生我的气。“那就是穆林那个变态耽误了你,对吧!”我用相当肯定的语气说这番话,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居然摇头:“不是。” 我皱了皱眉,鼓起脸颊拼命想。都不是的话,难道是因为我受伤惹他担心,一担心就慢了脚步?我看着他,他的脸上,除了平淡就什么都没了。 胖龙猫跳起来,两爪扒在床沿,哈哈大笑起来:“告诉你,那只幽灵是因为老子和你订了契约才不爽的!” 我还没挥拳,白羽就一拖鞋将他打到床底下。能让白羽这么暴力,难道龙猫说中了?我望着他,正欲开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梁伯在门外喊道:“宋少爷,下楼用晚餐吧!” 晚餐?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连续两天把午饭睡过去,再这样下去就可以一天改吃两顿饭,替穆林节省粮食了。 晚饭之后,穆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钢琴烤漆的双层电视柜上,挂着70英寸的超薄液晶显示屏,色彩鲜艳,画面清晰。想想他打拼了几十年,现在却过得这么奢侈,我竟有些心疼他的钱。 “玛丽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穆林拍拍沙发,示意我坐到他身边,然后拿起遥控器换台。 他的语气好冷静,如果委托人知道自己的宠物狗死了,会不会把付给穆林的钱要回去?就算不会,也会伤心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吧。 我刚坐下,电视里便响起主播的声音:“观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罗英市晚间新闻快讯。下面为大家播报本市头条:今天上午10时56分,位于市中心的明诚商场发生火灾,火势猛烈,整座大楼上下五层全部燃起。接到火情后,消防人员立即出动,所幸商场因歇业停运,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画面上着火的大楼,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穆林满意地看着我的表情,懒腰一撑,道:“小希希还真是厉害,找只小狗能把大楼找没了,嘿嘿。”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被查出来是我引起的,我岂不是要在监狱里度过下半辈子! “火妖的威力很大吧,他的火焰能将一切有机物燃烧殆尽哦!”穆林道。 “有机物?”就在我疑惑之时,新闻主播突然念出寻人启事:明诚商场的保安失踪,请知情人士与警方联系。 我瞬间想到那个断成两截的尸体,嘴唇一下子没了血色。 那个保安应当是被骷髅妖杀了,而尸体又在火妖的火焰中消失,所以被认定为失踪而不是死亡。但那个骷髅,的确很像商场的主管,他没有被报导失踪吗? 穆林叹了口气,从身后捞出一本书扔给我:“翻开167页。” 翻到这页,只见上面印着一只骷髅头,和商场里的妖怪一样。图片底下写着这妖怪的名字、属性和简介。我上下翻看这本书,心中感叹穆林是个混蛋,早点给我这东西该有多好,说不定我就不会受伤了。 骷髅妖本名蚀骨精,火属性。所以我的火咒对他无用,而火妖的火很特别,强大到连火属性的妖物也能燃尽。 蚀骨精是一种小黑虫,扁长形身体类似粗质毛发。它们生活在墓穴中,以人骨为食。我想起初见那个变态主管时,他嘴上有颗引人注目的黑痣,而主要吸引我的是黑痣上的毛,我当时竟没察觉那是一只蚀骨精。 “被蚀骨精寄生的人会不明原因的狂躁,不断吞噬周围的幽灵。等身体完全被占据,就会变成大骷髅,本人从世上彻底消失。”穆林淡淡道。 彻底消失,是指肉体和灵魂一同消失。肉体消失,只是死亡,而灵魂消失,便将从普通人的记忆中抹去关于他的一切。所以商场中的人,再也不会记起那个主管。 我又见识了一种可怕的生物。可是,生活在墓穴中的家伙为什么会跑进人类生活的地方? 在我用不解地目光看向穆林时,他只是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穆林走进会客厅,梁伯领进一位紫衣女士。 是委托人黄女士,她好像偏爱紫色,衣服同上一件颜色相同,款式却更加精致。 “穆先生,您说三天之内,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黄女士喜悦地走上前,和穆林握手。 我在一边站着,心里是说不出的尴尬。穆林这么快就通知对方找到了,却没说找到的是尸体么? 果然,黄女士环顾四周,然后微笑问道:“玛丽苏在哪?” 穆林不说话。我正要解释,办公桌后面突然传出狗叫声,接着一只吉娃娃跑出来,四只小细腿蹦蹦跳跳的,好生活泼。我呆住,不禁掐一下手背看看自己有没有做梦。但那确实是照片上的玛丽苏,头的位置很正确,肚子上也没有洞和蛆。 黄女士抱起玛丽苏,在它脸上亲来亲去,一人一狗开心地离开侦探所。 “怎么回事?哪里找来的?”我问。 “哦,这个,”穆林得意地抬抬眉毛,然后又无辜地耸起肩膀,“我跟你讲错了,玛丽苏是在音乐广场走失的。” “……那商场里是谁的狗?” “鬼知道。” 总结一句话:我天天被耍,却永远不长记性。 7、火妖是我的契约灵(二) 虽然我一度认为穆林是个混蛋,但从没否认过他老师的地位。但今天不得不说,穆林就是老师中的废柴,废柴中的战斗机。 他扔给我一摞书叫我普及怪兽知识,这点算好,但从早到晚他的使唤没有停过,根本不给时间让我看书。 晚饭之后。 “小希希,倒杯茶啊。” “小希希,茶洒了,拖下地啊。” “小希希,帮我准备浴室我要洗澡澡~” “小希希,快来啊,小黄发情了!” “这个我帮不了!!”我见穆林沉在浴池底下,背上骑着灵兽小黄,反而大快人心。 我把梁伯的活全干了,他老人家都开始喝茶泡脚了,可见穆林把我折腾到什么地步。我蹲在浴池边,向水中抛撒花瓣。小黄啊,春天到了,要好好把握机会~ “你在干嘛?”龙猫从我背后冒出头,盯着水池,“草,有这种限制级片子上演也不叫我一下!” 我挪挪身子,龙猫坐在旁边。水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小黄矫健的身姿前后晃动,激起一片水花。 “没有前戏,直接高^潮了么?”龙猫撑着脑袋。 “啊,前戏是穆林嫌我搓澡力度不够,叫小黄来帮忙。那狗腿子很有力道,只是穆林爽歪歪地呻^吟一下之后,小黄就邪恶了。”见龙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将他提起来,仔细看了看。 “干嘛啊?!”我刚开始往他身上打肥皂,他就尖叫起来。 “自从认识你就没见你洗过澡,让我顺便给你搓搓!” 打完肥皂,我刚准备把他放进浴池,他却尖叫得更厉害:“别让老子碰到水啊!!!”由于肥皂泡沫太过滑腻,他跐溜一下蹿出我手心,抓着我的衣袖向上爬。 我伸手抓他,他却敏捷地跳到我背后,揪着我的衣领一拉再一推,我跟着失去重心,一头栽进水中。 那家伙个头小,力气却一点不亚于小黄。我整个人浸在池底,抱怨着往上游,却怎么也游不上去。 糟了,我的衣领被那只胖龙猫扯烂了,而烂处刚好挂在池底的温度计上,怎样也取不下来。我呛了一口水,飞快地脱下上衣,像鲤鱼跳龙门一样冲出水面。 周围忽然很安静。 一顶帆布帽从我面前飘过去,我错愕地看着帽子,急忙转头看其他人。 小黄两眼放光地盯着我,岸上的胖龙猫也开始流口水。大事不好!我向对岸冲去,双脚却忽然被抓住,一下子倒进水中。 抓着我的居然是穆林!他也不受控制了吗?!我慌乱地踢他,还没挣脱开便被小黄压在身下。 胖龙猫纵身一跃跳进水里,在我嘴上啜了一口之后恢复原形。 高大的火妖一脚踹开穆林,一掌打走小黄,紧紧将我搂在怀中:“滚开!这家伙是老子的!!”说完便捧住我的脸,舌头贴上我的头皮。 我一边犯恶心一边捶他,直到在他手上狠咬一口,他才吃痛地松开我。我抓紧时间冲上岸,用浴巾裹住头发,逃离浴室。 “辰希?” 白羽在客厅中飘着,手里抓着一颗国际象棋,狐疑地望着我:“怎么湿漉漉的,帽子呢?” 这家伙居然在和梁伯对弈!居然在我差点被轮^奸的时候悠哉下棋!我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上二楼。 回到卧室,我钻进被窝,索性用毯子裹住自己来吸干水分。 窗外泛起点点星光,我忽然有些想家。 来到侦探所之后,已经过去五天了。除去前两天寻找玛丽苏的工作,后三天几乎一直在跑腿干活。如果罗英市竞选全职保姆,我一定能拿前几名。 不知道老爸老妈怎样了?要提醒他们注意身体,这阵子最容易感冒了;还有不要忙于钻研咒术,晚上早点睡不要熬夜。要不明早起来给他们写封信好了…… 渐渐的,我感觉眼皮沉起来。 一天的劳累都将在睡梦中结束。 半夜,耳边响起沉沉的呼吸声。 是白羽吗?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方才听清这是酣睡的呼噜声。 我扫视房间。白羽并不睡觉,也不在房间中。每逢我入睡,白羽感到无聊就会外出看星星,也许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数星星。 我慢慢转过头,对上火妖那张熟睡的脸。 他枕在我头发上,倍感安逸。 之前几晚他都是龙猫模样,栖息在我头发中倒没什么。今晚因为之前的变故,他还维持着人形,害我起了一身疹子。 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变回龙猫?我慢慢转身,一边将他向外推,一边抽回头发。这么一动,他忽然抬起手。我以为把他弄醒了,没想到他闭着眼睛贴过来,顺便搂住我的腰。 我身上的疹子已经爆发得止不住了。干脆大力推他,将他推到床下。 “啊……”他缓缓爬上床,重新躺过来,“不要打扰我睡觉,亲爱的……”谁是你亲爱的?!头发的引力实在过于强大,连傲娇火妖的性格都能扭转。 算了,你不走我走。我抱着被子往下爬。 火妖一把扯住我的发梢,手脚并用将我圈进怀中。我压低嗓门吼他:“不要逼我用咒术把你打肿!”他微微睁开眼,眼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红光:“那些小玩意对我没有用,乖乖让我抱着~” 他将脑袋靠在我额头上方,蹭了蹭我的头发,轻声道:“好漂亮。”白羽也这样说过,说我的头发乌黑飘逸,发隙间荧光闪闪,像是围绕了无数只萤火虫。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赞美,尤其当夸奖我的人是这只臭屁的火妖。 由于上衣挂在了浴池中,我又没穿睡衣,此刻隔着薄被,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妖散发出的体热。他用赤^裸的身体贴住被子,胳膊上的肌肉紧致有力,让我几乎精神奔溃。 “我是不是有点烫?”他忽然开口。 我放下准备把他打肿的拳头,抬眼盯着他泛红的锁骨,轻轻碰了下,指尖传来灼烧感。“不是一般的烫……”我吹吹手指。 “都怪你让我碰到水,现在我要发烧了。” “明明都是你的错,跳水也是你自己来的。还有,我没听说过妖怪也会生病。”我反驳道。而且他后半句甚是可笑,好像发烧可以自己决定一样。 “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火妖低头看我,狭长的红色眸子突然水灵灵的。 我从没离一个雄性动物这么近过,就算是陪我长大的白羽也没有。而且他现在一副撒娇的模样,努力睁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像是把自己当胖龙猫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我的契约灵,也许真的需要主人心疼一下。“好吧,如果你发烧了,我会照顾你的。”我向他许诺。 他开心地点点头,释然进入梦乡。 事实证明,昨晚一切都是幻象。 早上醒来之后,火妖还是人形,睡得像头猪。我把浑身滚烫的他从身上扒下来,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去帮梁伯做早餐。 梁伯的厨艺堪称精湛,他做的法式点心色香味俱全。我摆好餐桌,端了一盘早点回卧室。 火妖好像真的发烧了,我依着承诺给他送来早餐,又提了个冰袋给他降温。当我把冰袋敷上他的额头时,他忽然惊醒,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对老子做什么?” 不记得了。这家伙完全不记得夜里对我撒娇的事。 “哦,没什么!”我抽回手,顺便拿回冰袋,端起早点转身离开。既然如此就没我什么事了。 “等一下,把点心留给我!”他忽然拽住我的裤腿。 我本来是把点心给他了,但在他拿起一块蛋糕端详道“没投毒吧?”时,点心和餐盘一起碎在他头上。 “吃^屎去吧!”我留下一句话,忿忿走出门。 重新下楼之后,我在餐厅看见一个优雅的中年男子。 他坐在餐厅的木椅上,一边喝茶一边读早报,报纸遮住了他的脸。他身着浅灰色西装,手指节颀长,两只腿随意搭在桌上,椅子稍向后仰。 我犹豫不决地接近他,刚要问“您是哪位”,他忽然放下报纸,金灿灿的头发下露出一张笑脸:“小希希,听说茶是你泡的,味道不错哟~” 我化作雕像立在原地,望着那个用穆林口气说话的男人,神经错乱地来了一句:“你儿子呢?” “你说小枫,他大概后天回来。”穆林将腿放下,起身走到我面前。现在的他绝对有一米八,但表情和之前的正太一样,笑中夹杂着暧昧。 “昨天晚上的事真抱歉,缩小的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所以对你的头发毫无抗体。现在没问题了。”他说完,在我反应之前拿下我的帽子,黑色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穆林牵起一缕黑发,金色的光点在他指尖缠绕。 他脸颊瘦削,眉眼分明,专注地凝视手中黑发,眼中恍若流转着一波清泉。这样一看,难怪他会自称美男子,长相确实十分英俊。但把侦探所的名字都改成“穆美男”就有些过头了吧。 “终于看见了。”他低头轻嗅这奇异的头发,却让我紧张得心跳剧烈。 “不受影响的只有白羽和我爸妈,为什么你可以……”我询问道。 “因为我的灵力高强,可以抵制诱惑。”他将头发绕在指上,又轻轻松开,“等天气热了,戴着帽子会很难受,我帮你一下吧!” 穆林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手指一顿,圆圈开始发亮,并在中间生出一片莲花纹。他慢慢将圆圈推进我的额头,一阵冰凉过后,黑发四散飘起,其中的金色光点消散。 “打扰了。主人,有委托人来拜访。” 梁伯忽然走进餐厅,吓得我一个趔趄。“宋少爷,怎么了?”梁伯问道。 我的头发暴露在他面前,却没有吸引他。忽然间,心里产生不能名状的喜悦感,我眨着眼睛看穆林,他得意地轻挑眉毛:“我的符咒厉害吧?” 我一个劲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虐了我十几年的头发终于安静了,这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真棒,不枉费我在这当了几天苦力工。 “还差一点。”穆林笑道,接着摊开手,手中舞出一条墨蓝色头绳,绳间缀着细碎的宝石。他束起我的长发,用头绳将其固定在脑后,退后几步打量一番,感慨道:“真美啊!” 总感觉形容词用得不对。我还在思考他说的美是指哪里,穆林已经走进会客厅。 这天大的喜事,我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对象就是白羽。 可是跑遍别墅上下里外,我居然没找见他。 “嗷~~~~~~” 再次走到卧室门口,我听见火妖凄惨的嚎叫声。我进去,见他在床上打滚,没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写灵纸给爸妈和白羽传消息。 “头好痛啊!!老子要挂彩了!!!” “痛啊!痛啊!痛死了啊!!!” 我皱起眉,用力放下钢笔,走到床边猛地掀起被子将他盖住。吵死了,像一百只野牛在叫唤,写个信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等信纸变成纸鹤飞走,仍不见那坨被子动弹。不就用餐盘在他头上盖了一下吗,怎么鬼哭狼嚎的,现在居然死过去了? 我疑惑地掀开被子,看到一张又红又肿的脸,顿时语塞。 看来和餐盘没有关系,是生病发烧引起的。我碰碰他的额头,皮肤滚烫得在我触碰时发出“嘶”的一声,差点把我烤焦。 “他昨晚沾到水了吧?”穆林出现在门口。 “嗯……刚才忘问了,你是怎么变大的?”我还是不太适应那具中年男人的身体,总感觉他是之前正太的老爸。 “我说过之前运气不好嘛。”穆林走过来看着火妖,遗憾地摇摇头,“这家伙要死了!” 运气不好和身体变小有毛的关系!不过罢了,我更在意他后面那句话,难道火妖泡个澡也会丢掉小命?何等脆弱啊。 穆林严肃道:“水是他命中大忌,不能轻易碰之。就像幽灵不能随意附身一样,附身超过五分钟可能灰飞烟灭。” 听完这席话,我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忽然焦急起来:“他真的会死吗?没有办法救他?” “当然有!”穆林的脸皮换得太快,刚才还正经八百的,现在又露出暧昧的笑,“好在他有个主人,主人的血可以救他的命哦!” 我犹豫了半个钟头。 穆林打着哈哈催促道:“随便你,反正他是你的契约灵,在日落之前不治疗肯定会挂彩,我先走了!”他还有委托在身,懒得搭理我便自顾自离开。 我盯着面前像尸体一样僵硬的火妖,搓搓眉头。 昨晚确实答应过会照顾他,没想到为了照顾他居然要放血,心绞痛啊…… 虽然我一度认为穆林是个混蛋,但从没否认过他老师的地位。但今天不得不说,穆林就是老师中的废柴,废柴中的战斗机。 他扔给我一摞书叫我普及怪兽知识,这点算好,但从早到晚他的使唤没有停过,根本不给时间让我看书。 晚饭之后。 “小希希,倒杯茶啊。” “小希希,茶洒了,拖下地啊。” “小希希,帮我准备浴室我要洗澡澡~” “小希希,快来啊,小黄发情了!” “这个我帮不了!!”我见穆林沉在浴池底下,背上骑着灵兽小黄,反而大快人心。 我把梁伯的活全干了,他老人家都开始喝茶泡脚了,可见穆林把我折腾到什么地步。我蹲在浴池边,向水中抛撒花瓣。小黄啊,春天到了,要好好把握机会~ “你在干嘛?”龙猫从我背后冒出头,盯着水池,“草,有这种限制级片子上演也不叫我一下!” 我挪挪身子,龙猫坐在旁边。水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小黄矫健的身姿前后晃动,激起一片水花。 “没有前戏,直接高^潮了么?”龙猫撑着脑袋。 “啊,前戏是穆林嫌我搓澡力度不够,叫小黄来帮忙。那狗腿子很有力道,只是穆林爽歪歪地呻^吟一下之后,小黄就邪恶了。”见龙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将他提起来,仔细看了看。 “干嘛啊?!”我刚开始往他身上打肥皂,他就尖叫起来。 “自从认识你就没见你洗过澡,让我顺便给你搓搓!” 打完肥皂,我刚准备把他放进浴池,他却尖叫得更厉害:“别让老子碰到水啊!!!”由于肥皂泡沫太过滑腻,他跐溜一下蹿出我手心,抓着我的衣袖向上爬。 我伸手抓他,他却敏捷地跳到我背后,揪着我的衣领一拉再一推,我跟着失去重心,一头栽进水中。 那家伙个头小,力气却一点不亚于小黄。我整个人浸在池底,抱怨着往上游,却怎么也游不上去。 糟了,我的衣领被那只胖龙猫扯烂了,而烂处刚好挂在池底的温度计上,怎样也取不下来。我呛了一口水,飞快地脱下上衣,像鲤鱼跳龙门一样冲出水面。 周围忽然很安静。 一顶帆布帽从我面前飘过去,我错愕地看着帽子,急忙转头看其他人。 小黄两眼放光地盯着我,岸上的胖龙猫也开始流口水。大事不好!我向对岸冲去,双脚却忽然被抓住,一下子倒进水中。 抓着我的居然是穆林!他也不受控制了吗?!我慌乱地踢他,还没挣脱开便被小黄压在身下。 胖龙猫纵身一跃跳进水里,在我嘴上啜了一口之后恢复原形。 高大的火妖一脚踹开穆林,一掌打走小黄,紧紧将我搂在怀中:“滚开!这家伙是老子的!!”说完便捧住我的脸,舌头贴上我的头皮。 我一边犯恶心一边捶他,直到在他手上狠咬一口,他才吃痛地松开我。我抓紧时间冲上岸,用浴巾裹住头发,逃离浴室。 “辰希?” 白羽在客厅中飘着,手里抓着一颗国际象棋,狐疑地望着我:“怎么湿漉漉的,帽子呢?” 这家伙居然在和梁伯对弈!居然在我差点被轮^奸的时候悠哉下棋!我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上二楼。 回到卧室,我钻进被窝,索性用毯子裹住自己来吸干水分。 窗外泛起点点星光,我忽然有些想家。 来到侦探所之后,已经过去五天了。除去前两天寻找玛丽苏的工作,后三天几乎一直在跑腿干活。如果罗英市竞选全职保姆,我一定能拿前几名。 不知道老爸老妈怎样了?要提醒他们注意身体,这阵子最容易感冒了;还有不要忙于钻研咒术,晚上早点睡不要熬夜。要不明早起来给他们写封信好了…… 渐渐的,我感觉眼皮沉起来。 一天的劳累都将在睡梦中结束。 半夜,耳边响起沉沉的呼吸声。 是白羽吗?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方才听清这是酣睡的呼噜声。 我扫视房间。白羽并不睡觉,也不在房间中。每逢我入睡,白羽感到无聊就会外出看星星,也许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数星星。 我慢慢转过头,对上火妖那张熟睡的脸。 他枕在我头发上,倍感安逸。 之前几晚他都是龙猫模样,栖息在我头发中倒没什么。今晚因为之前的变故,他还维持着人形,害我起了一身疹子。 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变回龙猫?我慢慢转身,一边将他向外推,一边抽回头发。这么一动,他忽然抬起手。我以为把他弄醒了,没想到他闭着眼睛贴过来,顺便搂住我的腰。 我身上的疹子已经爆发得止不住了。干脆大力推他,将他推到床下。 “啊……”他缓缓爬上床,重新躺过来,“不要打扰我睡觉,亲爱的……”谁是你亲爱的?!头发的引力实在过于强大,连傲娇火妖的性格都能扭转。 算了,你不走我走。我抱着被子往下爬。 火妖一把扯住我的发梢,手脚并用将我圈进怀中。我压低嗓门吼他:“不要逼我用咒术把你打肿!”他微微睁开眼,眼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红光:“那些小玩意对我没有用,乖乖让我抱着~” 他将脑袋靠在我额头上方,蹭了蹭我的头发,轻声道:“好漂亮。”白羽也这样说过,说我的头发乌黑飘逸,发隙间荧光闪闪,像是围绕了无数只萤火虫。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赞美,尤其当夸奖我的人是这只臭屁的火妖。 由于上衣挂在了浴池中,我又没穿睡衣,此刻隔着薄被,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妖散发出的体热。他用赤^裸的身体贴住被子,胳膊上的肌肉紧致有力,让我几乎精神奔溃。 “我是不是有点烫?”他忽然开口。 我放下准备把他打肿的拳头,抬眼盯着他泛红的锁骨,轻轻碰了下,指尖传来灼烧感。“不是一般的烫……”我吹吹手指。 “都怪你让我碰到水,现在我要发烧了。” “明明都是你的错,跳水也是你自己来的。还有,我没听说过妖怪也会生病。”我反驳道。而且他后半句甚是可笑,好像发烧可以自己决定一样。 “我不管,你要对我负责!”火妖低头看我,狭长的红色眸子突然水灵灵的。 我从没离一个雄性动物这么近过,就算是陪我长大的白羽也没有。而且他现在一副撒娇的模样,努力睁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像是把自己当胖龙猫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我的契约灵,也许真的需要主人心疼一下。“好吧,如果你发烧了,我会照顾你的。”我向他许诺。 他开心地点点头,释然进入梦乡。 事实证明,昨晚一切都是幻象。 早上醒来之后,火妖还是人形,睡得像头猪。我把浑身滚烫的他从身上扒下来,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去帮梁伯做早餐。 梁伯的厨艺堪称精湛,他做的法式点心色香味俱全。我摆好餐桌,端了一盘早点回卧室。 火妖好像真的发烧了,我依着承诺给他送来早餐,又提了个冰袋给他降温。当我把冰袋敷上他的额头时,他忽然惊醒,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对老子做什么?” 不记得了。这家伙完全不记得夜里对我撒娇的事。 “哦,没什么!”我抽回手,顺便拿回冰袋,端起早点转身离开。既然如此就没我什么事了。 “等一下,把点心留给我!”他忽然拽住我的裤腿。 我本来是把点心给他了,但在他拿起一块蛋糕端详道“没投毒吧?”时,点心和餐盘一起碎在他头上。 “吃^屎去吧!”我留下一句话,忿忿走出门。 重新下楼之后,我在餐厅看见一个优雅的中年男子。 他坐在餐厅的木椅上,一边喝茶一边读早报,报纸遮住了他的脸。他身着浅灰色西装,手指节颀长,两只腿随意搭在桌上,椅子稍向后仰。 我犹豫不决地接近他,刚要问“您是哪位”,他忽然放下报纸,金灿灿的头发下露出一张笑脸:“小希希,听说茶是你泡的,味道不错哟~” 我化作雕像立在原地,望着那个用穆林口气说话的男人,神经错乱地来了一句:“你儿子呢?” “你说小枫,他大概后天回来。”穆林将腿放下,起身走到我面前。现在的他绝对有一米八,但表情和之前的正太一样,笑中夹杂着暧昧。 “昨天晚上的事真抱歉,缩小的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所以对你的头发毫无抗体。现在没问题了。”他说完,在我反应之前拿下我的帽子,黑色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穆林牵起一缕黑发,金色的光点在他指尖缠绕。 他脸颊瘦削,眉眼分明,专注地凝视手中黑发,眼中恍若流转着一波清泉。这样一看,难怪他会自称美男子,长相确实十分英俊。但把侦探所的名字都改成“穆美男”就有些过头了吧。 “终于看见了。”他低头轻嗅这奇异的头发,却让我紧张得心跳剧烈。 “不受影响的只有白羽和我爸妈,为什么你可以……”我询问道。 “因为我的灵力高强,可以抵制诱惑。”他将头发绕在指上,又轻轻松开,“等天气热了,戴着帽子会很难受,我帮你一下吧!” 穆林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手指一顿,圆圈开始发亮,并在中间生出一片莲花纹。他慢慢将圆圈推进我的额头,一阵冰凉过后,黑发四散飘起,其中的金色光点消散。 “打扰了。主人,有委托人来拜访。” 梁伯忽然走进餐厅,吓得我一个趔趄。“宋少爷,怎么了?”梁伯问道。 我的头发暴露在他面前,却没有吸引他。忽然间,心里产生不能名状的喜悦感,我眨着眼睛看穆林,他得意地轻挑眉毛:“我的符咒厉害吧?” 我一个劲点头,激动地说不出话。虐了我十几年的头发终于安静了,这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真棒,不枉费我在这当了几天苦力工。 “还差一点。”穆林笑道,接着摊开手,手中舞出一条墨蓝色头绳,绳间缀着细碎的宝石。他束起我的长发,用头绳将其固定在脑后,退后几步打量一番,感慨道:“真美啊!” 总感觉形容词用得不对。我还在思考他说的美是指哪里,穆林已经走进会客厅。 这天大的喜事,我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对象就是白羽。 可是跑遍别墅上下里外,我居然没找见他。 “嗷~~~~~~” 再次走到卧室门口,我听见火妖凄惨的嚎叫声。我进去,见他在床上打滚,没理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写灵纸给爸妈和白羽传消息。 “头好痛啊!!老子要挂彩了!!!” “痛啊!痛啊!痛死了啊!!!” 我皱起眉,用力放下钢笔,走到床边猛地掀起被子将他盖住。吵死了,像一百只野牛在叫唤,写个信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等信纸变成纸鹤飞走,仍不见那坨被子动弹。不就用餐盘在他头上盖了一下吗,怎么鬼哭狼嚎的,现在居然死过去了? 我疑惑地掀开被子,看到一张又红又肿的脸,顿时语塞。 看来和餐盘没有关系,是生病发烧引起的。我碰碰他的额头,皮肤滚烫得在我触碰时发出“嘶”的一声,差点把我烤焦。 “他昨晚沾到水了吧?”穆林出现在门口。 “嗯……刚才忘问了,你是怎么变大的?”我还是不太适应那具中年男人的身体,总感觉他是之前正太的老爸。 “我说过之前运气不好嘛。”穆林走过来看着火妖,遗憾地摇摇头,“这家伙要死了!” 运气不好和身体变小有毛的关系!不过罢了,我更在意他后面那句话,难道火妖泡个澡也会丢掉小命?何等脆弱啊。 穆林严肃道:“水是他命中大忌,不能轻易碰之。就像幽灵不能随意附身一样,附身超过五分钟可能灰飞烟灭。” 听完这席话,我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忽然焦急起来:“他真的会死吗?没有办法救他?” “当然有!”穆林的脸皮换得太快,刚才还正经八百的,现在又露出暧昧的笑,“好在他有个主人,主人的血可以救他的命哦!” 我犹豫了半个钟头。 穆林打着哈哈催促道:“随便你,反正他是你的契约灵,在日落之前不治疗肯定会挂彩,我先走了!”他还有委托在身,懒得搭理我便自顾自离开。 我盯着面前像尸体一样僵硬的火妖,搓搓眉头。 昨晚确实答应过会照顾他,没想到为了照顾他居然要放血,心绞痛啊…… 8、火妖是我的契约灵(三) “你干什么?!” 我正要拿小刀划手指,白羽忽然大喝一声,吓得我魂飞魄散。 “你去哪里了啊?”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他白天外出都是要打招呼的,今天却悄悄溜走,让我十分郁闷。 “先说你拿刀子干什么?”白羽飞到我面前,一把抽走小刀,眉头皱得像个老头子。 “因为那家伙要挂彩了!”我一手指着昏厥的火妖,一手夺回小刀,“该你了,快说你到哪去了?” 他又来夺刀子,我利索地闪到一边,死死瞪着他:“你以前从不会自己离开,发生什么也不告诉我!” “那你呢?那天早上把我丢在侦探所自己去找狗,你以前也不会这样啊!” “那是……”我想还嘴,却感觉不对劲。白羽居然在跟我争执? “他挂彩和你有什么关系?”白羽又将话题转到火妖身上,“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契约灵吗?就因为我不完整,不能和你订契约,你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我呆呆看着他,一时间哑口无言。 自我懂事起,白羽就已经在我身边了。他对我来说和父母没什么差别,甚至更加善解人意,我更喜欢和他在一起。 童年时在夜明小学的唤灵班学习,从老师那里听说契约灵一事,于是我一回家就吵着要和白羽订契约。按照老师的教法,我在地上画了歪歪扭扭的符纹,和白羽站在中间念咒语,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以为是符画错了,不断尝试,最后被父亲制止。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白羽并不是完整的灵魂。父母似乎早就知道,但从没提过,白羽听到后也很吃惊,看着自己的灵体半天发不出声。 不完整,这便是他没有记忆的原因。父亲说他是从噬魂兽口中救下白羽的,那时白羽灵力虚弱,缩成一颗小光球,过了大半年时间才恢复成人的形状。 而不完整的灵体,不具有签订契约的资格。 契约是无比紧密的羁绊,白羽渴望成为我的契约灵,现实却不允许,他为此伤心了很久。 白羽居然重提那件事。我曾努力让他忘掉,他也答应不再想这些,现在居然又把它扯出来。 我看着他气红眼的样子,语气迟缓下来:“我怎么可能不要你?火妖在商场救过我,我欠他人情而已,和契约没有关系。” “不许!”白羽依然很倔强,“他保护你是应该的,但你不能为了他伤害自己!” 无语了。白羽一向心地善良,我从没见他这个样子过。为了这么点琐事,他不但提起不完整的事情伤害自己,情绪还变得这么暴躁,一点不像我认识的白羽。 本来想好好说话,却被他引得怒火中烧。 我握紧刀子,飞快地划破手指,在白羽诧异地目光中将鲜血涂在火妖唇上。 白羽后退两步,举起桌上的铅笔筒砸向我。 “哗啦啦”一阵凌乱的响声,钢笔圆珠笔洒了一地。白羽咬住嘴唇,飞离别墅。 “味道好棒……”火妖爬起来。 “我居然把他气走了。”我背对着火妖低声呢喃,目光落在满地文具上。 不管白羽之前去哪了,他一定是看见我用写灵纸传递的消息才赶回来的。也许他一回来就想道贺“恭喜你啊,头发的烦恼终于解决了!”,但终究是被我气走了。 从小到大都是白羽在包容我,我却连他的一点倔强都包容不下。我的脾气实在太恶劣了,刚才应该好好说话啊…… 不知怎么,忽然间委屈得想哭。 手指处突然传来湿热的气息,惊得我迅速抽回手。手指上的伤口刮到火妖的牙齿,传来一阵锥心的痛。 混蛋火妖!都是因为你我才和白羽闹矛盾,你居然还有脸过来吸我的血!我抓着手腕蹲下^身,一颗滚烫的泪珠掉在地毯上。 “喂,你也太娘了吧!手指破了而已,又不是处^女^膜破了!”火妖一掌按住我的肩膀。 根本没心思理他,我满脑子都是白羽咬嘴唇飞走的情景。手指痛刚好给我一个爆发点,让我再也抑制不住难过的情绪。 火妖跳下床,推了我一下,顺便露出邪邪的笑容:“第一次看到你的头发,居然长得像个女人!不如让我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 其实他已经见过我头发两次了,只是之前被引诱得没了意识,现在就一副新鲜感。我扒着床沿站起来,无力地叹了口气,脑子里除了白羽还是白羽。 白羽,白羽,白羽…… 忽然一只手插^进我的裤腰带,我哆嗦了下,按住火妖的手:“你干什么?” “检查一下!你好像是个女人,长得还不错,不如讨来做老婆吧!”火妖的笑脸居然带着穆林的猥琐感,我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耳光。早就想对穆林这么做了! 没想到被我这么一打,他气急败坏地将我提起来按在床边。“臭小子!开个玩笑也当真,一定要老子非礼你是吧!!”他一边吼一边解我的腰带。 这个混蛋!没看出我现在心情很糟吗?!我愤怒地跳起来,在他胳膊上猛咬一口。他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来拽我的头发,却在摸到我后脑勺时僵滞下来,探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根头绳。 我脸色阴沉下来,默默念出水咒,一团水球出现在空中。火妖惊恐地跳开,一下逃到五米开外。 “想再死一次么?”水球在空中旋转,随时准备冲向他。 “……” 好像成功把他吓退了。 我斜他一眼,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门。 怎么感觉这几天总是遭遇无止境的猥亵,尤其是火妖,时时刻刻用他那裸^体玷污我的眼球。我居然为了这种家伙跟白羽翻脸,太不值了! 下楼不见穆林,梁伯说他出门办公了。 我终于不用被他使唤,有时间看那些妖怪图鉴了。 坐在阳台的白色摇椅上,我摊开书页,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一看书就想到白羽,等意识到自己抛锚了就立马端正思路,再一看又开始想白羽。难得的学习时间就这么让我虚度了。 “宋少爷有点心不在焉,有烦心的事吗?”梁伯端来一杯红茶,和蔼地对我微笑。 我接过茶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跟白羽吵架了……”我缓缓开口。面对梁伯,我完全无法隐藏情绪。 “是因为火妖吗?”梁伯居然一下就说中要害。 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实际上,那天宋少爷被火妖抱回来后,白羽见您受伤了,脸色就一直没好过,只是在您面前没有表露罢了。在得知您已经和火妖完成契约之后,他更是焦虑。” 梁伯搬了椅子坐在我身边,端起茶壶晃了晃:“昨天晚上您湿漉漉的从浴室跑出来,白羽询问,您也没回答,他就问我是不是没有帮您干活让您沮丧了?” “才不是!”我合上书,坐直身子,“白羽他这么以为吗?” 梁伯点头,又接着道:“他很想为您做点什么,于是就询问主人。主人说准备让您继续调查蚀骨精是如何跑出墓穴的,白羽听了之后就答应帮您调查,为您腾出时间看书。” 我看着梁伯,半天回不过神。原来白羽私自外出是在替我查案,我却那么气他,真该被千刀万剐! “我要去找他!”我放下书和茶杯,向梁伯道谢。他笑眯眯地回应我:“不用谢,这些事往往是旁观者清。还请宋少爷以后多和白羽沟通,就不会产生误会了。” 梁伯才是我的人生导师啊,为我指点迷津,如此耐心和亲切,哪像穆林那个挂着老师名号却把我当佣人使唤的坏蛋! 我在梁伯脖子上抱了一下,飞快跑出别墅。 既然白羽在调查蚀骨精的案子,就一定去了墓地。我要找到他,好好向他道歉。 据我所知罗英市唯一的墓园,坐落在城市北边,和侦探所处于一条经线上。 前天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路过那个墓园。墓园建在山丘之上,被黑色铁栏杆包围,靠外的灰色石碑排列整齐。然而继续向南走,远离墓园,看见山丘背面,就发现石碑变得残破,位置也很凌乱。 今天气温有24度,我便只穿了薄T恤出门。 这是我第一次不戴帽子外出。春风从头顶吹过,顿感清凉惬意。忽然很佩服自己,每年夏天都用帽子捂住头,居然没有培育出虱子和头皮癣。 出了别墅向南走,会经过一家名叫“Mephisto”的酒吧。之前我帮穆林来这里买酒,他说酒吧老板不向未成年人出售酒类饮品,所以还特地写了“授权书”顺带签上自己的大名。 酒吧老板名叫梅菲斯,是一个年约25的男子,蜜色头发及肩长,长着西方人的五官,总爱穿一身黑色燕尾服。据说他为人温文尔雅,不但是酒吧的经营者,还时常在吧内弹奏钢琴为顾客助兴。 上次来买酒,梅菲斯照着清单抬了一大箱出来,还借了辆马车给我。我在看到马车的瞬间整个人碉堡了。多么复古的运输工具!而且只要一拍马屁股,它就直直抵达侦探所,轻车熟路,不用驾驭。 今天出门较早,碰见梅菲斯在给酒吧门口的玫瑰花浇水。 这是离开侦探所后经过的第一个小区,Mephisto位于住宅楼下的商业街内,整个店面以圆木装饰,看起来古朴却不呆板。尤其是门口种植的玫瑰花,是店面的点睛之处。 我跑得匆忙,随便跟老板打声招呼,他却将我叫住:“喂,我认识你吗?” 我一回头,他才恍然大悟,然后边“哇哦”边走过来,两片燕尾在晨风中摇摆。 “宋辰希?”他盯着我的脸,琥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原来大帽子下面藏着这么漂亮的脸蛋,真是便宜穆林了。进来喝一杯吗?我是说果汁或牛奶。” “不了,谢谢!”我的笑容稍有尴尬,他刚才居然用“漂亮”形容我,跟穆林说的“美”毫无差别,都是用来形容女生的吧? “有急事吗?我可以把尼洛借给你,我是说马车。”梅菲斯抬起手准备打口哨。我急忙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去的地方不远,十分钟就到了!” 实际上从这里到墓园,用最快的速度也要跑二十分钟,但我实在不想大白天驾着马车招摇过市。 “那路上小心。”梅菲斯笑道,“还有那边跟着你的人,如果不认识,我可以帮你把他赶走哦。我是说红头发那个。” 我转过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红发男子蹿到电线杆后面,试图用细细的电线杆挡住自己。火妖躲避的技术简直烂爆了,上次被我捉到一个身影,这次干脆把宽阔的肩膀全部露给我看。 “那就麻烦你了!”我朝梅菲斯摆摆手,道了声再见便跑开了。 不知道火妖是从哪搞来的衣服,上面是大红底下是大绿,一点品味都没有,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家伙站在我身边丢脸,所以果断将他托付给梅菲斯。 “喂!老子可是你的契约灵啊!别跑——”火妖被梅菲斯拦下,急得大叫起来。 “我早晚会解除契约,不要再跟来!”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只听身后传来重击声和哀嚎声。 梅菲斯果然深藏不露,一出手就将火妖锤进地底。我顾不上他是死是活,只想快点找到白羽。 9、墓地少年(一) 穆林说过Mephisto的老板可以看见幽灵。尽管妖怪化成人形普通人也可以看到,但我比较相信梅菲斯能看出火妖不是人类,所以他出手毫无顾忌。 我懒得去想火妖被打成什么形状了,只想着见到白羽要怎么道歉才好。 先解释清楚那天早上是因为火妖耸人听闻的预言才把他留在侦探所的,然后对昨晚没理他的事表示抱歉,再来就是今早吵架都是我不好。 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靠近墓园的树木长得十分葱郁,茂密的枝叶形成的阴影将墓园笼罩起来,使这里的阴气更加难以散去。 山丘正面的墓地上还有人扫墓,到了背面,完全变成另一番景象。这里不但没有鲜花或祭品,连墓碑都无人清理,落满树叶和灰尘。有些土墓像被挖开,竟能看见里面被腐蚀掉漆的棺木! 到这种地方来,自然少不了被幽灵搭讪。 如同幽灵和幽灵之间能互相感应一样,幽灵也能感觉到唤灵师身上的灵气。所以我一进墓园就被一群活蹦乱跳的幽灵包围了,只不过我选择了无视。 世人总以为,幽灵是人死后带着牵挂或怨念,在人界流连徘徊所形成的意念体。实际上恰恰相反,正因为有活人强烈的牵挂,他们才无法散去。若他们真的消失,那便再也不会有人记起他们了。 白羽至今都存在于世,说明他活着时曾被某人铭记。老妈用占卜术算过,只要顺其自然,白羽一定会寻到牵挂他的人。那时,他也许能找回记忆,找回自己真正的名字。 “小伙子,帮个忙吧!” 忽然有根半透明拐杖伸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转头一看,是个八旬老太的幽灵,慈眉善目,一身素衣。 她见我投去询问的目光,立马笑逐颜开,道:“好久没有遇上唤灵师了,如果你能帮我,我就能瞑目了。” 我转身面对她:“什么事?” “看到那边的孩子了吗?那是我孙儿。”她用拐杖指向远处。我看去,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孩半跪在残破的墓碑旁,努力清理碑上刻着的文字。 “我早该去投胎了,可孙儿对我念念不忘。”老太说着,眼眶变得湿润,“我只想请你帮我转达一句话,告诉他,‘你心爱的小坦克在奶奶的衣兜里’,这样就好了。” 我有点疑惑,但不便多问,便点头答应了。顺便回问老太一句:“您有没有在这里看到过一只幽灵,白色头发,白色衣袍?” “看到过。”老太指着一处暴露棺木的墓地,“天刚亮时他来这里转了转,收到一只纸鹤后就飞走了。” 这么说,白羽被我气走之后没来这里喽?我郁闷地皱起眉。 待会儿回侦探所好了,等他回来我再道歉吧。 我朝那个男孩走去。 男孩还是半跪着,丝毫不介意泥土弄脏膝盖,手里的小木棒铿锵有力地刮着墓碑,几个字已经清晰起来。 “那个,你奶奶有话对你说。” 说完这句我立马捂住嘴。 挨千刀的,怎么不先想个委婉的传达方式,这样说岂不是向别人坦白了我能看见幽灵,真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你说什么?”男孩眨着大眼睛转过头,两只眉纠结在一起。 “呃……我是说,刚刚那边有个道士,他说,你奶奶说,让我说……你心爱的小坦克在奶奶的衣兜里!”后面半句语速飞快。我不禁掩面,我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他能不能懂。 男孩诧异地站起来,用两只脏手扯住我的袖子:“真的吗?真的吗!真的?!”他好像过于激动,声音都不在一个调上。 男孩和我一般高,黑夹克上的帽子遮住头发,只剩绛紫色刘海露在外面,眉细如柳,双眸如紫水晶般炫亮。怎么感觉他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没有任何预兆,他忽然扑过来,抱着我的肩膀哇哇大哭。 我推了半天,愣是没把他推开,这人像橡皮糖一样黏在我身上痛哭流涕。无奈我只能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别哭了。” “呜哇……对不起,奶奶……呜……奶奶……” 老太慢悠悠地飘过来,对着埋头痛哭的男孩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又转头看向我:“谢谢你,孩子。”说完,她的身体开始发光,光点升向天空,像无数只在白天飞行的萤火虫,带着微笑消散在风中。 “奶奶,呜……” 灵魂消失了,老太残留在他心中的记忆也会逐渐消失,可这货还是紧抱我不放,不断哭喊奶奶。 我用力掰开他的脑袋,满脸不耐烦地瞪着他:“要哭去别处,不要再对着我喊奶奶了!” 男孩稍稍松手,但不等离开,两只脏爪子便飞快地滑到我胸部,摸了摸,然后相当疑惑:“你不是女的么?” 我眼角一抽,腿已经下意识地抬起来,一记旋风腿将他扫飞。见他撅着屁股趴在奶奶的坟墓上一动不动,我安然离开。 刚才那些眼泪算什么?居然只是误以为我是女人而跑来揩油的,不孝孙子! “站住!” 离开墓园后,男孩突然从背后拉住我的衣服。 我转头看他,心里估量着“如果再有骚扰行为就立马把他打成残废”之类的,没想到他不再进行身体骚扰,而改换视觉骚扰。 “你看!”他忽然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肚皮上发紫的伤痕,弄得我猝不及防:“……干什么?” “几天前有人殴打我,留下了和你一样的鞋印!”他指着屁股上的印子,用十分肯定的眼神盯着我,“那个人戴着帽子,我没看清他的脸,但他的体型和你相差无异。现在连鞋子都一样,所以……” 完了!就说他眼熟,原来是在商场被我暴打一顿的家伙。世界怎么这么小,真是冤家路窄啊!我惴惴不安地回望他:“所以什么?”心里念叨千万不要叫我赔钱。 “和我吃顿饭,怎么样?”他挑挑眉毛,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喝冷饮也行,我请客。” 我感觉自己像一根独立于风中的鸡毛,拿开水烫一下就会脱落。打一顿人就能换一顿饭,罗英市到底盛行什么世道? 当我身处全聚德最豪华的套间,面前摆着酥香诱人的烤鸭时,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厚颜无耻的。 话说回来,要不是这个名叫明宇哲的臭小子威胁我,我绝不会妥协! 说到这有点心虚,但的确是他当街大喊“这黑发女人是个巫婆啊!是个变装癖啊!还是个H7N9携带者啊!”,逼得我捂住他的嘴,而一松手他又开始叫唤,没完没了,直到我答应和他一起吃午饭。 我在公用电话亭给梁伯打了电话,说我中午不回去吃饭了,便在电话那头听到白羽的声音:“他在躲我吗?”梁伯一边替我解释一边挂了电话。 我和白羽的误会又加深了,好想立刻冲回去向他道歉,这边一贱货却偷拍了我的照片说要传到BL相亲网上,我勒个去,真想把他碎尸万段! 现在,明宇哲得意洋洋地坐在我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眉眼一弯,道:“怎样,满意吗?” 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富二代,一掏金卡就刷豪华套间,各色菜式全上齐了,难怪那张小脸快要得瑟到天上去了。 “你请我吃饭另有目的吧?”我没动筷子,单刀直入想早点把他打发了。 他的笑容收敛了点,拿起面皮开始卷烤鸭:“我说,你就承认自己是巫师吧!你在商场控制了主管,刚才又在墓地替我奶奶传话,难道还不明显么?” 我有些诧异。那个主管已经被蚀骨精消融,没想到还会有人记得他?这个男孩十有八^九不是普通人。这样的话,他故意接近我,目的就更加可疑。 “那个小坦克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八岁时奶奶送我的。”明宇哲倒没在意我的沉默,他继续卷烤鸭,兀自陷入对奶奶的回忆中。 “那时她已经到了胃癌晚期,一直躺在病床上,却仍记得我的生日,还托佣人买了玩具坦克送给我。我真的超级喜欢那个小坦克,甚至连探望奶奶时都在玩它,奶奶跟我讲话我也心不在焉。” 他说到这里有点哽咽,但手中的烤鸭一个接一个塞进嘴里,没停过。 “忽然有一天,我找不到小坦克了。哭闹了很久,奶奶才说她嫉妒小坦克,把它扔进垃圾箱了。我好生气,用了当时脑袋里所有的脏话骂她,还说最讨厌她绝不原谅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就是那天,奶奶去世的。” 他忽然流出鼻涕,青白色的鼻涕滴到烤鸭上,塞进嘴里,扯出一条长长的丝。我从没见过有人不流泪只流鼻涕,而且还能在如此悲伤的情况下,将烤鸭和鼻涕混起来吃掉。 “她对我那么好,我却那么不懂事……”他的嘴已经肿起来了,我分不清是食物塞满的还是鼻涕填满的,只觉得他能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吐字清晰,实在叫人佩服。 他忽然拍桌子站起来,嘴里的东西喷溅而出:“奶奶是个大坏蛋啊!她居然没把小坦克丢掉,害我在垃圾堆里扒了一整夜!她骗了我整整八年啊,八年!最后竟然说小坦克在她衣兜里!哪件衣服的兜儿也不讲清楚!!” 我抹掉脸上的渣子,满脸阴沉地看着他。 心怀执念让老太不得转世的,就是这个不孝孙儿,而他的执念,居然是不甘心小坦克被奶奶丢掉?这个极品,贱到一定境界了! “你也吃啊,很好吃的……”他朝桌子挥挥手。 我低下头,浑然发现一桌食物已经被他糟蹋完了,于是摇头道:“你继续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有什么好客气的,本来就是你买单。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他将一桌饭菜扫荡完,胃口大得像个无底洞。幸亏是个富二代,要不然谁养得起啊! 午餐结束,明宇哲靠在椅子上拿牙签剔牙。 我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要走。 “别走,再和我去喝杯饮料啊?”他急忙冲过来堵在门口,肚皮上的肉左右晃动,“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闪开。” “你敢走我就发你照片!这个华丽的侧面照会吸引很多基友,到时候被人肉不要怪我!” “有什么话现在就说!”我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整个中午都浪费在这个白痴身上,还要听他不断重复威胁,好想再来一记旋风腿把他脑瓜子踢飞。 “请传授我巫术吧,巫师大人!”他猛地抓住我两臂,吐沫星子喷我一脸。 “我不是巫师……” “你是!” 凌厉的一声大喝之后,他的脑袋夹在了我的鞋底和门板之间。 我积压了一身的怨气最终传输到脚底,变成在他脸上来回扭蹭的鞋印。他的脸就像软趴趴的面团,在扭蹭中渐渐化作一滩面疙瘩汤。 他攒着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举到我面前。 我以为他还要拿照片威胁我,便夺过手机准备删掉,而赫然映入眼底的,是一段有如大型魔幻剧的录像! 背景是明诚商场的迎宾大厅,我举着盆栽,像在抵挡什么,样子很吃力。而后丢掉花盆开始念咒,手中飞出一只火鸟,火鸟冲到远处化作一团火,原路返回将我击倒。最后便是漫天火焰,画面戛然而止。 “即使这样还不承认吗……?”明宇哲艰难地扬起嘴角。 我恍然记起那天在商场后门听到的脚步声,原来是他跟踪我!虽然没有拍出骷髅头和火妖,但这影像绝对是致命的威胁,完全可以向警方证明是我放火烧了大楼! 我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手指飞快地按了删除键。 他搬开我的脚,幽幽吐气:“我家电脑上还有备份哦……” 只听一声巨响,走廊里的服务生惊恐地目睹豪华套间的门被穿透,露出一颗面部臃肿的人头。 10、墓地少年(二) 傍晚,穆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捂着饿瘪了的肚子找饭吃,却发现侦探所的粮仓已经空了。 他望着一片狼藉的餐桌,缓缓开口:“梁伯,还有吃的吗?”梁伯摇头,表示未来三天的存粮都没了。 “还有这个。”我将捂在怀里的鸡腿掏出来。 “你藏那么严实干什么?”穆林接过鸡腿,诧异地看我,而后视线一跃,瞅到我身后的客厅,一个圆球在沙发上蠕动,“那什么东西?” “啊……那个……”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沙发上躺着的是圆滚滚的明宇哲。 我跟梁伯说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梁伯就热情地招待他。不料他从下午吃到晚上,把肚子撑得像个热气球却还打不住,直到把所有食物扫荡光。 重点是,我该怎么跟穆林解释法术被他录下来的事? 明宇哲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对着电视机大喊:“宋辰希!帮我拿下遥控器!” 穆林眼睛瞪得浑圆。他肯定要责怪我擅自带人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个吃货,消灭了他的粮仓。 没料他一脸惊吓,指着沙发大叫:“客客、客厅里有只猪头!!” 我呆住,转头看去。 明宇哲的脸还未消肿,再加上饭后被撑圆的身体,活生生一个猪八戒。他的身体是橡胶做的吗?饭前明明是个瘦子,现在却变成一头待宰的猪,太神奇了…… 转眼间,穆林甩出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黄色符纸“pia”的一下贴在明宇哲脑门上,半晌却什么都没发生。 “居然不怕我的符?!”穆林竖起眉毛,摊手要用咒术。我急忙抱住他的胳膊:“不要啊!那是个人……” “人?”穆林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果断推开我,“人怎么可能长得如此奇形怪状!” 他握着鸡腿的手举得过高,让明宇哲两眼一亮,以非人类的速度滚过来,一口咬住鸡腿,张嘴幅度过大,以至于将穆林的整只手含住,惊得穆林汗毛乍起。 “孽障!你要对我的玉手做什么?!” 眼看穆林的掌心里冒出闪电,我急中生智一脚踢进明宇哲的肚子,趁这吃货松嘴的瞬间,再补一记旋风腿将他扫飞,屋子里顿时发出乒乒乓乓的撞击声。 想必他又要鼻青脸肿了,但总比被咒术伤到好。 片刻后,我端坐在茶厅,身前是穆林劈头盖脸的臭骂,身后是明宇哲翻江倒海的呕吐声。 别看穆林平时“小希希、小希希”的叫,真把他惹毛了,那个训斥跟泼妇骂街差不多。估计只有骂人的时候他才把自己当老师。 让穆林这么生气,倒不是因为明宇哲录下我除妖时的画面,而是因为明宇哲这个怪咖剿灭了粮仓,我是罪魁祸首,不该把他带回来。 “我挣钱很不容易啊!粒粒皆辛苦知道么?怎么能让一个人一晚上吃光三个人三天的粮食呢?”穆林喊累了,忽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我终于有机会插嘴:“那录像怎么办?他威胁我,说不把他带回来就把录像传土豆上。你要我蹲监狱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穆林一甩胳膊,两袖清风。 我愣。这就是为人师表该有的样子,穆林这个混蛋把我推进火坑,自己蹲坑外边看热闹,我怎能让他得逞? “穆老师。”我正襟危坐,忽然严肃的表情让穆林惊住。“家父家母已经把我托付于您,即是说,您不但是我的老师,还是我的监护人。如弟子不孝,在外闯祸,毁了自身便罢,若牵连恩师,弟子实在过意不去……” “你这是干嘛?”穆林越发不可思议,“你要说什么?” “哦,我是说按照民法第22条的规定,我是未成年人,你是委托监护人,在你监护期间发生的损害事件应当由你和我父母承担连带责任,既然我父母没有经济实力偿还整座大楼的赔偿费用,自然就由你负全责咯!” 这是我在来罗英市的火车上闲着无聊,翻起法律杂志时看到的一段内容。当我用机关枪的语速说完这段话时,发现周围一片寂静。 “……不管怎样,”穆林的语气明显迟疑下来,“先把那个家伙赶出去再说!”他指向蹲在墙角的明宇哲。 那家伙刚吐完,一身舒畅。他把头从痰盂里拔^出来,整整衣襟,转身道:“你们要赶谁走?” 我正等穆林接下文,却见他的手指弯起来,眼角浮起惯见的笑纹:“长得不赖啊……” 明宇哲听穆林夸他,立马跑到跟前谄媚:“英俊的大叔,你是这里的主人吧,让我在这住一晚呗?我会把伙食费和住宿费一同付给你!” “不行!”我刚脱口而出,就被穆林一掌拍到身后。 “当然可以啊!我的床又大又软,专为美少年准备~”穆林用两根手指捏住少年的下巴,左右转转,“多水灵的娃娃,好想咬一口~” “大叔你人真好!”明宇哲握住他的手。 看着两人之间迸出的火花,我只觉浑身发麻,无力吐槽。就该让明宇哲保持那副猪样,那样穆林就可以用嫌恶的眼神将他扫出去,而不是现在这番情景。 “不过我想和宋辰希睡一起呢。”明宇哲低眸凝望,望得我一身红疹,“如果大叔允许,我不但付双倍房钱,还保证不追究他烧毁大楼的事情!” 就在我哑然之时,他递给穆林一张名片,嘴角上扬:“我是明氏集团总裁明宇哲,明诚商场只是旗下的玩具而已,没了也无妨,我保证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我先是一惊,后又觉得这家伙臭屁的样子比火妖还气人。 显然是我太过乡巴佬,不了解总裁是什么含义。穆林已经双膝下地,托著名片内牛满面道:“总裁大人,请务必包养侦探所!” 明宇哲又递给他一张无密码金卡,笑得更加轻狂。 穆林拿头碰地,大喝一声:“请收好我家小希希!” “喂!!” 趁穆林和明宇哲还在相见恨晚、寒暄不断时,我已经冲回房间,将门锁住,又架了两把椅子在门锁下面。 实在太恐怖了,我总觉得穆林会为了钱把我卖掉,内心极度不安。 “辰希。” 我哆嗦一下,转头发现是白羽叫我,顿感踏实。 “你一定要保护我啊!”我冲白羽眨眼。现在唯一可靠的只有他,连梁伯都是穆林那边的,不能轻易放松戒备。 白羽之前不在场,也不懂我在讲什么,只是点点头,垂首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我一愣,才发现自己晕头转向了整个下午,忘记跟白羽道歉,反而让他来和解。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定睛看着他,“我今天早上,不止今天早上,还有昨天晚上和那天早上,对你态度不好,原谅我吧?” 白羽歪头:“什么,你什么时候态度不好了?” 啊?我失神了一瞬,“我们今早不是吵架了么……” “那种程度才不算吵架呢!”白羽皱眉,转头看向写字桌,“我今早确实有些暴躁,把笔筒扔在你身上,还……碰翻了墨水瓶,将乌水溅在你的日记本上……” 我脸色越发青紫,一个箭步冲到桌前,看到桌上墨痕纵流的牛皮本,心绞成一团。“白痴!怎么不早点说!”我轻轻抬起本子,墨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淌。 “我以为你看见了……我怕你生气,就跑了……原来你没看见……还泡了这么久……”他的声音越来越细,细到蚊鸣一般。 这本子是老爸亲手做的,我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厚度足以记下未来十年的日记。本芯是米白色道林纸,手感非常好,现在却变成一坨乌黑的纸浆,静静躺在我手上,死气沉沉。 我极力克制自己,语气却还是一阵冰冷:“你出去!” 白羽小小“哦”了声,缓缓飘向房顶,飘出去后又依依不舍地将脑袋伸下来,委屈道:“辰希,对不起。” 我没说话,也没抬头看他,只是盯着手中从实用品变成纪念品的牛皮本,默默叹气。 将本子擦干晾在窗台上之后,我收到一只纸鹤。 是老妈寄来的信,内容如下: “宝贝儿子,老妈想死你了!听说你不用再戴帽子,老妈很开心,也很担心。担心你那张不施粉黛也瑰丽无比的小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怪蜀黍和怪阿姨们骚扰了怎么办?所以出门记得戴口罩!还有,替我问候穆林,小寓好想你啊╭(╯3╰)╮~” 亏了我没吃东西,要不呕吐物会铺一地毯。老妈好放肆,不怕这些暧昧的句子被老爸看到么?还是说在老爸眼里,老妈和穆林是闺蜜关系,无须担心? 我随便回了几句,信末委婉问道:老妈,你确定我在穆林这能学到东西吗? 寄出纸鹤,看了会儿书,夜幕已然降临。 因为明宇哲那个大胃王,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总不能一辈子把自己关在这,连澡都没洗。 我走到门口,犹豫一下,趴在门上细听,确定门外无人之后才把椅子拿开,轻轻转动门锁。 就在我踏出一个小步之后,手腕突然被掐住,一阵天旋地转,后背撞到廊柱上。大概是想着穆林要来抓我,将我奉献给金光闪闪的总裁大人,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大叫:“不要把我卖掉!” “切,就这几两肉,能卖几个钱?” 眨巴眨巴眼,看清抓着我的人是火妖,我反而松了口气。 气没松完,又倒吸一口。 面前这只妖,竟然穿着黑色燕尾服,打着宝蓝色领带,红色短发在脑后绑出一个小辫子,几缕碎发落在额前,两眉斜飞入鬓,好不洒脱。 火妖忽然将我的手放在他嘴前,轻轻触了触。 “干吗啊?”我想抽回手,无奈他力道太大,丝毫不肯松动。 “你居然把自己的契约灵扔到酒吧打工,不负责任。”像是在谴责我,但他嘴上又带着戏谑的笑。 原来这家伙被梅菲斯俘虏了,那个酒吧老板还真有手段。“看样子你乐在其中啊,连店员制服都有了。”我说着,用另一只手去抠他的手指。 “那里是蛮好玩的。我被封印这么久,怎么说都该好好享受一番。”火妖干脆将我两只手一起握住,向上一提,按在廊柱上,笑道,“不仅是世界,还有人。” 我竟被他单手定在空中,脚尖勉强挨着地面,全然失了反抗的权利。 “宋辰希,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声音居然一改往常的飞扬跋扈,莫名的柔和。他的脸慢慢靠近,直至将嘴放到我耳边,“告诉我,你的头绳是哪里来的?” 我紧张个半死,以为他要在弑主前来个最后的呼唤,原来他要问的是头绳。 “穆林送的。”我的手臂开始酸痛,便挣扎了下,“你先放我下来呗?” 火妖并没松手,眸子却微微弯起。他靠前一步,用胸膛顶住我的身体,把我夹在他和廊柱之间。这样一来胳膊是不酸了,但姿势直叫人凌乱! 被这么提着,我才和他一样高,视线准准对在他眉眼间,只觉那火红的眸子像红宝石一般璀璨,有些炫目却无法移开双眼。 “你知道那头绳是什么吗?”火妖见我望着他出神,便直接将脸凑过来,与我额头相贴,“那是我亲手做的蓝玉翎,除了尹墨,没人能佩上它。” 尹墨。 又听见这个名字了。第一次是梦中的蛟龙,第二次是面前的火妖。 可为何,一听到这二字,我便有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所唤之人正是我一般? 我觉得自己有些发痴。因为那一刻,我魂不附体,只是看着火妖的容貌,轻声念道:“赤炎……” 就是这痴痴一念,我的嘴被他滚烫的唇盖住,毫无退路。 他的手逐渐松开,嘴唇却更加紧密。 我重获自由的双手还不知何去何从,身子便被他紧紧箍住。他曲起一只腿,让我将重心放在上面,背后的手沿着我的脊椎向下摸索。 “等……”我两手按着他的肩膀向外推,好不容易寻着空隙说话,柔软的唇又堵住我的气息。 我本该极力反抗,可脑海中的蛟龙逐渐化成人形,直到和火妖一模一样,并和他一样拥吻着我。世界瞬间寂静了,只剩尹墨和赤炎两人,身体紧紧贴合,任何力量都无法分开。 火妖低头亲吻我的颈部,湿柔的唇轻张轻合。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低吟。火妖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撕咬下我的圆领,在我露出的半个肩膀上舔舐,摩挲。 我的眼皮困倦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竟然吻了回去。 我无法扼制动作,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呐喊:事态失控了! 11、幽灵才是真爱(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清醒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以多快的速度冲回房间的。总之,我现在变成一只蜗牛,一层又一层棉被是我的壳,将我禁锢在漆黑闷热的空间里。 “搞什么!?让我进去!喂——”赤炎在门外嚎啕大叫,叫声毫无阻隔地在房间中回荡。 因为仓惶逃跑,我没时间关门,却还记得在冲进来的瞬间打出结界,把他阻挡在外。 我已经被闷得浑身是汗,仍旧不肯露出脑袋。我知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绝对可以和发烧的火妖相提并论。 门外传来穆林的声音:“怎么,你欺负小希希了吗?” “什么叫欺负,只不过舔了一下而已!”赤炎纠正他。 “你舔他?!”明宇哲插^进一脚,“大叔已经把他卖给我了,你居然敢动我的东西!?” “你的?开玩笑,他是老子的人!几千年前就是!” 门外乱成一团。 我捂住耳朵,极力避开那些聒噪的声音。 忽然,身上一轻,棉被飞出好远。穆林站在床边,金澄澄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深邃沉静,“小希希,缩成一团睡觉会阻碍血液循环的。”他说着,将我横抱起来,向门外走去。 穆林居然毫发无损地进出我的结界,真是太打击人了。 一出门,赤炎就伸手想要接过我。穆林停了一下,见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脸都埋得看不见了,他便无视了赤炎,径自走下楼。 “洗个澡再睡吧?”穆林走到浴室,放下我,“我把睡衣给你拿来。” 我点点头,见他走了,便缓缓脱下衣物。看到左肩上微微泛红的痕迹,顿时心乱如麻,拿起搓澡巾一阵乱搓,结果整个肩膀都红了。 泡在水中,我取下头绳,皱眉看着赤炎口中的蓝玉翎。 如果只有尹墨能戴上它,说明这东西是认主的,而现在它认我做主,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尹墨的灵魂与我相同,即我是尹墨的转世。 穆林当初送我头绳的时候应该早就知道,却什么也没说。我与火妖签下契约也是他捣鼓的。我总觉得他像游戏里的暗黑boss,设好一切棋局,等着我这颗呆头呆脑的棋子往下跳。这么说把我送来的老妈也有错,她明知道穆林的人品有问题,还把我双手奉上。 “唉……”在浴池里泡了半个小时,我依旧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叹气声不绝于耳。实在捉摸不透,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些烂事,当真是命中注定的么? “尹墨。” 听到身后的叫声,我立马转身,溅起一大片水花。 赤炎站在池边,一脸不满,“为什么躲我?” 我急忙向后退,退到浴池中央。他居然跟着走下来,身周形成一圈屏障,将水与身体隔开。 “不要过来!”我捧起一大把水泼向他,水花却被透明的屏障弹向一边。 我退一步,他进一步,直到我退到对岸,他才停下,闹别扭似的看着我:“你刚才还吻我,现在就不认我,差劲!” “你、你胡说!我没有吻你,是你用咒术蛊惑我的!”我面红耳赤,举起岸边的水盆挡在面前。赤炎伸手抢走水盆,又反手将它扣在我头上。 他眯眼轻笑,轻轻敲打水盆,“尹墨,你和以前一模一样啊。”他语气轻柔,带着几分宠溺,和我认识的那个火妖判若两人。 “我不是尹墨。”我干脆就这样顶着水盆,低下头。如果直视他,我肯定又要口齿不清,倒不如这样避开他的目光说话,“就算我是尹墨的转世,也没有任何记忆,不要再把我当成他!” “你就是他。”赤炎说得用力,一字一顿,好让我听清楚,并承认这个荒唐的说法。 “不是!”我见他又挨近了些,立马用拳头抵住他,摊开手,露出闪闪发光的蓝玉翎,“你说这是尹墨的,就拿去给他,我不要了!” 赤炎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蓝玉翎,并没接过去。 见他不出声,我继续道:“你不拿走,我就把它还给穆林。” 听到穆林二字,赤炎总算抬手接过蓝玉翎,顺便将我头顶的水盆扔回岸上。“你不想要的话就由我保管,无论何时来取我都会原物奉还。”他手指轻轻一屈,蓝玉翎凭空消失。 气氛沉默下来,赤炎直直立在我面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忍不住抬头看他,转起眼珠示意让他出去,他却像根木头一样插在浴池里,狭长的眸子垂着看我。 “你的脸……”赤炎刚一抬手,我就下意识地沉进水中,只露眼睛和鼻孔在外边。他不禁抖抖嘴唇,觉得我好笑,但并没笑出声,“第一次见面时只觉得你长得像他,现在连性格都一样,如果不是蓝玉翎,恐怕我到现在都认不出是他,你简直是他的微缩版。” 赤炎的手继续向我伸来,浴室的门忽然发出拉动声,几乎是同时,赤炎防水用的屏障闪了一下,他的身体“嘭”的一声化作白雾,一个又圆又胖的小影子从白雾中坠落。 他终于变回龙猫,可惜变的不是时候。龙猫手忙脚乱地在空中挣扎,我飞快将他接住,避免他再次被水吞掉小命。 龙猫扭着肉肉的身体,用小肘子扣住我的拇指,水汪汪的眼睛不停眨动:“尹墨,你对我真好。”话音刚落,这个肉球便被我扔出去,他穿透屏风的薄纸,笔直地飞出大门。 穆林刚进门,感觉耳边刮过一阵风,脑袋僵了一下,迟疑道:“……有什么飞出去了?” “没什么。”我再次将身子往下沉。赤炎张口闭口全是那个人的名字,说白了,我在他眼里就是尹墨的替代品。和一个眼里没有我的人面对面,这种感觉比患了抑郁症还难受,不如把他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那我把睡衣放在这了哟。”穆林将一叠衣服放在屏风旁,探头笑道。 我瞥他一眼,没给任何回应。我能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紧绷绷的,因为面对穆林,我有种被欺骗的愤怒感。是他让火妖成为我的契约灵,也是他给我头绳,他知道这些事情的联系,却对我守口如瓶。我越来越猜不透他,初见时感觉他为人轻浮,如今却是以轻浮掩藏满腹心事。 现在,穆林对我冷淡的反应也表现得漫不经心,好像这也在他意料内一样。 别墅的灯火渐隐,侦探所陷入沉睡之中。 明宇哲如愿以偿地和我躺在了一张床上。 胖龙猫气呼呼地坐在窗台上,小爪子一抱,开始监视明宇哲的一举一动。 然而明宇哲并没什么特殊嗜好,并且很快就睡过去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鼾声。 “哼,你宁愿和那头猪睡一起……”龙猫小声嘟囔道,声音在宽阔的房间内回荡,和明宇哲的鼾声一样突兀。 我翻身用后脑勺对着他们,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而刚一闭眼,脑海中便浮出蛟龙的身影。 蛟龙的双眸炽热如火,龙须舞得优雅,只轻轻一步后退,就消失在遥远的夜空中。蛟龙面前的我是悲伤的,牵连着现实中的我流出两行清泪。 我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却滚着泪珠,仿佛身体里有另一人在哭泣。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奔溃!就算我是尹墨的转世,也不该带着记忆,更不该和赤炎扯上关系。 一切都乱了套。 忽然一只手搭在我腰际,攥住我的睡衣。 明宇哲这个家伙怎么也不安分?我握紧拳头,转身准备揍他,却发现他仍处于睡梦中,身体不断颤抖。 我轻轻推了推他,见他嘴唇打颤,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是鬼压身了么?我看看周围,没鬼,穆林的侦探所一向干干净净。 我按住他的臂膀,轻声叫他,连续呼喊几遍之后,他猛然睁开眼,受惊似的转头环顾四周。 周围很安静,连胖龙猫也趴在窗台上睡了。 明宇哲稳住呼吸,过了许久才开口:“你是巫师,应该能帮我驱除噩梦吧?” 跟他解释巫师和唤灵师的区别毫无意义,既然他固执地认为我是巫师,我就接他的话:“你把录像删了我就帮你。” “没问题啊。明天回家我就把它删了,不过要你陪我回家。” 让我亲眼看他删录像,真是求之不得,“成交。” 他听后,摆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抱住我的胳膊继续睡。我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指尖的灵气窜入他的天灵盖中,将拉紧的神经逐渐抚平。 听他又开始打鼾,我满意地抽回胳膊,将他踢到床边。 第二天一大早,梁伯订了外卖,开着穆林的红色跑车去大市场采购食物和日用品。年过六旬的爷爷驾驶一辆豪华流线型跑车,奔驰在通往菜市场的公路上,想想就觉得牛叉。 才刚过六点半,明宇哲还在睡觉,我独自打扫院子,抬头不见白羽,低头不见龙猫。 侦探所的大院很别致。门前有几颗玉兰树,正是开花的季节,玉兰先开花不长叶,朵朵白花立在枝头,看起来好生高雅。通往别墅的石子路分成三条,一条直指向门,另外两条则在花园中蜿蜒。 穆林挺有闲情逸致,他在院内种了许多芍药和茶花,花枝形态优美,叶子光鲜翠绿,外人进了侦探所便像进了世外桃源,无不称奇。大概只有自己人知道,这个侦探所只能用来观赏。 “小希希,辛苦你了。”穆林端着茶盏从屋内走出来。幸好茶叶不能吃,要不然在明宇哲扫荡后他连茶都喝不到。 “不辛苦。”我低头挥动扫帚 穆林走到我身后,抿口茶,发出响亮的咂嘴声。我硬着头皮挪到另一条石子路上,继续扫地。不想他跟着移过来,绕到我面前,晃晃茶杯:“碧螺春哟~” “哦。”我转身,继续扫地。 “咦,我送你的头绳呢?”他看见我脑后绑着的黑色皮筋,立马揪住我的头发仔细察看。 “给火妖了。”我的脑袋被他拽着,整个人凝固住。 “啊?转手就送人啊,你看上火妖了么?” 穆林在背后,看不见我的脸色有多黑,但他马上转了话题:“昨天小寓给我来信,说我没教导好小希希。我已经很尽责了吧,你怎么能告状呢?”他拉着我的头发转过来,硬是将那缕马尾当围脖在我脖子上绕了一圈才松手。 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说自己尽责,如果指的是耍我、使唤我、训斥我,那这个责尽得绝对完美。我把头发绕回去,没回他,继续扫地。 “你好冷淡啊。”穆林识趣地往回走,坐到屋檐下的藤椅上,翘起一只腿,用手撑着脑袋,开始观察我扫地。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和我说句话吧,你忍心对一个寂寞的大叔置之不理吗?小枫离开那么久,我一个人多孤独啊!现在明明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在身边,却对我熟视无睹,唉……” 我顶你个肺。为什么春风跟着他一起哀愁,吹得我瑟瑟发抖。难道穆林把梁伯当透明人了么,有梁伯侍奉还说是孤独一个人,就算是搭讪我,也不找个尊敬他老人家的话茬。 想到梁伯,我抬起头,看在梁伯的面子上回应穆林:“对了,我还不知道,梁伯叫什么名字?” 穆林见我理他了,顿时眉开眼笑道:“梁伯。” “嗯,他叫什么?” “梁伯。” “对,是梁伯。” “叫梁伯。” “……” 真替我的反应力捉急。 12、幽灵才是真爱(二) 太阳渐渐升起。 从此处遥望,明晃晃的太阳夹在罗英市最高的两座大楼之间,闪亮的银色大楼仿佛为太阳建立起轨道,为它指明升向苍穹的轨迹。 天色并没有随之变亮。一大片浅乌色的云彩遮住天空,将阳光削弱,最终只有一层熹微的亮光落在地面,城市处于云彩的阴影之中。 我转头看着穆林,他却转头望着太阳。 “难得可以直视那个火球,如果没有云彩遮挡,这样看去会灼伤眼睛吧。” 跟着穆林不急不缓的语气,我也朝东边看去。明亮的圆圈,在我眼中却变成赤炎的瞳孔。我摇摇头,抬手揉起眼角。 穆林起身,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晃茶盏,淡绿色茶水中倒映的景象模糊起来,片刻又恢复平静。“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穆林微微扬起嘴角,笑容带着亲和感,“小希希总是闷着头不说话,喜欢胡思乱想。如果你觉得我有事瞒你,起码问问是什么事,好吧?” 我稍稍愣住。目光落在穆林身上,又急忙收回来。 他说得没错,至今为止都是我在瞎猜,不管是契约的事还是蓝玉翎的事,没有一件直接问过他。 “抱歉。”我低头。 “没有可道歉的地方,不要摆出这副表情。”穆林走到我面前,蹲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你到我这来也有一个礼拜了,从没和你仔细谈过,要错也是我的错。” 这样的语气,倒真有了师父和徒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刚见穆林时被他小孩子的外表蛊惑,我几乎没把他当长辈看。现在他恢复了,性格却还是很随意,喜怒哀乐都会直接发泄出来,和他面对面,只有一种跟同辈朋友在一起的感觉。 “呃……”我避开他的目光,两手不自然地搬弄起扫帚把子,“我以为在这能学到咒术,可以变得强大,但是你从没教过我。我觉得自己的充其量只是个打杂伙计,虽然到其他地方工作也可能会被派去打杂……” “但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再怎么样也会好好教你的,是吧?”穆林把我不好出口的话接下去,语气轻松和蔼,赶走了我的不自在。 他拉起我的手,笑道:“我并没有敷衍你哦,只是在等你找到自己的位置。如果,你来学习只是为了找份类似的工作,以后可以在社会上混口饭吃,那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如果不是,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想变强大?” 为了白羽。这是第一个蹦出脑海的答案,但我没说出口。 我很怕麻烦,不愿花时间思考以后在社会上怎么混,我的目标很明确也很简单。我遵从老妈的安排,只是应着那句“顺其自然,早晚能帮白羽寻回记忆”。夜明镇太小,即使是顺其自然,也要先离开那里,才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院门外传来摩托的鸣笛,送外卖的伙计到了。 “等你想好再回答。如果你的答案有价值,我会换一种方法教导你。”穆林起身,拿过我手中的扫帚,“去拿外卖,钱先帮我垫着哦,等明宇哲付了全款,我就给你发工资~” 刚走两步,意识到不对头,“明宇哲付什么全款?” “租金,租小希希一天。”话毕,穆林已经进屋,剩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抱着六只缤纷桶走进院子。 一大早吃油腻食品不太好,但这个时间只有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送外卖,有吃的就够不错了。我和穆林一个桶,剩下五个扔给明宇哲,这次绝对不能全被他吞了。 一个人抱六只桶好艰难,刚才应该叫外卖小哥帮我一下,可惜他拿钱就走,好像赶着给别家送。我还思量谁家一大早也吃垃圾食品,白羽忽然从花园里钻出来,捧过我手中的缤纷桶,转身飘向别墅。 “喂,你去哪了?”我追上去。 “房顶。” “哦哦。”我笑着调侃他,“我都没看到你,你是不是为了夜观星象在上面盖了个小狗窝,把自己挡住了?” 白羽没回话,径直飘到餐厅。他不会还在为打翻墨水的事情自责吧?要不就是怪我昨天又冷淡他,=皿=,白羽的情感太纤细了。 我刚把一只缤纷桶递给穆林,就听到天花板上发出轰鸣声。 二话不说,我和穆林一齐抱住食物,可惜再快也快不过如饥似渴的明宇哲,他以超音波的速度袭卷了五只桶,接着冲向我们鼓囊囊的怀抱。 “小黄——”在穆林一声大吼之后,餐厅腾起黄色烟雾,高大威猛的藏獒叼住明宇哲的后衣领,左右摆头将他甩出餐厅。 “good job!”穆林刚竖起拇指,小黄就奔过来求抚摸,可还没到跟前,它脸一绿,嚎叫着跳起来。 明宇哲狠狠咬住小黄的屁股蛋子,任它如何扭蹭、打滚也摆脱不掉那张咬合力极强的嘴巴,于是它疯狂地绕着餐厅奔圈子。 那家伙简直不是个人类!我的视线跟着小黄一起打转,看到明宇哲那张狰狞的面孔和锋利的虎牙,不禁两腿发软。之前还没这么恐怖,现在他根本没了理智,连灵兽都啃,不会是被妖怪附身了吧?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穆林已经开吃了,他嚼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管自己的灵兽。看小黄泪水横流的面颊,再看穆林油光闪闪的双唇,内心一阵悲戚。 我还没发话,桌子忽然“啪”的震了一下。白羽按着餐桌,表情生硬:“您不管它吗?小黄是您的灵兽,和契约灵一样,它受伤了您不会心疼吗?”虽然是对穆林说话,但他的眼神明显在我身上游移了一瞬。 穆林咕嘟一声将食物咽下去,弯起眼睛:“那就麻烦你帮我救小黄吧!” 我正纳闷白羽那个意义不明的眼神,刹那间,白羽缩成一颗小球,钻入明宇哲体内。 “你干什么?!” 明宇哲从小黄身上掉下来,我冲过去抓住他,对着白羽大叫:“疯了吗?!快出来!!” 在我几乎尖叫的声音里,明宇哲紧闭着眼,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直接下狠手,大力拍打明宇哲的脸,只要让他恢复意识,白羽就会自动弹出体外。 “等等!”穆林抓住我的手。 “等什么!白羽会受伤啊!!”我甩开穆林,继续摇晃明宇哲,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白羽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灵体么?就算他不在乎,难道就不能为我想想,他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我伤心么?! “混蛋!!!”我猛地一推,将明宇哲摔在地上。白羽,比起伤心,我此刻更加愤怒,怒你不懂得珍惜自己! 忽然,一团黑白相间的光球从明宇哲口中飞出,徐徐落向地面。白色部分向外伸展,恢复成白羽的样子,黑色部分变成一只泥巴怪,晕乎乎地歪在地板上。 “哇哦,居然抓出一只贪食鬼!”穆林兴奋地跑过去,蹲在形似泥巴怪的妖怪身边,从口袋中掏出小瓶子,将贪食鬼装进去。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白羽,责怪,关心,还是感谢他无意间找到明宇哲体内寄居的妖怪? 我努力不去看他,明知道他也许变虚弱了,我却转身就走。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刚才极力克制的眼泪,现在决堤了。 走到二楼的卧室,再也没有力气站住,身体靠着门板滑下去。 我蜷起膝盖,抱住脑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和白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早上还开玩笑逗他,现在就迎来当头一棒,把我打得不知何去何从。白羽,我们之间何时产生了这么大的隔阂,最起码让我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好吗?为什么每次都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情绪…… “辰希!”白羽穿墙而过,声音有些发颤,“我有话对你说。” 我屏住呼吸,没抬头,努力发出平稳的声音,以防他听出我的哭腔,“说什么?” “……你可以跟他在一起。”白羽的情绪有些起伏,好像不止是我在克制腔调,他也在忍耐,“昨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你可以抱他,也可以吻他,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 我只觉头部发胀,仿佛心跳过于剧烈而使脑袋充血。昨晚所有让我懊恼的画面,竟然全都被他纳入眼底! “……我想好了,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回去……我不是你的契约灵,什么都不是,我弱得帮不了你任何忙,只要你开口,我就回夜明镇,再也不来打扰你……” 冰凉的泪珠敲打在我手臂上,我诧然抬头,看见发光的泪珠散成晶莹的光点,在我面前打转。 “你在说什么?”我擦去泪痕,望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如果没有你,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要帮你找回记忆,不管世界有多大,就算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我都会找下去!所以呢?你要离开,让我一个人找下去吗?” 白羽的泪是冰凉的,我的泪是滚烫的。原来他哭泣,是因为他以为赤炎把我从他身边带走了吗? “我和赤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许我是尹墨的转世,可我更是宋辰希,白羽的辰希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时候,白羽对我说过,让辰希落泪的人都是混蛋。那,让白羽落泪的人是什么?是不是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冰凉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我抽一口气,呆滞地凝望白羽。 “辰希……” 白色衣袍轻轻摇曳,剔透的嘴唇贴在我唇齿之间。 白羽的身体没有任何重量,他的吻如此轻柔,恍如花瓣幽幽落入山涧。 之前散成光点的泪珠,萦绕在他的肩头,伴着他仿佛羽化的头发,连成莹莹一片。白若霜的睫毛触在我的鼻梁上,点缀进丝丝凉意。 我睁大眼睛,眼前却如幻境般迷离,唇间的触感浸透全身,使我大脑一片空白。 “……辰希,召唤我。”白羽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低声道,“再这样接触你,我会化成灰的。” 我猛然回过神,从白羽怀里抽出身,惊慌失措地爬到一边。现在才感觉到,我的心脏节奏超速,脸烧得像烤牛排一样。 白羽跟过来,我急忙向后挪,直到他飘到我正上方,让我不得不拼命往地上贴,以防碰到他。他却毫不顾忌地伸手抚上我的脸颊,灵体出现细小的裂痕。 “快住手!”我碰不得他,他却不肯走开。情急之下,我念出召唤咒,这个咒语会将唤灵师的灵力注入幽灵体内,使幽灵暂时实体化。唯有这样,才能避免白羽受伤。 璀璨的光芒过后,白羽压在我身上,洁白的衣袍铺了一地。 “白痴,为什么总是伤害自己?”我撑起上半身,没好气地瞪着他。 白羽却满眼笑意,缓缓开口:“那你先说,为什么非要我受伤你才能注意我?” 我被他回得哑口无言。 白羽轻轻抱住我,毛茸茸的头发顶住我的下巴。我垂眼看着他的白发,忍不住蹭了一下。他忽然抬起头,薄薄的嘴唇压在我下颌上,冰凉柔软。 “白羽,你……”话没说完,他的唇滑过来,覆在我的唇上。我别过脑袋:“让我说完!” “不行!”他把我的脑袋掰回来,牢牢抱在怀里,“就这么一会儿,把时间交给我!” “唔……” 一进一退,细密的吻落在我唇间。 我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木讷地回应他的吻。 “辰希……” 亲吻中,白羽轻唤我的名字,修长的手指滑入我的发隙。 我脑后的皮筋松散开,黑色长发和白色衣袍一同铺在地上,随意却不凌乱。 我的手慢慢上移,扣在他背上。而后直接将他锢在怀中,翻身压住他。 这是第一次,我想要占有白羽,想拥有他的一切。 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我想我永远无法走到这一步。对白羽的牵挂和依赖,统统化为爱意。 没错,我是为他来到这座城市,我的目标单纯又明确,为了找回他的记忆。 如果没有白羽,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辰希,能不能到床上去,地板好硬。”白羽拉住我的衣襟,满是期待地望着我。 难得幽灵能感觉到不舒服,我沉默片刻,将他抱起来。 白羽的身体好轻,即使已经实体化了,却还像纸人一样,抱紧了怕勒着他,抱松了怕摔着他。白羽对我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在我面前不敢过多地表达情绪,怕我厌烦,同时又怕被我忽略,才选择伤害自己。 我将白羽放在床上,轻轻解开他的衣带。他握住我的手,引着我抚上他的腹部。光滑的肌肤像一块羊脂玉,一旦触碰就被深深吸引,再也无法脱离。 白羽环住我的腰,将我的身体向他拉合。我颔首亲吻那片敞开的肩胛,却听白羽在我耳边细语,“辰希,如果我走了,你会怎样?” “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 晶莹的光点在眼前飞散,我抬起头,看到白羽眼角的泪珠,忽然有些紧张:“我弄疼你了吗?” 白羽摇头,泪珠却大颗大颗落到床单上。周围腾起无数光点,让我忆起夜明镇的池塘,那时和白羽一起,追赶盛夏的萤火虫,就是这样满眼荧光闪闪。 “我只是开心而已。”白羽含住我的耳垂,声音又含住浅浅的喜悦,“我很开心,你这么喜欢我……” 床上的帷帐缓缓滑落,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太阳渐渐升起。 从此处遥望,明晃晃的太阳夹在罗英市最高的两座大楼之间,闪亮的银色大楼仿佛为太阳建立起轨道,为它指明升向苍穹的轨迹。 天色并没有随之变亮。一大片浅乌色的云彩遮住天空,将阳光削弱,最终只有一层熹微的亮光落在地面,城市处于云彩的阴影之中。 我转头看着穆林,他却转头望着太阳。 “难得可以直视那个火球,如果没有云彩遮挡,这样看去会灼伤眼睛吧。” 跟着穆林不急不缓的语气,我也朝东边看去。明亮的圆圈,在我眼中却变成赤炎的瞳孔。我摇摇头,抬手揉起眼角。 穆林起身,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晃茶盏,淡绿色茶水中倒映的景象模糊起来,片刻又恢复平静。“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穆林微微扬起嘴角,笑容带着亲和感,“小希希总是闷着头不说话,喜欢胡思乱想。如果你觉得我有事瞒你,起码问问是什么事,好吧?” 我稍稍愣住。目光落在穆林身上,又急忙收回来。 他说得没错,至今为止都是我在瞎猜,不管是契约的事还是蓝玉翎的事,没有一件直接问过他。 “抱歉。”我低头。 “没有可道歉的地方,不要摆出这副表情。”穆林走到我面前,蹲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你到我这来也有一个礼拜了,从没和你仔细谈过,要错也是我的错。” 这样的语气,倒真有了师父和徒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刚见穆林时被他小孩子的外表蛊惑,我几乎没把他当长辈看。现在他恢复了,性格却还是很随意,喜怒哀乐都会直接发泄出来,和他面对面,只有一种跟同辈朋友在一起的感觉。 “呃……”我避开他的目光,两手不自然地搬弄起扫帚把子,“我以为在这能学到咒术,可以变得强大,但是你从没教过我。我觉得自己的充其量只是个打杂伙计,虽然到其他地方工作也可能会被派去打杂……” “但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再怎么样也会好好教你的,是吧?”穆林把我不好出口的话接下去,语气轻松和蔼,赶走了我的不自在。 他拉起我的手,笑道:“我并没有敷衍你哦,只是在等你找到自己的位置。如果,你来学习只是为了找份类似的工作,以后可以在社会上混口饭吃,那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如果不是,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想变强大?” 为了白羽。这是第一个蹦出脑海的答案,但我没说出口。 我很怕麻烦,不愿花时间思考以后在社会上怎么混,我的目标很明确也很简单。我遵从老妈的安排,只是应着那句“顺其自然,早晚能帮白羽寻回记忆”。夜明镇太小,即使是顺其自然,也要先离开那里,才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院门外传来摩托的鸣笛,送外卖的伙计到了。 “等你想好再回答。如果你的答案有价值,我会换一种方法教导你。”穆林起身,拿过我手中的扫帚,“去拿外卖,钱先帮我垫着哦,等明宇哲付了全款,我就给你发工资~” 刚走两步,意识到不对头,“明宇哲付什么全款?” “租金,租小希希一天。”话毕,穆林已经进屋,剩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抱着六只缤纷桶走进院子。 一大早吃油腻食品不太好,但这个时间只有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送外卖,有吃的就够不错了。我和穆林一个桶,剩下五个扔给明宇哲,这次绝对不能全被他吞了。 一个人抱六只桶好艰难,刚才应该叫外卖小哥帮我一下,可惜他拿钱就走,好像赶着给别家送。我还思量谁家一大早也吃垃圾食品,白羽忽然从花园里钻出来,捧过我手中的缤纷桶,转身飘向别墅。 “喂,你去哪了?”我追上去。 “房顶。” “哦哦。”我笑着调侃他,“我都没看到你,你是不是为了夜观星象在上面盖了个小狗窝,把自己挡住了?” 白羽没回话,径直飘到餐厅。他不会还在为打翻墨水的事情自责吧?要不就是怪我昨天又冷淡他,=皿=,白羽的情感太纤细了。 我刚把一只缤纷桶递给穆林,就听到天花板上发出轰鸣声。 二话不说,我和穆林一齐抱住食物,可惜再快也快不过如饥似渴的明宇哲,他以超音波的速度袭卷了五只桶,接着冲向我们鼓囊囊的怀抱。 “小黄——”在穆林一声大吼之后,餐厅腾起黄色烟雾,高大威猛的藏獒叼住明宇哲的后衣领,左右摆头将他甩出餐厅。 “good job!”穆林刚竖起拇指,小黄就奔过来求抚摸,可还没到跟前,它脸一绿,嚎叫着跳起来。 明宇哲狠狠咬住小黄的屁股蛋子,任它如何扭蹭、打滚也摆脱不掉那张咬合力极强的嘴巴,于是它疯狂地绕着餐厅奔圈子。 那家伙简直不是个人类!我的视线跟着小黄一起打转,看到明宇哲那张狰狞的面孔和锋利的虎牙,不禁两腿发软。之前还没这么恐怖,现在他根本没了理智,连灵兽都啃,不会是被妖怪附身了吧?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穆林已经开吃了,他嚼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管自己的灵兽。看小黄泪水横流的面颊,再看穆林油光闪闪的双唇,内心一阵悲戚。 我还没发话,桌子忽然“啪”的震了一下。白羽按着餐桌,表情生硬:“您不管它吗?小黄是您的灵兽,和契约灵一样,它受伤了您不会心疼吗?”虽然是对穆林说话,但他的眼神明显在我身上游移了一瞬。 穆林咕嘟一声将食物咽下去,弯起眼睛:“那就麻烦你帮我救小黄吧!” 我正纳闷白羽那个意义不明的眼神,刹那间,白羽缩成一颗小球,钻入明宇哲体内。 “你干什么?!” 明宇哲从小黄身上掉下来,我冲过去抓住他,对着白羽大叫:“疯了吗?!快出来!!” 在我几乎尖叫的声音里,明宇哲紧闭着眼,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直接下狠手,大力拍打明宇哲的脸,只要让他恢复意识,白羽就会自动弹出体外。 “等等!”穆林抓住我的手。 “等什么!白羽会受伤啊!!”我甩开穆林,继续摇晃明宇哲,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白羽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灵体么?就算他不在乎,难道就不能为我想想,他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我伤心么?! “混蛋!!!”我猛地一推,将明宇哲摔在地上。白羽,比起伤心,我此刻更加愤怒,怒你不懂得珍惜自己! 忽然,一团黑白相间的光球从明宇哲口中飞出,徐徐落向地面。白色部分向外伸展,恢复成白羽的样子,黑色部分变成一只泥巴怪,晕乎乎地歪在地板上。 “哇哦,居然抓出一只贪食鬼!”穆林兴奋地跑过去,蹲在形似泥巴怪的妖怪身边,从口袋中掏出小瓶子,将贪食鬼装进去。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白羽,责怪,关心,还是感谢他无意间找到明宇哲体内寄居的妖怪? 我努力不去看他,明知道他也许变虚弱了,我却转身就走。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刚才极力克制的眼泪,现在决堤了。 走到二楼的卧室,再也没有力气站住,身体靠着门板滑下去。 我蜷起膝盖,抱住脑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和白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早上还开玩笑逗他,现在就迎来当头一棒,把我打得不知何去何从。白羽,我们之间何时产生了这么大的隔阂,最起码让我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好吗?为什么每次都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情绪…… “辰希!”白羽穿墙而过,声音有些发颤,“我有话对你说。” 我屏住呼吸,没抬头,努力发出平稳的声音,以防他听出我的哭腔,“说什么?” “……你可以跟他在一起。”白羽的情绪有些起伏,好像不止是我在克制腔调,他也在忍耐,“昨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你可以抱他,也可以吻他,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 我只觉头部发胀,仿佛心跳过于剧烈而使脑袋充血。昨晚所有让我懊恼的画面,竟然全都被他纳入眼底! “……我想好了,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回去……我不是你的契约灵,什么都不是,我弱得帮不了你任何忙,只要你开口,我就回夜明镇,再也不来打扰你……” 冰凉的泪珠敲打在我手臂上,我诧然抬头,看见发光的泪珠散成晶莹的光点,在我面前打转。 “你在说什么?”我擦去泪痕,望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如果没有你,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要帮你找回记忆,不管世界有多大,就算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我都会找下去!所以呢?你要离开,让我一个人找下去吗?” 白羽的泪是冰凉的,我的泪是滚烫的。原来他哭泣,是因为他以为赤炎把我从他身边带走了吗? “我和赤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许我是尹墨的转世,可我更是宋辰希,白羽的辰希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时候,白羽对我说过,让辰希落泪的人都是混蛋。那,让白羽落泪的人是什么?是不是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冰凉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我抽一口气,呆滞地凝望白羽。 “辰希……” 白色衣袍轻轻摇曳,剔透的嘴唇贴在我唇齿之间。 白羽的身体没有任何重量,他的吻如此轻柔,恍如花瓣幽幽落入山涧。 之前散成光点的泪珠,萦绕在他的肩头,伴着他仿佛羽化的头发,连成莹莹一片。白若霜的睫毛触在我的鼻梁上,点缀进丝丝凉意。 我睁大眼睛,眼前却如幻境般迷离,唇间的触感浸透全身,使我大脑一片空白。 “……辰希,召唤我。”白羽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低声道,“再这样接触你,我会化成灰的。” 我猛然回过神,从白羽怀里抽出身,惊慌失措地爬到一边。现在才感觉到,我的心脏节奏超速,脸烧得像烤牛排一样。 白羽跟过来,我急忙向后挪,直到他飘到我正上方,让我不得不拼命往地上贴,以防碰到他。他却毫不顾忌地伸手抚上我的脸颊,灵体出现细小的裂痕。 “快住手!”我碰不得他,他却不肯走开。情急之下,我念出召唤咒,这个咒语会将唤灵师的灵力注入幽灵体内,使幽灵暂时实体化。唯有这样,才能避免白羽受伤。 璀璨的光芒过后,白羽压在我身上,洁白的衣袍铺了一地。 “白痴,为什么总是伤害自己?”我撑起上半身,没好气地瞪着他。 白羽却满眼笑意,缓缓开口:“那你先说,为什么非要我受伤你才能注意我?” 我被他回得哑口无言。 白羽轻轻抱住我,毛茸茸的头发顶住我的下巴。我垂眼看着他的白发,忍不住蹭了一下。他忽然抬起头,薄薄的嘴唇压在我下颌上,冰凉柔软。 “白羽,你……”话没说完,他的唇滑过来,覆在我的唇上。我别过脑袋:“让我说完!” “不行!”他把我的脑袋掰回来,牢牢抱在怀里,“就这么一会儿,把时间交给我!” “唔……” 一进一退,细密的吻落在我唇间。 我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木讷地回应他的吻。 “辰希……” 亲吻中,白羽轻唤我的名字,修长的手指滑入我的发隙。 我脑后的皮筋松散开,黑色长发和白色衣袍一同铺在地上,随意却不凌乱。 我的手慢慢上移,扣在他背上。而后直接将他锢在怀中,翻身压住他。 这是第一次,我想要占有白羽,想拥有他的一切。 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我想我永远无法走到这一步。对白羽的牵挂和依赖,统统化为爱意。 没错,我是为他来到这座城市,我的目标单纯又明确,为了找回他的记忆。 如果没有白羽,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辰希,能不能到床上去,地板好硬。”白羽拉住我的衣襟,满是期待地望着我。 难得幽灵能感觉到不舒服,我沉默片刻,将他抱起来。 白羽的身体好轻,即使已经实体化了,却还像纸人一样,抱紧了怕勒着他,抱松了怕摔着他。白羽对我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在我面前不敢过多地表达情绪,怕我厌烦,同时又怕被我忽略,才选择伤害自己。 我将白羽放在床上,轻轻解开他的衣带。他握住我的手,引着我抚上他的腹部。光滑的肌肤像一块羊脂玉,一旦触碰就被深深吸引,再也无法脱离。 白羽环住我的腰,将我的身体向他拉合。我颔首亲吻那片敞开的肩胛,却听白羽在我耳边细语,“辰希,如果我走了,你会怎样?” “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 晶莹的光点在眼前飞散,我抬起头,看到白羽眼角的泪珠,忽然有些紧张:“我弄疼你了吗?” 白羽摇头,泪珠却大颗大颗落到床单上。周围腾起无数光点,让我忆起夜明镇的池塘,那时和白羽一起,追赶盛夏的萤火虫,就是这样满眼荧光闪闪。 “我只是开心而已。”白羽含住我的耳垂,声音又含住浅浅的喜悦,“我很开心,你这么喜欢我……” 床上的帷帐缓缓滑落,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13、明氏集团(一) 召唤咒的效力消失后不久,白羽苏醒过来,如之前那样衣冠楚楚。 他起身,两片衣袖无风而摆,内衬上的衣带随意搭系着,宽大的衣袍把身子衬得十分纤薄。 “辰希,看什么呢?”他飘到书桌前望着我。 “妖怪图鉴。”明宇哲还在昏迷之中,我趁这段时间翻阅图鉴,查一下关于贪食鬼的资料。 贪食鬼寄居在食人花中,食人花也是因它得名。如果它转而寄居在人的体内,就会使宿主在食物面前毫无抵抗力,有多少吃多少。后期,宿主会饥不择食,闻到肉味就扑上去,直到把自己变成食人魔。 但是,贪食鬼只寄宿于食人花中,而食人花生长在亚马逊的原始森林里。除非明宇哲吃了食人花的种子,否则不可能被贪食鬼附身。 这也说不好,既然明宇哲是有钱人家,房子里要种这类肉食植物也不难。食人花能散发出兰花的香味,兴许他家有人喜欢这种既神秘又芳香的植物。 白羽忽然将脑袋探到我面前,玲珑剔透的鼻尖几乎碰到我,“辰希不理我了……” “没有啊。”我下意识地往后仰,避免触碰他,“我刚才叫你很久你都没反应,我就来看书了。” “是么,那我现在醒了,来吻我吧!”白羽用胳膊肘压着书,整个灵体飘在书桌上方,衣摆却不受地心引力,跟着身子倒着飘在空中。 “老用召唤咒我会吃不消的。”我抬起书,就将他的身子抬起来,放下书,就将他的身子放下来。轻轻的感觉好奇妙,我重复将他抬起、放下,看着他一上一下跟着“咯咯”地笑起来。 “不用召唤咒,只亲一下就行了,来嘛。” 白羽伸手要摸我的脸,我急忙避开,“我知道你碰到我是什么感觉,就像我把手放在带火星的炭上一样,很痛苦的,所以不要再这样了!”所有幽灵都是如此,白羽又怎会例外? “不,辰希亲我的时候不会有这种感觉。”白羽认真地看着我,银色眸子仿佛铺了一层月光,皎然生辉。 他身后是四方形玻璃窗,窗外阴雨绵绵。玻璃上不断滚下透明的水珠,和着白羽身周淡淡的白光,映入眼帘,却像看着雨中的天使,只需一瞬,便能令人魂牵梦绕。 门忽然被撞开,明宇哲大呼小叫地奔到我面前:“快跟我走!股票要跌了!!” “什么?”托这小子的福,我及时回过神来,嘴唇离白羽不到两厘米。 “边走边说啦!”明宇哲捞着我跑下楼,抓了把雨伞冲出别墅。白羽有些不爽,但只能跟在我身后,默默瞪着明宇哲。 跑到院门口,回头瞅见穆林站在屋内挥手。 “小希希,要在晚饭之前回来哦!” 真少见,穆林居然会关心我,我刚心生感动,却听他对明宇哲补了一句:“超过晚饭时间要付双倍价钱!” 我嘴角一抽,扔出无数白眼给他。钱钱钱,穆林早晚会死在钱堆里,居然拿我做赚钱的道具,没人性! 明宇哲见我满腹怨气,笑着搭住我的肩膀:“只是把你租给我而已,不要生气,先陪我去下公司吧!” “等等,你在这等我一下。” 我把明宇哲留在院外,自己冒雨跑回别墅。白羽急忙飞到我头顶,替我弹开雨珠。 这样的小动作,白羽重复过千百次,但我从没仔细观察过。白羽对我的照顾如此无微不至,如果离开他,就算想活,也没法活了。 鼻子出了声气,我抿嘴笑起来。白羽说过,茫茫人海,能走进宋家,是他最大的福气,因为遇见了宋辰希。但我却没说出来,有白羽陪伴,才是我最大的幸福。也许我们是彼此的夜明珠,相互珍惜,这样就好。 穆林刚要关门,见我跑回来,又重新打开门,“怎么,忘拿东西了?” “不是,我只想问一下,”我在门垫上蹭蹭鞋子,走进门厅,“我想解除和火妖的契约,要怎么做?” 穆林和白羽同时呆住。 “没那个必要,”白羽最先反应过来,飘到我和穆林之间,略微皱起眉,“火妖很厉害,做契约灵保护主人再合适不过了,辰希不是一直想找个威风凛凛的妖怪做契约灵吗?” “威风凛凛的妖怪又不止他一个!”我对白羽笑笑,“我不想再被当成尹墨,不想和上辈子的事扯上关系,所以必须解除和火妖的契约!” 白羽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穆林的笑声打断。 穆林倚着鞋柜,目光中还留着刚才产生的惊讶,嘴角已经弯得像只加菲猫:“火妖在虚空幻境,要解除契约就先唤他出来吧!” 虚空幻境,即世人所谓的妖界,妖兽栖居的地方。身怀契约的灵兽和妖怪,也会在主人无事时回到幻境之中,借助幻境的灵气休养生息。 可火妖被变成胖龙猫的样子,力量也被压制,他还能打开虚空幻境的通道吗?我疑惑地看着穆林,果不其然,穆林笑道:“他昨夜偷了我的开道符,擅自溜了,大概是想借助虚空幻境的灵气破除我的咒术,恢复人形吧。” “宋辰希!快点,股票跌幅超过0.2了——!!”明宇哲拦了辆出租车,在院门外叫唤。 耽误这么会儿功夫明氏集团的股票就会下跌,我恨不得把他拴在这眼睁睁看公司破产。 “那我先走了。”我转身出门。只能先把解除契约的事放一放,兴许晚上火妖会自己回来,犯不着让我召唤他。 我刚走出屋檐,听到穆林叫我名字,便回头看去,不料撞见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站在屋子的阴影中,细细的雨滴划出密集的线,我不确定是否花了眼,但他的声音确实隔着雨飘来。 “你真的是尹墨转世吗?”穆林这样说道。 我还未作反应,胳膊便被明宇哲拉住,身子被塞进出租车内。转眼间,侦探所已被层层树木遮挡,消失无影。 西南方向,通往市中心的环城高速,路边的楼宇越来越高,形状也越来越奇特。 上次进入市中心已经是一周前,一直待在人烟稀少的郊区,面对市内的喧嚷还是不太习惯。 尽管下着小雨,路上行人依旧穿梭自如,花花绿绿的雨伞在高架桥下旋转,像一朵朵游弋的蘑菇。 白羽在车窗外,跟着汽车一起飞驰。 我静静看着他,只要看着他,心就像融进白茫茫的雪地一般,变得寂静祥和。 白羽发现我的目光,便转头朝我微笑,小巧的瓜子脸把眼睛衬得又大又水灵。他忽然开口,但隔着玻璃,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便有些焦急地趴在玻璃上。 雨水花了他的容颜,我干脆摇下车窗。雨滴噼噼啪啪打进车内,换来司机一阵不满:“哎,小伙子,把窗户关上!” “抱歉,我晕车了。”这么一说,司机便没再开口,他宁愿弄点雨水进来,也不愿客人的呕吐物洒进来。 于是我听到白羽轻柔悦耳的歌声。他在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是初中老师要求我们背诵的词,我很喜欢,白羽便学来唱给我听。 这么久,他仍记得这首词。伴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他的声音反而更加空灵。 我们离市中心的银色大厦越来越近。 一路上,明宇哲都在按手机,车一停,他就把我抛在脑后,一个人冲进大厦。 付了车费,我的河豚钱包立马扁成带鱼,软趴趴地躺在手心里,看得我肉痛。 下车之后,抬头仰望这座仿佛支起天空的大厦。这里就像罗英市的神经中枢,道路和桥梁围绕这里向外延伸,四通八达。阴沉的天气也无法盖住霓虹闪烁、纸醉金迷,大都市永远生机勃勃,蕴藏着无限梦想和欲望。 雨渐渐停下。 我转头望着离我最近的一块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明氏集团的宣传片,浑厚的男音念出台词,激昂有力,听了叫人心头一振。 “下属十三家旅游机构,连锁公司遍及大江南北!明氏集团作为东部地区的经济核心,经营范围已扩展到房地产交易业、食品加工业、玩具制造业、交通生产业。至今为止,集团总产值已达bala bala bala……” 后面的数字太长,听到这就懒得理会了。 原来明氏这么牛叉,凭明宇哲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能干啥?想必是父辈打下的江山,明宇哲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请出示证件。” 我走到大厦门口,被保安伸手拦住。 “……没有。” “抱歉,无证件不得入内!” 丫的,明宇哲这头猪,花钱租我陪他,又把我扔在外面兀自悲戚,图个什么劲?难道铺张浪费是有钱人的通病么,还真把我当奢侈品来消费? “明宇哲叫我来的,能联系他吗?”面前的保安身形魁梧、皮肤黝黑,我不禁抽掉三分底气,不敢直视他。 “请出示邀请函!”保安面无表情,口气像部机器似的。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扒拉的保安,活像个黑道大哥,光是矗这就能吓走路人,说不定还是个跆拳道黑带。 我盯了他两秒,转身离开。 得了,大厦下边刚好有个干净的花坛长椅,坐那儿等着那小子记起我好了。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电话,无法联系明大总裁,只能坐等他下来找我。 “我帮你把他赶走吧?”白羽飘在我身边,看着那个彪悍的黑人,“我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趁机溜进去。” 我摆摆手,靠在长椅上,“我才不想进那个通天塔里去,在这等着就行了!” “哦,好吧。” 白羽这个“好吧”说得极其可爱,害我不禁笑出声。他不明所以地歪起头,垂下眼,牵起额前一缕碎发在指间把玩。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好像害羞时也会这么做。 “白羽,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问他。 “辰希!”他果断地答。 “……我不是东西。”这么说也有点怪,暂时忽略这个问题,“那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问这个干吗?”白羽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呼扇。 如果说想送他礼物他会怎么答?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在索取,没为他做过什么,他也不会问我要什么,可我好想满足他的愿望,任何都行。 我故作神秘,用手捂住眼睛,又慢慢将手移开,假装换了一个人:“我是阿拉丁魔神,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趁我还没消失,说出你的心愿吧少年!” 白羽被我突如其来的傻样吓到了,他还没作答,背后便传出稚嫩的声音:“妈妈、妈妈,那边的大哥哥好奇怪!” 我一惊,才发现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对母女。我一直在看白羽,根本没意识到周围有人。现在回过神来,周围有不少人都看着这里,他们用直白地眼神扫射我:“那人是个神经病吧!” 汗,在夜明镇那个阴阳相容的地方待习惯了,忘记自己身处真正的人界了…… 我用手抵住嘴,干咳两声,坐端正了。但周围忽然干干净净,一个人影都没了,动作最慢的大婶也抱着孩子,撂下一句“有毛病”就跑走了。 “抱歉……”白羽低声。 “你道什么歉啊!”我皱起鼻子,忽然感觉音量有些大,急忙压低嗓子,“是我太迟钝了,又不是你的错。” 想到这,一个念头蹦出脑袋,看周围没人,我掏出钱包放到耳朵跟前:“喂?白羽,你在听么?哦,在啊,太好了。跟你讲,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但有个条件,以后不可以随便道歉,不管发生什么,错的都不是白羽,因为白羽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答应了?嗯,好极了,再见!” 听完我这通自导自演自问自答的电话,白羽不禁张大嘴巴,半晌不知说什么。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伸出小指钩住身后花坛里的草叶,眨眨眼:“拉钩了,我绝不反悔,所以你也要守约。” 话音刚落,白羽一把抱住我的脖子,惊得我大喝一声:“不要这样!!”我从他怀里逃出来,一蹦跶跳上椅子,“我要加个条件!从今以后不能碰我,除非实体化了!听到没?!再这样我就超度你!!” 白羽抬头看我,整齐的牙齿咬住下唇,捂着肚子笑起来。 这个家伙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情啊! “……请问,是宋辰希先生吗?”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这下好了,我叉腰甩脸的样儿全被人看到了,还是不雅地站在长椅上对空气甩脸子。 我扯扯衣襟,故作淡定地转身,“找我有什么事?”心里嚎叫上帝,千万不要让我被人逮去精神病院。 “您好,我是明总的秘书,明总让我来接您。”说话的是一个女白领,黑框眼镜,头发抹了啫喱擦得光亮,一身都市上层的气息。 14、明氏集团(二) 被明宇哲的秘书带进大厦后,我亲身体验了飞一般的感觉。 从第一层到第八十八层,我的心脏几乎被重力引到脚趾头上。倒不是说电梯速度快,只是透过玻璃电梯,罗英市的全貌尽收眼底,害我不禁犯起恐高症,两腿发软,有一头栽下去的冲动。 这就是有钱人的位置,居高临下,也不怕站得越高摔得越死。 明宇哲是明氏集团的CEO兼总裁,办公室的宽敞程度和穆林的别墅有的一拼,只是这里更加简约,充满商务气息。 不知是因为贪食鬼离开身体,还是那小子一工作就恢复精神抖擞的样子,坐在老板椅上的明宇哲,简直可以用干练和英姿飒爽来形容。 “重做!” 此刻,明宇哲身边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唯唯诺诺地听他发火。 “我花钱雇你不是让你来滥竽充数的,你以为方案随意百度一下就可以出来吗,新意都到哪去了?如果明天早上交不出像样的企划,你就可以打包滚蛋了!” 明宇哲将资料夹扔进男人的怀里,满脸不耐烦。 怎么觉得……好有范儿?我把眼睛擦了又擦,擦了又擦,直到确定面前的不是幻象。 明宇哲抬头看到我,转了转笔,没给反应。 好吧,看来还在忙。我就一边儿坐着当观众。 “明总,您叫我啊?”一个白胖的小女人从门外走进来,步伐稍有停顿,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明宇哲勾勾手指,看起来挺随和,小胖子就放心地蹦哒过去了。谁知还没到跟前,明宇哲忽然举起笔朝她一横,眼睛眯成一条线。 “……明总,您这是啥意思啊?”胖姑娘讪笑道。 “斩首。” “……为啥呀……”好像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了。 明宇哲扔出几张A4纸,脑袋一撑:“你选的海报烂透了,凭这些吸引客户,和直接把你脸印上去有什么区别?引来的还没吓走的多!” …… 我现在能理解明诚商场为何会有那么多变态员工了,都是经过这个恶魔TJ的。 眼看那胖姑娘嘴皮子一抖一抖,就要泪奔了,秘书忽然站出来,捡起地上的海报样品递给她,“明总的意思是让你回去重选,还愣着干吗?” 胖姑娘睁大眼睛,感激涕零地接过样品,连连道谢加道歉,倒退着出了门,还不忘三鞠躬。 明宇哲皱眉看着秘书:“听我说‘斩首’的人没一个能留下来,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如果她造成损失,就从我的工资中扣,还请您网开一面。”秘书推推眼镜。 明宇哲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摆出一副“那随你吧”的表情,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看样子收工了? “走吧,宋辰希!”见明宇哲嬉皮笑脸地跑过来,我开始怀疑刚才英姿飒爽的画面是我自个儿脑补的。 “总裁的工作时间是每天半小时吗?”我被他拉着,再次踏入那个叫人恐高的玻璃电梯。 “今天要做的都做了,剩下鸡毛蒜皮的事情留给副总就行了。” 我还以为他是个坐享其成的花瓶,没料还真有两把刷子。我撇起嘴巴,还是不太能把他和东部的经济核心联想到一块儿。 “辰希,”白羽在我身边晃悠了一下,思量道,“刚才那个秘书为职员说话,是个温柔的人呢。” 我点点头,却忽然反应,白羽这家伙不是看上别人了吧!白羽向来一身浩然正气,对美好的事物无免疫力,那他喜欢的人,应该是温柔体贴型的吧……我好像是个反例…… “那秘书肯定别有居心!”好吧,我是恶魔,看见白羽崇拜别人就立马想把那人抹黑。但我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为了个小职员,宁愿自己扣工资,这样的好人哪里找? 明宇哲忽然转头,眼睛锃亮。 额,忘记前面有个看不见幽灵的家伙在。他不知道我在跟白羽讲话,不会以为我人格分裂吧? “你居然看出来了!”明宇哲勾搭住我的肩膀,“没想到你长得迟钝,感觉还挺敏锐的嘛!” ……什么跟什么,表示理解不能:“我看出什么了?” “秘书和胖丫头是那种关系啊~”明宇哲贼笑起来。 我和白羽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哪种?” “少在这里装纯洁!”明宇哲朝我后背拍了一下。 叮——电梯门打开,到一楼了。明宇哲走出电梯,去零售机前买热饮。 我和白羽步伐缓慢地跟在后面,依旧琢磨着那种关系到底是哪种? 话说回来,明宇哲这孩子人面兽心啊。 不论他是用几位数把我从穆林那儿租来的,我好歹是个人,他居然把我塞进汽车后备箱?而我,居然任他塞了…… 事情是,喝完热饮明宇哲去了地下停车场,不到两分钟开出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在我震惊他居然会开车时,他打开后备箱把我推了进去。 这种任人推倒的属性绝对是不良的。我刚要跳出来,他就一盖子把我砸懵了。只听外面传来他命令式的声音:“好好待着别出声!” 我不太清楚状况,这是不是被拐卖了?名震东部经济区的明总,拐卖弱不禁风的美少年好像没啥意思,所以我想到的下一个可能就是,他要把我带去见不得人的地方,否则就是人见不得我。 白羽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望着我,望着我。直到我忍不住翻他白眼:“要不你在车后头跟着,看看我们在往哪儿走?你这样露一颗白脑袋在后备箱里,看着瘆得慌……” 于是白羽乖乖将脑袋拔出去了。 明宇哲好像才17啊,未成年开车没问题吗?会不会被交警办了?万一交警办他的时候发现后备箱中有个我,会不会把他当做人贩子给刑拘了? 大概是因为无事可做,要不就是缺氧了,我尽想些不搭边儿的东西。 后备箱里铺着毛毯子,又软又暖和,想着想着我就睡了。 被明宇哲叫醒时,我已经到了他家车库。 我半梦半醒地爬起来,跟他往房子里走。 “辰希,这里是罗英市西南郊区的一栋古宅,在罗英山脚下。”白羽飘到我身边,皱眉道,“这栋宅子的面积最少是侦探所的十倍,从外面看好阴森,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恍惚地点点头,心里有点发毛。看着前面蹑手蹑脚的明宇哲,不禁更加恐慌:“喂,这是你家吧?” “嘘!”明宇哲转过来猛嘘一下,溅我一脸口水。 我嫌弃地捞起他的衣服擦擦脸,他抽回衣服,瞪我一眼,往楼上走去。封闭的车库直接连着地下室,上楼之后,他在楼梯口朝两边望了望,才挥手叫我上去。 我正思考这是不是闯空门、要不就是古堡探险?他忽然推我一把,让我一个趔趄撞进旁边的杂物室,然后“嘭”一声摔上门。我居然被他关到杂物室了! 要不是白羽眼疾踢开我身后的图钉盒子,老子坐倒的瞬间恐怕就把屁股交代在这了。 刚要骂爹,就听门外传来女佣的声音:“少爷?您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要找什么吗?我来帮您。”门锁一转又立马停下,估计是明宇哲把她挡住了。 “锁坏了,你去打电话叫锁匠来!” 这是他家啊,为毛这小子藏着我,难道明家规定不许外人进入? 听脚步声远去,明宇哲迅速打开门将我捞出去,带着我飞也似地跑上二楼。 跑到明宇哲的卧室,差点没把我喘死。这宅子也忒大了。 缓了半天气,我开始打量四周。明宇哲的房间很正常,从装潢角度来看,根本感觉不到我在一栋古宅里。 他的房间鲜有装饰,是浅蓝色调的现代简约型。桌子上一台苹果电脑,窗台上摆了许多汽车模型,白色床铺,床正对面的墙上挂着液晶电视。 和这儿比起来,穆枫的房间简直一欧洲贵妇的闺房,满屋碎花帘子,床上还要挂个帷幔,我又不好给他拆了。 “你身子板也太弱了,跑一下就喘成这样!”明宇哲往床上一躺,死鱼一样翻着肚子,“在明诚商场看你反击挺利索的,还以为遇见武林高手了呢!” “那你倒是好好走回来啊,干吗把我藏这么严实?”我抽出电脑桌的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你花钱租我就是想玩躲猫猫吗?” “……” 明宇哲没吭气,翻了个身,缓缓道:“在明诚商场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觉得碰上救星了,可惜被你一顿暴打,错失了和你交流的机会。本来我在那担任临时总经理,托你的福,第二天我没法工作,就把商场关了。” -_-! 原来找玛丽苏那天商场歇业,是因为我把总经理打残了么……这家伙残到不能工作,还能跑去拍下我除妖的画面,我到底给了他多强的执念…… “果然拜见奶奶是好的,每次我难过都会去给她上坟,没想到她把你指引给我。所以我终于找到你了,宋辰希,巫师大人!” 难过才会去给奶奶上坟,那如果一年四季都乐着,这孙子岂不是想不起他还有个奶奶? 明宇哲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以前是多么不信邪,多么单纯快乐,但最近发生好多怪事,一直想找我这行的帮忙,奔波了许久,没想到缘分就在自家商场里…… “你要我做什么?” 我打断他冗长的叙述,直奔主题。 只怪穆林太过隐蔽,如果明宇哲知道穆林可以解决他的邪乎事,就不用租我,直接委托侦探所就行了。再想想,就算他委托侦探所,穆林十有八九也会派我来,还是就这么着吧。 明宇哲见我肯帮忙,迅速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小药瓶,“这药是我爸的朋友给他的,他吃了之后很不正常,我就偷过来了,你给看看。” “小心一点。”白羽似乎感觉到什么。 我在白羽的叮嘱下接过白色药瓶,上下翻看,瓶底居然有个小图案,是仅供特定人才能打开的符咒。 “你爸怎么不正常了?”我问着,一边默念解封咒。 “嗯……就是,很能吃……还有……”明宇哲吞吞吐吐,好像很难启齿,“还有就是,我打不开那个瓶子,于是趁我爸吃药的时候抢了一颗喂嘴里,结果我也变得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得很饱……” 他是说被贪食鬼附身之后海吃的事儿,因为狼吞虎咽时没有意识,等清醒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撑得慌。 我已经猜到这里面是什么了,但亲眼看到还是很震惊。我拧开瓶盖,一颗又一颗血色珍珠映入眼帘,额角不禁滚出几滴冷汗。 这是凝聚了人血的,食人花种子。 15、幻姬(一) 一个月前,明宇哲在酒吧结识了一个美眉,比他大两岁,两人边喝冷饮边聊天,聊着聊着就情投意合了。 后来他和女孩在外边约过几次会,女孩每晚都要给他打电话道晚安。再后来,女孩每天要打好几通电话,跟他甜言蜜语说个没完。有一次明宇哲老爸听见他打电话,问他是谁,明宇哲只说是好朋友打来的,便搪塞过去了。 一天,老爸不在,明宇哲将女友带回家。两人正在房间里打情骂俏,忘记关门,不料他老爸突然出现在门口,二话不说把女的赶出去了。 自那天之后,女孩竟然消失了。电话打不通,住址查不到,明宇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才想起问他爸。令人吃惊的是,他爸居然说他给了女孩一笔钱,把人家打发走了。 一怒之下,明宇哲和老爸翻脸,大吵起来,最后以明宇哲被暴打一顿结束争执,还被下了禁令:这是老爹的房子,不准你再带人进来! “……额,难怪你要把我藏着掖着。” 我有点担心明宇哲的老爸会突然出现在门口,紧张地看看门,还好门被反锁了。 “这件事和药有什么关系?”我轻晃手中的药瓶,血红色的食人花种子在瓶底打滚,仔细感觉,就能听到孕育在种子内的贪食鬼在相互耳语。 “我和老爸吵架的第二天,他从外面带回一位朋友,就是那人留下这药瓶。”明宇哲严肃道,“我问他是什么药,他只说是治头痛的,结果两天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说清楚点。”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他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原来明宇哲的老爸叫明诚,明诚商场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和自己同名的商场被烧掉了,真是烂兆头。 明宇哲和明诚发生争执的第二天,明诚从外面带回一个男人。两人看上去是普通朋友,在客厅里坐着聊了一会儿,男人就离开了,留下一个白色药瓶在桌上。 明诚服了两天药之后,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动不动砸东西,而且每顿饭都吃很多,食量大得惊人。 明宇哲发现药有问题,却联系不到送来此药的男人,他就想方设法把药藏起来或扔掉。但明诚和这瓶药之间仿佛产生了一股引力,他总能顺着气味把药找出来。 明氏集团的影响力很大,一旦上层发生异变,就会引起经济领域的连锁反应,明宇哲只能将异情封锁。 之后,他请了私人医生来看,却查不出端倪。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道士和巫婆身上,结果费尽千辛万苦,悄悄请来的神人没一个管用。他们的套路都一样,对明诚跳一段奇怪的舞蹈,洒点不知名的液体,唱段诡异的经文,然后啥屁用都没有。 母亲早逝,如今父亲又中邪,家里的事乱成一团,明宇哲还是正常上班,不能让董事会察觉异常。 听到这,我忽然有点可怜这娃娃,他只比我大了一岁,肩上却扛着这么重的担子。 “解决你老爸的问题应该不难。”我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开始在药瓶上画符咒。 “我就知道你有料!!”明宇哲兴奋地冲到跟前,按住我的肩膀,“你帮我这个忙,我绝对肝脑涂地报答你!” “肝脑涂地就不用了,你把录像删了就好。” 我不知道目前为止,明诚体内寄居了多少贪食鬼,但我有把握把它们全揪出来,只是这些种子,再不能留着了。 画完符咒,我把药瓶抛向空中,轻声一念“爆”,瓶子立刻炸开。随着贪食鬼细小的尖叫,种子化为粉末,还未落地便消失殆尽。 明宇哲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干吗,”我冷声道,“比这劲爆的场面你都见过了,还吃惊个屁啊。” 明宇哲失神地点点头:“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巫师,而且就站在我面前……” “我需要更详细的情报,你老爸的异常还表现在哪里?”必须确定明诚身上除了贪食鬼再没有其他妖怪,要不驱鬼时冷不防被其他东西袭击就糟了。 可这个问题刚出口,我就明显感到明宇哲颤了一下。 在我追问的目光中,他终于开口道:“……他除了脾气时好时坏,很能吃,之外,就是……”他之前也在这停顿过,到底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少爷!” 一阵敲门声过后,门外传来女佣的声音:“老爷醒了,请您去餐厅一起用午餐。” 明宇哲松了一口气,“那我回来再跟你讲,你待在房间里别出去,我会拿吃的来。”不过他刚松气,我们俩脸色都僵了,因为,门外紧接着传来男人的声音: “宇哲,开门。” 明宇哲塞人的速度跟闪电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还没问该怎么办,丫就把我塞进壁橱,低吼一句“不要出声”后紧紧关住门。 塞后备箱,塞杂物室,塞壁橱,看来我今天运势不好,总是莫名其妙当了填充物,我长得有这么方块吗? 壁橱的门是百叶窗式的,可以透过缝隙看见外面。因为壁橱里一团漆黑,外面看不见里面,我又憋屈地当了回观众。 来者果然是明宇哲的老爸。他一进来就将房门关上,接着环顾四周,仿佛感觉到有第三人存在。 “不是要吃午餐么,你上来干吗?”明宇哲略显忐忑,可以感到语气中的心虚。 明诚还穿着睡袍,显然起床没多久。他两面嗅了嗅,动作一点都不像正常人。我正纳闷他是不是被贪食鬼控制了,就见他径直走过来,一副要打开壁橱的样子。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幸亏明宇哲速度快,一手拽住明诚的胳膊,硬把他的身子转了个方向,“……爸,我肚子饿了,下楼吧!” 明诚回头看了壁橱一眼,又看看被抓住的胳膊,深深抽了一口气。 哪里不对劲?我眯起眼看着明诚。这里除了白羽,就只剩那两人,为什么我感觉到另一种气息,既不同于人类也不同于幽灵。 疑惑之时,忽然看见明诚的影子变了形状。那坨黑色的人影扭作一团,撕裂一般从地板上腾起来,顺着明诚的腿往上爬。这货绝对不是贪食鬼! 明宇哲看不到影子,只能看到明诚的表情变得奇怪,慌忙松手,后退两步:“怎么了?” 见他有危险,我准备推门,白羽忽然挡住我:“不行,还不清楚那是什么,没办法对付它!” 说话的瞬间,明宇哲已经被按倒在地,明诚一头埋进他的腹部。 卧槽这什么劲爆画面!!看到明诚扯开明宇哲的上衣,舌头在他胸膛上肆意舔舐,我的下巴直接砸到脚背上,心中呼啸而过一万只草泥马,整个人凌乱到极致。 明宇哲慌乱地挣扎,却被压得更死,所有捶打在明诚身上都如同蜻蜓点水。“停下!”明宇哲紧咬下唇,狠心出手,抓烂了明诚的手臂。 明诚抬首,舔掉胳膊上的血珠,又低头在明宇哲耳上轻啜,小声说着什么。 我努力镇定情绪,看清明诚背上伏着的黑影。 黑影像长了五只腿的蜘蛛,牵引着明诚的头颅和四肢,控制他做出一系列乱仑的动作。如果我再不制止,就要眼睁睁看明宇哲被自己老爸OOXX…… 白羽也大感不妙,转头道:“怎么办?” “声东击西。”我指指床边的台灯,白羽立马会意。他飞出壁橱,悄悄绕到床边,挥手将台灯推下去。巨响吸引了明诚的注意力,我抓住机会,飞快冲出壁橱。 “风!!”手臂在身侧抬起,空气开始旋转,一股强劲的小型龙卷风脱手而出,飞速扑向明诚背后的黑影。 黑影反应迅速,在旋风碰到它之前跳开,一头扎进地面。明诚被风力带出去,翻转了360度晕倒在地上。 “喂!”明宇哲急忙爬到明诚身边,转头朝我喊,“不要伤我老爸啊!”啧,我又不是故意的,就算伤着他又何妨,好歹没让他继续上你,真不会感恩。 刚才的咒术威力不大,极具试探性,看那玩意儿逃得飞快,看来它的属性和风相克。 “辰希!后面!!”在白羽的惊呼声中,我猛地转身,一拳出去,正中黑影眉心。 ……黑影明明没有脸,为何会正中眉心?因为那一刻,映入眼帘的黑影,居然是火妖的姿态!?我往后一个踉跄,差点坐倒。 被我击中的部位重新聚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没错,红发红眸,金色鳞片,铃铛项环,除了身周散发的黑雾,简直和赤炎一模一样! “你想我了吗,尹墨?”赤炎抬起手臂,嘴角扬出妖媚的弧线。 不可能,赤炎怎么会出现在这?我向后退着,一直退到白羽身边。白羽飞到我面前,替我挡着赤炎,转头却道:“辰希,你没事吧?那影子怎么了?” 白羽看到的仍是影子而不是赤炎。我皱眉,心中立马跳出一个妖怪的名字——幻姬,那个能看穿人心,化成人心执念之物的妖怪,只有被它注视的人才能看到它的外貌。 它居然在我面前化作赤炎!?“白羽,让开!”我气愤地走到白羽前方。变谁不好,偏偏变成那家伙,纯属找揍! “风、木、水、火、土,以水神之名,封锁幻姬!” 房间四壁嗡嗡作响,所有光线聚集在我脚下的法阵中,周遭瞬间变暗,使法阵明亮夺目。阵中腾起两道水柱,水柱延伸,在空中飞跃盘旋。 幻姬惊惶逃窜,想找机会钻进地面。 哼,这个咒术的优势就在于天衣无缝,怎么可能让你轻易逃掉!加上白羽飞去阻拦,幻姬无处可逃,顷刻间,它被层层水障包裹,水障缩成圆球,将它牢牢困住。 “镜花水月!”一声令下,水障泛起银光,变成明可鉴物的银镜。这是幻姬的死穴,只要它看见镜中的自己,就会自动化为烟雾,魂飞魄散。 幻姬尖叫起来,眼看它的身体开始消融,我的脖颈忽然被人重击,灵力动荡,镜花水月碎裂成片,消散无形。 “辰希!!”白羽还未飞来,便被幻姬的触手缚住。 我脖颈剧痛,视线有些模糊,只觉身子遭人猛推,撞向后面的落地窗。 耳边传来沉闷的破碎声,玻璃碎片划破我的肩膀和小腿,看清面前之人的瞬间,我的身体已经飞出窗户,笔直地坠向地面。 推我进了鬼门关的居然是……明宇哲?! 16、幻姬(二) 坠落之时,一个庞然大物遮盖天空,一闪而过,出现在我下方。 它将我接住,摆尾弹开从天而降的玻璃片,降落之后缓缓倾身让我滑下。双脚触地的瞬间,存活下来的解脱感让我突然乏力,直接跪坐下来。 转头看去,满眼是蓬松的黄色毛发,一只威武的灵兽傲然挺立,凛冽的眼神透着寒意。 它像极了穆林的小黄,可散发的气息却少了小黄的憨厚。我捂住还在淌血的肩膀,艰难地站起身,试探着叫了声:“……小黄?” 灵兽并不回应,只把头微微一侧,从它身后走出一名金发少年。 “做得好,阿灿。”少年轻拍灵兽的鼻梁,接着向我走来。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之人,他竟和穆枫一模一样!但他浑身散发冰冷的气息,与照片里明朗的少年判若两人。既然小黄有个同胞兄弟阿灿,那穆枫也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咯?我正疑惑,少年便开口解了我的惑。 “我是穆枫。”他撩开刘海,露出冰蓝色眼眸。 我心中一惊,呆呆望着他。和穆枫一样的相貌,性格却冷漠得出人意料。 穆枫打量了我一番,轻蔑道:“对付一个小妖也伤成这样,难以置信!” 忽然间,一只黑影从二楼飞出,落在草坪中。 “白羽!!”看到被黑影包裹住的白羽,我失声大叫。 幻姬的面孔无比狰狞,它牢牢缠住白羽,张牙舞爪地嘶吼起来,发狂的吼声几近崩溃:“可恶的人类!你害死我的爱人,我要你偿命——!!”它脚下的草地迅速黑化,草叶被怨气腐蚀,蜷缩成一团。 我一头雾水,之前是明宇哲出手害我,现在又是幻姬为爱人复仇?我有点脱线,完全不在剧情当中。 “刚才推你下来的是幻姬子,寄宿在明家少爷身上的残缺妖体,它见你要杀了幻姬,便用尽全力控制了明少,推你下来的瞬间,它灰飞烟灭了。” 穆枫看着我,淡淡勾起唇角。 我愣住。也就是说,除了贪食鬼,明诚身上还附了幻姬,明宇哲身上还附了幻姬子?我的神,这父子俩居然没被妖怪玩死…… 原来我要对付的boss是幻姬,它利用贪食鬼破坏明氏父子的灵魂,借机夺取他们的肉身,好狡诈。不管怎样,必须先救出白羽! 我刚上前一步,衣领忽然被扯住。穆枫厌烦地瞄了我一眼,用力一推,我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泥里。不等我破口大骂,穆枫迅速命令阿灿:“上!” 灵兽顿时目露凶光,发出低吼,如台风过境一般扑向幻姬。 “不行!它会伤到白羽!!”我连滚带爬冲出泥潭,泥爪子一挥,法阵大亮,水柱顺势喷涌而出,瞬间挡住阿灿的去路。 “伤成这样还用咒,作死么!”阿灿跳回穆枫背后,穆枫狠狠瞪我,脸色极难看,“如果你出事,我再不会出手相救!” “不需要你救!”我还他一眼,咬牙冲向幻姬。 白羽被那团黑影裹住,已经陷入昏迷,如果阿灿一口咬上去,白羽定会连同幻姬一起被撕烂。我又不是没见过唤灵师控制灵兽驱鬼,那些灵兽下嘴不知轻重,我怎能眼睁睁看白羽受伤!? “以水神之名,封锁幻姬!” 水柱从我身后跃起,分散成数条细流,急速交叉旋转,像一张巨大的渔网,铺天盖地向幻姬袭去。 幻姬扭动身体在网中闪躲,水流未来得及变成屏障,它便从网眼蹿出。它逃脱之后,怒视我,目光中含着慑人的憎意,下一秒便癫狂地发起反击,五只触手突变,化作五根细长的鞭子,凌空抽来,划出黑色轨迹。 好在我身边留有待命的水柱,鞭子抽来的同时,水柱变成坚硬的冰盾,虽然被抽得七零八碎,好歹保了我一命。 心脏忽然传出刺痛,我下意识捂住胸口,膝盖不禁打弯。唤灵师的灵力是维持生命的重要能量,心脏的刺痛在警告我灵力消耗过度,无法继续维持。 在受伤的情况下使用咒术,就像穆枫说的,我在作死,但是白羽……我一想到他,神经无比紧张,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会竭尽全力救回他! 我闭上眼,屏住呼吸,脚下法阵在闪烁之后向幻姬的方向移去,仿佛疾驰于地面的闪电。成败与否就看这一招,我已经将所有力量注进法阵,最后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法阵冲到幻姬正下方,绽放出强力的水柱,水柱有如凤舞,顷刻将幻姬包裹。 “镜花水月……”我声音弱得自己都听不见,但还没消灭它,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水球固化,反射出银色光线,在宽阔的草坪之上,像一轮圆月,幻姬开始尖叫。它以人的梦魇为食,却无法抵御自身的黑暗,何等可笑。 银镜反射出黑影,幻姬看见镜中的自己、看见心中的黑暗,它号啕大叫,五官扭作一团,身体崩裂消融。谁也不知道它看见了什么,只知那个名为幻姬的妖物,将被自己的诅咒吞噬。 当最后一丝黑雾散去,银镜破碎,莹莹闪光中,白羽落地,平安无事。 我如释重负,放松的瞬间,眼皮如缒铅,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头倒下。 灵力消耗过度而昏厥,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 一定要形容,我只能想到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浑身麻痹,稍微动下手指都会万箭穿心。 当我醒来,不能说是醒来,因为我无法动弹,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但耳朵能清楚地听到周围的声音。 我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真是奇迹,我觉得皮开肉绽之后最少也要痛上两三天。不过也好,这让我有机会去专心听声音,判断自己的处境。 我知道自己躺在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当其他感官都不在了,听力被放大,我甚至能听到药瓶滴答的声音,还有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像山体爆破,炸得我大脑发懵。 逐渐适应之后,我听到穆林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 穆林之前接到的委托,是寻找丢失的食人花种子,碰巧出现的明宇哲为他提供了线索。穆林调查到贪食鬼与幻姬有关,意识到情况不妙之时,我已经被带去了明家。 刚好穆枫在回家的路上,离罗英山很近,穆林便用写灵纸告知他前往明家帮我。幸好穆枫来得及时,要不我头朝下从二楼自由落体,不摔死也要摔个高位截瘫。 看来穆枫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他说着我再出事他就不管了,最后还是把我送来医院。这会儿他还在穆林面前说我坏话,“宋辰希简直是个疯子,为了幽灵不要自己的命”之类的。 当我听到白羽还在昏迷中,胸口是抽了又抽。一定是幻姬的瘴气损了白羽的灵体!我在肚子里骂了幻姬祖宗十八代,肠子几乎气爆。但平心而论,全怪我一时大意,才导致现在的结果。 还不够强,我的力量,要是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窸窣…… 有脚步声。不是由远及近,而是从空中降落到地面的脚步声。 不会是有妖怪来害我吧……我此刻就是一植物人,有种单挑,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我的紧张感在脑袋里翻滚个稀巴烂,火热的妖气还在靠近。 唔!我的嘴被亲了! 火妖!!这股热浪袭人的感觉除了他还有谁?!敢这么亲老子的除了他还有谁?!色胆包天啊魂淡!!我的嘴只给白羽亲,红毛妖怪去死!!! 我气得炸毛,脑中却忽然闪过幻象,乱七八糟如剪断的走马灯。 赤炎在嘴上涂了毒药么?敢情不是来占便宜是来搞谋杀的……我还想继续腹诽,但思维很快凝固下来,记忆不断飞逝,赤炎的面孔却被留下,并越积越多。 我居然与他长亭对坐?居然和他月下吟诗?这个玩笑开得也太跨时代了,我什么时候学会吹箫了?面前的杯盏还是青铜制的,这明明是博物馆里的文物好吧…… 一股力量拉扯着我的魂魄。 我本以为自己又变成了尹墨,可忽然察觉,我谁都不是,而是飘在空中的小透明,眼前的景象似梦非梦,更像记忆。因为尹墨完全不按我的想法动作,一意孤行,偏偏与赤炎保持那么亲密的距离。 我的脸果真和尹墨相似,如果我二十出头,应该就是他这副容貌。但尹墨的面色有些苍白,他与赤炎背靠背,出神地望着天边红月,玉箫中淌出清澈空灵的乐符。 心中莫名忧伤。我好像不止是个旁观者,而是寄托着赤炎与尹墨情感的载体,他们的心绪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箫声中断,长亭陷入孤寂。 池塘里的白莲散发出恬淡的光,金色鲤鱼沉在池底,不时冒出一个泡泡。气泡浮出水面,绕开荷叶,升上天空。 赤炎伸手抓住气泡,泡泡发出微弱的爆裂声。他拍拍手,用胳膊肘碰碰尹墨,“继续啊,为什么总在这停下?” “不吹了,后面的不熟练。”尹墨竖起玉箫,悬空一摇,玉箫散成碧绿的光点,钻进他袖中。 “不熟练就要多练练,在我面前害什么羞?”赤炎将腿移下石椅,侧身用肩膀靠着尹墨的背,微微伸头,便将下颌枕在尹墨肩上,“痛不痛?”他用下巴压着尹墨肩上柔软的部位,一说话,下颌将尹墨顶得生疼。 尹墨侧过脸,眉头微蹙:“你总爱欺负我,走开。” “不,”赤炎又将头往前伸了伸,微烫的脸颊贴进尹墨的脖子,“你的身子好冰,离开我怎么活?让我暖暖你。”说着,一双手从尹墨腋下绕过,牢牢将他缚在怀中。 暖意蔓延至全身,尹墨安逸地躺进赤炎怀里,白色宽袖坠下石椅,搭在赤炎靴上。赤炎往外挪了挪,将尹墨的脑袋放在腿上。一袭黑发铺在手中,赤炎又起坏心,牵起黑发盖住尹墨的脸。 “烦!”尹墨一拳捶在赤炎下巴上,力道极轻,赤炎却用力握住他的拳头,硬扯来嘴边,呼上一口热气。 “等我找到治愈你寒症的方法,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听赤炎这么一说,尹墨松了拳头,任赤炎扳弄他的手指,“怎么报答?代价太大我就不找你帮忙了。” “不大,不大,”赤炎笑起来,映着身后的红月,火红的发色动人心魄,“只要你以身相许就行!”语毕,俊挺的鼻梁被尹墨生生砸平。 我看着尹墨所看的方向,赤炎的面颊依然透着邪气,眼神却无比温柔,仿佛注视着最珍爱的宝贝。 心忽上忽下,我居然被赤炎吸引了,不行!绝对不行!我努力镇定下来,重新看向赤炎。一定是尹墨的心情影响了我,这只是过往,我绝对不能被虚幻的人物影响。 赤炎的笑容仿佛吃了蜜饯般甜蜜。 我不禁按住眉角,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这么一说,画面忽然模糊,翻天覆地的眩晕感让我忍不住想吐。 “你究竟是谁?!” 狂怒的吼声贯入耳中,尹墨不禁抬手捂住耳朵。 周围白茫茫一片,大地被白雪覆盖,尹墨站在雪地中,领上的貂毛被风吹得乱颤。他俯视面前通体泛红的小龙,满腹怨气地踢了龙肚子一脚。 “混账!居然敢踢本座!信不信本座把你烧成灰烬!!”说是这么说,可小龙被尹墨的咒术五花大绑,一副烤乳猪的模样,尹墨倒有点佩服它临危不惧的精神。 “是你不好,”尹墨蹲下来,耐心道,“白珊林那么漂亮,岂能让你喷火烧掉,烧焦树木便罢,万一伤到妖精怎么办?” “闭嘴!区区人类,居然敢对本座指指点点!!”咒术压制了小龙的火焰,它咳了半天,只从喉咙里冒出一丝黑烟。能这样海扁它的只有它的主人——妖界之王,为什么这个凡人如此强大,几乎再狠一点,就能要了它的小命。“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它越叫越凶,嗓子都给喊哑了。 尹墨叹了口气,轻抚小龙脊背上的毛。小龙哆嗦一下,却发现这人手法娴熟,好像经常抚摸猫猫狗狗,摸得它心里痒痒,极是舒服。只是没想到尹墨脱口而出:“好棒的皮毛,做领子一定很暖和……” 小龙差点喷血,它眼珠一瞪,干脆装死。要杀要剐随你便吧!但本座变成幽灵之后定会把你纠缠至疯!还要纠缠你的子孙,叫他们永不得宁!! “喂,喂?”尹墨发现小龙不动弹了,想必是给勒晕了。他轻轻抱起小龙,朝着岩石走去。 巨大的岩石能遮挡寒风。尹墨四处瞧了瞧,将小龙放进岩石窝里,戳了戳它的鼻孔,还不见动弹。尹墨摇摇头:“我走了啊,咒术会在一个时辰后解除,如果你再去破坏白珊林,我就把你做成毛领!” 尹墨刚离开几步,就听岩石窝里传出嚎叫:“可恶的人类!本座要抽你的筋!喝你的血!让你体无完肤地下地狱见阎王!!” 尹墨翻了个白眼,继续朝前走。 “本座是火焰之躯!不畏风雪!把本座塞进石洞作甚!!你这个贱人!!贱人!!” 话音未落,尹墨冲回石窝前,一把揪住龙尾巴,将小龙在空中旋转两圈,狠狠抛向远处。 见一颗红点伴随着尖叫消失在雪地里,尹墨满意地拍拍手,拉紧领子,快步离开。 坠落之时,一个庞然大物遮盖天空,一闪而过,出现在我下方。 它将我接住,摆尾弹开从天而降的玻璃片,降落之后缓缓倾身让我滑下。双脚触地的瞬间,存活下来的解脱感让我突然乏力,直接跪坐下来。 转头看去,满眼是蓬松的黄色毛发,一只威武的灵兽傲然挺立,凛冽的眼神透着寒意。 它像极了穆林的小黄,可散发的气息却少了小黄的憨厚。我捂住还在淌血的肩膀,艰难地站起身,试探着叫了声:“……小黄?” 灵兽并不回应,只把头微微一侧,从它身后走出一名金发少年。 “做得好,阿灿。”少年轻拍灵兽的鼻梁,接着向我走来。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之人,他竟和穆枫一模一样!但他浑身散发冰冷的气息,与照片里明朗的少年判若两人。既然小黄有个同胞兄弟阿灿,那穆枫也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咯?我正疑惑,少年便开口解了我的惑。 “我是穆枫。”他撩开刘海,露出冰蓝色眼眸。 我心中一惊,呆呆望着他。和穆枫一样的相貌,性格却冷漠得出人意料。 穆枫打量了我一番,轻蔑道:“对付一个小妖也伤成这样,难以置信!” 忽然间,一只黑影从二楼飞出,落在草坪中。 “白羽!!”看到被黑影包裹住的白羽,我失声大叫。 幻姬的面孔无比狰狞,它牢牢缠住白羽,张牙舞爪地嘶吼起来,发狂的吼声几近崩溃:“可恶的人类!你害死我的爱人,我要你偿命——!!”它脚下的草地迅速黑化,草叶被怨气腐蚀,蜷缩成一团。 我一头雾水,之前是明宇哲出手害我,现在又是幻姬为爱人复仇?我有点脱线,完全不在剧情当中。 “刚才推你下来的是幻姬子,寄宿在明家少爷身上的残缺妖体,它见你要杀了幻姬,便用尽全力控制了明少,推你下来的瞬间,它灰飞烟灭了。” 穆枫看着我,淡淡勾起唇角。 我愣住。也就是说,除了贪食鬼,明诚身上还附了幻姬,明宇哲身上还附了幻姬子?我的神,这父子俩居然没被妖怪玩死…… 原来我要对付的boss是幻姬,它利用贪食鬼破坏明氏父子的灵魂,借机夺取他们的肉身,好狡诈。不管怎样,必须先救出白羽! 我刚上前一步,衣领忽然被扯住。穆枫厌烦地瞄了我一眼,用力一推,我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泥里。不等我破口大骂,穆枫迅速命令阿灿:“上!” 灵兽顿时目露凶光,发出低吼,如台风过境一般扑向幻姬。 “不行!它会伤到白羽!!”我连滚带爬冲出泥潭,泥爪子一挥,法阵大亮,水柱顺势喷涌而出,瞬间挡住阿灿的去路。 “伤成这样还用咒,作死么!”阿灿跳回穆枫背后,穆枫狠狠瞪我,脸色极难看,“如果你出事,我再不会出手相救!” “不需要你救!”我还他一眼,咬牙冲向幻姬。 白羽被那团黑影裹住,已经陷入昏迷,如果阿灿一口咬上去,白羽定会连同幻姬一起被撕烂。我又不是没见过唤灵师控制灵兽驱鬼,那些灵兽下嘴不知轻重,我怎能眼睁睁看白羽受伤!? “以水神之名,封锁幻姬!” 水柱从我身后跃起,分散成数条细流,急速交叉旋转,像一张巨大的渔网,铺天盖地向幻姬袭去。 幻姬扭动身体在网中闪躲,水流未来得及变成屏障,它便从网眼蹿出。它逃脱之后,怒视我,目光中含着慑人的憎意,下一秒便癫狂地发起反击,五只触手突变,化作五根细长的鞭子,凌空抽来,划出黑色轨迹。 好在我身边留有待命的水柱,鞭子抽来的同时,水柱变成坚硬的冰盾,虽然被抽得七零八碎,好歹保了我一命。 心脏忽然传出刺痛,我下意识捂住胸口,膝盖不禁打弯。唤灵师的灵力是维持生命的重要能量,心脏的刺痛在警告我灵力消耗过度,无法继续维持。 在受伤的情况下使用咒术,就像穆枫说的,我在作死,但是白羽……我一想到他,神经无比紧张,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会竭尽全力救回他! 我闭上眼,屏住呼吸,脚下法阵在闪烁之后向幻姬的方向移去,仿佛疾驰于地面的闪电。成败与否就看这一招,我已经将所有力量注进法阵,最后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法阵冲到幻姬正下方,绽放出强力的水柱,水柱有如凤舞,顷刻将幻姬包裹。 “镜花水月……”我声音弱得自己都听不见,但还没消灭它,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水球固化,反射出银色光线,在宽阔的草坪之上,像一轮圆月,幻姬开始尖叫。它以人的梦魇为食,却无法抵御自身的黑暗,何等可笑。 银镜反射出黑影,幻姬看见镜中的自己、看见心中的黑暗,它号啕大叫,五官扭作一团,身体崩裂消融。谁也不知道它看见了什么,只知那个名为幻姬的妖物,将被自己的诅咒吞噬。 当最后一丝黑雾散去,银镜破碎,莹莹闪光中,白羽落地,平安无事。 我如释重负,放松的瞬间,眼皮如缒铅,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头倒下。 灵力消耗过度而昏厥,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 一定要形容,我只能想到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浑身麻痹,稍微动下手指都会万箭穿心。 当我醒来,不能说是醒来,因为我无法动弹,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但耳朵能清楚地听到周围的声音。 我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真是奇迹,我觉得皮开肉绽之后最少也要痛上两三天。不过也好,这让我有机会去专心听声音,判断自己的处境。 我知道自己躺在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当其他感官都不在了,听力被放大,我甚至能听到药瓶滴答的声音,还有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像山体爆破,炸得我大脑发懵。 逐渐适应之后,我听到穆林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 穆林之前接到的委托,是寻找丢失的食人花种子,碰巧出现的明宇哲为他提供了线索。穆林调查到贪食鬼与幻姬有关,意识到情况不妙之时,我已经被带去了明家。 刚好穆枫在回家的路上,离罗英山很近,穆林便用写灵纸告知他前往明家帮我。幸好穆枫来得及时,要不我头朝下从二楼自由落体,不摔死也要摔个高位截瘫。 看来穆枫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他说着我再出事他就不管了,最后还是把我送来医院。这会儿他还在穆林面前说我坏话,“宋辰希简直是个疯子,为了幽灵不要自己的命”之类的。 当我听到白羽还在昏迷中,胸口是抽了又抽。一定是幻姬的瘴气损了白羽的灵体!我在肚子里骂了幻姬祖宗十八代,肠子几乎气爆。但平心而论,全怪我一时大意,才导致现在的结果。 还不够强,我的力量,要是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窸窣…… 有脚步声。不是由远及近,而是从空中降落到地面的脚步声。 不会是有妖怪来害我吧……我此刻就是一植物人,有种单挑,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我的紧张感在脑袋里翻滚个稀巴烂,火热的妖气还在靠近。 唔!我的嘴被亲了! 火妖!!这股热浪袭人的感觉除了他还有谁?!敢这么亲老子的除了他还有谁?!色胆包天啊魂淡!!我的嘴只给白羽亲,红毛妖怪去死!!! 我气得炸毛,脑中却忽然闪过幻象,乱七八糟如剪断的走马灯。 赤炎在嘴上涂了毒药么?敢情不是来占便宜是来搞谋杀的……我还想继续腹诽,但思维很快凝固下来,记忆不断飞逝,赤炎的面孔却被留下,并越积越多。 我居然与他长亭对坐?居然和他月下吟诗?这个玩笑开得也太跨时代了,我什么时候学会吹箫了?面前的杯盏还是青铜制的,这明明是博物馆里的文物好吧…… 一股力量拉扯着我的魂魄。 我本以为自己又变成了尹墨,可忽然察觉,我谁都不是,而是飘在空中的小透明,眼前的景象似梦非梦,更像记忆。因为尹墨完全不按我的想法动作,一意孤行,偏偏与赤炎保持那么亲密的距离。 我的脸果真和尹墨相似,如果我二十出头,应该就是他这副容貌。但尹墨的面色有些苍白,他与赤炎背靠背,出神地望着天边红月,玉箫中淌出清澈空灵的乐符。 心中莫名忧伤。我好像不止是个旁观者,而是寄托着赤炎与尹墨情感的载体,他们的心绪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箫声中断,长亭陷入孤寂。 池塘里的白莲散发出恬淡的光,金色鲤鱼沉在池底,不时冒出一个泡泡。气泡浮出水面,绕开荷叶,升上天空。 赤炎伸手抓住气泡,泡泡发出微弱的爆裂声。他拍拍手,用胳膊肘碰碰尹墨,“继续啊,为什么总在这停下?” “不吹了,后面的不熟练。”尹墨竖起玉箫,悬空一摇,玉箫散成碧绿的光点,钻进他袖中。 “不熟练就要多练练,在我面前害什么羞?”赤炎将腿移下石椅,侧身用肩膀靠着尹墨的背,微微伸头,便将下颌枕在尹墨肩上,“痛不痛?”他用下巴压着尹墨肩上柔软的部位,一说话,下颌将尹墨顶得生疼。 尹墨侧过脸,眉头微蹙:“你总爱欺负我,走开。” “不,”赤炎又将头往前伸了伸,微烫的脸颊贴进尹墨的脖子,“你的身子好冰,离开我怎么活?让我暖暖你。”说着,一双手从尹墨腋下绕过,牢牢将他缚在怀中。 暖意蔓延至全身,尹墨安逸地躺进赤炎怀里,白色宽袖坠下石椅,搭在赤炎靴上。赤炎往外挪了挪,将尹墨的脑袋放在腿上。一袭黑发铺在手中,赤炎又起坏心,牵起黑发盖住尹墨的脸。 “烦!”尹墨一拳捶在赤炎下巴上,力道极轻,赤炎却用力握住他的拳头,硬扯来嘴边,呼上一口热气。 “等我找到治愈你寒症的方法,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听赤炎这么一说,尹墨松了拳头,任赤炎扳弄他的手指,“怎么报答?代价太大我就不找你帮忙了。” “不大,不大,”赤炎笑起来,映着身后的红月,火红的发色动人心魄,“只要你以身相许就行!”语毕,俊挺的鼻梁被尹墨生生砸平。 我看着尹墨所看的方向,赤炎的面颊依然透着邪气,眼神却无比温柔,仿佛注视着最珍爱的宝贝。 心忽上忽下,我居然被赤炎吸引了,不行!绝对不行!我努力镇定下来,重新看向赤炎。一定是尹墨的心情影响了我,这只是过往,我绝对不能被虚幻的人物影响。 赤炎的笑容仿佛吃了蜜饯般甜蜜。 我不禁按住眉角,低声道:“你究竟是谁……” 这么一说,画面忽然模糊,翻天覆地的眩晕感让我忍不住想吐。 “你究竟是谁?!” 狂怒的吼声贯入耳中,尹墨不禁抬手捂住耳朵。 周围白茫茫一片,大地被白雪覆盖,尹墨站在雪地中,领上的貂毛被风吹得乱颤。他俯视面前通体泛红的小龙,满腹怨气地踢了龙肚子一脚。 “混账!居然敢踢本座!信不信本座把你烧成灰烬!!”说是这么说,可小龙被尹墨的咒术五花大绑,一副烤乳猪的模样,尹墨倒有点佩服它临危不惧的精神。 “是你不好,”尹墨蹲下来,耐心道,“白珊林那么漂亮,岂能让你喷火烧掉,烧焦树木便罢,万一伤到妖精怎么办?” “闭嘴!区区人类,居然敢对本座指指点点!!”咒术压制了小龙的火焰,它咳了半天,只从喉咙里冒出一丝黑烟。能这样海扁它的只有它的主人——妖界之王,为什么这个凡人如此强大,几乎再狠一点,就能要了它的小命。“放开我!放开我!放开!!”它越叫越凶,嗓子都给喊哑了。 尹墨叹了口气,轻抚小龙脊背上的毛。小龙哆嗦一下,却发现这人手法娴熟,好像经常抚摸猫猫狗狗,摸得它心里痒痒,极是舒服。只是没想到尹墨脱口而出:“好棒的皮毛,做领子一定很暖和……” 小龙差点喷血,它眼珠一瞪,干脆装死。要杀要剐随你便吧!但本座变成幽灵之后定会把你纠缠至疯!还要纠缠你的子孙,叫他们永不得宁!! “喂,喂?”尹墨发现小龙不动弹了,想必是给勒晕了。他轻轻抱起小龙,朝着岩石走去。 巨大的岩石能遮挡寒风。尹墨四处瞧了瞧,将小龙放进岩石窝里,戳了戳它的鼻孔,还不见动弹。尹墨摇摇头:“我走了啊,咒术会在一个时辰后解除,如果你再去破坏白珊林,我就把你做成毛领!” 尹墨刚离开几步,就听岩石窝里传出嚎叫:“可恶的人类!本座要抽你的筋!喝你的血!让你体无完肤地下地狱见阎王!!” 尹墨翻了个白眼,继续朝前走。 “本座是火焰之躯!不畏风雪!把本座塞进石洞作甚!!你这个贱人!!贱人!!” 话音未落,尹墨冲回石窝前,一把揪住龙尾巴,将小龙在空中旋转两圈,狠狠抛向远处。 见一颗红点伴随着尖叫消失在雪地里,尹墨满意地拍拍手,拉紧领子,快步离开。 ——第一卷·现世·完—— 第二卷:古卷 17、尹家(一) 唤灵师能够御鬼,唤灵,观天象,占未知。从古至今,这是一个极为神圣的职业。 只有天生通灵的孩子才能接受训练,他们被送往唤灵师学院,了解更多关于异界的知识,并提高自己的灵力水平。 我的家乡——夜明镇,便是神隐于尘世的一处秘境,也是培养唤灵师的最大基地。 夜明镇位处阴气极盛之地,本地诞生的孩子天赋秉义。多数唤灵师家庭愿意居住在这个小镇,借助这里的灵气教养孩子,孩子们长大,有的外出闯荡,有的则留在镇上工作。 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夜明镇的唤灵学院上学,喜欢跟幽灵们玩耍,痴迷于咒术,每次学到新花样都会欣喜异常。 唤灵师从小拥有控制五行元素的基础本领,只是每个人属性不同,擅长的元素领域也各不相同。很少有人像我一样,同时与五种元素相和,使用元素时如行云流水,不费吹灰之力。 我本生就有一头奇异的黑发,发中散发的光点和气味会吸引妖怪,要说灵力奇特,再奇也比不过这头黑发。 不过,现在看来,我的灵力奇特可以追溯到上辈子。 眼前这个黑发飘飘的男子,尹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虚空幻境的通道,进出妖界自如,简直是个神仙! 非妖类,要开启虚空幻境的大门,即使是个奇才,也需要修炼至少三十年。而且,召唤大门需要耗费全身灵力,就算打开门,恐怕也没力气往里头走。 尹墨走到陡峭的悬崖之下,灵巧挥手,崖壁上便现出空间入口。虚空幻境的大门像一个塞满紫水晶的旋涡,开启瞬间,光芒璀璨夺目,给他镀上一层晶莹的紫光。 尹墨面色不好。进入幻境之前,他回眸望了一眼,远处群山争鸣,夕阳落在山腰,余晖洒进红楼古城。这景象是人界,是他的家乡,他却悲伤地叹了口气,按住心口,快步走入虚空幻境。 进入妖界,背后依旧是悬崖,只是此崖非彼崖,面前之景,瞬间变成一马平川的白色森林。这里是尹墨最心仪的地方,妖界雪原——白珊林。 尹墨竖起毛领,朝手心呼了口气,裹紧斗篷。他体质极寒,最不该来这冰天雪地之处,但现在,什么事都敌不过他烦躁的心情,唯有白珊林能给他平静。 妖界的夜晚降临。光线渐暗,天边隐约出现一抹蓝光,想必是蓝月亮正在上升。 妖界的夜空,总是由蓝月和红月交替看守,不管夜色是红是蓝,白珊林的美丽一尘未变。 尹墨踏入白珊林,脚下的积雪嘎吱作响。 似乎踩雪也能踩出心情。他低头看着脚印,小小的白叶妖精路过此处,一跟头栽进脚印中,它不满地跳起来,鼓起腮帮,喷出一小撮冰晶。 见小妖精怎样也爬不出来,尹墨不禁笑出声,拾根树枝搭下去。白叶妖精看到面前的庞然大物,倒也没怕,它抱着树枝被拉上来,转眼便跳起来,对尹墨的手背喷出雪霜。 尹墨缩回手,见小妖精跑远,心里更是乐乎。他转身继续往前走,但手上寒意让他不禁咬牙,他拍掉雪霜,用另一只手捂住冻处,继续前进。 不能再接触冰雪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寒冷的空气已经让他够呛,如果再让皮肤沾上寒物,怕是体寒之症会更加严重。 白珊林中间,有一处稍显宽广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块峻峭的石壁。在苍茫的白色中,石壁仿佛水中小洲,安静等候尹墨的到来。 尹墨跃上石壁,用风咒扫开积雪,屈膝坐下来。 大雪之后,白珊林总是十分静谧。晚风吹过,成簇的白叶随之摇晃,发出沙沙声,却也衬得这里更加宁静。 不远处,还能看到几颗歪斜的白珊树,那是一只调皮的妖龙喷火烧断的。幸好那天尹墨在这,及时阻止了妖龙,要不下次再来,怕是只能看到一堆烧焦的木炭。 “如果人界也像这般清静就好了……”尹墨开口自语,眼神有些落寞。 蓝月亮已经露出大半,映得树林一片冰清玉洁。尹墨轻轻抬手,指尖闪过碧绿的星光,一根玉箫显形。他缓缓将箫放在嘴边,闭目吹奏。 悠扬的箫声飘入夜空,一曲流向银河,清澈空灵。 箫声引出树林里的妖精,它们或立于雪中,或坐在枝头,静静聆听天籁之音。每隔一段时间,白珊林总会出现这样美妙的乐曲,妖精们几乎养成习惯,箫声一出,它们便钻出树洞,汇集到森林中央的空地。 “喂!人类——!!” 伴随一声咆哮,熊熊火焰飞掠而过,与尹墨擦肩,将积雪烧融,地面出现焦黑的大坑。 尹墨早察觉到身后骇人的妖气,没想到它潜伏了这么久才出手。不过尹墨身姿灵敏,轻轻一闪便躲过火焰,移动的距离不多不少。 “哈哈哈!跟本座杠上,还敢再踏入妖界?人类,活得不耐烦了吧?!”生着红色鳞片的妖龙盘旋在森林上方,巨大的身体足以遮盖白珊林的天空。 是上次破坏树木的小龙,何时变这么大了?尹墨收起玉箫,起身仰视红色妖龙。 “哼!本座乃妖界之王的坐骑,妖界至尊无敌的蛟龙!如果你现在跪地求饶,本座还能免你神魂尽灭之苦,只让你下地狱走一遭!” 蛟龙怒气冲天,身上的鳞片寒光闪闪。 之前,它与妖王顶撞,被打掉百年修来的外形,变成可怜巴巴的小龙仔。它郁闷地满世界乱撞,最后在白珊林对不会跑也不会叫的树木发泄怒火,偏偏尹墨出现,令它出糗,让它羞恼至极。 现在外貌恢复,力量也回来了,蛟龙要将这个人类碎尸万段!不过在此之前,要好好玩弄他一番,报得羞辱之仇。 蛟龙以为自报家门之后,这个人类会吓得屁滚尿流,但它半天也没等到理想中的反应。尹墨只是看看它的头,又瞧瞧它的爪,慢吞吞吐出一句:“你该减肥了。” 蛟龙:“……”岂有此理!本座如此一条玉树临风、身型矫健的蛟龙,怎能被区区人类再三侮辱?! 它瞪圆眼睛,猛地抬爪,朝尹墨抓去。然而,爪子还没到跟前,蛟龙的身体骤然僵滞。一条宛如巨蟒的锁链腾空飞舞,围绕龙体旋转,锁链散发出的镇压之力气吞山河,让蛟龙无法动弹。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人类的力量远远超乎蛟龙的想象,它有些胆颤,但依然保持凌厉的眼神,语气强势。这世上除了妖王吴傲,没人能让他心生畏惧。 尹墨笑而不语,指尖轻点。一道红色艳光之后,蛟龙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缩小了十几倍,又变成数天前的小龙仔,连浮空的力气都被抽走,直直朝地面栽去。 “喂,就这么睡了吗?” 蛟龙闭着眼睛等撞地,却意外的被人接住。尹墨低头看着怀中小龙,满脸无奈:“小心眼,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若是,等你修成应龙,我就接受你的挑战。” 尹墨笑起来。蛟龙修成应龙,还要再等千年时光,那时他早已不在人世,又何来接受挑战之说? 尹墨的笑清丽脱俗,淡蓝色月光嵌进他的发隙,竟使他如出水白莲,美得令人窒息。蛟龙仰头看着他,两眼有些发痴,它完全没反应过来人类的寿命撑不到它修为应龙,茫然答道:“好啊……” 这么乖就答应了?尹墨眨眨眼,想着小家伙应该受教训了,便解开咒术,将它放下。 谁知蛟龙跳进雪中,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顿时怒火重燃,转身大叫:“本座要烧了你!!”接着,一股细小的火焰朝尹墨喷去。 尹墨一挥袖将它弹出老远,它咳嗽着站起来,瞅见旁边有一只雪狐,顿时心生歹计。该死的人类,你不是要保护这片林子,保护这里的妖精么?现在就让你眼睁睁看本座把那只灵物杀了! 蛟龙飞快地扑出去,甩尾缠住雪狐的脖子,得逞似的大笑起来:“哈哈!看本座拧断这只小狐狸!” 尹墨诧异道:“住手!” 蛟龙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尾巴一紧,勒得雪狐四肢颤抖。 “这里的妖物也算是你的同类,你要屠杀同胞吗?!”尹墨没想到这龙如此黑心,为了报复他居然牵连其他生灵。无奈之下,他幻出玉箫,翡翠色的箫身化作玉佩,飞至蛟龙头顶。 “……什么?”蛟龙刚睁大眼睛,身子就一股脑扎进玉佩。居然是吸收妖物的法器!!当它意识到自己被禁锢之时,一切都晚了。玉佩吸纳了蛟龙,发出淡淡红光,转眼飞回尹墨手中。 玉佩嗡嗡作响,里头传出蛟龙的吼声:“混蛋!放本座出去!!”尹墨不加理会,将玉佩系至腰间,快步走向倒地不起的雪狐。 这只浑身长满白毛的狐狸是雪原上难得一见的生灵,不知为何会现身于此。不过它也真够倒霉,一现身就被蛟龙袭击,看样子吓得不轻。尹墨轻抚雪狐脖颈,用灵力助它恢复生气。 雪狐的毛色十分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待它的呼吸恢复正常,毛茸茸的大尾巴便缠上尹墨的手腕。尹墨很想再摸摸它,但雪狐属寒物,尹墨只觉手心寒冷难耐,不得不抽回手臂。 雪狐站起来,蹭了蹭他的靴子,以表谢意。 尹墨摆摆手,轻声道:“抱歉,是我牵累了你。”说完,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蓝月亮已悬于夜幕中央,是时候回去了。 “再见。”尹墨点头笑道,转身便踏上离开白珊林的道路。雪狐跟了他几步,有些不舍,见尹墨头也不回,只好目送那个背影,最终悻悻离开。 尹墨虽然厉害,但也只能隔几天打开一次妖界之门,而且每次打开门,必须要在大门闭合之前回去。 他再次回到悬崖之下,空间入口已经开始缩小。 “幻姬,没人进出吧?”尹墨入门之前,回头看着崖壁上的一株藤蔓,和颜问道。 “没有,我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呢!”藤蔓的叶片轻轻抖动,嫩叶中钻出一个貌美的女子。她发髻三绕,绕出一尾垂于脑后,红唇艳丽,香肩半露,白衣飘飘。 幻姬是尹墨刚入妖界时,认识的第一个妖物。与其说认识,不如说幻姬自己投怀送抱来得准确。 她驻守在妖界边缘之地,为的就是监视人类不准他们进入妖界,如果有人进来了,多半会被她的幻术吓跑。而尹墨踏进雪原之时,幻姬的迷幻术却对他毫无作用。 尹墨并没使用防御术或破解术,单单只是心如白纸,灵魂纯净得一尘不染。所以幻姬无法映照出他的黑暗,反而被这个相貌绝美的男人迷住,硬是勾搭过来做了朋友。 “谢谢你。”尹墨笑起来,如腊月绽放的白梅,“下次来给你带身衣裳,能遮住肩膀的。” “好啊好啊!”幻姬抚上尹墨的肩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印出烈焰红唇。尹墨的礼物当然来者不拒,她笑靥如花,心里盘算着收到衣裳后如何裁掉肩膀那块。 人界早已过夜,黎明将至。 群山一片沉寂,坐落在山中平原的红楼古城,是尹家一手遮天的地方。这座古城有着很好听也很符合身份的名字——红尘。古城被枫树环绕,每逢秋季,火红的枫叶铺满大街小巷,放眼尽是红色。古城的屋檐也以暗红色瓦片为主,所以又得红楼古城的美名。 不过在茫茫夜色之下,红尘终被湮没。 尹墨唤来灯笼妖,为他照亮山间小路。 他不急不缓地走过蜿蜒的山路,踏进刻着“红尘”的石牌坊,转身遣走了灯笼妖。虽然人们知道妖怪的存在,但尹家有严格的家规,除了工作,不许在外召唤鬼怪。 尹墨摸黑走上青石路。他怕那个无所不能的老爹察觉到他去了虚空幻境,走到家宅时,心里七上八下,直到成功钻回卧房,他才松下气,解下斗篷,疲倦地躺到床上。 “哈哈哈,本座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只怕被老爹骂!”玉佩又鸣叫起来。 蛟龙得意的笑声并没刺激到尹墨,他用手覆住玉佩,道了声“妖孽,晚安”,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蛟龙的笑声僵住,片刻,它破口大骂:“你这只蝼蚁,放本座出去!能跟本座道晚安的只有妖王陛下,你算老几?!还有,你居然不洗漱就睡觉!本座要用三味真火把你这只臭虫烧成灰!!” 18、尹家(二) 卯时刚过,敲门声将尹墨吵醒。 他略带倦意地爬下床榻,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开门。谁知打开门的瞬间,一盆热水迎面泼来,顿时让他睡意全无。 尹墨抹掉脸上的水流,怔怔看着来人。 面前女子一头乌色长发,肌肤如雪,轻罗衣裳衬出身体曲线,弧度优美。若是走在集市,绝对会有无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现在,她一手叉腰,一手拎着木盆,气势汹汹的模样,给“窈窕淑女”这个词冠上一层阴影。 “二姐……”尹墨刚开口,女子眼神一振,硬生生将尹墨的喉咙堵住。 “给你备的浴水就那样放了一晚上!我烧个水容易吗我?!还特地加了焰花精油给你去寒!我从帝都带回那么点儿精油容易吗我?!出门不打招呼,半夜不见人影!你跑哪儿疯去了,啊?非要让我彻夜不眠地等你吗?!”女子扔下木盆,手指顶着尹墨的胸膛,劈头盖脸一顿吼。 “二姐,我知错了,对不住。” 在女子泼辣的骂声中,尹墨只能俯首认错,才能及时熄灭她的怒火,还尹府一片清宁。 女子名叫尹蝶,是尹墨的二姐,尹府的二小姐。 尹蝶芳龄二十二,半年前嫁入帝都的李家,如今回来探亲,却被弟弟气出一肚子的火。 作为这个家里唯一关心尹墨的人,她的关心方式比较粗暴,但尹墨早已习惯,并且每次挨骂心里都是暖暖的,认错时嘴角也是扬着的。 琬煌朝立朝百年以来,百姓对唤灵师极为尊崇。尤其是鼎立于人界的三大家族,尹家、穆家、李家,独霸唤灵界的江山。 主家落于红尘的尹氏一族,门下弟子如云,名震九天。尹家本来同穆家李家一起,在帝都为朝廷效力,但后来厌倦了朝政风云,便隐居于红尘。 作为尹家的血脉之一,尹蝶嫁入李家,一来是因她与李海安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二来是为联络家族感情,毕竟李尹两家曾共事百年,如今又相隔甚远。 尹蝶是昨日回来的。 日暮时分,她一进尹府大门,就见尹墨被几个大弟子围着。那些人好生嚣张,一脸的痞气,对尹墨指手画脚,尹墨却不吭气。尹蝶顿时火冒三丈,挥手用咒术将那些个不正经的弟子撂趴下。 谁都知道尹家二小姐是只美丽的母老虎,只可远观焉。但有人忘记,这只老虎的爪很长,不光护着自己,还护着那外表俊秀的弟弟。 当时尹蝶赶走那些弟子,再回头来,尹墨已渺无踪影。 姐姐才将回来,救了弟弟不说,却连个问候都没得到。尹蝶虽是不爽,却也没怪他。 而今尹墨不但浪费她的好意,回来时也不打声招呼,让她一夜未眠,漂亮的大眼睛周围浮出两坨黑眼圈。性子火爆的尹蝶再也忍耐不住,这才泼了他一头热水。 尹墨湿身的样子实在可怜,再加上那句无比娇弱的“二姐,我知错了”,尹蝶蓦然心软,捏了捏尹墨冰凉的脸蛋,柔声道:“昨晚何时回来的?” “……忘记了。” “那你去哪儿了?” “……后山。” 尹蝶皱起眉,见尹墨衣袖一直淌水,也无暇思考,推着尹墨朝后院的浴房走,“我重新烧了水,趁还热着,快去把身子泡暖和了!” 尹蝶拉起他湿漉漉的黑发,取下自己的纱巾披在他肩上,思忖着刚才做得有些过火,不该泼他一身水。还好是春末,气温不低。 尹墨垂眸看着轻飘飘的纱巾,露出一排皓齿:“二姐,我自己过去就是了,劳您护送多不好。” “有何不好?”尹蝶刚撅起嘴,忽然反应过来,她上次推尹墨去沐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她去帝都修行,其中断断续续回来过几次,碰见尹墨在家就聊上几句,碰不见也就算了。 她面前,早已不是八^九岁的弟弟,而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咳,那我去叫下人给你拿身干净衣裳。”尹蝶尴尬地缩回手,差点跟他一同进了浴房。 尹蝶没走两步,忽然转身,盯着尹墨腰间的玉佩,“你身上妖气很重,没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吧?” “没有。”尹墨诚实地摇摇头。他抓的可是妖王的坐骑,妖界至尊无敌的蛟龙,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尹蝶半信半疑地歪起脑袋,缓缓离开。 “不要走啊!为什么听不见本座?”玉佩中的蛟龙一直在呼救,但像琉璃玉箫这种认主的宝贝,变成玉佩后一样只为主人效力,所以尹蝶听不见蛟龙的声音,更不知妖气从何而来。 尹墨进了浴房后,将玉佩挂在浴池边,淡蓝色穗子漂在热水中,弄得蛟龙浑身热腾腾的,它憋了半天,幽幽冒出一句:“本座也要泡……” “哦,是吗?至尊无敌的蛟龙大人也需要沐浴?在这种凡人用的青水里?”尹墨脱下外衣,解开里衣带,漫不经心地调侃那只恶龙。 “……本座都两天没沐浴了,毛毛粘成一团,极不舒服。”尹墨听了那可怜巴巴的语气,反而得意起来。 关了一晚上就是乖多了,等它完全反省,再把它送回妖界。 尹墨褪下里衣,走进浴池。 刚才还在碎碎念的蛟龙忽然安静下来,让他有些好奇,“闷了?”浴池只有两米长宽,尹墨伸手捞起玉佩,在眼前晃了晃,“如果想出来洗毛毛,就要听话,逃跑者杀无赦!” “可以出来吗?!”虽然只能听到它的声音,但尹墨着实感到蛟龙两眼放光,兴奋地直摆尾巴。 反正蛟龙的力量被咒术压制,无法造成威胁。看在这家伙如此期待的份上,尹墨轻弹玉佩,把它放了出来。 “哈哈!白痴!!” 蛟龙脱离玉佩的瞬间,鼓足气飞向空中,用积聚一夜的妖力喷出火焰。 尹墨低头躲了过去,只是后边衣台上一袭白衣“呼”的燃起来。 “……” 沉默之后,尹墨彻底爆发。 他一把拽住蛟龙尾巴,“你不是要沐浴吗?我来伺候你!!”蛟龙来不及挣脱,倏地被水淹没。 “咕噜噜噜……本座,咕……碰不得……咕噜噜……水……咕噜噜噜噜……”它试图用爪子刨开水,但尹墨直接将它按进池底。蛟龙在水中吐着气泡,身上的鳞片开始发红发烫。 尹墨算看透这只龙了,从它嘴里冒出的话,不是骂人的就是骗人的,再也别想求得宽恕! “少爷!” 尹墨沉在水底折腾蛟龙,忽然看见水光中映出个人影,便“哗啦”一下浮出水面,擦擦眼睛,看到尹府烧柴的小厮。 “小的来送衣裳,见这起火了,便用水浇灭,您看这……” 小厮拿着水桶战战兢兢地看着尹墨,又转头看看烧焦的衣物。 尹墨用脚趾头踩住蛟龙,对小厮摆手道:“拿去扔了罢!” 水中加了浴盐,水色浑浊看不见水面以下的地方。 小厮见水里不断有气泡冒出,便疑惑道:“少爷,这水……” “我在降妖!” 在浴池里降妖?小厮脖子一伸,下巴不禁往下掉:“……妖?”为什么他只看见一连串打屁似的气泡? 尹墨抬眼瞪他:“怎么,你要打探清楚好向谁汇报?” “不不!小的把衣裳放板凳上了,这就离开!” 见小厮慌张地跑出去,尹墨一脸便秘色。他早就知道大哥收买下人监视他,刚才随口一试,没想到连烧柴的都被买了。 尹墨松脚,水面浮出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蛟龙喝了几大口洗澡水,再迟一点,绝对会溺毙于澡池。但它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全身如被强酸侵蚀一般,火辣辣的,水堵住它的喉咙,无法呼吸。 尹墨把它捞起来扔进木桶中,皱眉盯着那不张也不缩的小鼻孔,红色鳞片变暗,像掉色了一样。 难道这家伙真的不能碰水?尹墨伸手戳戳它,发现它滚烫得像刚煮熟的鸡蛋,才心生不妙。 他快速穿好衣裳,抱着蛟龙回到卧房,找了张布垫让它躺。 蛟龙应该喜欢玩水才对,为什么这家伙只会喷火,还不能沾水,真的是蛟龙吗?尹墨撇撇嘴角,将玉佩放在蛟龙头下,“琉璃,用灵力助它恢复元气。” 玉佩发光回应尹墨,光点轻轻飘入蛟龙体内,小家伙顿时舒坦起来,爪子握了握,转身继续打盹儿。 尹墨将布垫移至窗边,和眴的阳光洒在蛟龙身上,蒸发了水分。 尹墨撑着脑袋看它,觉得这一肚子坏水的小龙睡起觉来倒十分可爱,忍不住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想到蛟龙迷迷糊糊地咂咂嘴,低声道:“……吾名赤炎,要为将来称霸天下的妖王大人效力……吴傲大人,本座的男神……” 看来恶龙也有心上人,并不是霸道得目中无人。尹墨轻笑一下,抬头看看太阳。已是辰时,该去吃早饭顺便给爹请安了。嗯,顺便请安,主要是早饭。 “琉璃,等它复原就将它收入体内,免的这妖孽作乱。” 尹墨起身拍拍衣摆,出了卧房,关门之后朝大堂走去。 尹府在红尘的最东边,每日太阳升起,阳光从尹府的屋檐穿过,把这座威严的宅子衬得像座朝圣之地。 尹府的主宅与修灵馆挨着,平日里,弟子们早起修炼,精神抖擞的呐喊声和公鸡打鸣一样准时。每当睡懒觉被吵到,尹墨都格外不爽,但其他人觉得甚好,正了尹家被尹墨拉下去的风气。 尹墨体寒,自小不爱练习法术,成天逃课和鬼怪们玩耍,再好的天赋也被白白浪费。尹父恨铁不成钢,经常训斥尹墨,尹母却溺爱此子,每每护着尹墨不让他受罚。 自从尹母病逝后,尹父脾气更加火爆,经常对尹墨又打又骂。长此以往,尹府的人都知道,尹墨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除了惹尹老爷生气,没有其他特长。 其实,尹墨老早就发现自己体质特异,无论什么法术,多高的阶层,他总能过目不忘,并且一瞬就学会。但他从不透露此事,在外人面前装作弱不禁风,因此免了不少降妖除魔的体力活。 守着秘密的主要原因,当然不是为了偷懒。 尹墨步入大堂,看着已经就坐的一大家子人,目光缓缓落到最为年长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着绛紫色长袍,头戴玉冠,面容英挺,眸子清冷,鬓边两缕白发垂在胸前,一身威严之气。这位就是尹家现任族长,尹墨的父亲,尹天祁。 “早安啊。”尹墨笑呵呵地问候各位。他转过门廊后就摆出这样的笑脸,仿佛瞬间罩上一层虚伪的人皮,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 在座无一人回应。尹墨仍旧笑着,走到空位上坐下,看着桌上的菜式,顿时神采奕奕。 尹天祁右边坐着一个妩媚的女人,虽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她是尹天祁的娇妻,两月前才过门,尹墨至今都没记住她的名字,只管她叫凤姨,绝不喊娘。 尹天祁左边是尹祝,长子,尹墨的大哥。尹祝的相貌和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正不阿的国字脸,凌厉清冷的丹凤眼,只有身高是他俩的分界线。尹祝比他爹高了一个半头,活活一个年轻放大版尹天祁。 桌上还有其他四人,三人是被赐予尹姓的尹天祁的大弟子,还有一人是尹蝶的夫婿李海安,他和妻子一道来探亲,拜见岳父大人。 刚才尹墨道早安时,李海安本要回应,却见其他人都冷眼相看,不免有些疑惑,一疑惑,反应就慢了半拍,于是干脆不作答,等尹墨坐下,才朝他笑了笑。 果然是姐姐看上的人,温婉内敛,一表人才。尹墨悄悄朝李海安回了个笑脸,这次可是发自内心的笑,两颗小虎牙露出来,黑亮的眸子自然弯起。 李海安微微愣住,看着笑得灿烂的小舅子,心里感慨传闻是真真说准了的,尹家三少爷如果是个女人,绝对是国色天香,一笑倾城的美人儿! “蝶儿还不来?”尹天祁稍稍皱眉,一双冷眸落在李海安身上,硬是在阳光明媚的早上给他打了一层霜。显然,妻子疏于礼节,是丈夫的错。 李海安尴尬地笑了笑:“她说要准备一碟好菜,想必就快来了。” 李海安以为尹家隐于红尘,会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但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隐退江湖并不代表扔掉奢华的生活。 早饭而已,尹家居然要同堂相坐,摆出丰盛的菜样,有的可谓是大补。李家只有请宾客才会搞这样的排场,简直惭愧。 尹墨眼尖,看到姐夫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 “饭桌之上,不许胡闹!”尹祝坐在尹墨对面,摆出和尹天祁一样的冷眼,语气僵硬道。 尹墨看到大哥的眼神,反而更加乐呵,直接捂着肚子笑起来,身子越来越弯,最后将整张脸贴于桌上。 尹祝竖起眉毛,刚要发作,门外便跑进一个小厮,脸色煞白:“不好了!老爷!二小姐,火灶……饭……她……” 众人紧张地望着小厮,尤其是李海安,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小蝶怎么了?!” 小厮努力平喘,定神后破音而出:“八宝饭它爆了啊!!!” “……” 卯时刚过,敲门声将尹墨吵醒。 他略带倦意地爬下床榻,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开门。谁知打开门的瞬间,一盆热水迎面泼来,顿时让他睡意全无。 尹墨抹掉脸上的水流,怔怔看着来人。 面前女子一头乌色长发,肌肤如雪,轻罗衣裳衬出身体曲线,弧度优美。若是走在集市,绝对会有无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现在,她一手叉腰,一手拎着木盆,气势汹汹的模样,给“窈窕淑女”这个词冠上一层阴影。 “二姐……”尹墨刚开口,女子眼神一振,硬生生将尹墨的喉咙堵住。 “给你备的浴水就那样放了一晚上!我烧个水容易吗我?!还特地加了焰花精油给你去寒!我从帝都带回那么点儿精油容易吗我?!出门不打招呼,半夜不见人影!你跑哪儿疯去了,啊?非要让我彻夜不眠地等你吗?!”女子扔下木盆,手指顶着尹墨的胸膛,劈头盖脸一顿吼。 “二姐,我知错了,对不住。” 在女子泼辣的骂声中,尹墨只能俯首认错,才能及时熄灭她的怒火,还尹府一片清宁。 女子名叫尹蝶,是尹墨的二姐,尹府的二小姐。 尹蝶芳龄二十二,半年前嫁入帝都的李家,如今回来探亲,却被弟弟气出一肚子的火。 作为这个家里唯一关心尹墨的人,她的关心方式比较粗暴,但尹墨早已习惯,并且每次挨骂心里都是暖暖的,认错时嘴角也是扬着的。 琬煌朝立朝百年以来,百姓对唤灵师极为尊崇。尤其是鼎立于人界的三大家族,尹家、穆家、李家,独霸唤灵界的江山。 主家落于红尘的尹氏一族,门下弟子如云,名震九天。尹家本来同穆家李家一起,在帝都为朝廷效力,但后来厌倦了朝政风云,便隐居于红尘。 作为尹家的血脉之一,尹蝶嫁入李家,一来是因她与李海安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二来是为联络家族感情,毕竟李尹两家曾共事百年,如今又相隔甚远。 尹蝶是昨日回来的。 日暮时分,她一进尹府大门,就见尹墨被几个大弟子围着。那些人好生嚣张,一脸的痞气,对尹墨指手画脚,尹墨却不吭气。尹蝶顿时火冒三丈,挥手用咒术将那些个不正经的弟子撂趴下。 谁都知道尹家二小姐是只美丽的母老虎,只可远观焉。但有人忘记,这只老虎的爪很长,不光护着自己,还护着那外表俊秀的弟弟。 当时尹蝶赶走那些弟子,再回头来,尹墨已渺无踪影。 姐姐才将回来,救了弟弟不说,却连个问候都没得到。尹蝶虽是不爽,却也没怪他。 而今尹墨不但浪费她的好意,回来时也不打声招呼,让她一夜未眠,漂亮的大眼睛周围浮出两坨黑眼圈。性子火爆的尹蝶再也忍耐不住,这才泼了他一头热水。 尹墨湿身的样子实在可怜,再加上那句无比娇弱的“二姐,我知错了”,尹蝶蓦然心软,捏了捏尹墨冰凉的脸蛋,柔声道:“昨晚何时回来的?” “……忘记了。” “那你去哪儿了?” “……后山。” 尹蝶皱起眉,见尹墨衣袖一直淌水,也无暇思考,推着尹墨朝后院的浴房走,“我重新烧了水,趁还热着,快去把身子泡暖和了!” 尹蝶拉起他湿漉漉的黑发,取下自己的纱巾披在他肩上,思忖着刚才做得有些过火,不该泼他一身水。还好是春末,气温不低。 尹墨垂眸看着轻飘飘的纱巾,露出一排皓齿:“二姐,我自己过去就是了,劳您护送多不好。” “有何不好?”尹蝶刚撅起嘴,忽然反应过来,她上次推尹墨去沐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她去帝都修行,其中断断续续回来过几次,碰见尹墨在家就聊上几句,碰不见也就算了。 她面前,早已不是八^九岁的弟弟,而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咳,那我去叫下人给你拿身干净衣裳。”尹蝶尴尬地缩回手,差点跟他一同进了浴房。 尹蝶没走两步,忽然转身,盯着尹墨腰间的玉佩,“你身上妖气很重,没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吧?” “没有。”尹墨诚实地摇摇头。他抓的可是妖王的坐骑,妖界至尊无敌的蛟龙,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尹蝶半信半疑地歪起脑袋,缓缓离开。 “不要走啊!为什么听不见本座?”玉佩中的蛟龙一直在呼救,但像琉璃玉箫这种认主的宝贝,变成玉佩后一样只为主人效力,所以尹蝶听不见蛟龙的声音,更不知妖气从何而来。 尹墨进了浴房后,将玉佩挂在浴池边,淡蓝色穗子漂在热水中,弄得蛟龙浑身热腾腾的,它憋了半天,幽幽冒出一句:“本座也要泡……” “哦,是吗?至尊无敌的蛟龙大人也需要沐浴?在这种凡人用的青水里?”尹墨脱下外衣,解开里衣带,漫不经心地调侃那只恶龙。 “……本座都两天没沐浴了,毛毛粘成一团,极不舒服。”尹墨听了那可怜巴巴的语气,反而得意起来。 关了一晚上就是乖多了,等它完全反省,再把它送回妖界。 尹墨褪下里衣,走进浴池。 刚才还在碎碎念的蛟龙忽然安静下来,让他有些好奇,“闷了?”浴池只有两米长宽,尹墨伸手捞起玉佩,在眼前晃了晃,“如果想出来洗毛毛,就要听话,逃跑者杀无赦!” “可以出来吗?!”虽然只能听到它的声音,但尹墨着实感到蛟龙两眼放光,兴奋地直摆尾巴。 反正蛟龙的力量被咒术压制,无法造成威胁。看在这家伙如此期待的份上,尹墨轻弹玉佩,把它放了出来。 “哈哈!白痴!!” 蛟龙脱离玉佩的瞬间,鼓足气飞向空中,用积聚一夜的妖力喷出火焰。 尹墨低头躲了过去,只是后边衣台上一袭白衣“呼”的燃起来。 “……” 沉默之后,尹墨彻底爆发。 他一把拽住蛟龙尾巴,“你不是要沐浴吗?我来伺候你!!”蛟龙来不及挣脱,倏地被水淹没。 “咕噜噜噜……本座,咕……碰不得……咕噜噜……水……咕噜噜噜噜……”它试图用爪子刨开水,但尹墨直接将它按进池底。蛟龙在水中吐着气泡,身上的鳞片开始发红发烫。 尹墨算看透这只龙了,从它嘴里冒出的话,不是骂人的就是骗人的,再也别想求得宽恕! “少爷!” 尹墨沉在水底折腾蛟龙,忽然看见水光中映出个人影,便“哗啦”一下浮出水面,擦擦眼睛,看到尹府烧柴的小厮。 “小的来送衣裳,见这起火了,便用水浇灭,您看这……” 小厮拿着水桶战战兢兢地看着尹墨,又转头看看烧焦的衣物。 尹墨用脚趾头踩住蛟龙,对小厮摆手道:“拿去扔了罢!” 水中加了浴盐,水色浑浊看不见水面以下的地方。 小厮见水里不断有气泡冒出,便疑惑道:“少爷,这水……” “我在降妖!” 在浴池里降妖?小厮脖子一伸,下巴不禁往下掉:“……妖?”为什么他只看见一连串打屁似的气泡? 尹墨抬眼瞪他:“怎么,你要打探清楚好向谁汇报?” “不不!小的把衣裳放板凳上了,这就离开!” 见小厮慌张地跑出去,尹墨一脸便秘色。他早就知道大哥收买下人监视他,刚才随口一试,没想到连烧柴的都被买了。 尹墨松脚,水面浮出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蛟龙喝了几大口洗澡水,再迟一点,绝对会溺毙于澡池。但它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全身如被强酸侵蚀一般,火辣辣的,水堵住它的喉咙,无法呼吸。 尹墨把它捞起来扔进木桶中,皱眉盯着那不张也不缩的小鼻孔,红色鳞片变暗,像掉色了一样。 难道这家伙真的不能碰水?尹墨伸手戳戳它,发现它滚烫得像刚煮熟的鸡蛋,才心生不妙。 他快速穿好衣裳,抱着蛟龙回到卧房,找了张布垫让它躺。 蛟龙应该喜欢玩水才对,为什么这家伙只会喷火,还不能沾水,真的是蛟龙吗?尹墨撇撇嘴角,将玉佩放在蛟龙头下,“琉璃,用灵力助它恢复元气。” 玉佩发光回应尹墨,光点轻轻飘入蛟龙体内,小家伙顿时舒坦起来,爪子握了握,转身继续打盹儿。 尹墨将布垫移至窗边,和眴的阳光洒在蛟龙身上,蒸发了水分。 尹墨撑着脑袋看它,觉得这一肚子坏水的小龙睡起觉来倒十分可爱,忍不住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想到蛟龙迷迷糊糊地咂咂嘴,低声道:“……吾名赤炎,要为将来称霸天下的妖王大人效力……吴傲大人,本座的男神……” 看来恶龙也有心上人,并不是霸道得目中无人。尹墨轻笑一下,抬头看看太阳。已是辰时,该去吃早饭顺便给爹请安了。嗯,顺便请安,主要是早饭。 “琉璃,等它复原就将它收入体内,免的这妖孽作乱。” 尹墨起身拍拍衣摆,出了卧房,关门之后朝大堂走去。 尹府在红尘的最东边,每日太阳升起,阳光从尹府的屋檐穿过,把这座威严的宅子衬得像座朝圣之地。 尹府的主宅与修灵馆挨着,平日里,弟子们早起修炼,精神抖擞的呐喊声和公鸡打鸣一样准时。每当睡懒觉被吵到,尹墨都格外不爽,但其他人觉得甚好,正了尹家被尹墨拉下去的风气。 尹墨体寒,自小不爱练习法术,成天逃课和鬼怪们玩耍,再好的天赋也被白白浪费。尹父恨铁不成钢,经常训斥尹墨,尹母却溺爱此子,每每护着尹墨不让他受罚。 自从尹母病逝后,尹父脾气更加火爆,经常对尹墨又打又骂。长此以往,尹府的人都知道,尹墨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除了惹尹老爷生气,没有其他特长。 其实,尹墨老早就发现自己体质特异,无论什么法术,多高的阶层,他总能过目不忘,并且一瞬就学会。但他从不透露此事,在外人面前装作弱不禁风,因此免了不少降妖除魔的体力活。 守着秘密的主要原因,当然不是为了偷懒。 尹墨步入大堂,看着已经就坐的一大家子人,目光缓缓落到最为年长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着绛紫色长袍,头戴玉冠,面容英挺,眸子清冷,鬓边两缕白发垂在胸前,一身威严之气。这位就是尹家现任族长,尹墨的父亲,尹天祁。 “早安啊。”尹墨笑呵呵地问候各位。他转过门廊后就摆出这样的笑脸,仿佛瞬间罩上一层虚伪的人皮,怎么看都是皮笑肉不笑。 在座无一人回应。尹墨仍旧笑着,走到空位上坐下,看着桌上的菜式,顿时神采奕奕。 尹天祁右边坐着一个妩媚的女人,虽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她是尹天祁的娇妻,两月前才过门,尹墨至今都没记住她的名字,只管她叫凤姨,绝不喊娘。 尹天祁左边是尹祝,长子,尹墨的大哥。尹祝的相貌和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刚正不阿的国字脸,凌厉清冷的丹凤眼,只有身高是他俩的分界线。尹祝比他爹高了一个半头,活活一个年轻放大版尹天祁。 桌上还有其他四人,三人是被赐予尹姓的尹天祁的大弟子,还有一人是尹蝶的夫婿李海安,他和妻子一道来探亲,拜见岳父大人。 刚才尹墨道早安时,李海安本要回应,却见其他人都冷眼相看,不免有些疑惑,一疑惑,反应就慢了半拍,于是干脆不作答,等尹墨坐下,才朝他笑了笑。 果然是姐姐看上的人,温婉内敛,一表人才。尹墨悄悄朝李海安回了个笑脸,这次可是发自内心的笑,两颗小虎牙露出来,黑亮的眸子自然弯起。 李海安微微愣住,看着笑得灿烂的小舅子,心里感慨传闻是真真说准了的,尹家三少爷如果是个女人,绝对是国色天香,一笑倾城的美人儿! “蝶儿还不来?”尹天祁稍稍皱眉,一双冷眸落在李海安身上,硬是在阳光明媚的早上给他打了一层霜。显然,妻子疏于礼节,是丈夫的错。 李海安尴尬地笑了笑:“她说要准备一碟好菜,想必就快来了。” 李海安以为尹家隐于红尘,会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但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隐退江湖并不代表扔掉奢华的生活。 早饭而已,尹家居然要同堂相坐,摆出丰盛的菜样,有的可谓是大补。李家只有请宾客才会搞这样的排场,简直惭愧。 尹墨眼尖,看到姐夫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 “饭桌之上,不许胡闹!”尹祝坐在尹墨对面,摆出和尹天祁一样的冷眼,语气僵硬道。 尹墨看到大哥的眼神,反而更加乐呵,直接捂着肚子笑起来,身子越来越弯,最后将整张脸贴于桌上。 尹祝竖起眉毛,刚要发作,门外便跑进一个小厮,脸色煞白:“不好了!老爷!二小姐,火灶……饭……她……” 众人紧张地望着小厮,尤其是李海安,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小蝶怎么了?!” 小厮努力平喘,定神后破音而出:“八宝饭它爆了啊!!!” “……” 19、尹家(三) 尹府西院有座池塘,名为万灵池。小桥流水,杨柳翩翩,还未立夏,池边已是繁花锦簇,有如天宫仙源,令人望而观止。 下人和普通弟子是进不得万灵苑的,此处优雅静谧,只留给尹氏独享。 尹墨坐于石桥横柱之上,心不在焉地玩弄腰间玉佩。桥下碧波粼粼,映出一个身着水蓝色广袖长衣的男子,黑发披肩,姿态闲雅。 “你真像女人!”蛟龙卧在玉佩中,戏谑地笑着。 它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先被打回原形,又被法器镇压,接着溺水咽气,好像一辈子的霉运都走完了,而且这些霉运都由同一人带来。 于是等它清醒后,发现救了自己的也是尹墨,干脆在心里暗骂这人魂魄分裂,嘴上开始各种调戏:“你不如换上女装给本座瞧瞧?”“要不要本座给你买胭脂水粉?”“娘子,本座要和你共度春宵!” 尹墨不回话,神色有些黯然。蛟龙以为成功地打击到他了,立刻哈哈大笑,震得玉佩嗡嗡作响。 “尹墨!” 桥边传来女子喊声。尹墨没回头,便知道是二姐来了。 尹蝶气呼呼地跑上桥,瞪着尹墨那张懒洋洋的猫咪脸,“我做八宝饭负伤了呀,你居然不来关心一下?” “不是有姐夫吗?”尹墨侧脸看着尹蝶手上乱七八糟的绷带,忽然觉得自己高估了李海安的包扎水平。他叹了口气,跳下石柱,拉起尹蝶的手,重新给她包扎。 这样被牵着手,尹蝶的怒火顿消,她眯起眼打量尹墨,心想时光如梭,自己宠爱的弟弟已长大成人,能反过来照顾姐姐了,感觉真温暖。 可惜温暖感持续了不到十分之一炷香,尹墨便将她的小心肝打入冰窖:“二姐,你不会下厨还难为自己,姐夫会心疼的。何况,我从没听说过唤灵师会被八宝饭炸伤,你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话音刚落,尹蝶就跳起来给了他一头锤,心里忿忿不平。还不是因为知道尹墨最爱吃娘做的八宝饭,她才想尝试一下,谁知会出岔子啊! 尹墨吃痛地捂着额头,看到李海安站在万灵苑的拱形石门下,朝这边招手。尹墨拍了拍尹蝶的肩膀,解脱道:“二姐,你快走吧,姐夫来找你玩了。” 尹蝶回头看看,撅起嘴,又狠狠踢了尹墨的小腿,“我好不容易回趟娘家,你就这样对我!” “哈哈,这婆娘真凶!踢得好,解本座心头之恨!”蛟龙放肆地怪笑起来。尹墨抽了抽嘴角,紧紧扣住玉佩。 尹蝶和李海安离开之后,万灵苑又陷入沉寂。 淡淡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引来池底的金鱼浮出水面晒太阳。 尹墨趴在石柱上,轻抖指尖,灵力化成一颗颗细小的种子,撒进池塘。金鱼迅速聚集过来,贪婪的吮吸种子。 万灵池的鱼儿比较特殊,它们的身体几乎透明,只带着浅浅的金色。 这些鱼是尹母生前从灵界带回来的,她当宝贝似的养着。鱼儿以灵力为食,不吃其他东西,尹母去世后,就很少有人来喂它们,只有尹墨隔两天过来看看,顺便挥洒灵力。 “哦!吴傲大人也有这样的鱼!”蛟龙看见池里的金鱼,瞬间激动起来。 尹墨扬起嘴角:“每次提到妖王,你都格外兴奋。你很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如果没有吴傲大人,本座就无法破壳而出,是他给了本座生命!”蛟龙说得热血沸腾,忽然感到气氛不对,它居然和仇人聊起来了,这怎么行!于是话锋一转,开始数落尹墨:“像你这种蝼蚁,不配知道吴傲大人的事!” “呵,能让恶霸这么服帖,不愧是妖王。”尹墨笑道。 哼!蛟龙鼻孔一翻,小脸朝天。它最爱听两种话,一是有人夸它的妖王,二是有人喊它作霸王。它认为“恶霸”这个词也差不多,带个“恶”字更有魄力。显然它会错意了。 蛟龙在玉佩中,看外面的世界一片绿蒙蒙。它用力擦擦玉壁,试图看清池中的金鱼,却忽然瞥到湖面多出两个倒影。 它转头看看两边,尹墨身边空无一人,可水中确实有两个人影在接近。 “喂!小子,有人用了遁形术在你身后!”蛟龙刚喊出声,尹墨的手臂便被人扼住。 两个青衣男子捂住他的口鼻,瞬间从桥面消失。 眨眼间,尹墨被人推向岩石,狠狠撞在石壁上。 他咬牙,还没看清周围环境,便被一掌打倒在地,背上按了一道封印咒,压制他的灵力。 蛟龙在玉佩中乱作一团,恼火地大叫起来:“还手啊!白痴!”它实在想象不到,能随意进出妖界、轻易将它收服的人,此刻,居然被拳脚伤到?岂不是间接贬低了它的本事,真是天大的笑话! 尹墨握了握拳,终是松开手,扣住玉佩,低声道:“安静,赤炎。” “!”蛟龙吃惊地瞪着他,脑袋不停思索自己何时透露了姓名。 低沉冰冷的男音从头顶传来:“你倒是笑啊?” 一双银纹黑靴出现在眼前,尹墨缓缓抬头,意料之中的面孔映入眼帘,他擦擦嘴角,笑起来:“哥,你把我打我趴下,是要给我压岁钱么?” 尹祝嘴角一抽,手掌顺势捞起尹墨的前襟,将他按在岩石上,“今日饭堂之上,你故意让我难堪!” 尹墨抓住那只刚硬的大手,无辜地眨眨眼:“我做了什么?” “你笑了!” “……那又怎样?” “你在笑我!” “我在笑爹。” “……”尹祝脸上滑下几道黑线,手上力道更加凶猛,“你笑爹作甚?” “我笑爹逢场作戏,在李家人面前大摆筵席。”尹墨闭上眼,叹了口气,“平时早饭并不这样,今日却特地摆给姐夫看,姐夫还为此倍感惭愧,我看着觉得好笑。” 尹祝抖抖眉毛,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里是尹府后山的翠竹园,尹祝练武之地。 尹墨瞄了眼后面两人,带他来的两名青衣男子,是与尹祝交好的师兄弟,袁成和马亦。 昨日便是他们带头找尹墨麻烦,想必今日之事,也是他们在尹祝耳边作梗,引他大发脾气。 “既然误会一场,哥,放了我吧?” 看着尹墨人畜无害的笑容,尹祝刚要松手,袁成便来阻止:“不行!这小子油腔滑调,连师父都敢嘲笑,若不教训一下,怕还会以下犯上!还有,昨日因为他,我和马亦被师姐揍了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 尹祝什么都好,就是定力不够,容易被人驱使。何况袁成和尹祝一同长大,他们的关系比尹墨这个弟弟来得更加亲密。 尽管尹墨不想承认,但袁成的说辞确实将尹祝控制了。 “那交给你们好了!”说完,尹祝意味深长地朝尹墨笑了笑,“他要是有本事,也不会被打得很惨。” 尹祝早就怀疑他这个弟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弱不禁风,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花钱买通府里的小厮监视尹墨,但至今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如今是个好机会。尹祝松开手,默默退到一旁。 如果尹墨有实力,破解背上那道封印咒也是轻而易举的。尹祝倒要看看,平日游手好闲的三弟,究竟隐藏了什么力量? 见两个男人虎视眈眈地靠过来,尹墨急忙捡起地上的竹竿,挡在面前:“二姐不在便罢,她在,你们还敢动我!?” 正因为顾忌尹墨的二姐,袁成和马亦才花心思把他带出尹府。只要不留证据,打死不认帐,谁知道是他们揍了尹墨? 蛟龙在玉佩中上蹿下跳,气急败坏地大叫:“小子,把本座放出去,本座帮你收拾这帮蝼蚁!” 尹墨摇摇头,干脆将视线移回尹祝身上:“哥,放了我吧?”他的声音故作颤抖,眼睛也配合着浮出水汽。 尹祝僵了一瞬,随即冷哼一声,淡淡道:“别把他弄死了。” 尹墨欲哭无泪,只能拔腿就跑。 袁成一个风咒将他拉了回来,抢过他手中的竹竿,两手一转,箍住他的肩膀,马亦趁机打出一拳,正中尹墨腹部。 尹墨咬紧牙关,吸了口冷气,见马亦还要出拳,他一个激灵,借身后人的臂力跳起来,抬脚将马亦踢飞。 “臭小子!”袁成扭住他,一个背摔将尹墨砸在地上,接着一脚踩住他的背,将他的手臂反扯过来。 “老子叫你还击!”他一吼,手上力道加大,尹墨痛得叫出声来,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袁成兴奋地笑起来,伸手扣住尹墨的手指,用力将那四根颀长的手指往外扳,“你不是很会吹箫吗?老子今天就把你的手指折了,看你以后拿什么讨好师姐!” “……放手……”尹墨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声音也虚得像团棉花。 被踢的马亦才爬起来,火冒三丈地拾起竹竿,朝尹墨双腿打去。 蛟龙鼓足力气冲撞玉佩,无果,眼看尹墨就要被揍成残废,刹那间,竹林深处蹿出五根黑色触手,暴风般袭来,卷住马亦双臂,将他抛出六十尺远。 袁成吓了一跳,抛下尹墨朝旁边跳开。尹祝反应过来,立刻召唤法阵将袁成护住,但下一刻,两人都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尹墨慢慢爬起来,见尹祝和袁成面色青白,还没弄清状况,下巴便被一只玉手捏住。 “好狼狈啊!” 百褶如意裙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女妖香肩半露,酥胸若现,两只手捧住尹墨的脸,眼中流出疼惜之色。 “……幻姬?”尹墨扶住肩膀,有气无力地看着女妖。 幻姬嘟起嘴,娇媚地笑起来,纤纤玉手滑到尹墨腰间,“人家等不及你,便自己出来买衣裳,谁知人间布艺精湛,害人家看花了眼,挑了半天。你瞧,怎样,好不好看?”她左右摇摆,百褶裙跟着飘出花瓣。 “……嗯。”尹墨有些茫然。 她用指尖轻轻滑过尹墨的鼻梁,心悦道:“呐,方才我救了你,所以接下来,你不能生我的气哦!” 尹墨还在迟疑,幻姬便飘到空中,嗔怪道:“小少爷真是任性,擅自抓走妖王的坐骑,差点让小女子待罪受罚!还好,人家熟悉你的气息,轻松找到你,总算可以在妖王发火之前把蛟龙送回去!” 尹墨怔了怔,恍然抬头,发现自己的玉佩到了幻姬手上。他瞳仁一震,紧张道:“还给我!” 然而,幻姬嫣然一笑,摇头消失。 幻姬进入妖界的速度极其之快,尹墨措手不及,眼睁睁看她将玉佩带走,琉璃之气骤然断绝。 糟了…… 尹墨按住胸口,呼吸乱了分寸。 琉璃玉箫,不但可以演奏空灵之乐,还可幻作法器镇压妖物。但最重要的,是玉箫认主之后,只要在三百丈内,便能吸纳主人的不净之气。 尹墨从不在人前运用法术,因为他的灵力中充斥着强烈的鬼气。对尹墨来说,不净之气,就是他浑身散发的鬼魅之息。 带着鬼气的人,被称为鬼化之人,定会被当作异物铲除。 即使不用法术,尹墨的身体依旧散发着鬼气,只可靠琉璃玉箫吸纳遮掩。而现在,他一时大意,玉箫竟被幻姬带入妖界。 玉箫的力量消失,他身周马上腾起黑雾,体寒之症愈发严重。 尹母生前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将琉璃丢失,尹墨不敢继续往下想,如果这个秘密暴露,他怕自己连个容身之地都没了。 幸好幻姬的妖术还未消失,尹祝与袁成两眼无神,依旧沉沦在一望无际的噩梦中。 “没办法了……” 尹墨低头,念出禁忌之咒。 一阵宝石光芒过后,他将魂与魄分离,魄压于魂中,魄散出的鬼气开始收缩,黑雾逐渐消散。 魂魄分离,这个咒术只能维持七天,如果七天内无法拿回琉璃玉箫,他也必须让魂魄合并,否则就将魂飞魄散,永远从世上消失。 尹墨缓缓抬起手,看着苍白的指尖。 以他现在的力量,只剩一半魂,是无法打开虚空幻境的。要追回玉佩,必须寻求别人帮助。而除他以外,红尘中,唯一能进入妖界的人只有尹天祁。 要去求爹帮忙,不如直接杀了他…… 唉,究竟因为谁他才惹出这些事? 尹墨颓然叹气,最后把错误通通归到那条恶龙身上。 20、烟火游园(一) 尹墨是怎么也没想到,被群殴的人反而要受罚? 尹天祁坐在正堂之上,冷眼看着堂下的尹墨,不论身边的尹蝶如何哀求,他一挥袖,几个小厮就将尹墨拖至大院内,上了手镣罚跪一夜。 罪名是“召唤恶鬼伤人”。 若是说来,只能感慨袁成吹牛不打草稿的本领,施暴者居然把自己说成被害者,良心全无。 转眼间,尹墨变成恶魔,因为不满尹祝说话的态度,居然趁他在翠竹园练武的时候进行偷袭。幸好袁成和马亦及时赶到,救了尹祝一命。 见偷袭失败,尹墨又唤出恶鬼,打折了马亦的胳膊,并对袁成和尹祝施加幻术,让他们精神崩溃。 尹墨跪在夕阳下,一脸阴沉。 回忆起尹蝶和袁成激烈的辩论赛,明明尹蝶占了上风,却因为大哥一句“袁成没有说谎”,爹就信了。 就算大哥有点缺心眼、有点盲从,但为人是诚实的,为何今日撒出一个弥天大谎,害自己的亲弟弟受罚。 尹墨边跪边叹气,头发都要白了。这下可好,怎么请爹帮忙,怎么取回玉佩?……只能祈求幻姬自己七天内将玉佩送回。 袁成坐在屋檐下冷笑。尹天祁命他盯着尹墨,不准别人接近,谁敢给他水和食物,就要跟他一起受罚。 尹蝶好几次试着冲过来,都被李海安拦住,于是她把怒火转移到李海安身上,对他又踢又打。 尹府上下,能毫不动摇地信任尹墨的,只有姐姐了吧。 尹墨真的跪了一夜。 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去,眼看就要破晓,天空居然降下小雨。雨滴“啪嗒啪嗒”打在他身上,没多久,就把他淋成落汤鸡。 老天啊,一定要玩死我才甘心吗?尹墨没力气骂天,身体在冰凉的雨水中瑟瑟发抖。 这时,李海安举着纸伞从远处跑来,拿钥匙开了手镣。见尹墨腿麻,他便将尹墨背起来,淌着泥水往回走。 “姐夫,大好人……”尹墨抱着李海安的脖子,虽然浑身乏力,心里却是无比感激。 李海安看他这么狼狈,笑容到了嘴边亦变成苦笑,“小蝶一听见雨声就跑去找爹,说你体寒,不能淋雨,爹这才肯放你一马。” “姐姐,大好人……”尹墨将脑袋往前靠了靠,李海安身上热腾腾的很舒服,只是他一身湿衣,又怕将李海安的衣裳弄脏,所以只敢动脑袋。 李海安将尹墨送回卧房,便去火灶端热汤。 尹墨擦干头发,换了身衣裳,站在窗边活动腿脚。月白色宽袖搭在木桌上,不小心扫落一枝海棠。他疑惑地捡起海棠花,朝四周望了望。 桌上莫名出现一枝花,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最开始是丁香,然后是玉兰,现在是海棠,每次都是清晨之前出现,却不知何人所为。 今日尹墨不在卧房,适才回来,外面还下着雨,说不定放花之人还未远去。他拿着海棠走出门,沿着长廊走动,四处张望,希望能看见人影。 天色很暗,尹墨寻了半天也没收获,但远远看见尹天祁的书房有烛光,便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房里传出尹蝶的声音:“爹,你到底把尹墨当何人,难道他不是尹家的孩子吗?你对他如此冷淡,若娘在世,定不会原谅爹!” 尹墨胸口一紧,停下脚步,靠在门柱上静听。 “兰儿在世,哼……”尹天祁冷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尹蝶无知,“若没有尹墨,说不定兰儿还能在世!” 此话一出,尹蝶惊得无法开口。 尹墨的瞳仁不停颤抖,呼吸变得冰凉。 娘为何要抛下墨儿,为何早早离开?他曾经问过爹,然而,当尹天祁对他大发雷霆,一阵吼骂之后,他才知道,害死娘的,是自己。 “尹墨的寒症绝非寻常,接触过久,兰儿的体质也愈来愈差,若她肯听我的,绝不会因病早逝!”尹天祁锤了下桌子,烛光跟着晃动。 尹蝶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犟道:“这不是尹墨的错!难道因为天生体寒,他就注定要被冷落一辈子吗?” 她的声音有点哑,眼睛已经湿润了,“你当初送我去帝都,是怕我被他的寒症影响吗?爹,你太卑鄙了……我很敬佩娘,就算知道如此,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疼惜尹墨,为何你做不到?……” 尹蝶哭了。 尹墨站在门外,空洞的眼神落在水洼中。涟漪,一圈又一圈,像尹蝶的眼泪,让他心生波澜。 被女儿数落,尹天祁并没生气,只是静了半晌才开口:“若尹墨能上进一点,对得起尹氏,我也不会冷落他至此。” 尹蝶的哭声断断续续,终于止住。 尹天祁绕过书桌,拍拍尹蝶的肩膀,轻声道:“尹家众多弟子中,尹墨作为血亲,应当更加优秀,可他……”尹天祁顿了顿,思量道,“好比,炎炎烈日,一排杨柳庇荫,行人走在树下,无不惬意。但其中,有一颗枯树,无花无叶,庇不得半点阴凉,行至树下时,你作何想?” 尹蝶望着他:“……作何想?” “既然是枯树,何必栽培?”尹天祁挥袖,语气逐渐强硬,“难得树荫夹道,安逸之情到此戛然而止,坏了一道的名声!我恨不得将此树砍去,要他何用?!” 心跳骤停,手中海棠滑落。 尹墨垂眸,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原来,我在爹的心中是如此,已经到,恨不得让我消失的地步了…… 烛蕊摇晃,风露轻打衣裳。天空像结了霜的银镜,投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巳时,雨停,天空放晴。 昏暗的天色忽然明亮,仿佛从黎明直接跳到午后。 修灵馆派来几名弟子帮尹府清理积水,一时间,水咒满院飞舞。 东边厢房,尹蝶刚画好妆容,李海安便推门进来,“端去热汤时他就不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这个弟弟也太任性了!” “不准你说他。”尹蝶放下朱钗,转头瞪着李海安,“这世上能欺负他的只有我,能说他的也只有我!” 李海安笑起来,走到尹蝶身后,按住她的两肩,低头端倪,“你这么严厉,不怕吓走他身边的女子,让他孤独一世?” 尹蝶嘟起嘴,思量一下,改口道:“好吧,在他娶妻之前,只有我!” “啊,我好嫉妒啊……”李海安弯下腰,眯眸叹气。 铜镜中,映出一对俊男美女,男子环住女子薄肩,缓缓将嘴唇贴上女子耳垂,发丝交缠,衣袂相溶,好一幅水墨天仙图。 “等等!”尹蝶忽然转身,推开李海安,“哪有姐夫嫉妒小舅子的?” 李海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将尹蝶从椅子上横抱起来,一把扔到床上。 “哎,干嘛呢!我刚上了妆,不要乱来!” 李海安低头便吻了下去,舌尖抵住尹蝶的牙齿,左右开弓伸不进去,皱眉道:“张嘴。” 尹蝶咬牙摇头,心中暗骂李海安大早上乱发疯,拳头跟着捶了出去。不料李海安倾身压住她,手掌滑过她的腰际,惹得她身子一软,齿间微松。 一个深吻趁机钻入尹蝶嘴中,柔软的舌头在她口中来回游走。她回吻过去,双手用力抓住李海安胸膛,下一瞬间,她翻身将李海安压在身下,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李海安捂住嘴,一滴泪珠滚下来。 “这就是欺压老娘的后果!”尹蝶拽开他的手,又在他鼻子上啃了一口。 “娘子饶命啊!”李海安两手僵硬,想推她又不敢下手,无所适从,十根指头像干枯的树枝立在空中,最后只好抓着床单忍痛。 折腾完之后,李海安失魂落魄地趴在床上,衣冠不整,暴露出的肌肤上堆满咬痕。 “尹墨应该回来了吧?”尹蝶理好衣裳,准备出门,回头一看又觉得惨不忍睹,于是捞起棉被将李海安盖住,拍拍手,出门而去。 李海安:“……” 西边万灵苑,尹墨坐在红亭内,听着东边的喧嚣,心却像一潭死水。 他的思绪不断往下沉,眼皮跟着沉重起来。 “这不是三少爷吗?被罚跪一晚,怎么还有兴致在这里赏鱼啊?”身姿婀娜的女人走上石桥,朝亭子里的尹墨灿然一笑,手中的六菱纱扇在胸前轻摆。 “早安,凤姨。”尹墨漠然道。 宁凤愣了一瞬,旋即笑得更加灿烂。以往见到尹墨,她得到的不是白眼便是冷笑,今日倒是好运,不但得到回复,还是一句恭恭敬敬的早安。 她几步扭到尹墨身边,挨他坐下,一身烟云牡丹裙铺在亭椅上,好生艳丽。 尹墨反应过来,起身便要离开,谁知宁凤飞快拉住他的衣袖,柔声道:“墨儿,到娘身边来啊。” 尹墨一怔,用力甩开宁凤的手,怒道:“你不是我娘,不准这么叫我!” “这可是你说的啊!”宁凤起身靠近尹墨,浓郁的胭脂味阵阵扑鼻。她将扇子贴在尹墨胸口,探头笑道:“不是娘,所以我对你怎样都不要紧咯?” 宁凤初进尹家时,便被尹墨的相貌吸引。才过门两个月,她对尹墨动手动脚的次数已不下二十。 明明是尹天祁的人,却对尹天祁的儿子心有不轨,真不知她是怎么嫁进来的!尹墨对她的纠缠倍感厌烦,刚要将她推开,谁知她扯开衣襟,脱口就喊:“非礼啊!” “闭嘴!”尹墨急忙捂住她的嘴,郁闷道,“你究竟要怎样?” 宁凤弯起眼睛,举起扇子拍拍尹墨的手臂。尹墨松开手,谨慎地看着她。 “今晚鸳鸯湖边赏烟火,天祁不陪我去,你陪我怎样?”宁凤整好衣襟,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将昨日看到的事全部跟天祁说一遍!” “……什么事?” “当然是翠竹园发生的事啊,不知一身鬼气从何而来?” 尹墨一惊,盯着宁凤半天说不出话。 “那就这么定了。”宁凤捏住尹墨的下巴,挑起他的脸,“今日戌时,我在鸳鸯湖边的城栾酒楼等你,你若不来,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见尹墨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宁凤得意起来,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转身摇步离去。 尹蝶跨入拱门,与正要离开万灵苑的宁凤撞个正着。宁凤眉眼一挑,挥着纱扇与她擦肩而过。 和尹墨一样,尹蝶对这个后娘相当厌烦。宁凤成天华衣锦饰,在府中招摇,像一只怀春的孔雀。不知尹天祁是看上她哪里,竟相识不到半月就将她娶进门。 尹墨还站在亭中,眼神萧然。 他听见脚步声,转头看着尹蝶,轻声道:“二姐,我好像要死了……” “胡说什么呢!”尹蝶快步上前,见他面色苍白,额边布满细汗,不禁皱起眉,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寒症加重了!定是晚上着凉,又淋了雨,现在还不好好休息,跑来这里吹风!”尹蝶心焦,拉起他的手往回走,谁知尹墨却立在原地不肯动。 尹蝶转过脸,担忧道:“怎么了?” 尹墨颔首,平日灵动的眸子此刻覆着一层灰翳,看上去毫无生机。 他将手抽回来,语气低沉:“二姐,如果我不是爹亲生的,他不想要我就理所应当了吧?” “什么不是亲生的?爹只是对你严厉,怎么会不想要你?”尹蝶转身正对尹墨,两手抓住他的胳膊,低头试着与他对视,可尹墨的目光躲躲闪闪,黑发垂在额前,头愈低愈看不见脸。 半天,尹墨才开口:“……二姐回来那日,揍了袁成他们,因为他们奚落我,说我不是尹家人,是娘从外面抱回来的……” 几日来,尹墨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他的面容与尹母无半点相似,怪异的体质在尹家也无先例,唯独今早听到尹天祁说尹墨是血亲时,他才放下心来,结果又被尹天祁后面的话打击个半死。 “痞子说的话你也信?”尹蝶干脆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就是尹家人,是我和娘最最最疼爱的墨儿,你是信我还是信那帮痞子?” 尹墨将手放在尹蝶的手腕上,回望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许久之后,他露出一抹微笑,终于点头道:“信二姐。” 尹蝶扯扯他的耳垂,重新拉起他的手,“走吧,回房歇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二姐,”尹墨跟了几步,开口询问,“今晚鸳鸯湖边有烟火,你和姐夫要去看吗?” “哈,我们挑这个时候回来,就是为了烟火啊!”尹蝶听到烟火二字,立刻兴奋起来,挽住他的手臂说道,“虽然帝都也有烟火盛会,但远远没有这里惬意!想想啊,湖面花灯,空中烟火,街边还有面具、香包、糖人儿,多热闹啊!” 说到这,尹蝶忽然顿住,抬眼看着尹墨,声音低了三分:“当然,如果你身体没有好转,我会留下照顾你的。” “那可不行,为了二姐,我现在就能好起来!”尹墨挥挥拳头,以示他感觉好多了。 尹蝶扑哧一声笑起来,加快了步子,“好得再快,也要睡一觉才行,你一夜未眠还有兴头说笑,真叫人佩服!” 尹墨表面上浅笑,心中却无限忧愁。 他灵力高强,掩饰了魂魄残缺的虚弱,却掩饰不住寒症加重造成的影响。现在不光要想办法找回琉璃玉箫,还要想办法堵住宁凤的嘴,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待万灵苑重归寂静,一只白狐从树后冒出脑袋,银色的眼珠子四处转动。 片刻,它蹿上树,跳出尹家院墙。 落地瞬间,出现一位白发小公子,身着滚雪细纱短袍,两鬓的白发轻轻捆在脑后,眉眼间透着温婉的英气。 “请问,鸳鸯湖在何处?”小公子拦住一名路人,礼貌作揖。 “哦,在西街旁……”路人伸手指去,目光却停在男孩脸上移不开。这孩子相貌清雅,仿佛白衣仙童下凡,任谁看了都收不回神。 “谢谢。”小公子轻笑,徐步朝西街走去。 路人望着那脱俗的背影,怅然感慨:红尘之中,除了尹家三少,居然还能看见如此尤物!唉,我这般相貌,何时能讨到老婆啊…… 尹墨是怎么也没想到,被群殴的人反而要受罚? 尹天祁坐在正堂之上,冷眼看着堂下的尹墨,不论身边的尹蝶如何哀求,他一挥袖,几个小厮就将尹墨拖至大院内,上了手镣罚跪一夜。 罪名是“召唤恶鬼伤人”。 若是说来,只能感慨袁成吹牛不打草稿的本领,施暴者居然把自己说成被害者,良心全无。 转眼间,尹墨变成恶魔,因为不满尹祝说话的态度,居然趁他在翠竹园练武的时候进行偷袭。幸好袁成和马亦及时赶到,救了尹祝一命。 见偷袭失败,尹墨又唤出恶鬼,打折了马亦的胳膊,并对袁成和尹祝施加幻术,让他们精神崩溃。 尹墨跪在夕阳下,一脸阴沉。 回忆起尹蝶和袁成激烈的辩论赛,明明尹蝶占了上风,却因为大哥一句“袁成没有说谎”,爹就信了。 就算大哥有点缺心眼、有点盲从,但为人是诚实的,为何今日撒出一个弥天大谎,害自己的亲弟弟受罚。 尹墨边跪边叹气,头发都要白了。这下可好,怎么请爹帮忙,怎么取回玉佩?……只能祈求幻姬自己七天内将玉佩送回。 袁成坐在屋檐下冷笑。尹天祁命他盯着尹墨,不准别人接近,谁敢给他水和食物,就要跟他一起受罚。 尹蝶好几次试着冲过来,都被李海安拦住,于是她把怒火转移到李海安身上,对他又踢又打。 尹府上下,能毫不动摇地信任尹墨的,只有姐姐了吧。 尹墨真的跪了一夜。 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去,眼看就要破晓,天空居然降下小雨。雨滴“啪嗒啪嗒”打在他身上,没多久,就把他淋成落汤鸡。 老天啊,一定要玩死我才甘心吗?尹墨没力气骂天,身体在冰凉的雨水中瑟瑟发抖。 这时,李海安举着纸伞从远处跑来,拿钥匙开了手镣。见尹墨腿麻,他便将尹墨背起来,淌着泥水往回走。 “姐夫,大好人……”尹墨抱着李海安的脖子,虽然浑身乏力,心里却是无比感激。 李海安看他这么狼狈,笑容到了嘴边亦变成苦笑,“小蝶一听见雨声就跑去找爹,说你体寒,不能淋雨,爹这才肯放你一马。” “姐姐,大好人……”尹墨将脑袋往前靠了靠,李海安身上热腾腾的很舒服,只是他一身湿衣,又怕将李海安的衣裳弄脏,所以只敢动脑袋。 李海安将尹墨送回卧房,便去火灶端热汤。 尹墨擦干头发,换了身衣裳,站在窗边活动腿脚。月白色宽袖搭在木桌上,不小心扫落一枝海棠。他疑惑地捡起海棠花,朝四周望了望。 桌上莫名出现一枝花,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最开始是丁香,然后是玉兰,现在是海棠,每次都是清晨之前出现,却不知何人所为。 今日尹墨不在卧房,适才回来,外面还下着雨,说不定放花之人还未远去。他拿着海棠走出门,沿着长廊走动,四处张望,希望能看见人影。 天色很暗,尹墨寻了半天也没收获,但远远看见尹天祁的书房有烛光,便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房里传出尹蝶的声音:“爹,你到底把尹墨当何人,难道他不是尹家的孩子吗?你对他如此冷淡,若娘在世,定不会原谅爹!” 尹墨胸口一紧,停下脚步,靠在门柱上静听。 “兰儿在世,哼……”尹天祁冷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尹蝶无知,“若没有尹墨,说不定兰儿还能在世!” 此话一出,尹蝶惊得无法开口。 尹墨的瞳仁不停颤抖,呼吸变得冰凉。 娘为何要抛下墨儿,为何早早离开?他曾经问过爹,然而,当尹天祁对他大发雷霆,一阵吼骂之后,他才知道,害死娘的,是自己。 “尹墨的寒症绝非寻常,接触过久,兰儿的体质也愈来愈差,若她肯听我的,绝不会因病早逝!”尹天祁锤了下桌子,烛光跟着晃动。 尹蝶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犟道:“这不是尹墨的错!难道因为天生体寒,他就注定要被冷落一辈子吗?” 她的声音有点哑,眼睛已经湿润了,“你当初送我去帝都,是怕我被他的寒症影响吗?爹,你太卑鄙了……我很敬佩娘,就算知道如此,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疼惜尹墨,为何你做不到?……” 尹蝶哭了。 尹墨站在门外,空洞的眼神落在水洼中。涟漪,一圈又一圈,像尹蝶的眼泪,让他心生波澜。 被女儿数落,尹天祁并没生气,只是静了半晌才开口:“若尹墨能上进一点,对得起尹氏,我也不会冷落他至此。” 尹蝶的哭声断断续续,终于止住。 尹天祁绕过书桌,拍拍尹蝶的肩膀,轻声道:“尹家众多弟子中,尹墨作为血亲,应当更加优秀,可他……”尹天祁顿了顿,思量道,“好比,炎炎烈日,一排杨柳庇荫,行人走在树下,无不惬意。但其中,有一颗枯树,无花无叶,庇不得半点阴凉,行至树下时,你作何想?” 尹蝶望着他:“……作何想?” “既然是枯树,何必栽培?”尹天祁挥袖,语气逐渐强硬,“难得树荫夹道,安逸之情到此戛然而止,坏了一道的名声!我恨不得将此树砍去,要他何用?!” 心跳骤停,手中海棠滑落。 尹墨垂眸,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原来,我在爹的心中是如此,已经到,恨不得让我消失的地步了…… 烛蕊摇晃,风露轻打衣裳。天空像结了霜的银镜,投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巳时,雨停,天空放晴。 昏暗的天色忽然明亮,仿佛从黎明直接跳到午后。 修灵馆派来几名弟子帮尹府清理积水,一时间,水咒满院飞舞。 东边厢房,尹蝶刚画好妆容,李海安便推门进来,“端去热汤时他就不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这个弟弟也太任性了!” “不准你说他。”尹蝶放下朱钗,转头瞪着李海安,“这世上能欺负他的只有我,能说他的也只有我!” 李海安笑起来,走到尹蝶身后,按住她的两肩,低头端倪,“你这么严厉,不怕吓走他身边的女子,让他孤独一世?” 尹蝶嘟起嘴,思量一下,改口道:“好吧,在他娶妻之前,只有我!” “啊,我好嫉妒啊……”李海安弯下腰,眯眸叹气。 铜镜中,映出一对俊男美女,男子环住女子薄肩,缓缓将嘴唇贴上女子耳垂,发丝交缠,衣袂相溶,好一幅水墨天仙图。 “等等!”尹蝶忽然转身,推开李海安,“哪有姐夫嫉妒小舅子的?” 李海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将尹蝶从椅子上横抱起来,一把扔到床上。 “哎,干嘛呢!我刚上了妆,不要乱来!” 李海安低头便吻了下去,舌尖抵住尹蝶的牙齿,左右开弓伸不进去,皱眉道:“张嘴。” 尹蝶咬牙摇头,心中暗骂李海安大早上乱发疯,拳头跟着捶了出去。不料李海安倾身压住她,手掌滑过她的腰际,惹得她身子一软,齿间微松。 一个深吻趁机钻入尹蝶嘴中,柔软的舌头在她口中来回游走。她回吻过去,双手用力抓住李海安胸膛,下一瞬间,她翻身将李海安压在身下,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李海安捂住嘴,一滴泪珠滚下来。 “这就是欺压老娘的后果!”尹蝶拽开他的手,又在他鼻子上啃了一口。 “娘子饶命啊!”李海安两手僵硬,想推她又不敢下手,无所适从,十根指头像干枯的树枝立在空中,最后只好抓着床单忍痛。 折腾完之后,李海安失魂落魄地趴在床上,衣冠不整,暴露出的肌肤上堆满咬痕。 “尹墨应该回来了吧?”尹蝶理好衣裳,准备出门,回头一看又觉得惨不忍睹,于是捞起棉被将李海安盖住,拍拍手,出门而去。 李海安:“……” 西边万灵苑,尹墨坐在红亭内,听着东边的喧嚣,心却像一潭死水。 他的思绪不断往下沉,眼皮跟着沉重起来。 “这不是三少爷吗?被罚跪一晚,怎么还有兴致在这里赏鱼啊?”身姿婀娜的女人走上石桥,朝亭子里的尹墨灿然一笑,手中的六菱纱扇在胸前轻摆。 “早安,凤姨。”尹墨漠然道。 宁凤愣了一瞬,旋即笑得更加灿烂。以往见到尹墨,她得到的不是白眼便是冷笑,今日倒是好运,不但得到回复,还是一句恭恭敬敬的早安。 她几步扭到尹墨身边,挨他坐下,一身烟云牡丹裙铺在亭椅上,好生艳丽。 尹墨反应过来,起身便要离开,谁知宁凤飞快拉住他的衣袖,柔声道:“墨儿,到娘身边来啊。” 尹墨一怔,用力甩开宁凤的手,怒道:“你不是我娘,不准这么叫我!” “这可是你说的啊!”宁凤起身靠近尹墨,浓郁的胭脂味阵阵扑鼻。她将扇子贴在尹墨胸口,探头笑道:“不是娘,所以我对你怎样都不要紧咯?” 宁凤初进尹家时,便被尹墨的相貌吸引。才过门两个月,她对尹墨动手动脚的次数已不下二十。 明明是尹天祁的人,却对尹天祁的儿子心有不轨,真不知她是怎么嫁进来的!尹墨对她的纠缠倍感厌烦,刚要将她推开,谁知她扯开衣襟,脱口就喊:“非礼啊!” “闭嘴!”尹墨急忙捂住她的嘴,郁闷道,“你究竟要怎样?” 宁凤弯起眼睛,举起扇子拍拍尹墨的手臂。尹墨松开手,谨慎地看着她。 “今晚鸳鸯湖边赏烟火,天祁不陪我去,你陪我怎样?”宁凤整好衣襟,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将昨日看到的事全部跟天祁说一遍!” “……什么事?” “当然是翠竹园发生的事啊,不知一身鬼气从何而来?” 尹墨一惊,盯着宁凤半天说不出话。 “那就这么定了。”宁凤捏住尹墨的下巴,挑起他的脸,“今日戌时,我在鸳鸯湖边的城栾酒楼等你,你若不来,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见尹墨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宁凤得意起来,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转身摇步离去。 尹蝶跨入拱门,与正要离开万灵苑的宁凤撞个正着。宁凤眉眼一挑,挥着纱扇与她擦肩而过。 和尹墨一样,尹蝶对这个后娘相当厌烦。宁凤成天华衣锦饰,在府中招摇,像一只怀春的孔雀。不知尹天祁是看上她哪里,竟相识不到半月就将她娶进门。 尹墨还站在亭中,眼神萧然。 他听见脚步声,转头看着尹蝶,轻声道:“二姐,我好像要死了……” “胡说什么呢!”尹蝶快步上前,见他面色苍白,额边布满细汗,不禁皱起眉,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寒症加重了!定是晚上着凉,又淋了雨,现在还不好好休息,跑来这里吹风!”尹蝶心焦,拉起他的手往回走,谁知尹墨却立在原地不肯动。 尹蝶转过脸,担忧道:“怎么了?” 尹墨颔首,平日灵动的眸子此刻覆着一层灰翳,看上去毫无生机。 他将手抽回来,语气低沉:“二姐,如果我不是爹亲生的,他不想要我就理所应当了吧?” “什么不是亲生的?爹只是对你严厉,怎么会不想要你?”尹蝶转身正对尹墨,两手抓住他的胳膊,低头试着与他对视,可尹墨的目光躲躲闪闪,黑发垂在额前,头愈低愈看不见脸。 半天,尹墨才开口:“……二姐回来那日,揍了袁成他们,因为他们奚落我,说我不是尹家人,是娘从外面抱回来的……” 几日来,尹墨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他的面容与尹母无半点相似,怪异的体质在尹家也无先例,唯独今早听到尹天祁说尹墨是血亲时,他才放下心来,结果又被尹天祁后面的话打击个半死。 “痞子说的话你也信?”尹蝶干脆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就是尹家人,是我和娘最最最疼爱的墨儿,你是信我还是信那帮痞子?” 尹墨将手放在尹蝶的手腕上,回望那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许久之后,他露出一抹微笑,终于点头道:“信二姐。” 尹蝶扯扯他的耳垂,重新拉起他的手,“走吧,回房歇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二姐,”尹墨跟了几步,开口询问,“今晚鸳鸯湖边有烟火,你和姐夫要去看吗?” “哈,我们挑这个时候回来,就是为了烟火啊!”尹蝶听到烟火二字,立刻兴奋起来,挽住他的手臂说道,“虽然帝都也有烟火盛会,但远远没有这里惬意!想想啊,湖面花灯,空中烟火,街边还有面具、香包、糖人儿,多热闹啊!” 说到这,尹蝶忽然顿住,抬眼看着尹墨,声音低了三分:“当然,如果你身体没有好转,我会留下照顾你的。” “那可不行,为了二姐,我现在就能好起来!”尹墨挥挥拳头,以示他感觉好多了。 尹蝶扑哧一声笑起来,加快了步子,“好得再快,也要睡一觉才行,你一夜未眠还有兴头说笑,真叫人佩服!” 尹墨表面上浅笑,心中却无限忧愁。 他灵力高强,掩饰了魂魄残缺的虚弱,却掩饰不住寒症加重造成的影响。现在不光要想办法找回琉璃玉箫,还要想办法堵住宁凤的嘴,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待万灵苑重归寂静,一只白狐从树后冒出脑袋,银色的眼珠子四处转动。 片刻,它蹿上树,跳出尹家院墙。 落地瞬间,出现一位白发小公子,身着滚雪细纱短袍,两鬓的白发轻轻捆在脑后,眉眼间透着温婉的英气。 “请问,鸳鸯湖在何处?”小公子拦住一名路人,礼貌作揖。 “哦,在西街旁……”路人伸手指去,目光却停在男孩脸上移不开。这孩子相貌清雅,仿佛白衣仙童下凡,任谁看了都收不回神。 “谢谢。”小公子轻笑,徐步朝西街走去。 路人望着那脱俗的背影,怅然感慨:红尘之中,除了尹家三少,居然还能看见如此尤物!唉,我这般相貌,何时能讨到老婆啊…… 21、烟火游园(二) 尹墨回房中躺下,毫无睡意,碍于尹蝶在旁边盯着,他只得闭着眼假寐。后来睁眼一瞧,尹蝶竟趴在床边睡了,口水顺着脸颊流到手背上,像粘稠的小瀑布。 之前尹蝶吩咐丫环煮了姜汤,现在端过来,没人接应,尹墨便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自己接过姜汤喝。 丫环睁大眼睛望着他,一副“少爷怎么没睡”的疑惑表情。尹墨只是笑了笑,将瓷碗还给丫环后,命她拿张薄被来给尹蝶披上。 等尹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尹墨床上,而尹墨早已不知去向。李海安坐在床边,眼睛盛着一汪清水,万般怜爱地瞧着她。 尹蝶这才反应过来,迷糊道:“尹墨去哪了……” “他好转之后便去找吃的了,”李海安挑开她的刘海,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你来照顾弟弟,反被弟弟照顾,这怎么行?” “切。”尹蝶转头,嗅到淡淡的桂花香,伸手一摸,从枕下摸出一个小香包。这是她出嫁前绣了送给尹墨的,没想到现在还有香味,只是香包上的图案,实在不忍直视。 “你绣的?”李海安问。 尹蝶将香包放回原处,擦了擦干在嘴边的口水,笑道:“看出来啦?真不愧是相公!” “过奖了,”李海安摇头,“如此低水平的绣功,还敢出手送人,想也只有小蝶做得到。” 话音刚落,李海安头上便多出一个巨大的包。 过申时,火灶飘出炊烟。 修灵馆的弟子结束修行,本地的返回家中,外地的则住在修灵馆后的平安苑。尹天祁很少亲自教导徒弟,平常都交给尹祝和三个尹姓大弟子。 今日出奇,尹天祁在修灵馆巡游了一整天,视察弟子们的修行状况,并在结束后取了几卷法咒书回来。 他与尹祝一同回府,走到大门前,见尹墨在路上徘徊。两人停了一下,还未开口询问,尹墨便瞧见他们,满怀期待地跑过来。 “你先回。” 尹天祁挥手让尹祝先走,尹祝离开后,他便将手中书卷交予尹墨:“好好学习咒术,不要将天赋用在歪门邪道上。” 尹墨接过书,随意翻了翻,全是最基础的五行咒语,就连五岁孩子也略通一二。 尹天祁见他一脸不屑,有些不悦,凝重道:“你成天和鬼怪混在一起,尽学些旁门左道,对付自己人有用,若鬼怪要伤你,看你往哪逃!” “他们不会随便伤人。”尹墨将书合上,抬眼看着尹天祁,“倒是爹,不分善恶,遇鬼就斩,他们都在抱怨你呢!” “住口!哪有人类替鬼怪说话的?非阳界之物,就该滚出阳界,区分善恶有何意义!?” 尹天祁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后悔,这样的顽子,就该断净干系,给他书籍作甚,还望枯枝生新叶,真是可笑!他背起手,怒火中烧。 尹墨见他生气了,立马垂首认错:“抱歉,爹,我会好好看书的。” 不道歉还好,一道歉,尹天祁像吞了颗榴莲,半天发不出声。以往训斥尹墨与鬼怪为伍,他都理直气壮,拒不认错,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但认错,还承诺好好看书? 尹天祁立马想到刚才他跑来时那副期待的眼神,隐约觉得他有事求自己,于是先给了个下马威:“你找我何事?若和鬼怪扯上干系,我绝不会答应!” 尹墨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那个,爹……你能不能送我去一下妖界?” 尹天祁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去妖界作甚?” “嗯……我的东西给妖怪偷了,它跑到妖界,我拿不回来了……”尹墨思考了一下午,终于想出这样的借口,半真半假。 “何妖,偷了何物?” “没看清是何妖,它偷了娘留给我的玉箫……” “玉箫?你说的可是法器琉璃?”尹天祁迟疑片刻,随即道,“琉璃无多大用,不要也罢!” “不行!”尹墨一喊,忽觉语气有些重,忙补充道,“那可是娘的遗物,怎能不要了?” 门里跑出小厮,喊尹老爷和三少爷回屋用膳。 尹天祁有些躁了,挥手对尹墨说:“明日我给你张开道符,待你精通了咒术,便自己开道去妖界!”他琢磨这是个好方法,若尹墨想找回玉箫,只能勤奋修炼。何况以尹墨现在的本事,去了妖界也是送死,不知会变成哪只妖怪的盘中餐! 尹墨听了这话,有些失望,但似乎又想到什么,兴奋地答应下来,还补充道:“现在就给我。” 尹天祁揉了揉太阳穴,绕过他走进府里:“先吃晚饭吧!” 饭桌上,尹蝶说起今晚赏烟火之事,宁凤便停了筷子。 “我吃好了。”宁凤一起身,一桌人都望过去。 尹天祁转过脸,冷声道:“去哪?” “托了城栾酒楼的老板买绿豆糕,现在去取。”宁凤擦了擦嘴,抽开板凳往外走,“本来约在戌时,后来提前了一个时辰,他那边应该准备妥当了。”说完,她瞟了尹墨一眼。 尹墨并不理睬,埋头继续扒饭。 尹天祁淡淡说了句“去吧”,便接着说尹蝶赏烟火之事,叮嘱她不要太过贪玩,更不准惹是生非。 天色渐暗,西街挂起灯笼,星星点点有了红光。 尹墨从尹天祁那拿到开道符后,和李海安站在门口等尹蝶,三人约好去鸳鸯湖赏烟花。 出门前,尹蝶换了衣裳,当他出现在李海安和尹墨面前时,两个男人都呆住了。 眉目轻描,唇色红粉,上着云雁细锦衣,下着素雪绢裙,搭配起来清秀灵动,黑发盘成双平髻,两边嵌着茉莉花簪,白玉耳挂轻轻摇晃,很是可爱。 尹墨率先回神,故作疑惑地打量她:“咦,你是谁,你把我二姐藏哪儿去了?” 尹蝶走过来,不客气地在他额上敲了一下,然后拉起李海安的手臂,轻笑:“我们走吧!” 李海安痴痴被她拖着往前,边走边看自己媳妇,除了大婚那天,半年没见她打扮这么细致,稍有不习惯。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好艳福,居然娶到这么美丽的女子,又忽然有点不安,尹蝶的美貌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让别人占了便宜? 于是,一路上,尹蝶旁边的男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等到了面具摊上,立刻买了三个假面,借口好玩,把尹蝶的小脸藏了起来。 戌时,鸳鸯湖边,灯火辉煌。 宽敞的青石街上,人山人海,嬉笑声和叫卖声此消彼长,红尘迎来春末最繁华的时刻——烟火盛会。 尹墨嫌假面不舒服,拿在手上,不想与之擦肩的女子都回眸瞄他,甚至在他与尹蝶放花灯时,引来湖边一小片女子的尖叫。 尹蝶十分不爽她们看尹墨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来,我帮你把面具系上!”尹蝶拿过他的假面,双手绕过他的脑袋。尹墨有眼色地弯下腰,让矮他一头的姐姐伸起手来不那么累。 假面只遮住鼻梁上方,软陶质地,白色为底,眼眶狭长,眶边勾勒着金色花纹,神秘气息十足。 尹蝶戴着浅绿色面具,很配这一身衣裳。她满意地看着尹墨,倒退几步,上下扫过,撅嘴道:“就是有些清瘦。” “是么?”尹墨低头看自己,余光中忽然冒出一双小脚。 一个戴面具的女童走到他身边,拖着小花篮,轻笑道:“大哥哥,买花环吗?” 篮中摆满黄色小野菊编出的花环,尹墨拿起一只,朝尹蝶晃了晃。尹蝶笑着摇头,指着髻上的茉莉花簪,示意她头上已经有花儿了。 “姐姐,买一只吧,戴上很好看的!”女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蝴蝶衫轻摆,略显俏皮。她祈求般地看着尹墨,好像误会什么了。李海安急忙搂住尹蝶的肩膀,强调:“咳,那是她弟弟!” 女童转头望着李海安,小鼻子在面具下皱起来,“啊,明明这个哥哥俊朗一点!”说完,还一副可惜极了的样儿。 李海安满脸黑线。照这女娃的意思,是他配不上尹蝶? “我买一只。”尹墨掏出钱袋,将三枚铜币放进女童的花篮。 “这个只要两文钱……”话没说完,一只花环搭在女童头上。她诧异地望着尹墨,粉嫩的小嘴张着,不知说什么好。 尹墨笑呵呵地看着她:“剩下一文奖励你的诚实。”李海安在一边,眼皮子抖了抖,心中有个名为“恼怒”的小人开始奔驰。尹墨抿嘴一笑,安然接道:“我是说,花环戴起来很好看,这话属实。” “恼怒”小人吧唧一下摔了个狗啃屎,李海安一把拉起尹蝶,转身朝酒楼走去,撂下一句:“小舅子,玩得尽兴了就来城栾找我们!”尹蝶还没搞清状况,见李海安一脸不爽,只好任他拉着,回头叮嘱尹墨:“那我们先去酒楼占个好位置,你也快些来!” 尹墨听见“城栾”二字,慌忙想换地方,不料那两人迅速步入对面的城栾酒楼,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便订了一桌。 卖花的女童没走,扯了扯尹墨的袖子,让他低下头来。尹墨颇有疑惑,见她要说悄悄话,便俯身让她到耳边来。 “大哥哥,”女童用手遮住嘴巴,轻声道,“我家主人在湖底下呢,他怕你找不到,特意叫我来说。” 尹墨微微睁大眼睛,转头看着鸳鸯湖,再一回头,小女童已然跑远。 鸳鸯湖上灯笼串行,小舟飘荡,湖面上的花灯像满天繁星,荧光闪闪。 尹墨站在湖边,摸了摸囊中的开道符,若有所思地凝望湖水。看来浅溪已经知道他有难了,还特地差人来邀他,只是,那个老头跑到湖底做什么?尹墨撑起脑袋,环视四周,周围人声鼎沸,直接下水难以掩人耳目,只有等夜深人静了再来。 “尹墨——” 尹蝶站在酒楼的二层,朝下边招手。尹墨回神,抬头笑道:“就来!” 今晚,城栾酒楼格外热闹。大家都晓得这里是观赏烟火的最佳视角,早早预订满了,好在老板额外置了小桌,临时过客便有了地儿坐。 尹墨走进酒楼,下意识地扣紧面具,生怕撞见宁凤。直到顺利上了二楼,不见那女人的身影,他才放下心来,走到席上坐下。 尹蝶剥着花生,望着前台忙忙碌碌的伙计,喜悦道:“二楼也摆舞台,有戏看了!” 酒楼请来的乐师在台边落座,搬出二胡古筝之类的乐器,正在调弦,一个白衣小公子便上了舞台,礼貌鞠躬。 “他要跳舞吗?”尹蝶将一捧花生塞进李海安嘴中,拍拍手,坐直了身子朝前观望。尹墨转头,见台上少年戴着白狐假面,遮住了整张脸,如雪的长发垂在肩上,恍若仙人下凡。 乐师刚要演奏,白狐少年抬手制止,手中百折扇一挥,朝台下喊道:“小生来红尘游玩,巧遇烟火盛会,一时兴起,为大家献舞一支!只是,小生的舞蹈还需箫声为奏,乐师中却无吹箫之人,敢问台下可有?” 一听要人吹箫,尹蝶激动地举起手:“这里!这里有个吹箫的好手!”尹墨一惊,急忙把她的手按下来。 李海安站起来,边鼓掌边道:“尹家三少爷奏箫在红尘中可是一绝,还望小公子笑纳!” 好你个李海安,落井下石,公报私仇!尹墨斜眼瞪他,却见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酒楼沉静片刻,轰然爆发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咦、尹家三少在这里吗?!”“哇,看到了!青白衣裳那个!戴着假面也挡不住俊气!” 最后,所有声音汇成一句话:“尹少,来一曲!尹少,来一曲!……” 尹墨摸了摸眉角,略带歉意地起身作揖:“抱歉,晚辈今日没有带箫,叫大家失望了……” “没关系,我带了!”台上的少年一挥袖子,手中钻出一支竹箫。 尹墨轻颤一下,盯着少年面具下的双眼,两人对峙几秒。周围不断投来期许的目光,无奈,尹墨放弃抵抗,徐步走上台去。 “请问公子要何乐配舞?” 尹墨接过竹箫,摩挲一下,是上等的紫竹,前七后一八个孔,试着轻吹,音色如风之翼,呼啸而过,与他的玉箫全然不同。 “锦鲤赋。”少年走到台中央,展开扇子,平举在身侧。 尹墨将箫放到嘴边,对乐师点头。 古筝起音,箫声渐入,二胡脱弦而出,少年踏着乐声,双脚转动,几片衣摆如白莲绽放。台下众人立刻目瞪口呆,沉醉在乐声和舞蹈中,无法自拔。 这是尹墨第一次吹奏竹箫,控制得十分完美,修长的手指在箫孔上起伏,清亮的箫声有如大鹏展翅,飞出箫管,在酒楼翱翔,翅膀带起清风,波及楼外鸳鸯湖,湖面泛起波纹,行人驻足聆听。 少年独舞,白发随身形流转,轻灵的舞姿惊艳群芳。 锦鲤赋的曲调清朗却不失大气,温婉又不乏浑厚,在烟火盛会之际,极为合适。但是,有几人能知锦鲤赋的曲意(注)?尹墨望着少年,心中卷起一阵波澜。 烛光映红酒楼,少年的轮廓在光与暗之间,暧昧不明。好似一片洁白的羽毛,在水面翩翩起舞,既依恋天空,又不舍碧水。 尹墨不禁遐想,这少年身姿轻盈,若是一条鲤鱼,浅溪定会将他抓回家圈养。 但,若是鲤鱼,千万不要是锦鲤赋中那条,太过美好,也,太容易凋零…… 曲毕,湖面烟火绽放,酒楼瞬间欢腾起来,人们一边鼓掌喝彩一边移向窗边。 天空轰然作响,火花映得夜空流光溢彩。尹蝶和李海安趴在栏上,出神地望着烟火。乐师们也将乐器带去窗边,不忘为大家助兴。 尹墨将竹箫还给少年,微笑道:“舞跳得很棒!” “你的箫声也很棒,”少年推回竹箫,莞尔一笑,“紫竹箫就送你了!”他认定尹墨可以当竹箫的主人,眼神异常坚定。 烟火之光照进酒楼,地面五光十色。尹墨望着少年银色明眸,一阵清凉的雪气蓦然扑来,他不禁握紧竹箫,犹豫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少年掀起狐面,露出俊俏的童颜,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公子还记得我?”他笑着向尹墨靠来,水灵灵的眼睛弯成月牙,“在白珊林被公子所救,在下不胜感激,若需回报,可随时向我索取。” 尹墨微微怔住,还未开口,少年便垂首抱拳,半跪在他面前:“吾乃白珊林之主,雪狐白羽,特来人界报恩。在此立誓,恩未报,绝不返!” 尹墨回房中躺下,毫无睡意,碍于尹蝶在旁边盯着,他只得闭着眼假寐。后来睁眼一瞧,尹蝶竟趴在床边睡了,口水顺着脸颊流到手背上,像粘稠的小瀑布。 之前尹蝶吩咐丫环煮了姜汤,现在端过来,没人接应,尹墨便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自己接过姜汤喝。 丫环睁大眼睛望着他,一副“少爷怎么没睡”的疑惑表情。尹墨只是笑了笑,将瓷碗还给丫环后,命她拿张薄被来给尹蝶披上。 等尹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尹墨床上,而尹墨早已不知去向。李海安坐在床边,眼睛盛着一汪清水,万般怜爱地瞧着她。 尹蝶这才反应过来,迷糊道:“尹墨去哪了……” “他好转之后便去找吃的了,”李海安挑开她的刘海,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你来照顾弟弟,反被弟弟照顾,这怎么行?” “切。”尹蝶转头,嗅到淡淡的桂花香,伸手一摸,从枕下摸出一个小香包。这是她出嫁前绣了送给尹墨的,没想到现在还有香味,只是香包上的图案,实在不忍直视。 “你绣的?”李海安问。 尹蝶将香包放回原处,擦了擦干在嘴边的口水,笑道:“看出来啦?真不愧是相公!” “过奖了,”李海安摇头,“如此低水平的绣功,还敢出手送人,想也只有小蝶做得到。” 话音刚落,李海安头上便多出一个巨大的包。 过申时,火灶飘出炊烟。 修灵馆的弟子结束修行,本地的返回家中,外地的则住在修灵馆后的平安苑。尹天祁很少亲自教导徒弟,平常都交给尹祝和三个尹姓大弟子。 今日出奇,尹天祁在修灵馆巡游了一整天,视察弟子们的修行状况,并在结束后取了几卷法咒书回来。 他与尹祝一同回府,走到大门前,见尹墨在路上徘徊。两人停了一下,还未开口询问,尹墨便瞧见他们,满怀期待地跑过来。 “你先回。” 尹天祁挥手让尹祝先走,尹祝离开后,他便将手中书卷交予尹墨:“好好学习咒术,不要将天赋用在歪门邪道上。” 尹墨接过书,随意翻了翻,全是最基础的五行咒语,就连五岁孩子也略通一二。 尹天祁见他一脸不屑,有些不悦,凝重道:“你成天和鬼怪混在一起,尽学些旁门左道,对付自己人有用,若鬼怪要伤你,看你往哪逃!” “他们不会随便伤人。”尹墨将书合上,抬眼看着尹天祁,“倒是爹,不分善恶,遇鬼就斩,他们都在抱怨你呢!” “住口!哪有人类替鬼怪说话的?非阳界之物,就该滚出阳界,区分善恶有何意义!?” 尹天祁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后悔,这样的顽子,就该断净干系,给他书籍作甚,还望枯枝生新叶,真是可笑!他背起手,怒火中烧。 尹墨见他生气了,立马垂首认错:“抱歉,爹,我会好好看书的。” 不道歉还好,一道歉,尹天祁像吞了颗榴莲,半天发不出声。以往训斥尹墨与鬼怪为伍,他都理直气壮,拒不认错,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但认错,还承诺好好看书? 尹天祁立马想到刚才他跑来时那副期待的眼神,隐约觉得他有事求自己,于是先给了个下马威:“你找我何事?若和鬼怪扯上干系,我绝不会答应!” 尹墨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那个,爹……你能不能送我去一下妖界?” 尹天祁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去妖界作甚?” “嗯……我的东西给妖怪偷了,它跑到妖界,我拿不回来了……”尹墨思考了一下午,终于想出这样的借口,半真半假。 “何妖,偷了何物?” “没看清是何妖,它偷了娘留给我的玉箫……” “玉箫?你说的可是法器琉璃?”尹天祁迟疑片刻,随即道,“琉璃无多大用,不要也罢!” “不行!”尹墨一喊,忽觉语气有些重,忙补充道,“那可是娘的遗物,怎能不要了?” 门里跑出小厮,喊尹老爷和三少爷回屋用膳。 尹天祁有些躁了,挥手对尹墨说:“明日我给你张开道符,待你精通了咒术,便自己开道去妖界!”他琢磨这是个好方法,若尹墨想找回玉箫,只能勤奋修炼。何况以尹墨现在的本事,去了妖界也是送死,不知会变成哪只妖怪的盘中餐! 尹墨听了这话,有些失望,但似乎又想到什么,兴奋地答应下来,还补充道:“现在就给我。” 尹天祁揉了揉太阳穴,绕过他走进府里:“先吃晚饭吧!” 饭桌上,尹蝶说起今晚赏烟火之事,宁凤便停了筷子。 “我吃好了。”宁凤一起身,一桌人都望过去。 尹天祁转过脸,冷声道:“去哪?” “托了城栾酒楼的老板买绿豆糕,现在去取。”宁凤擦了擦嘴,抽开板凳往外走,“本来约在戌时,后来提前了一个时辰,他那边应该准备妥当了。”说完,她瞟了尹墨一眼。 尹墨并不理睬,埋头继续扒饭。 尹天祁淡淡说了句“去吧”,便接着说尹蝶赏烟火之事,叮嘱她不要太过贪玩,更不准惹是生非。 天色渐暗,西街挂起灯笼,星星点点有了红光。 尹墨从尹天祁那拿到开道符后,和李海安站在门口等尹蝶,三人约好去鸳鸯湖赏烟花。 出门前,尹蝶换了衣裳,当他出现在李海安和尹墨面前时,两个男人都呆住了。 眉目轻描,唇色红粉,上着云雁细锦衣,下着素雪绢裙,搭配起来清秀灵动,黑发盘成双平髻,两边嵌着茉莉花簪,白玉耳挂轻轻摇晃,很是可爱。 尹墨率先回神,故作疑惑地打量她:“咦,你是谁,你把我二姐藏哪儿去了?” 尹蝶走过来,不客气地在他额上敲了一下,然后拉起李海安的手臂,轻笑:“我们走吧!” 李海安痴痴被她拖着往前,边走边看自己媳妇,除了大婚那天,半年没见她打扮这么细致,稍有不习惯。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好艳福,居然娶到这么美丽的女子,又忽然有点不安,尹蝶的美貌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让别人占了便宜? 于是,一路上,尹蝶旁边的男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等到了面具摊上,立刻买了三个假面,借口好玩,把尹蝶的小脸藏了起来。 戌时,鸳鸯湖边,灯火辉煌。 宽敞的青石街上,人山人海,嬉笑声和叫卖声此消彼长,红尘迎来春末最繁华的时刻——烟火盛会。 尹墨嫌假面不舒服,拿在手上,不想与之擦肩的女子都回眸瞄他,甚至在他与尹蝶放花灯时,引来湖边一小片女子的尖叫。 尹蝶十分不爽她们看尹墨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来,我帮你把面具系上!”尹蝶拿过他的假面,双手绕过他的脑袋。尹墨有眼色地弯下腰,让矮他一头的姐姐伸起手来不那么累。 假面只遮住鼻梁上方,软陶质地,白色为底,眼眶狭长,眶边勾勒着金色花纹,神秘气息十足。 尹蝶戴着浅绿色面具,很配这一身衣裳。她满意地看着尹墨,倒退几步,上下扫过,撅嘴道:“就是有些清瘦。” “是么?”尹墨低头看自己,余光中忽然冒出一双小脚。 一个戴面具的女童走到他身边,拖着小花篮,轻笑道:“大哥哥,买花环吗?” 篮中摆满黄色小野菊编出的花环,尹墨拿起一只,朝尹蝶晃了晃。尹蝶笑着摇头,指着髻上的茉莉花簪,示意她头上已经有花儿了。 “姐姐,买一只吧,戴上很好看的!”女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蝴蝶衫轻摆,略显俏皮。她祈求般地看着尹墨,好像误会什么了。李海安急忙搂住尹蝶的肩膀,强调:“咳,那是她弟弟!” 女童转头望着李海安,小鼻子在面具下皱起来,“啊,明明这个哥哥俊朗一点!”说完,还一副可惜极了的样儿。 李海安满脸黑线。照这女娃的意思,是他配不上尹蝶? “我买一只。”尹墨掏出钱袋,将三枚铜币放进女童的花篮。 “这个只要两文钱……”话没说完,一只花环搭在女童头上。她诧异地望着尹墨,粉嫩的小嘴张着,不知说什么好。 尹墨笑呵呵地看着她:“剩下一文奖励你的诚实。”李海安在一边,眼皮子抖了抖,心中有个名为“恼怒”的小人开始奔驰。尹墨抿嘴一笑,安然接道:“我是说,花环戴起来很好看,这话属实。” “恼怒”小人吧唧一下摔了个狗啃屎,李海安一把拉起尹蝶,转身朝酒楼走去,撂下一句:“小舅子,玩得尽兴了就来城栾找我们!”尹蝶还没搞清状况,见李海安一脸不爽,只好任他拉着,回头叮嘱尹墨:“那我们先去酒楼占个好位置,你也快些来!” 尹墨听见“城栾”二字,慌忙想换地方,不料那两人迅速步入对面的城栾酒楼,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便订了一桌。 卖花的女童没走,扯了扯尹墨的袖子,让他低下头来。尹墨颇有疑惑,见她要说悄悄话,便俯身让她到耳边来。 “大哥哥,”女童用手遮住嘴巴,轻声道,“我家主人在湖底下呢,他怕你找不到,特意叫我来说。” 尹墨微微睁大眼睛,转头看着鸳鸯湖,再一回头,小女童已然跑远。 鸳鸯湖上灯笼串行,小舟飘荡,湖面上的花灯像满天繁星,荧光闪闪。 尹墨站在湖边,摸了摸囊中的开道符,若有所思地凝望湖水。看来浅溪已经知道他有难了,还特地差人来邀他,只是,那个老头跑到湖底做什么?尹墨撑起脑袋,环视四周,周围人声鼎沸,直接下水难以掩人耳目,只有等夜深人静了再来。 “尹墨——” 尹蝶站在酒楼的二层,朝下边招手。尹墨回神,抬头笑道:“就来!” 今晚,城栾酒楼格外热闹。大家都晓得这里是观赏烟火的最佳视角,早早预订满了,好在老板额外置了小桌,临时过客便有了地儿坐。 尹墨走进酒楼,下意识地扣紧面具,生怕撞见宁凤。直到顺利上了二楼,不见那女人的身影,他才放下心来,走到席上坐下。 尹蝶剥着花生,望着前台忙忙碌碌的伙计,喜悦道:“二楼也摆舞台,有戏看了!” 酒楼请来的乐师在台边落座,搬出二胡古筝之类的乐器,正在调弦,一个白衣小公子便上了舞台,礼貌鞠躬。 “他要跳舞吗?”尹蝶将一捧花生塞进李海安嘴中,拍拍手,坐直了身子朝前观望。尹墨转头,见台上少年戴着白狐假面,遮住了整张脸,如雪的长发垂在肩上,恍若仙人下凡。 乐师刚要演奏,白狐少年抬手制止,手中百折扇一挥,朝台下喊道:“小生来红尘游玩,巧遇烟火盛会,一时兴起,为大家献舞一支!只是,小生的舞蹈还需箫声为奏,乐师中却无吹箫之人,敢问台下可有?” 一听要人吹箫,尹蝶激动地举起手:“这里!这里有个吹箫的好手!”尹墨一惊,急忙把她的手按下来。 李海安站起来,边鼓掌边道:“尹家三少爷奏箫在红尘中可是一绝,还望小公子笑纳!” 好你个李海安,落井下石,公报私仇!尹墨斜眼瞪他,却见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酒楼沉静片刻,轰然爆发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咦、尹家三少在这里吗?!”“哇,看到了!青白衣裳那个!戴着假面也挡不住俊气!” 最后,所有声音汇成一句话:“尹少,来一曲!尹少,来一曲!……” 尹墨摸了摸眉角,略带歉意地起身作揖:“抱歉,晚辈今日没有带箫,叫大家失望了……” “没关系,我带了!”台上的少年一挥袖子,手中钻出一支竹箫。 尹墨轻颤一下,盯着少年面具下的双眼,两人对峙几秒。周围不断投来期许的目光,无奈,尹墨放弃抵抗,徐步走上台去。 “请问公子要何乐配舞?” 尹墨接过竹箫,摩挲一下,是上等的紫竹,前七后一八个孔,试着轻吹,音色如风之翼,呼啸而过,与他的玉箫全然不同。 “锦鲤赋。”少年走到台中央,展开扇子,平举在身侧。 尹墨将箫放到嘴边,对乐师点头。 古筝起音,箫声渐入,二胡脱弦而出,少年踏着乐声,双脚转动,几片衣摆如白莲绽放。台下众人立刻目瞪口呆,沉醉在乐声和舞蹈中,无法自拔。 这是尹墨第一次吹奏竹箫,控制得十分完美,修长的手指在箫孔上起伏,清亮的箫声有如大鹏展翅,飞出箫管,在酒楼翱翔,翅膀带起清风,波及楼外鸳鸯湖,湖面泛起波纹,行人驻足聆听。 少年独舞,白发随身形流转,轻灵的舞姿惊艳群芳。 锦鲤赋的曲调清朗却不失大气,温婉又不乏浑厚,在烟火盛会之际,极为合适。但是,有几人能知锦鲤赋的曲意(注)?尹墨望着少年,心中卷起一阵波澜。 烛光映红酒楼,少年的轮廓在光与暗之间,暧昧不明。好似一片洁白的羽毛,在水面翩翩起舞,既依恋天空,又不舍碧水。 尹墨不禁遐想,这少年身姿轻盈,若是一条鲤鱼,浅溪定会将他抓回家圈养。 但,若是鲤鱼,千万不要是锦鲤赋中那条,太过美好,也,太容易凋零…… 曲毕,湖面烟火绽放,酒楼瞬间欢腾起来,人们一边鼓掌喝彩一边移向窗边。 天空轰然作响,火花映得夜空流光溢彩。尹蝶和李海安趴在栏上,出神地望着烟火。乐师们也将乐器带去窗边,不忘为大家助兴。 尹墨将竹箫还给少年,微笑道:“舞跳得很棒!” “你的箫声也很棒,”少年推回竹箫,莞尔一笑,“紫竹箫就送你了!”他认定尹墨可以当竹箫的主人,眼神异常坚定。 烟火之光照进酒楼,地面五光十色。尹墨望着少年银色明眸,一阵清凉的雪气蓦然扑来,他不禁握紧竹箫,犹豫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少年掀起狐面,露出俊俏的童颜,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公子还记得我?”他笑着向尹墨靠来,水灵灵的眼睛弯成月牙,“在白珊林被公子所救,在下不胜感激,若需回报,可随时向我索取。” 尹墨微微怔住,还未开口,少年便垂首抱拳,半跪在他面前:“吾乃白珊林之主,雪狐白羽,特来人界报恩。在此立誓,恩未报,绝不返!” ****** 文中注释: 宁武皇仁光九年锦文轩刻本《异闻录》载: 扶桑画师浅溪,居泰安,喜绘鲤。院前一方荷塘,锦鲤游曳,溪常与嬉戏。 其时正武德之乱,潘镇割据,战事频仍,魑魅魍魉,肆逆于道。兵戈逼泰安,街邻皆逃亡,独溪不舍锦鲤,未去。 是夜,院室倏火。有人入火护溪,言其本鲤中妖,欲取溪命,却生情愫,遂不忍为之。翌日天明,火势渐歇,人已不见。 溪始觉如梦,奔塘边,但见池水干涸,莲叶皆枯,塘中鲤亦不知所踪。 自始至终,未辨眉目,只记襟上层迭莲华,其色魅惑,似血着泪。 后有青岩居士闻之,叹曰:魑祟动情,必作灰飞。犹蛾之投火耳,非愚,乃命数也。我与幽灵有个约 上——冬月的简
作者:冬月的简 录入: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