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幽灵有个约 下+番外——冬月的简

作者:冬月的简  录入:09-13

 22、烟火游园(三)

 诞生于妖界雪原的雪狐白羽,守护白珊林,独自活了三百年。白雪为友,白叶为伴,白羽已经习惯了孤独与寂静。 直到一个男子走进森林,坐于石壁,专心欣赏雪景,沉眸吹奏玉箫。他的一切,对于白羽,就像寒冬沉寂的潭水,迎来漫天飞花的季节。 白羽初见尹墨,一瞬,心就系在这个洁白如雪的男子身上。纯白的衣衫,乌黑的长发,世间怎会有人将这两种对立之色结合得如此完美?他不禁想要靠近,却有些胆怯,最终选择远远观望,一望就是三年。 直到有一天,尹墨被蛟龙袭击,他见了,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忘记自己太过渺小,而尹墨法力无边,他反被要救的人救了。 唯一一次接触,让他心中小鹿乱撞。两天之后,他下定决心,抛弃白珊林,追随尹墨。 人生短暂,不管结局如何,他知道,若不遵循自己的心愿,就将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吾乃白珊林之主,雪狐白羽,特来人界报恩!在此立誓,恩未报,绝不返!” 白羽抱紧拳头,因为紧张,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他感觉自己有些怯懦,好不容易跨过门槛,可见了面,却不敢直言心意,只说是为报恩而来。 众人仍在窗前赏烟火,谁也没注意到,之前于舞台翩然起舞的白发少年,此刻正跪在尹墨面前,信誓旦旦地望着他。鼓乐声,欢笑声,烟火绽放声,所有声音都被隔离在舞台之外,雪狐的世界,只有尹墨,无比安静。 尹墨讶然,不知如何作答,转头见李海安正望着这边,他急忙拉起白羽,快步跑下楼。 离开城栾酒楼,尹墨摘下软陶面具,松气。 白羽跟在他身后,两手不安地攥着袖口,见前面的人似乎不愿停下脚步,便小心翼翼地询问:“尹墨,我能这样叫你吗?” “回去吧,”尹墨转头,一脸严肃,“幸亏二姐他们没靠近你,如果察觉到你的妖气,定会用法器收了你,趁还自由,赶紧回妖界。” “不要!我已经发誓了,恩未报,绝不返!你若逼我违誓,我就死在这!”白羽低头,咬住下唇。他背弃了雪狐的使命,抛弃了白珊林,若妖王发现,定会将他打得灰飞烟灭,如今尹墨再不留他,他便无处可去,倒不如死在这里。 尹墨无语,只好晃晃手中的竹箫:“你送我这个,就当报恩了罢。” 白羽吸了吸鼻子,头顶忽然弹出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尹墨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掩住他的耳朵,低吼:“干什么,快把耳朵收回去!” 白羽仰起脸,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我伤心的时候……耳朵就会冒出来……” 尹墨紧张地环顾四周,怕被人发现,硬着头皮道:“好好,我答应你,留在人界报了恩再回去!” “真的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白羽擦擦眼睛,收回耳朵,陶瓷般的脸颊上浮出两点酒窝。 尹墨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忍俊不禁。这分明是只狐狸宝宝,哪里有白珊林之主的样子?刚好旁边有个卖糖人儿的小摊,他顺手取了只狐狸糖,付了钱,将糖伸到白羽嘴边,“吃吧?” 白羽疑惑地盯着狐狸糖,嗅了嗅,轻舔一下,“好甜!”他开心起来,一口含住狐狸,动了动嘴皮,片刻,吐出一根木棒。 尹墨抽了抽嘴角,看着手中光秃秃的木签,扔了,按住白羽的脑袋:“你从没来过人界吗?” 白羽沉默片刻,伸出两根指头:“来过两次。”第一次,在尹墨桌上放了丁香,第二次,在尹墨桌上放了玉兰,两次,他都只在窗前停留片刻便回了妖界,但这一次,放下海棠之后,他没走,默默跟着尹墨,寻找时机与他相见。 尹墨低头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岁模样的少年,容颜稚嫩,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思量片刻,他直起身子,望着长长的夜市,笑道:“小狐狸,准备好肚子,今晚让你吃遍红尘美食!” 白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大红灯笼亮了一路,街上飘着热腾腾的白气,肉香四溢。他抹了抹嘴角,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望着尹墨道:“不要叫我狐狸,叫白羽。” 尹墨不加理会,直接揪起他的后领,提着他向前走。 “……”显然,在尹墨心里边,他始终是只狐狸。白羽挣脱开,执意要自己走。他不想被当作妖类,只想与尹墨并肩而行。 夜市上人头攒动,尹墨走在前面,白羽紧随其后。 “最好吃的都在西小街,那里人少,酒也好。”尹墨思量着,转头问他,“能喝酒吗?” “……嗯。”白羽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尹墨转头之前,他的目光专注在尹墨晶莹剔透的耳垂和脖颈上,好想舔一下,看是什么味道。 “好呆的狐狸。”尹墨转回脑袋。 白羽的视线滑到那只来回摆动的手臂上,修长的手指,透亮的指甲,他忍不住伸出手,如果能握住就好了,握住尹墨的手。 白羽刚咽下唾沫,尹墨忽然转身,把他下了个半死,还没问怎么了,身子就被提起来,两人钻到树后,跑得比耗子还快。 尹祝和袁成迎面走来,有说有笑,没瞅见逃得飞快的尹墨,径直走进清风客栈。 尹墨惊得肝颤。他才知道,大哥撒谎害他受罚,原来是为了保护心爱的袁成……额,不能继续想了!他浑身发冷,急忙松开白羽,雪狐寒性很大,抱在怀里像抱了冰块一样。 白羽还处于呆萌状态,回味刚才被搂住的瞬间,顿时喜上眉梢:“尹墨,你怀里很暖和呢!” “……”这家伙是第一个觉得他暖和的人,不对,是狐狸。尹墨好笑地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走吧,街上人多,别走散了。”手心缀进阵阵寒意,尹墨微微皱眉,却没松手。 白羽被牵着,好像做梦一般。他的手里,除了尹墨的温热,还有强烈的幸福感。踟蹰了三年,即使只是牵手,他亦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雪狐。 一路走到头,尹墨买了一堆小吃,两人坐在榕树下的茶摊里,一边品尝宵夜一边享受晚风。 知道狐狸喜欢吃肉,尹墨多买了些鸡翅和鸡腿。他慢慢灌着烧酒,借酒力暖和身体,见白羽啃得开心,他心里倒有几分满足。 除去姐姐和姐夫,尹墨并无人类朋友,若把那个半人半仙的浅溪也算上,他也只有两个半朋友,但他的妖缘鬼缘相当好,异界的朋友不胜枚举。 尹墨侧脸看着小狐狸,唇角不禁上扬。这只狐狸只有百年修为,人形却幻得不错,若有这样的朋友陪在身边,可以考虑一下…… 白羽感到尹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紧张起来,手一滑,半个鸡腿滚到地上,他急忙弯腰去捡,却被尹墨捉住手。尹墨无奈地看着他,刚才还夸他人形幻得好,结果只有人形没有人性。 白羽回望过去,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挪不开视线,浑身没了力量,情不自禁将小脸靠过去。 凑近了,尹墨见他嘴边粘了芝麻,下意识伸手摘掉。白羽忽的回过神,瞬间烧红了脸,狐狸耳朵“嘭”一声弹出来。 “两位公子要加茶吗?”小二拎着茶壶走过来,却见黑发公子紧紧抱住另一个小公子的脑袋,两人很是亲密,顿时反应过来,连连倒退,“抱歉,打搅了,打搅了……” 白羽趴在尹墨怀中,心脏剧烈搏动,半天才稳下情绪,将耳朵收起来,一抬头,肉乎乎的脸便被人用力扯向两边。 尹墨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再来一次,我就把你的耳朵揪掉!”他蹂躏着白羽吹弹可破的肌肤,露出锋利的虎牙,把最凶残的一面摆出来。 “……类扑吃(对不起)……”白羽抓住尹墨的手,再往外扯,脸蛋就肿了。 尹墨松开他,喝了一大口烧酒,愤懑地问:“不是说伤心时才会冒耳朵吗,我刚才让你伤心了?” “没!”白羽揉揉脸颊,急忙解释,“开心时也会这样!” “……”臭小子,连人形都控制不好,还敢来人界报恩?尹墨斜他一眼,狠狠腹诽。 明月当空,夜色已深,鸳鸯湖边依旧熙熙攘攘。 尹蝶与李海安在湖中划船,上岸之后,见尹墨站在柳下,便喊他一同逛夜市。 尹墨摇头:“不了,我有些累,在这看会儿花灯便回府,二姐和姐夫尽情玩吧!”他怕再次打搅小两口的甜蜜世界,李海安会沉不住气,狠狠揍他一顿。何况他刚和一只狐狸逛完夜市,还要下湖寻人。 “哦,好吧,”尹蝶见他面带倦意,便点头道,“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去。”嘱咐完,二人挽手离开。 见他们走远,尹墨朝桥头挥了挥手,桥柱下立刻冒出一颗脑袋,白羽兴冲冲地跑过来。 尹墨本想等街上人少之后再下水寻浅溪,现在看来,鸳鸯湖将彻夜灯火通明。他只好到湖边相对僻静的一角,叫白羽把风,趁无人注意之时,用了避水咒,潜入湖中。 强韧的空气膜包裹尹墨的身体,完全没入湖水之后,耳边忽然安静下来。他顺着波光闪闪的鹅卵石,走到湖中央。 一条粉白相间的锦鲤摆动尾巴,呼啦一下从尹墨耳边游过。这条鲤十分小巧,动作机敏,在尹墨前方打了个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尹墨又走了几步,发觉面前水波扭转,似乎有道透明的壁障横在水中。他伸出手,果然,指尖穿过壁障便看不见了。 温润的触感滑过指缝,尹墨不禁觉得有些好玩。他没有急着踏进去,只用手来回撩拨屏障,手指滑过之处,滚出细小的气泡,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忽然,对面伸出一只手,抓住尹墨的胳膊,大力将他拉进去。 尹墨踉跄一步,跌进宽厚的怀中,抬头,只见浅溪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乌黑的长发垂在脸颊两边,左眼被眼罩遮掩,右眼深邃静谧,仿佛藏着一片星空。 “没记错的话,墨今年有十九了,怎的如此贪玩?”浅溪手中握着毛笔,方才正画锦鲤,见一只手来回玩耍他的水帘帐,几乎笑岔气。等了半天,外面的人却只顾着玩,他便不耐烦地将他拉了进来。 尹墨站稳之后,解了避水咒,转头四望。这里是浅溪的画室,宽敞的木屋中挂满水墨图,大部分都是锦鲤戏水。画室的窗户开着,屋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 “你为何把入口放在湖底?今晚有烟火盛会,很难寻到空隙下水。”尹墨走到窗前,视线从蟠桃园扫到马厩,不可思议地感慨,仙岛不分昼夜,何时都这么惬意,真好。 “因为鸳鸯湖里有条漂亮的锦鲤。”浅溪笑了笑,牵起尹墨的手腕,从尹墨袖中摸出一只鲤鱼吊坠。尹墨皱眉,立马抢回吊坠,给他一个白眼:“哪有人主动索礼物的?不给你了!” “我索的是报酬,”浅溪捏住吊坠绳子,笑道,“找琉璃,需要我帮忙不是?” 尹墨瞪了他两秒,松开吊坠。逛夜市时,他一眼相中这个鲤鱼吊坠,知道浅溪一定喜欢,便买下来送给他。谁知浅溪分得这么清楚,从不收礼,对尹墨也不例外,一定要说成报酬才肯收。 “倔老头……”尹墨嘟囔一句,取出开道符,递到浅溪面前,“这是爹给我的,我没力气用它,你帮我!” 浅溪淡淡瞄了一眼,丢下一个“不”字,便转身走到画布前,蘸了毛笔开始画画。 “喂!”尹墨冲过去抓住他的笔,“报酬都收了,居然拒绝我?” “我说帮你找琉璃,又没说送你去妖界。”浅溪抖了抖笔,见尹墨不肯松手,干脆任他抓着,自己另取一只。结果,才蘸了墨汁,转头来,就见尹墨挥笔在他的池塘里画了只王八。 浅溪:“……” 尹墨鼓起腮帮,见他不回话,又在画布留白处添了只野鸡。浅溪终于有反应了,但只是轻笑着取下画布,铺了张新的上来。 “你到底要怎样?”尹墨泄气地蹲下来,用毛笔在地上画圈圈。 “这话该我问你。”浅溪略施巧劲,笔锋流转,洁白的画布上出现一条锦鲤,眼神清澈,栩栩如生。“你知道,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随意将凡人送进异界。”笔停落水,画中出现墨色晕染的池塘。 “那我该怎么取回琉璃玉箫?”尹墨沉声,“你忍心看我魂魄散灭?” “坦白如何?你不可能将鬼气隐藏一世,早晚会被发现,不如早些面对。”笔尖轻点,杨柳浮现。 尹墨叹了口气,起身,将毛笔置于笔悬上,向水帘帐走去。浅溪终于从画中抽回视线,望着尹墨道:“不许走,过来给我题字。” “你不帮我,我帮你作甚?” 尹墨念了避水咒,将半个身子探出屏障,浅溪瞧着他剩余的半张脸,不禁笑出声,无奈地摆手:“过来,题完字我就帮你。” 尹墨撇着嘴,缓缓移到他跟前,接过毛笔题字。 浅溪看着他的侧脸,肤若凝脂,眉如墨染,黑瞳缀露,薄唇轻启,昔日见他时还是个清秀的小少爷,如今出落成一位貌倾红尘的男子,却脱不去身上的稚气。倒也挺好,在繁杂的尘世中,依旧保持纯净的灵魂,让人颇感欣羡。 “好了,”尹墨将毛笔还他,“你怎么帮我?” “一个字,等。”浅溪勾起唇角,“等着,玉箫自然会回来。” 尹墨握拳,额上挑起青筋。下了水,送了吊坠,题了字,最后换来一个“等”字?再有涵养的人也会发飙!他狠狠踢了木桌一脚,却将自己踢疼,闭紧眼睛,吸了口凉气,转身一瘸一拐地出了水帘帐。 浅溪搓着眉头笑起来,每次见到尹墨,总能蹦出许多乐子,这次笑料相当丰硕。他笑着笑着,忽然瞥到画布上的字,表情瞬间僵硬。 尹墨的字秀外慧中,浑然天成。常言道,字如其人,再如人,也不如内容来得透彻…… “水墨不染尘,丹青恋锦鲤。 神思画中游,忘却故人伤。 ——尹墨题字,浅溪作画,祝锦鲤早成王八!” 诞生于妖界雪原的雪狐白羽,守护白珊林,独自活了三百年。白雪为友,白叶为伴,白羽已经习惯了孤独与寂静。 直到一个男子走进森林,坐于石壁,专心欣赏雪景,沉眸吹奏玉箫。他的一切,对于白羽,就像寒冬沉寂的潭水,迎来漫天飞花的季节。 白羽初见尹墨,一瞬,心就系在这个洁白如雪的男子身上。纯白的衣衫,乌黑的长发,世间怎会有人将这两种对立之色结合得如此完美?他不禁想要靠近,却有些胆怯,最终选择远远观望,一望就是三年。 直到有一天,尹墨被蛟龙袭击,他见了,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忘记自己太过渺小,而尹墨法力无边,他反被要救的人救了。 唯一一次接触,让他心中小鹿乱撞。两天之后,他下定决心,抛弃白珊林,追随尹墨。 人生短暂,不管结局如何,他知道,若不遵循自己的心愿,就将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吾乃白珊林之主,雪狐白羽,特来人界报恩!在此立誓,恩未报,绝不返!” 白羽抱紧拳头,因为紧张,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他感觉自己有些怯懦,好不容易跨过门槛,可见了面,却不敢直言心意,只说是为报恩而来。 众人仍在窗前赏烟火,谁也没注意到,之前于舞台翩然起舞的白发少年,此刻正跪在尹墨面前,信誓旦旦地望着他。鼓乐声,欢笑声,烟火绽放声,所有声音都被隔离在舞台之外,雪狐的世界,只有尹墨,无比安静。 尹墨讶然,不知如何作答,转头见李海安正望着这边,他急忙拉起白羽,快步跑下楼。 离开城栾酒楼,尹墨摘下软陶面具,松气。 白羽跟在他身后,两手不安地攥着袖口,见前面的人似乎不愿停下脚步,便小心翼翼地询问:“尹墨,我能这样叫你吗?” “回去吧,”尹墨转头,一脸严肃,“幸亏二姐他们没靠近你,如果察觉到你的妖气,定会用法器收了你,趁还自由,赶紧回妖界。” “不要!我已经发誓了,恩未报,绝不返!你若逼我违誓,我就死在这!”白羽低头,咬住下唇。他背弃了雪狐的使命,抛弃了白珊林,若妖王发现,定会将他打得灰飞烟灭,如今尹墨再不留他,他便无处可去,倒不如死在这里。 尹墨无语,只好晃晃手中的竹箫:“你送我这个,就当报恩了罢。” 白羽吸了吸鼻子,头顶忽然弹出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尹墨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掩住他的耳朵,低吼:“干什么,快把耳朵收回去!” 白羽仰起脸,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我伤心的时候……耳朵就会冒出来……” 尹墨紧张地环顾四周,怕被人发现,硬着头皮道:“好好,我答应你,留在人界报了恩再回去!” “真的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白羽擦擦眼睛,收回耳朵,陶瓷般的脸颊上浮出两点酒窝。 尹墨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忍俊不禁。这分明是只狐狸宝宝,哪里有白珊林之主的样子?刚好旁边有个卖糖人儿的小摊,他顺手取了只狐狸糖,付了钱,将糖伸到白羽嘴边,“吃吧?” 白羽疑惑地盯着狐狸糖,嗅了嗅,轻舔一下,“好甜!”他开心起来,一口含住狐狸,动了动嘴皮,片刻,吐出一根木棒。 尹墨抽了抽嘴角,看着手中光秃秃的木签,扔了,按住白羽的脑袋:“你从没来过人界吗?” 白羽沉默片刻,伸出两根指头:“来过两次。”第一次,在尹墨桌上放了丁香,第二次,在尹墨桌上放了玉兰,两次,他都只在窗前停留片刻便回了妖界,但这一次,放下海棠之后,他没走,默默跟着尹墨,寻找时机与他相见。 尹墨低头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岁模样的少年,容颜稚嫩,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思量片刻,他直起身子,望着长长的夜市,笑道:“小狐狸,准备好肚子,今晚让你吃遍红尘美食!” 白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大红灯笼亮了一路,街上飘着热腾腾的白气,肉香四溢。他抹了抹嘴角,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望着尹墨道:“不要叫我狐狸,叫白羽。” 尹墨不加理会,直接揪起他的后领,提着他向前走。 “……”显然,在尹墨心里边,他始终是只狐狸。白羽挣脱开,执意要自己走。他不想被当作妖类,只想与尹墨并肩而行。 夜市上人头攒动,尹墨走在前面,白羽紧随其后。 “最好吃的都在西小街,那里人少,酒也好。”尹墨思量着,转头问他,“能喝酒吗?” “……嗯。”白羽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尹墨转头之前,他的目光专注在尹墨晶莹剔透的耳垂和脖颈上,好想舔一下,看是什么味道。 “好呆的狐狸。”尹墨转回脑袋。 白羽的视线滑到那只来回摆动的手臂上,修长的手指,透亮的指甲,他忍不住伸出手,如果能握住就好了,握住尹墨的手。 白羽刚咽下唾沫,尹墨忽然转身,把他下了个半死,还没问怎么了,身子就被提起来,两人钻到树后,跑得比耗子还快。 尹祝和袁成迎面走来,有说有笑,没瞅见逃得飞快的尹墨,径直走进清风客栈。 尹墨惊得肝颤。他才知道,大哥撒谎害他受罚,原来是为了保护心爱的袁成……额,不能继续想了!他浑身发冷,急忙松开白羽,雪狐寒性很大,抱在怀里像抱了冰块一样。 白羽还处于呆萌状态,回味刚才被搂住的瞬间,顿时喜上眉梢:“尹墨,你怀里很暖和呢!” “……”这家伙是第一个觉得他暖和的人,不对,是狐狸。尹墨好笑地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走吧,街上人多,别走散了。”手心缀进阵阵寒意,尹墨微微皱眉,却没松手。 白羽被牵着,好像做梦一般。他的手里,除了尹墨的温热,还有强烈的幸福感。踟蹰了三年,即使只是牵手,他亦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雪狐。 一路走到头,尹墨买了一堆小吃,两人坐在榕树下的茶摊里,一边品尝宵夜一边享受晚风。 知道狐狸喜欢吃肉,尹墨多买了些鸡翅和鸡腿。他慢慢灌着烧酒,借酒力暖和身体,见白羽啃得开心,他心里倒有几分满足。 除去姐姐和姐夫,尹墨并无人类朋友,若把那个半人半仙的浅溪也算上,他也只有两个半朋友,但他的妖缘鬼缘相当好,异界的朋友不胜枚举。 尹墨侧脸看着小狐狸,唇角不禁上扬。这只狐狸只有百年修为,人形却幻得不错,若有这样的朋友陪在身边,可以考虑一下…… 白羽感到尹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紧张起来,手一滑,半个鸡腿滚到地上,他急忙弯腰去捡,却被尹墨捉住手。尹墨无奈地看着他,刚才还夸他人形幻得好,结果只有人形没有人性。 白羽回望过去,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挪不开视线,浑身没了力量,情不自禁将小脸靠过去。 凑近了,尹墨见他嘴边粘了芝麻,下意识伸手摘掉。白羽忽的回过神,瞬间烧红了脸,狐狸耳朵“嘭”一声弹出来。 “两位公子要加茶吗?”小二拎着茶壶走过来,却见黑发公子紧紧抱住另一个小公子的脑袋,两人很是亲密,顿时反应过来,连连倒退,“抱歉,打搅了,打搅了……” 白羽趴在尹墨怀中,心脏剧烈搏动,半天才稳下情绪,将耳朵收起来,一抬头,肉乎乎的脸便被人用力扯向两边。 尹墨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再来一次,我就把你的耳朵揪掉!”他蹂躏着白羽吹弹可破的肌肤,露出锋利的虎牙,把最凶残的一面摆出来。 “……类扑吃(对不起)……”白羽抓住尹墨的手,再往外扯,脸蛋就肿了。 尹墨松开他,喝了一大口烧酒,愤懑地问:“不是说伤心时才会冒耳朵吗,我刚才让你伤心了?” “没!”白羽揉揉脸颊,急忙解释,“开心时也会这样!” “……”臭小子,连人形都控制不好,还敢来人界报恩?尹墨斜他一眼,狠狠腹诽。 明月当空,夜色已深,鸳鸯湖边依旧熙熙攘攘。 尹蝶与李海安在湖中划船,上岸之后,见尹墨站在柳下,便喊他一同逛夜市。 尹墨摇头:“不了,我有些累,在这看会儿花灯便回府,二姐和姐夫尽情玩吧!”他怕再次打搅小两口的甜蜜世界,李海安会沉不住气,狠狠揍他一顿。何况他刚和一只狐狸逛完夜市,还要下湖寻人。 “哦,好吧,”尹蝶见他面带倦意,便点头道,“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去。”嘱咐完,二人挽手离开。 见他们走远,尹墨朝桥头挥了挥手,桥柱下立刻冒出一颗脑袋,白羽兴冲冲地跑过来。 尹墨本想等街上人少之后再下水寻浅溪,现在看来,鸳鸯湖将彻夜灯火通明。他只好到湖边相对僻静的一角,叫白羽把风,趁无人注意之时,用了避水咒,潜入湖中。 强韧的空气膜包裹尹墨的身体,完全没入湖水之后,耳边忽然安静下来。他顺着波光闪闪的鹅卵石,走到湖中央。 一条粉白相间的锦鲤摆动尾巴,呼啦一下从尹墨耳边游过。这条鲤十分小巧,动作机敏,在尹墨前方打了个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尹墨又走了几步,发觉面前水波扭转,似乎有道透明的壁障横在水中。他伸出手,果然,指尖穿过壁障便看不见了。 温润的触感滑过指缝,尹墨不禁觉得有些好玩。他没有急着踏进去,只用手来回撩拨屏障,手指滑过之处,滚出细小的气泡,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忽然,对面伸出一只手,抓住尹墨的胳膊,大力将他拉进去。 尹墨踉跄一步,跌进宽厚的怀中,抬头,只见浅溪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乌黑的长发垂在脸颊两边,左眼被眼罩遮掩,右眼深邃静谧,仿佛藏着一片星空。 “没记错的话,墨今年有十九了,怎的如此贪玩?”浅溪手中握着毛笔,方才正画锦鲤,见一只手来回玩耍他的水帘帐,几乎笑岔气。等了半天,外面的人却只顾着玩,他便不耐烦地将他拉了进来。 尹墨站稳之后,解了避水咒,转头四望。这里是浅溪的画室,宽敞的木屋中挂满水墨图,大部分都是锦鲤戏水。画室的窗户开着,屋外阳光明媚,草长莺飞。 “你为何把入口放在湖底?今晚有烟火盛会,很难寻到空隙下水。”尹墨走到窗前,视线从蟠桃园扫到马厩,不可思议地感慨,仙岛不分昼夜,何时都这么惬意,真好。 “因为鸳鸯湖里有条漂亮的锦鲤。”浅溪笑了笑,牵起尹墨的手腕,从尹墨袖中摸出一只鲤鱼吊坠。尹墨皱眉,立马抢回吊坠,给他一个白眼:“哪有人主动索礼物的?不给你了!” “我索的是报酬,”浅溪捏住吊坠绳子,笑道,“找琉璃,需要我帮忙不是?” 尹墨瞪了他两秒,松开吊坠。逛夜市时,他一眼相中这个鲤鱼吊坠,知道浅溪一定喜欢,便买下来送给他。谁知浅溪分得这么清楚,从不收礼,对尹墨也不例外,一定要说成报酬才肯收。 “倔老头……”尹墨嘟囔一句,取出开道符,递到浅溪面前,“这是爹给我的,我没力气用它,你帮我!” 浅溪淡淡瞄了一眼,丢下一个“不”字,便转身走到画布前,蘸了毛笔开始画画。 “喂!”尹墨冲过去抓住他的笔,“报酬都收了,居然拒绝我?” “我说帮你找琉璃,又没说送你去妖界。”浅溪抖了抖笔,见尹墨不肯松手,干脆任他抓着,自己另取一只。结果,才蘸了墨汁,转头来,就见尹墨挥笔在他的池塘里画了只王八。 浅溪:“……” 尹墨鼓起腮帮,见他不回话,又在画布留白处添了只野鸡。浅溪终于有反应了,但只是轻笑着取下画布,铺了张新的上来。 “你到底要怎样?”尹墨泄气地蹲下来,用毛笔在地上画圈圈。 “这话该我问你。”浅溪略施巧劲,笔锋流转,洁白的画布上出现一条锦鲤,眼神清澈,栩栩如生。“你知道,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随意将凡人送进异界。”笔停落水,画中出现墨色晕染的池塘。 “那我该怎么取回琉璃玉箫?”尹墨沉声,“你忍心看我魂魄散灭?” “坦白如何?你不可能将鬼气隐藏一世,早晚会被发现,不如早些面对。”笔尖轻点,杨柳浮现。 尹墨叹了口气,起身,将毛笔置于笔悬上,向水帘帐走去。浅溪终于从画中抽回视线,望着尹墨道:“不许走,过来给我题字。” “你不帮我,我帮你作甚?” 尹墨念了避水咒,将半个身子探出屏障,浅溪瞧着他剩余的半张脸,不禁笑出声,无奈地摆手:“过来,题完字我就帮你。” 尹墨撇着嘴,缓缓移到他跟前,接过毛笔题字。 浅溪看着他的侧脸,肤若凝脂,眉如墨染,黑瞳缀露,薄唇轻启,昔日见他时还是个清秀的小少爷,如今出落成一位貌倾红尘的男子,却脱不去身上的稚气。倒也挺好,在繁杂的尘世中,依旧保持纯净的灵魂,让人颇感欣羡。 “好了,”尹墨将毛笔还他,“你怎么帮我?” “一个字,等。”浅溪勾起唇角,“等着,玉箫自然会回来。” 尹墨握拳,额上挑起青筋。下了水,送了吊坠,题了字,最后换来一个“等”字?再有涵养的人也会发飙!他狠狠踢了木桌一脚,却将自己踢疼,闭紧眼睛,吸了口凉气,转身一瘸一拐地出了水帘帐。 浅溪搓着眉头笑起来,每次见到尹墨,总能蹦出许多乐子,这次笑料相当丰硕。他笑着笑着,忽然瞥到画布上的字,表情瞬间僵硬。 尹墨的字秀外慧中,浑然天成。常言道,字如其人,再如人,也不如内容来得透彻…… “水墨不染尘,丹青恋锦鲤。 神思画中游,忘却故人伤。 ——尹墨题字,浅溪作画,祝锦鲤早成王八!” 番外一:小简访谈 【小简访谈】 【通灵传奇栏目,幽灵侦探所剧组】 欢迎大家来到《小简访谈》的录制现场,这次请来的嘉宾是本剧的男一号,宋辰希童鞋,欢迎欢迎~ (掌声) 小简:(微笑)“hello,宋童鞋,跟大家打声招呼吧!” 宋辰希:“咳,大家好。” 小简:“……嗯,就目前来看,剧情发展到千年之前,宋童鞋饰演尹墨,这样一身饰两角,会不会感到很困难呢?” 宋辰希:“有点吧。要将之前的剧本统统忘掉,投入在尹墨这个角色中,有时会出现精神分裂的错觉。” 小简:“看来宋童鞋的负担很重呢!” 宋辰希:“不只是我啦,白羽也很辛苦,他本身就是只狐狸,之前扮了很久的幽灵,维持身体透明的咒术很累的。” (宋童鞋回头,深情款款地望了白羽一眼,却见赤炎在台下挥手,示意“还有我,别忘了我啊”,但宋童鞋忽视了。) 小简:(好心)“尹家那场剧,赤炎被压在玉佩中很久,也不好受吧,辛苦了!” 宋辰希:“谁管。” 小简:(紧张地看了赤炎一眼,急忙转移话题)“那……白羽为什么会从狐狸变成幽灵呢,千年时间,发生了什么?” 宋辰希:“我不能剧透。” 小简:“哦抱歉。那么据宋童鞋了解,在戏外,大家的性格会跟角色有很大差别吗?” 宋辰希:“嗯,有的。穆林前辈其实是个很严肃的人,但剧情要求他变成正太卖萌,他很敬业,演得惟妙惟肖。穆枫是个很好动很八卦的人,但在剧里演成冷面汉子,也相当厉害,只是《幽灵》刚开拍时,剧组忘记整理穆枫的房间,把他的癖好暴露了。” 小简:(回忆起一柜子公主裙,冷颤)“宋童鞋呢,你感觉自己的性格与角色差别大吗?” 宋辰希:“差不多吧,当初试镜时导演很干脆就选了我,应该是觉得性格相符。” (导演在台下偷笑:其实是长相符合尹墨的美艳级标准啦,哈哈!) 小简:“最后,可不可以透露一下,古代篇的结局是喜是悲?” 宋辰希:(看了下导演,点头可以回答)“嗯,古代篇是以悲剧收尾的,因为尹墨和赤炎在一起,白羽就会落单了。不过,平心而论,古代篇最后没人能够在一起,才导致了千年之后缘分续演。” 小简:(心碎)“好吧,以古代的悲剧换来现代的圆满结局,这个我可以等!那么,这次的《小简访谈》告一段落,下期登场人物是可爱的白羽,期待大家再次光临!” (掌声) 【离开录制现场之后】 赤炎一脸不爽,在大楼门外将宋辰希堵住:“你刚才居然无视我?” 宋辰希不耐烦地白他一眼:“恶龙有什么好说的?” “我明天和你有对手戏,”赤炎伸手撑住门玻璃,将宋辰希掩在怀中,“既然是演相爱的人,就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走开!”宋辰希将他推开,大步流星往外走。 “喂!老子是你的契约灵啊!”赤炎追上去。 “那是剧情需要!”宋辰希走得更快。 【次日拍戏过程中】 赤炎将尹墨搂在怀中,唇边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故意贴紧下身。 尹墨浑身僵硬,忍了片刻,再也忍不住了,抬腿给那不安分的下面来了一脚。 导演怒气冲冲地喊停,跑来在尹墨头上弹了一下:“怎么回事,五遍了还过不去?再给最后一次机会,不过就不准吃午饭!” 于是又一次,赤炎将尹墨楼在怀中,侧身站在镜头前,镜头拍不到的那只脚抬起来,钩住尹墨的小腿肚子。 尹墨抬眼看着他,眼中怒火旺盛,一蹦子跳起来在赤炎下巴上咬了一口。 “卡!!”导演喊道。 赤炎捂着下巴,幸灾乐祸地看尹墨,嘿嘿,又要被训了! 不料导演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画面,忽然拍手叫好:“不错啊!这样更有感觉!不如把后头接吻的画面全换成啃下巴,妙哉!妙哉!” “不行啊!”赤炎急忙反对,“嘴还是要亲的!” 导演没有理会。 于是,接下来几天,摄影棚不断传出杀猪般的嘶喊。 再过几天,某只龙的下巴短了一截。 23、喧嚣人世无宁休(一) 清晨,尹墨睡醒,一起身,被褥上便掉落许多栀子花,滑进他的布鞋。他半眯着眼,四处看看,窗子已经开了,清风阵阵。 一团白色的毛球盘踞在他的书桌上,有规律的起伏。尹墨穿上衣袍,一边揉眼一边靠过去。他记得昨夜从鸳鸯湖出来,拖着半瘸的腿,被一个小个子扶回来的,是谁来着?他缓缓伸出手,掀开毛球外层盖着的一片,狐狸尾巴…… “你醒了!”白羽抬起脑袋,圆溜溜的脑袋在尹墨手背上蹭了蹭。昨晚尹墨确实被浅溪气到了,上岸后喝光了一瓶烧酒,面颊泛红,微醉。白羽见他心情不好,便静悄悄搀着他,怕尹府的人看见,特意从后门送他回卧房。 半晌,尹墨记起来,笑着摸狐狸脑袋:“谢谢了,你不会在案上睡了一宿吧?” “没有,”雪狐从桌上跳下来,落地瞬间,化成人形,“我在这里睡的。”他指着尹墨塌下的小布垫,笑吟吟道。 白羽在尹墨床边趴了一夜,凝望那张安详的睡脸,舍不得移开视线。最后实在困了,刚好脚边有张布垫,他化了原形躺上去,大小合适。早上感觉屋里有些闷热,怕尹墨不舒服,便去开了窗,摘回几只清香的栀子花放在尹墨身上。 那张布垫,是蛟龙溺水后,尹墨找来让他卧着歇息的。忘记收起来,现在又变成雪狐的床垫,怎么想都有些过意不去。“下次可以到我床上去睡,”尹墨拍拍白羽的脑袋,轻笑道,“小狐狸还是容得下的。” 白羽听了,欢喜地抱住尹墨手臂,踮脚在他脸上啜了一口,两只耳朵在头顶来回转动。 凉丝丝的吻落在尹墨颊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狐狸已经捂着红彤彤的耳朵,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要被人撞见!”尹墨伸了伸手,手悬在空中,慢慢抚上脸颊,“……真够顽皮的。”他撇撇嘴,转身拾起地上的栀子花,拾了一捧,香味扑鼻。不禁想到莫名出现的丁香和玉兰,却是在他救雪狐之前出现的,似乎跟白羽无关…… 厨房还未备好早点,尹墨感觉身上残留着淡淡酒气,便唤小厮去浴房烧水,谁知小厮说浴房被禁了,因为上次忽然起火,烧了衣台,大少爷便遣人修护,暂时用不成。 那间小浴房是专给尹墨造的,浴池四壁镶着特殊的矿石,石头填塞有序,可以积蓄水温,对缓解寒症很有帮助。只是衣台烧了,为何将整间浴房封住?尹墨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在水里折腾那条蛟龙时被大哥的眼线看到,估计是尹祝觉得浴池有鬼,在叫人查探。 “拿木桶来好了。”尹墨无奈地挥挥手,小厮点头离开。 几个下人搬来大木桶,提了热水倒进去。 人都走后,尹墨将门关上,怕小狐狸进不来,特意留了窗子。 褪去衣裳,踏进木桶,洗涤了一身尘气。尹墨将脑袋枕在木桶边缘,缓缓合上眼睛,回忆浅溪说的话。等着,琉璃玉箫自然会回来,可惜不知要等多久。 窗边传来“咯噔”声,白毛狐狸沾了一身水汽,湿哒哒的爪子留下一串脚印。 尹墨扭头招呼他过来。白羽走到桶边,见尹墨伸手抓他,他略微缩了缩,依旧被男人提起来,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样狼狈?” “为了避人,不小心掉进池塘了……”白羽举起前爪,肉垫上粘了些泥巴,极不舒服,他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刚要舔,便被尹墨捏住下颚,一下子丢进木桶。 白羽惊慌地在桶中扑腾了几下,忽而发觉爪下是尹墨的膝盖,小心翼翼地站在人家膝盖上,是能把头伸出水面的。 见狐狸浑身蓬松的白毛紧紧贴在皮上,瘦得像只冠毛犬,四只爪子立于一小块膝上,眼巴巴地望着他,样子十分逗人。尹墨扬起嘴角,故意往下沉,白羽一惊,急忙往前扑,软趴趴的爪子按在尹墨胸膛上,可惜坡太陡,跐溜一下滑进水里。 忽然,水中白光闪现,白羽变了人形,猛地仰起头。尹墨吓了一跳,见怀中白发少年大口大口喘着气,被水呛了,便略带歉意地拍拍他的背。 白羽一僵,低头看着水面。木桶很大,足以容下两人,他却不敢动,余光瞥见尹墨白皙的手臂和胸膛,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蹦出喉咙。 尹墨道是狐狸怕水,便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勺,帮他搓掉手上的泥点。白羽缓缓转过来,长长的白色睫毛挂着水珠,一颤,水珠掉下来,两人之间泛起涟漪。 “泥巴很脏的……”白羽看着那只漂亮的手认真帮他清洗指缝,泥巴粒掉进水中,虽然不至于让浴水浑浊,但还是会让人不舒服吧…… “总比你舔掉干净。”尹墨拿着他的手在水中涮了涮,忽然发现狐狸穿着衣裳,便要他变回原形,好给他搓毛。 白羽这回乖了,变成狐狸后静静趴在桶边,任黄色角皂打出一背泡沫。 他歪着脑袋,轻轻道:“尹墨不会嫌弃我吗?”他是妖,尹墨是人,人妖殊途,如今尹墨不但接纳了他,还与他共浴,待家人一般自然。 “为什么会嫌弃你?”尹墨反问。他从小与鬼怪相伴长大,什么样的妖没见过,如此精致的小雪狐陪在身边,他开心还来不及,只怕其他唤灵师对雪狐不利,才想打发他回妖界。 白羽喜滋滋地摇着尾巴,纤细的胡须抖着,难掩心中的温暖。 洗白白之后,尹墨将他擦干,穿了衣裳,嘱他在房里待着,便去厨房拿早点。 几个下人将木桶抬走。白羽躲在床帘后,嗅到被褥上的香味,欣然将脑袋贴上去,仿佛将尹墨抱进怀中,欢喜的不得了。 尹墨到了厨房,见丫环小厮忙忙碌碌地往大堂里送菜,想是尹天祁又摆了一桌吓姐夫。他摇头叹息,拿了块梅花饼叼在嘴中,顺便捞起盘子,将各样点心都捏一块。 “哟,三少爷,怎么不去大堂用膳,躲我呢?”宁凤站在厨房门边,摇着扇子笑道。 尹墨冷哼一声,继续挑点心。桂花糕、赤豆糕、土豆蟹鱼糕,嗯,肉包子多拿几个,小狐狸爱吃肉。挑完点心,又走到锅前盛了两碗莲叶羹,放进圆木盘。 下人走完了,宁凤挡在门口不让尹墨出去。 尹墨两手端着圆盘,没法推开她,便冷冷吐出一个“让”字。 宁凤挑起一边嘴角,伸手抓住尹墨的衣领,将脸靠近:“三少爷是怎么把鬼气藏起来的?既然不怕我说出去,又何须隐藏呢?” 尹墨挣了挣肩膀,试图远离宁凤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是么?”宁凤手中用力,把他向自己扯来,“那我帮你回忆……”说完,湿软的舌头从尹墨颈间滑过。 “哐啷”一声,点心散落,莲叶羹打了一地。尹墨将盛着点心的盘子扣在宁凤头上,再也扼不住恼意,猛推一下,宁凤连人带盘子跌在石砖上。 “放肆!!”宁凤还没开口,远处忽然传来男人的怒吼。 尹天祁刚从大堂转过来,一眼看到尹墨推了宁凤,顿时怒发冲冠,走到尹墨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响亮的巴掌声把宁凤也吓了一跳,尹墨撞到门框上,嘴角破了皮,晕出一抹血迹。 “反了吗你!?前日伤你大哥,现在又推你后娘!不做事便算了,反来伤自家人,我岂能容你继续待在尹府!?”尹天祁扣住尹墨的手腕,一把将他扯到空地上。 尹蝶听到吼骂声,赶忙跑出大堂,见尹天祁挥手准备打尹墨,便幻出风障将尹墨护住。尹天祁挥袖将风障瓦解,尹蝶已经跑到跟前,捞了尹墨到自己身后,仓惶道:“爹,发生什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你走开!!”尹天祁喝道。 “不!”尹蝶定定站在他面前,誓死护着弟弟。尹天祁眉峰一颤,又转头喝小厮拿马鞭过来,挽起袖子,怒视尹蝶:“好啊!我就连你一起打!” 尹墨屏住气,退了一步。尹蝶感觉身后的人与她拉开距离,蓦然转头,只见尹墨跪在地上,沉声道:“爹,墨儿知错了,请罚墨儿于青松台面壁思过。” “疯了吗!”尹蝶拼命拉尹墨,可怎么也拉不动。青松台是一座镇妖台,位于红尘西边的雪山上,极寒之地,恶鬼纵生,于青松台面壁思过是触犯家规最严厉的惩罚。 “好!”尹天祁一出声,尹蝶只觉浑身无力,跟着跪在地上:“爹,不要啊!不管尹墨做错什么,都不该受这般刑罚!” 李海安在一旁看得揪心,干脆一起跪下,求情道:“爹,原谅尹墨一次吧。” 尹天祁冷面,走到尹墨身边,“这是你自己提出的。”话落,一只手搭在尹墨肩上,两人瞬间消失。 尹蝶怔怔看着空地,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李海安无法,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不会有事的。” “尹墨为什么……为什么……”尹蝶攥着李海安的衣袖,抽泣不止。 尹天祁拉着尹墨,御风而行。身周空气愈发寒冷,尹墨咬紧牙关,任尹天祁将他推上青松台。 山峰高耸,青松台白雪皑皑,灰暗的石柱立在寒风中,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尹天祁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当你离开青松台,便再也不用回尹府。” 尹墨瞳仁颤抖,望着尹天祁的背影,无话可说。 尹天祁拂袖,眼神漠然:“宁凤跟我讲了,你身上充斥着强烈的鬼气。想必兰儿早就知道,却将我蒙在鼓里!瞒着我,在尹府养异类,成何体统!?鬼瞿的孩子,哼……” 尹墨呼吸一滞,面色苍白:“……爹,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你爹!听不懂吗?”尹天祁转身,“你爹,尹天阕,是尹氏一族的耻辱!兰儿爱他,他却伤了兰儿,还送来孽种让兰儿折寿!他口口声声向我保证你不是鬼瞿的孩子,结果呢?他骗我不够,你还要接着骗!?” 咆哮声为寂静的雪岭平添狰狞,余音绕绕,洞心骇耳。直到尹天祁离开,尹墨依旧无法恢复神志,他靠在石柱上,霜气爬上身体,却不及心中万分之一寒。 许久之后,尹墨跪于雪中,眼角滑下一滴泪。 泪珠落地成冰,一串红色光点从眼前飘过,尹墨缓缓抬眸,见黑色衣摆于风中飞舞,琉璃之色诚然浮现。 面前男子,红发垂肩,好似一丛火焰。他拿着玉佩,眉头深锁,屈膝蹲在尹墨面前。 尹墨接过玉佩,目光依然停在男人脸上:“……谁?” 男子眯起眼,和他对视片刻,发觉尹墨在颤抖,便脱下黑袍披在尹墨身上,戏谑道:“每次见你都是病怏怏的,徒有本领,总被欺侮。” “……”尹墨不记得之前见过此人,他抓紧黑袍,暖意却转瞬即逝,不由低头蜷缩起来。 男人“啧”了一声,忽然化作蛟龙,庞大的身躯占满青松台。尹墨反应过来,嘴唇却冻得张不开,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赤炎?” “到我背上来,我送你回去!” 赤炎侧身,让他上来。尹墨却愣在原地,半晌,摇摇头。 赤炎无法,便盘了几圈,将他裹在中间,热浪滚滚,白雪瞬间挥发。 尹墨缩在龙脊中,手脚逐渐暖和。他放松下来,靠向龙鳞,温暖的气息流遍全身。 当初,幻姬将玉佩呈给妖王吴傲。吴傲见了,讥诮赤炎一番才肯放他出来。赤炎郁闷至极,本想拿着玉佩找尹墨报仇,但到了尹家,见尹墨被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堵在厨房门口调戏,便在一旁看笑话。 没想到尹家的老头误会了尹墨,还将他带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赤炎追来,发现老头把尹墨骂哭了,看笑话的心情忽然烟消云散,心中倒泛起一丝怜悯。 “喂,你是鬼瞿的娃娃么?”赤炎不喜安静,盯着尹墨找话说。 尹墨埋着头,靠在他的鳞片上一声不吭。 赤炎将脖子伸长,龙须扫开尹墨的黑发,见那张苍白的脸上堆满泪痕,一不忍心,将嘴凑到他面前,吐了口热气。 尹墨睁开眼,抱住赤炎的下颚,泪水顺着脸颊滚到龙鳞上,弄得赤炎心烧。 “……我无处可去……”尹墨低声道。 “笑话,天下之大,怎会连只小小的蝼蚁都容不下?” 尹墨微微怔住,抬起头来望着赤炎。 龙眸如星辰般明亮,荡漾着一丝狂傲,又浮着一汪清水。 天地苍茫,山峰与云雾浑然一体。 尹墨抚着龙颊,缓缓站起身。 赤炎摆动龙尾,俯身,露出极浅的微笑:“说吧,去哪?我送你一程。” “……尹府。”尹墨骑上龙背,抓住鬃毛。 赤炎腾上半空,龙须在风中随意游走,身体散出的热气包裹着尹墨,无论身周寒风多么凛冽,也抵不过他手心的温暖。 24、喧嚣人世无宁休(二) 长龙蔽日,云海翻滚。 尹墨坐于龙脊,衣摆拂过云彩,带出几缕水汽。 赤炎不知自己的举动有何意义,明明是来报仇,现在却帮了仇人。只是,看到比他强大百倍的人却在哭泣,令他莫名的不是滋味。背上的人在颤抖,热浪护体,不该寒冷才对,如此看来,不是身寒,而是心寒。 “喂,因为你内心太脆弱,才表现得那么强势吗?”赤炎转头看他,却发现他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得到一个微弱的回应:“大概吧……” 脚下便是红尘。 落于城郊,尹墨与赤炎告别,赤炎却不走,化了人形要与他一道去尹府。 赤炎觉得自己施舍了很大恩惠,定要从尹墨身上讨回来才罢休。尹墨无语,便任他跟在身后。只是一路走来,这个红发男子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他一身黑袍,体格稍显魁梧,红发如火焰般耀眼,浑身散发的狂傲之气,即使相隔数米,也能叫人神经一紧。 “你留在外面。”走到尹府门前,尹墨又劝了一句。但赤炎根本不听他的,摆出一副无赖样儿,径直跟了进去。 尹家的弟子和下人都听说尹墨被送去青松台面壁思过了,不料他这么快就回来,还带着一个浑身妖气的人。大家不由地聚集在院内,踮脚张望,等着好戏上演。 尹天祁从正堂出来,身后跟着尹祝和尹蝶。 尹蝶见他安然无恙,难忍喜悦,却不敢跑上前来,只是看看尹祝,又看看尹天祁,然后咬紧嘴唇,不知如何自处。 “不是说了,离开青松台,你便不是尹家人,还回来作甚?”尹天祁刚开口,院内便一片哗然。众弟子欷歔不已,不知尹墨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竟到了被逐出家门的地步。 尹墨握拳作揖,语气平稳:“墨儿自知爹的意思,再来府上,只想谢爹十九年的养育之恩,并好好与家人告别。”赤炎在近处,见尹墨双手轻颤,便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尹天祁走下石阶,拂袖侧身,朝众人道:“尹氏前任族长,尹天阕,违反道规,与鬼魅相恋,留其子尹墨托付予我尹氏。他再三向我保证此子与鬼瞿无关,但现在我才知道,此子不但是鬼瞿之子,还带着一身厉鬼之气!” 众人齐齐倒吸冷气。早有谣传说尹墨不是尹天祁的亲子,但这里边诋毁的成分偏重,如今知道是事实,而且比事实更加恐怖,大家不禁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尹墨。 “没错!”尹祝忽然上前,指着尹墨道,“我发现他的气息有异常,暗中遣人打探,才知道他随身携带的法器琉璃,有吸纳鬼气之功效!堂堂唤灵世家,养着个鬼化之人,成何体统?!” 一经煽动,众人怒叱,纷纷让尹墨取下琉璃,露出鬼气给他们瞧瞧。 尹蝶大吼:“闭嘴——!!”整个院子安静下来,她想要走到尹墨跟前,却被尹祝拉着,无法,她便原地望着尹墨,眼神有些彷徨:“你不是鬼化之人,对吗?你只是跟爹吵架了,爹想赶你走,所以胡乱找了借口……” 尹祝将她向后拉:“娘把他抱回来时你不记事,我和爹也保证了不提他的身世,所以你一直把他当作自家人。现在你总该信了,他是鬼瞿的儿子,不是我们尹家的人!” 尹蝶还想争辩,却听尹墨轻唤“二姐”,心中一揪,木然向他看去。 尹墨幻出琉璃玉箫,指尖触碰,幽幽碧光一闪即逝,琉璃沉寂,变成一只普通的玉箫。“我既已无意留在尹府,便不再掩饰气息。”尹墨沉了口气,解开魂魄分离之咒。 刹那间,黑雾翻滚,寒气逼人。 凄厉的鬼气吓退众人,尹天祁也十分震惊。当年,他领会了鬼瞿带来的灾难,而现在,尹墨的气息却比鬼瞿更加慑人。这种无法喘息的压迫感,是谁都抵抗不了的,足以穿透心脏的恐惧。 尹蝶如遭雷击,脚步停滞片刻,却也向后退去。 尹墨眼底滑过一丝悲伤,却很快将其掩饰。他重新看着尹天祁,淡然问道:“爹可知,尹天阕与鬼瞿现在何处?” “死了!”尹天祁冷言回应,“鬼瞿祸害人类,被李家打散魂魄,镇压于青松台,四十九天后便荡然无存!而后,尹天阕消失无影,想必是随着去了!” 尹墨感觉脚下不稳,胸口隐约作痛。他垂下手臂,极力保持镇静:“……我想知道的都已知了,在此作别,从此与尹家再无瓜葛……” “站住!” 见他要离开,尹祝忽然上前,念出土咒,脚边沙尘渐起,“堂堂唤灵世家,怎能放出鬼化之人,任其随意走动?若不将你镇压,便是侮辱了我尹家的名声!” 尹天祁无言,便是默认了他的行动。几个大弟子也纷纷上前,将尹墨围住。 但他们忘记还有一个满身妖气的红发男子在中间。赤炎轻蔑地扬起嘴角,握了握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尹墨急忙按住赤炎的手,低声道:“不许动!” 赤炎甩开他,皱眉道:“又要被动挨打么?老子看不惯你这点!命是你自己的,凭什么任这些杂碎摆布?!” “总之不许你动!”尹墨再次按住他,继而转头望向尹祝,乞求道:“大哥,我已决定离开,看在兄弟多年,何苦将我逼上绝路?” “哼,可笑,我从来没把你当作兄弟!对唤灵师来说,你就是异界之物,危险的鬼魅,必须赶尽杀绝!”尹祝挥手,沙尘四起。 细碎的黄沙扭作蟒蛇状,向后躬身,猛地弹出,飞速扑向尹墨,可还未靠近,蟒蛇忽然土崩瓦解,一块块掉在地上,又散成晶莹的灵力光点。 尹祝唯一看到的,便是尹墨略微抬袖,未念任何咒语,就将他的咒术归于无。尹祝不甘,喝着几个大弟子一同进攻,然而,无论从哪个方向,多厉害的招式,到了尹墨面前,都如同蜻蜓点水,甚至还未碰到水,蜻蜓便消失了。 赤炎勾起唇角,按住尹墨的脑袋,乐道:“看来老子白担心了!”尹墨拍开他的手,心中却一暖,这条龙居然在担心他,真难得。 这些年来,尹墨从没展现过真实的力量,如今只弹指不动,就将众人齐力发出的攻击化解。尹祝有些却步,惶恐地望着尹天祁,似乎想要他出手帮忙。 “用铁骑网!”尹天祁命令道。 尹祝愣了一下,马上会意。他扬起嘴角,翻身洒出银色法阵,法阵相互交织,勾结出一张斑斓大网。 尹墨一惊,却未作反应,任由铁骑网从天而降,将他与赤炎盖住。 “老子刚松口气你就忘乎所以了是吧!”赤炎锁起眉头,手中迸出火焰,准备烧了银网。尹墨却用力将他按倒,大喊:“不行!” 若攻破铁骑网,尹祝将被咒术反噬,灵力受损。尹天祁笃定尹墨不会让大哥受伤,才下此命令,不料效果极好。 尹墨被困,几个大弟子趁机开始结印,准备镇压网中鬼化之人,却见一只白毛小兽冲到网边,不停撕扯铁骑网。 “白羽!走开啊!!”尹墨看见雪狐,慌忙挥手让他闪开,可小狐狸丝毫不肯气馁,咬住银网,喉咙里传出愤怒的咕噜声。 “哪来的妖兽?!”尹天祁一瞪眼,空中闪现寒光,数道冰锥射向白羽。 白羽左右闪躲,依然不肯松嘴。尹墨顾不得那么多,施法将白羽护住。赤炎得机,红光一闪,蛟龙现形,灼热的火焰将铁骑网烧得面目全非。 同一瞬间,尹祝那边传来呕血声,尹墨大惊失色,法术忽而削弱,几道冰锥穿透屏障,直插白羽腹部。 一声惨叫,红色喷涌而出,白羽顷刻倒于血泊。尹墨勃然变色,鬼气不可扼地爆发出来,黑雾犹如旋风,将周围数人掀翻在地。 赤炎以为尹墨终于肯动手了,立马扬眉吐气,不料尹墨大吼:“赤炎!带我离开!!”他怀中抱着雪狐,衣襟染上大片血色。赤炎疾首蹙额,俯身让他跳到背上,接着摆尾横扫尹家大院,瞬间穿上云霄。 众人被黑雾袭得睁不开眼,等回过神来,只见赤色长龙乘风远去,惊得魂不附体。 “哼!与妖为伍,怕是第二个鬼瞿,不可不除!”尹天祁盱衡厉色,挥手即道,“来人!通知李家和穆家,于琬煌国全境追捕尹墨,如遇抵抗,立地处决!!” 25、陌城遇险(一) 尹墨看着怀中小狐狸,心痛如刀割,脑袋一片空白。 他试图用灵咒为白羽止血,可白羽腹部的伤口太多,止了这边,那边又开始淌。伤口中的冰晶与皮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鲜血汩汩外流,势不可挡。 白羽紧闭双眼,连颤抖的力气都失了,灵魂摇摇欲坠,嘴中仍旧呼着尹墨的名字。 尹墨唤来燕妖指路,引着赤炎翻山越岭,飞向仙岛。如今能救回白羽的,恐怕只有神仙了,尹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浅溪身上。 赤炎知道他焦急,便以最快速度穿越山海。 仙岛近在咫尺,白羽却忽然停了心跳,眼看就要落地,只求再坚持片刻。来不及思量,尹墨将手指咬破,鲜血滴进白羽口中,身下闪现光阵。 “到了!”赤炎回头,却见尹墨吻住雪狐,身周光点飞舞。“喂!你疯了吗?!”和将死之物签订血契,折寿救妖,世上怎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赤炎猛地将他俩抛下,化作人形,一把拉开尹墨。 浅溪居于仙岛阁楼,见一条蛟龙飞落至此,急忙放下手中事物,御笔而来。 他看见受伤的雪狐,立马会晤。略一扫,便知尹墨用血契挽留了雪狐性命,“还好,最后一刻,总算赶上了。”浅溪叹道,抱起雪狐走进炼丹室,让尹墨在外等候。 仙岛不分昼夜,阳光永远明媚。但此刻,灿烂的阳光却显得没心没肺,不知底下的人有多憔悴。 尹墨靠在炼丹室门外,不敢离开半步,每寸呼吸都耗尽全身气力。赤炎冷眼看他,心中却愈发不爽,忽闻远处传来马叫,他挑起眉,拉住尹墨大步朝马厩走去。 尹墨蹙眉,想甩开他的手,手腕却被掐得生疼,“你干什么?” “闭嘴!”赤炎不回头,只管往前走。 到了马厩,他转身将尹墨扔上马背,自己跟着跳了上去。尹墨来不及挣扎,赤炎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如弓箭脱弦般冲出马厩,奔向开阔的草原。 “停下!让我下去!”尹墨满脑子都是受了重伤的白羽,哪有心情驾马春游。 他伸手去抢缰绳,赤炎立即抬手躲过,重心在前,尹墨差点一头栽下马背,赤炎急忙揽住他,烦躁道:“给老子安分一点,那只狐狸死不了,你着急有个屁用!” 没有用,尹墨当然知道。那时若能好好保护白羽,怎会让他受伤?但后悔,亦是无用。 一天之内,失去亲人,与尹家反目成仇,一切像是晴天霹雳,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开。尹墨觉得心乱,现在的处境叫他乱,离奇的身世叫他乱,渺茫的未来叫他乱,还有,白羽正处性命垂危之际,他却在担心自己的问题,这份自私最叫他乱。 赤炎见尹墨安静下来,却又不自在了:“喂,你在怪我吗?伤了你们尹府的人?” “你救了我,我没资格怪你。” “哦,是么?那我赏你的人情,日后可要加倍奉还!” 赤炎比尹墨高出半个头,身子也比他宽厚结实,两手拉着缰绳,完全将尹墨圈在怀中。 墨色长发纤细柔滑,顺风飘起,扫过赤炎的脸颊,面部神经泛起一阵酥麻。 远远看见浅溪走出炼丹室,赤炎驾马过去,马刚停,尹墨便翻身跳下来,惴惴不安地望着浅溪。 浅溪见尹墨面色苍白,有些心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平静道:“放心,雪狐的伤势已无大碍。” 尹墨这才抚住胸口,松气。 “不过,”浅溪继续道,“雪狐伤口中的冰晶融入血液,带着毒性,若不能解毒,怕他无法苏醒。” 毒性?白羽被尹天祁的冰锥击中,冰锥是五行法术,怎会带有毒性?尹墨皱眉:“如何才能解毒?”暂且不管法术之事,让白羽醒来才是最重要的。 “并不难,但缺两味药草,长生与百灵。”浅溪回头望了望,白羽躺在丹室内的方台上,身体散发着淡淡白光,“还未完全治愈,我不能离开仙岛,需由你去寻鸢,从他那儿取得药草。” 尹墨立即答应,浅溪又转头看向赤炎,微微点头,道:“鸢居于落英谷,谷中设了结界,我只能用仙术将你送到离那儿最近的陌城,途中恐有凶险,但有火焰蛟龙与你同行,定能化险为夷。” 陌城,是三大唤灵世家中,穆家本家的所在地。与尹家树敌,等同与整个唤灵界为敌,不知穆家是否已得到消息。 尹墨扭头看着赤炎,眼中有询问之意。赤炎甩给他一张冷脸,不屑道:“我说了,没从你那讨回报酬,我是不会离开的。” “既然如此,”浅溪按住两人的肩膀,微笑道,“人界已过亥时,陌城夜深人静,城门已关,两位歇息一宿再出发吧!” 仙岛只有两间居室,浅溪将卧房让与尹墨,赤炎住进隔壁。 睡觉前,浅溪端来水果,让二人勉强填饱肚子。仙岛无人间食物,只有果子可吃,赤炎一脸便秘色,肚中油水严重不足,躺在床上一个劲翻滚。 尹墨也心事陈杂,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做人真累!”隔壁忽然传来赤炎的声音,异常清晰。 尹墨起身,发现两间居室共用的墙壁上有扇纸窗。他走到窗前,隔着墙,也能感到赤炎灼热的气息。 “做妖不累吗?”尹墨靠在墙上,侧颜望着窗上淡淡的影子。 “反正我无忧无虑,活得自在!你一直戴面具过日子,还要扛着一堆麻烦事,不觉得累吗?” “……累。”尹墨阖上眼,慢悠悠说出一个字。 怎会不累呢? 尹墨花了很久才入睡,翌日又醒的格外早,浅溪来敲门时,他已经洗漱完毕,并将琉璃唤醒,重新吸纳鬼气。 “我帮你打点了行李,吃完早饭再走。”浅溪站在门前道。 赤炎从隔壁走出来,听到早饭二字,两眼放光:“什么饭,在哪?” 见浅溪从袖中掏出两个蟠桃,他立即拉长脸,不死心地抓过浅溪胳膊上挂着的包袱,边拆边道:“找个人还要带行李,什么玩意?”看看是不是藏了好吃的。 打开一看,居然是绷带和药酒,“带这些干什么,他又不会受伤!”赤炎把包袱甩回去,失望至极。 浅溪笑了一下:“有备无患。” 到达陌城,正是辰时,街上店铺开张,各式早点叫卖。 浅溪的仙术十分厉害,一眨眼功夫便把他们送到琬煌国的东南地带,比御剑飞行快了几十倍。 陌城的建筑物充满异域风情,人们的衣着也很特别,大多是短衣加长裙,脖间与手腕上佩戴着银饰。 尹墨与赤炎走在街上,一身打扮反倒显得奇特,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赤炎顾不上这些,捂着叫个不停的肚子,跑去小摊抓了两个肉饼来啃。 “喂,先给钱再吃啊!”老大爷挥着手里的蒲扇,细长的八字胡抖来抖去。尹墨急忙掏出钱袋,递上几文铜钱。 大爷看着手中的铜币,愣了足足五秒,忽然大叫一声:“哎哟喂呀,琬煌的钱呀!” 尹墨眨了眨眼,还没弄清状况,大爷便把架子上的肉饼全部打包扔过来,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乐乎道:“小伙子,够多不?就不找钱了呗?” 尹墨才想起来,陌城处于琬煌国边境,苗依族居多,贝壳钱币盛行,铜币在这里很罕见。他点点头,将肉饼塞给赤炎,本想再问问落英谷怎么走,没想到一回神,老大爷已经推着肉饼摊子打道回府了。 “请问两位公子要住店吗?”客栈里跑出个店小二,将才见了尹墨的铜币,也想来揽生意。 “不用了,”尹墨微笑,拱手道,“请问,从陌城到落英谷该怎么走?” 店小二盯着尹墨的脸,吞了口唾沫,半晌才反应过来,害羞地舔舔嘴巴,指着前方的灰色石板路,“二位顺着这条路直走,到桑树下左转,走到城西门,出去便是通往落英谷的小路。” 尹墨道了谢,转身要走,小二忽然叫住他:“公子,看您不像本地人,大概不知落英谷是险恶之地,谷中有妖怪害人,只有唤灵师才敢往那里去,您这么文弱……” “哪儿那么多废话!”赤炎嚼着肉饼,一把拽走尹墨。 尹墨略带歉意地说了句“多谢提醒”,转头瞪着赤炎。 赤炎懒得理他,步子越迈越大,到桑树底下才肯把他松开,接着掏出张肉饼,伸到他嘴边:“给!” 尹墨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手:“不吃。” 话音刚落,赤炎直接将肉饼戳进他嘴里。尹墨缩起脖子,刚要后退,赤炎立即捏住他的脸颊,硬生生将肉饼加手指捅进去。 尹墨瞪圆眼睛,猛地推开他,肉饼掉在地上,跟着传来被呛到的咳嗽声。“说了不吃……咳咳、混蛋……咳咳咳!”尹墨抹着嘴巴,呛得直冒眼泪。 赤炎捧腹大笑,见着尹墨的狼狈样,比听妖王唱戏还乐。妖王吴傲的歌喉是出了名的五音不全,别人听了会神经衰弱,但赤炎就爱听,还边听边笑,欣赏音盲的自我陶醉,乐在其中。 尹墨喘了半天,脸憋得通红,不等平静下来,兀自朝城西走去。好不容易逃出尹家的魔掌,身边又多出个喜欢折腾人的,真是八字欠抽! 眼看就要走到城西门,面前行道中忽然跑出两名蓝衣男子,尹墨下意识朝旁边退去,赤炎还停在路中央,一个不小心,与来人撞肩。 “没长眼唔……!”赤炎刚破口大骂,尹墨就捂住他的嘴,用力将他拖向路边。 尹墨记得,当初穆家遣弟子来尹家学习,那些人穿的蓝袍和面前两人一模一样。碰见穆家的人,还是躲一下为妙!尹墨拖着赤炎躲到路边,不料那两人看到他们,像撞了鬼,眼睛珠子瞪得浑圆。 赤炎扳开尹墨的手,盯着蓝衣人,龇牙道:“看老子干屁!” 如果尹墨手上有把斧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将赤炎劈开,看看喷出的是西瓜汁还是豆瓣酱,怎么能戳一下就爆皮? 两个蓝衣人的目光聚集在尹墨脸上。尹墨感觉情况不妙,拉着赤炎准备逃,面前却忽然弹出一道风障,挡住去路。 “转过来!”施咒的蓝衣人命令道。 赤炎率先转身,甩了甩手,一副老子跟你杠上了的样子。尹墨无语,按住赤炎的手臂,拼命给他使眼色。如果真和穆家杠上,他就不用活了。 施咒的蓝衣人个子略高,旁边则是个皮肤黝黑的小胖子。“你是哪里人,来陌城做什么?”高个子忽略了赤炎,只盯着尹墨盘问。 尹墨暗叫糟糕,没想到尹家速度这么快,已经将通缉令发到陌城来了。 还没想到应对之策,对方忽然上前几步,捏住尹墨的下巴,眯眼道:“长得倒挺标致,女扮男装么?”说着,另一只手放到尹墨腰间,顺着往上摸。 尹墨炸出一身鸡皮疙瘩,一拳揍到他脸上,又补了一脚,将他踢飞三米远。 “啧,不让我动,自己出手倒毫不留情。”赤炎斜眼看他,见他恼得面红耳赤,不禁想笑。 高个子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一边的小胖子跺脚冲过来,满身横肉左摇右晃。 尹墨一哆嗦,猛地将赤炎推出去。赤炎撞到那坨肉上,给弹了回来,浑身泛出一个巨大的激灵,急忙拍拍黑袍,恶心道:“去你大爷的!把老子往肥肉上推,简直混蛋!” 小胖子惨遭侮辱,勃然大怒,正要出招,赤炎忽然露出龙瞳。血红的瞳孔十分骇人,生生将对方怔住。 尹墨趁机逃进路边的巷子,赤炎追过来,将他扯到身后,怒道:“拿我当肉盾,还敢跑在前头,人品恶劣到家了!” “我的人品因人而异!”巷子很窄,尹墨侧身从赤炎身边挤过去,重新跑到前面。 赤炎被他的话噎住,气得炸毛,干脆化作蛟龙,以身长的优势超越他。 结果一现原形,没估量好大小,庞大的身躯塞满巷子,卡着动不了了。龙角刚好钩住尹墨的衣领,把他挑到半空。 “……你这是做什么?”尹墨悬着,恼道,头上血管突突直跳。 “……同归于尽。”赤炎尴尬地吐出四个字。 还好巷中无人。 尹墨朝着蛟龙的鼻梁狠狠踢了一脚,赤炎立马变回人样,捂着鼻子上蹿下跳。 尹墨站稳,见两个蓝衣人追上来,利索地丢下赤炎,拔腿就跑:“如果你要待在人界,必须约法三章,第一就是不能随便露出原形!” 赤炎捂着鼻子追上来,眉毛眼睛挤成一团,声音闷闷的:“还有呢?” “没想到!”先保全了自身再说。 尹墨怕被人察觉鬼气,不敢用法术。赤炎见他步子太小,盘算了一下,直接跳到前面将他扛起,卯足了劲狂奔。 26、陌城遇险(二) 赤炎扛着尹墨,一路从城西跑到城东,又从城东蹿到城南,步履如风,大气不喘一下。要不是赤炎将他放下来时嘟囔一句“累死老子了”,尹墨还真以为自己轻如鸿毛。 被人扛着在城里转了大半圈,尹墨有些头晕,但至少把那两个蓝衣人甩掉了,晕一点也值。何况绕一圈下来,发现陌城三面环山,不走城西门便无法进入落英谷。只怪那个叫鸢的神仙太过封闭,非要给山谷设个结界,要不尹墨骑着蛟龙飞也能飞进去。 偏偏在西门前碰见了穆家的人,那些人若要抓他,定会在城西守株待兔。这下麻烦大了,不但进不了落英谷,还要担心被抓。 尹墨正在沉思,赤炎忽然大叫起来:“肉饼不见了!”他拍拍衣袖,摸摸裤腿,发现一个肉饼都没留下,顿时悲愤至极,一张脸吊得比马还长。 尹墨鄙视他一眼,见他衣襟凌乱,似是扛人时蹭乱的,便伸手扯了一下,给他弄整齐了。不想赤炎忽然捞住他的手臂,张大嘴巴,嗷呜就是一口。 “发什么神经!”尹墨惊恐地抽回手,吃痛地搓了搓,掀开袖子一看,手臂上出现一排红白相间的牙印。 这家伙明明吃了东西,怎么还是给饿疯了?尹墨皱眉,记起之前在龙鼻子上踹了一脚,这排咬痕似乎是在报仇,而赤炎脸上堆满顽劣的笑容,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想。这心眼儿,简直比针尖还小!尹墨腹诽了句,抬脚走向附近的客栈。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个地方落脚,观察穆家的动向,再找机会溜出西门。 于客栈要了两间房,尹墨唤店伙计打来热水,关上房门准备沐浴。 还未解开腰带,赤炎便跑来敲门,喊尹墨给他买两碟凉拌牛肉。 这家伙吃了半袋肉饼,又要吃肉!尹墨本想骂他一顿,又怕他纠缠不休,便开了门,直接将钱袋扔出去,让他自己买吃的。 赤炎拿着钱袋,探头朝房里望了望,看见热气腾腾的木桶,撇嘴道:“宁可不吃东西也要洗澡,真他妈娘们!” “呵,总比你一碰水就挂彩强。”尹墨正欲关门,赤炎忽然伸脚抵住门板,不服气道:“老子用法术清洁身体,你行吗?” 尹墨不耐烦地摇摇头:“我不行,你快滚罢!” “切!”赤炎又弹了他一指头,才肯收脚离开。 尹墨泡进热水中,重重叹了口气。 在尹府时,几乎每天都要泡半个时辰热水,才能稍稍缓解体寒之症。 当时还有丫环议论,三少爷皮肤这么白净,是不是常常泡澡的缘故,要是她们也能天天用花瓣沐浴就好了。那些花瓣,是二姐托人从帝都带来的火焰花,属性燥热,沾在身上很暖和。 想起二姐,尹墨的思绪沉入黑暗之中。尹蝶看见鬼气时惊恐万分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娘不在了,唯一疼他的只有二姐,如今二姐也怕他了,尹墨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隔离起来,小小的空间里,氧气渐渐流失,终要让他窒息而死。 “哎呀呀……” 背后蓦然腾起一股寒意,尹墨呼吸一紧,身体僵在木桶中。刚才那声音分明是个老头发出的,可这屋里,除了尹墨别无他人。 “哎呀呀……” 又来! 尹墨飞快地跳出木桶,捞了衣服胡乱裹在身上,定睛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 虽然与鬼怪相伴长大,但尹墨惧怕怨灵的毛病依然改不掉,即使是混熟了的灵,只要肯花心思来吓他,准能成功。 “哎呀,老朽好惨呀……” 这回声音非常近,仿佛有人贴在耳边一般。尹墨好不容易泡热的身体已经凉透了,满脑子蹦跶阴魂凄惨的模样,手指开始打颤。 忽然,脚踝被人捏住,尹墨毫不迟疑地大叫出来,几乎是同时,房门被踹开,崩裂的门栓飞出去老远。 赤炎提着两只烤鸭,保持踹门的姿势,视线落在尹墨光裸的身子上,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五颗咸鸭蛋。 “对不住呀,老朽失手把您的衣衫扯掉了……” 半柱香后,赤炎修好门栓,尹墨缩在被窝里打喷嚏,幽灵老头坐在椅子上,试图抓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这个名叫孔夫子的老头,前日,因偷看美女洗澡,欲火攻心,爆血管而死。恰巧被偷看的美女乃是道中人,施咒不让他投胎转世,他无法,只得四处徘徊,求人帮忙。 孔老头飘到床前,扯着尹墨的被子,哀求道:“唤灵师大人,老朽求您帮忙呀!” “不要!”尹墨黑着脸。 “难道就因为老朽失手扯掉您的衣衫吗?您不能这么小心眼啊……”孔老头死命地拽被子。 “我说不要拉被子!”话音未落,孔老头就“嘿咻”一下将尹墨连人带被子拽下床。 尹墨裹住身体,一脚丫把孔老头踢个人仰马翻。这色老头根本就是故意的啊!什么失手扯掉衣衫,一开始就是冲着衣衫去的好吧!这么猥琐的死因,人家没有让你魂飞魄散已经积了大德,居然还敢来招惹道中人? 孔老头十分不甘,爬起来继续朝尹墨身上扑。 “不要过来!”尹墨正要躲,赤炎瞬间挡在他面前,一撮火苗烧了孔老头的眉毛。 “哎呀呀!这什么火焰,居然能烧到老朽?!”孔老头满屋子扑腾,大吵大闹,“你赔我眉毛啊!赔我风流倜傥的眉毛!” 赤炎不理会他,转身将尹墨抱起来,放到床上,幽幽道:“老子的人也敢碰!” 孔老头瞬间噎住,干巴巴地眨眼睛。 尹墨以为赤炎口中“老子的人”是指他罩着自己,于是用力点头,拍拍赤炎的胸脯:“这家伙很厉害,你最好老实点!” 赤炎呆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 孔老头也安分下来,愁眉不展地叹气:“哎呀呀,老朽忒倒霉!好不容易瞅见个美女,却是穆家的族长,让老朽死了都不能安宁!” “穆家族长?”尹墨倏地从床上坐起来,“不是穆邹仁吗?” 孔老头摇头:“早就换了!是穆珂,陌城的毒舌小霸王穆珂!” 尹墨一听,心中大喜。穆珂是个性格怪异的小丫头,生来一张刀子嘴,对谁都爱理不理,唯独与尹蝶情同姐妹,并且爱屋及乌,对尹墨的态度也算不错。 “你的忙我帮了,但是有条件。”尹墨勾起唇角。 孔老头一听有商量,立马眉开眼笑:“您讲!” “去城西瞧瞧有没有大动静,回来汇报。”尹墨与赤炎被穆家弟子看见过,再去城西不大安全,正好遣这个幽灵去转一圈,当他们的眼线。 “好办!”孔老头立即答应下来,穿墙飞出。 “你不是在躲穆家人吗,怎么帮他?”赤炎坐在桌边撕烤鸭吃,香味在空中打了几个圈,飘到尹墨鼻尖上。 要解孔老头身上的咒,就得找施咒人穆珂,尹墨自然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撞过去,让孔老头先行打探城西的动静,不仅能帮他们顺利出城,还能确定穆家是否在追捕他。 “如果穆珂没有抓我的意思,我才能帮那个老头子。”尹墨看着赤炎手中的鸭腿,咽下口水,小声道,“给我留点。” 赤炎瞟他一眼,停下手头动作,“要吃自己过来拿。” 之前尹墨被孔老头吓到,浑身是水就披了衣服,结果衣服全打湿了,正在屏风上晾着。赤条条的缩在被窝里,赤炎还叫他过去,明显为难他。 “你给我留点。”尹墨重复道。 “现在不吃就全归我。”赤炎又撕下一条鸭腿,作势往嘴里塞。 尹墨无奈,只能裹着被子跳下床。不料赤炎忽然把鸭腿丢过来,尹墨刚想接,手一松,被子便往下滑,他反应过来,急忙扯住被子,鸭腿“吧唧”一下嵌在地板上,溅出几滴香油。 赤炎故作无辜,耸肩道:“肉饼都不让我喂,鸭腿肯定也不能喽,我只能给你扔过去,你自己接不住,怪谁?” “谁让你给我喂了!”尹墨冲到桌前,“我自己拿!”他一手抓住被子两边,腾出另一只手来抓鸭肉。 赤炎却用胳膊拦住他,无赖道:“这是我买回来的,不让我喂就别吃。” 花的是我的钱啊!尹墨刚想这么喊来着,但对方忽然将一坨鸭肉递到他嘴边,诱人的香味堕落了他的反抗精神,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大丈夫……能屈能伸……尹墨在心里安慰自己,舔舔嘴唇,准备咬下这坨肉,谁知眼前的肉忽然转弯,进了赤炎的嘴巴。 “……”尹墨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被耍得无地自容,干脆裹紧被子躺回床上,饿死也不问他要吃的! “啧,又不是王八,学人家缩壳里干啥呢?”赤炎清理了手上油渍,走到床边,见尹墨连头也捂起来了,便揣摩着脸的位置,一巴掌按下去,准确堵住他的口鼻。 尹墨用力推开那只手,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怒意显而易见,“滚出去!” 赤炎眯眼看他,翻身压上棉被,将两只正欲反抗的手按在枕边。尹墨睁大眼睛,左右扭转身子,却无法从赤炎手中挣脱,那双火红的眸子越来越近,热浪扑面而来。 靠近之后,尹墨冰凉的气息落在他脸颊上,赤炎只觉得心中躁动,情不自禁张开唇瓣,微微侧头,含住尹墨的下颚。 尹墨惊慌失措地撇开头,身体僵硬得像座石像。赤炎这么欺负他,到底图个什么?“如果你讨厌我,随时都可离开!”想破脑袋,尹墨也只想出这一个理由。 “……讨厌你?”赤炎的脸停留在尹墨耳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望着尹墨的眼神是多么温柔,狭长的眸子仿佛裹了层糖霜。 “我见了你就想捉弄,没事做就想耍你,靠近了想要抱紧,抓住了想咬一口……所以,这些,是因为我讨厌你?”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飘进耳中,尹墨浑身一颤,缓缓转过头,对上赤炎的双眸,胸口一紧,照着赤炎的鼻梁砸出一头锤。 赤炎捂着脸,从床上滚下来,鼻血顺着往下淌。“去你大爷的……”他捏住鼻头,狠狠瞪了尹墨一眼,哼唧着跑出房间。 27、陌城遇险(三) 午后,尹墨收到浅溪用写灵纸传来的消息,说白羽已经稳定下来,睡得很沉,只等他带回长生草与百灵草,制作丹药为白羽解毒。 适时,孔老头飘回来,告诉他城西没有异样。 虽然早上那两个蓝衣人见到尹墨时表情很奇怪,但目前看来,穆家似乎没有追捕他的意思。 尹墨退了客房,背上包袱,与赤炎前往城西门。 “哎,不是说了帮我吗?先去找穆珂给我解咒啊!”孔老头跟在二人身后,絮叨个不停,惹烦了赤炎。赤炎掏了掏耳朵,露出极为吓人的表情:“再不闭嘴老子就烧了你!” 孔老头受惊,立马飘到尹墨身旁,委屈道:“唤灵师大人啊,老朽好想去投胎做人,这幽灵的身体不好使,既喝不到美酒,又碰不得美人,老朽快要憋死了啊~” “我要先去落英谷寻药草救人,待事情结了再回来帮你。”尹墨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因美色而死,死后还想着美色,真是死不悔改,无药可救! 孔老头一听,摇头叹气道:“您就忽悠我罢!您要是去了落英谷,哪还有机会帮我?能死得有个全尸就够不错了!” 浅溪已经说了此行凶险,大概正因为落英谷十分险恶,鸢才会设下结界阻止外人莽入。只是,城西大门并没因此封锁,恐怕其中另有机关。 赤炎见尹墨皱着眉头,不知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是怕了,便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我会保护你的。” 尹墨一惊,猛地抽回手,仿佛吃了十颗地雷,内脏被炸得稀巴烂。他边后退边结巴道:“你、你不要这么奇怪!再捉弄我,我就诅咒你、咒你永远吃不到肉!” “去你大爷!”关怀一下也要被诅咒,什么道理?赤炎上前几步,揪起尹墨的衣领,忽而转了转眼珠,莫名道:“你刚才,说的是鸡肉鸭肉,还是你的肉?” 尹墨气得耳根发红,二话不说,扯脑袋就要砸他。 这招已经领会过了,赤炎忽的蹲下去,躲过头槌,拦腰扛起尹墨,把他像布条儿一样挂在肩上,大步朝城西走去。 “混蛋!放我下去!”尹墨猛捶赤炎的后背,一个鲤鱼打挺,马上就要从他肩上滚下来了,却被他往上一抛,换到另一边肩上。 腹部往那坚硬的胛骨上一硌,尹墨差点呕出来。他用力掐赤炎腰上的肉,突然感到一只手从他的大腿滑到臀部,还轻轻拍了拍。 尹墨羞恼地咬住嘴唇,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放我下来,街上的人都在看啊……” “他们要看是他们的事,跟我有屁的关系!”赤炎不屑。 孔老头伫在原地,目送渐渐远去的两人,幽幽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呀……” 赤炎本打算出了城门再把他放下来,不料刚出去,空气骤缩,两人瞬间回到城内离大门十米远的地方。 “有人在这下了咒……”赤炎站定了,挠挠头。 “你能先把我放下再思考吗?”由于头部充血,尹墨整张脸红透了。 赤炎应了声,还没松手,耳上的黑曜石忽然传出男人的声音:“赤炎,又去哪了,还不回来帮本王准备晚宴?” “糟了!”赤炎将尹墨扔到地上,神色慌张,“妖王在唤我,你先等一晚上,明天我回来再陪你进山谷!” 这世上,果然只有妖王能叫他紧张起来。尹墨拍拍衣摆,皱眉道:“要走就走,啰嗦什么?”又不是非要赤炎陪着才能进山谷,他一个人也可以,虽然有点危险,但他不想让白羽等太久。 赤炎四处看看,见无人,立马化作蛟龙,“最快亥时便能回来,一定要等我!”说罢,他腾上半空,紫光一闪便消失无影。 就算亥时回来,城门也要关了,尹墨怎么可能为他白白耽搁一天? 这种鬼打墙的咒术很好破解,即使不用灵力也能通过。尹墨走到城门口,弯身抓了一把土,洒向城门那边,然后倒退着走出去。 道理很简单,曰:鬼连环之术,逆行者之途,去而复返;然,洒界外之土,背之而行,莫辨去向,方能过之而无患。这是尹蝶教他的小诀窍,终于派上用场了。 “来者何人?!” 尹墨刚退出城门,便被一声咆哮吓得蹲在了地上。 他慢慢回头,见一只蛟龙卧在树上,顿时大惊:“赤炎,你……”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因为等他定神之后,发现蛟龙身周云雾缭绕,虽与赤炎的模样相同,眼中却少了火焰之气。 “在下尹墨,家住陌城以北的红尘,前来此地寻一名叫鸢的神仙。”尽管不知对方是人是妖,尹墨依然礼貌地拱手作揖。 蛟龙见他姿态谦卑,便放缓语气道:“吾乃幻姬子,镇守陌城西门的灵妖,你眼中所见吾之形,乃是你心中所想之物。” 尹墨不禁抖了抖眼皮,他怎么没发觉自己在想赤炎,更何况那货刚走,想他干嘛? 幻姬子跃下树干,上下审视他一番,才道:“鸢于玲珑殿闭关修行,十日后出关,你那时再来!” “不行,十日太久了!”尹墨面泛忧色,乞求道,“我需要长生与百灵两味药草救人,您能否通融一下,转告鸢,浅溪要我来此地寻他,求他帮忙?” “那你便叫浅溪亲自过来!”幻姬子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挥手将他推回城内。 门卫太尽职也是个麻烦啊……尹墨耷拉着脑袋,心烦意乱地在城门口绕圈子。 陌城的百姓都知道落英谷凶险,连带着,来西门转悠的人也少之又少,因此,尹墨在这显得格外突兀。 忽闻有人靠近,尹墨转头看去。 来人是个女子,身穿藏蓝色套裙,颈间银环叮叮作响,头上的银冠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她也在打量尹墨,水灵灵的眸子十分活跃,桃花瓣似的小嘴抿着,说不出的可爱与丽质。 “穆珂?”尹墨试着叫了声。 女子一跺脚,欣喜地跑过来,眉眼一弯,道:“我就说看着眼熟,没想到真的是墨哥哥,哈哈!” “我也没想到……”尹墨失神地望着穆珂。上次见她时还是个六七岁的女娃儿,小小年纪就一肚子黑水,来了尹家只管抓着尹蝶不放,谁去搭讪都要落个被毒舌的下场,如今出落成十六七岁的姑娘,亭亭玉立,倒让人十分不习惯。 “我听说有两个外地男子朝西门这边来了,怕他们遇险,特地过来瞧瞧,没想到竟然是你啊!”穆珂拉住尹墨的手,眼中满是旧人重逢的喜悦,“不知蝶姐姐可好?好久没见,实在太想她啦!” 提起尹蝶,尹墨不禁颤了下,小小的动作却被穆珂察觉,她皱皱鼻子,也没问什么,拉着尹墨往城北走。 “去哪?”尹墨茫然道。 “去我府上开个茶会罢!”穆珂笑答。 往城北去,是穆家大宅。 尹墨一时也想不到进入山谷的方法,便乖乖跟着穆珂进了她家。 这是他第一次到穆府,与尹府相比,这里略显简陋,门前无任何摆设,前院只有一座假山,几颗松柏。但他很喜欢这般简洁的布置,从外头看不张扬,里头看不俗气, “和你同来的人呢?”在侧厅入了座,穆珂边斟茶边问道。 “……他有事先离开了。”尹墨端详着茶具,由淡褐色竹木制成,普通,却很雅致。不像尹家喝茶用的青瓷白瓷,看着华美,喝得却提心吊胆,不知打碎了要换来多少训斥。 “小心烫,这茶杯很隔热的。”穆珂提醒道。 尹墨笑了笑,放下茶杯,对她生出几分羡慕。 穆家的本家隐于陌城,可谓是真正的隐居,不讲繁文缛节,没有家族干戈。穆珂只管本家,帝都的分家则由其他兄弟掌管,两两不相干,过得轻松安逸。 “你的事我都知道。”穆珂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尹墨讶然,望着她不做声。 穆珂端着茶杯吹了吹,一片浮起的茶叶于水面来回游窜,“鬼化之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看来,与半人半仙差不多。”她看着水中的茶叶,眉头微蹙,“如果蝶姐姐因为你的身世而冷落你,那就是她的不对!” “没有,”尹墨不安地握紧衣袖,眸中泛起涟漪,“无论我是谁,二姐都不会嫌弃我,只是……我的鬼气太过吓人……” “蝶姐姐确实温柔,你也是,所以我最喜欢你们俩了。”穆珂点点头,却又不爽起来,“掌事的唤灵师都是些迂腐的老头,说什么鬼化之人必须得除,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难道他们看不到墨哥哥的好吗?” 尹墨见穆珂撅起嘴,忿忿替他打抱不平,心中一热,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啊,尹家传来写灵纸说要追捕墨哥哥,如遇抵抗,立地处决。后来又加了一封,说若将你活捉,可得赏金五万。”穆珂天真的眨眨眼,从怀中掏出写灵纸。 尹墨的脸色已经黑到极致,嘴角抽个不停。东海那只作恶多端的白龙赏金只有两万,为何他还没做坏事,就已经爬上猎金榜首位了…… 穆珂拍拍尹墨的肩膀,坦然道:“放心,我没有把这事公之于众,所以你在陌城很安全!” 尹墨也笑不出来,无力地点点头,捧起茶喝。 侧厅外,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蹲在窗沿下头,听到五万的赏金,乐得口水直流。高个子从后边走来,兀的按住胖子肩膀,低声道:“偷听什么呢?要是被族长发现,小心皮开肉绽!” 胖子被他吓了一跳,兴致却没减少,附耳道:“咱今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俊俏的公子哥,原来是赏金五万的通缉犯,哈哈,发了!” “……这么说来,一定要把他弄到手才行。”高个子摸摸下巴,眯眼思量着。 他和胖子趣味相投,两人一眼就看上那个美男,可惜今早没能得手。如今这块肥肉自己送上门,还附带五万赏金,碍事的红毛不在跟前,似乎很好下手。只要再把族长支走,美男和金子便全是他们的! 厅内,穆珂叫来丫环,说要给尹墨准备一间房。 “小珂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尹墨摆摆手,走到穆珂身边道,“你可知居于落英谷的神仙鸢,我想要长生与百灵两味草药,但他在闭关,我……” “当然知道!”穆珂打断他,眸中精光闪闪,“草药是吧?包在我身上!” 尹墨愣住。他想方设法都进不了落英谷,现在居然有个丫头自信满满地说包她在身上?早知如此,他何必折腾半天,不如一来陌城就找穆珂帮忙。 半晌,尹墨缓缓开口问:“……你和鸢,什么关系?” “呃,”穆珂踌躇一下,吐出两个字,“损友。” 28、陌城遇险(四) 穆珂嘱了丫环照顾尹墨,自己去落英谷寻鸢。 从穆珂嘴里得知,鸢不喜外人进入山谷,说话做事有些蛇蝎心肠,是个腹黑之人,不好打交道。 尹墨总感觉她是在形容她自己,因为穆珂对他和尹蝶之外的人无比毒舌,甚至相处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让人家五脏俱焚、吐血而亡。穆珂与鸢,所谓一丘之貉,不过如此罢…… 不过,她不光在城中混得毒舌小霸王的称号,连落英谷的神仙都是至交,不但可以打搅人家闭关,还不怕门口那只冷面的幻姬子,尹墨倒有些钦佩她。 丫环晓玲按照族长的吩咐,给尹墨买了几身衣裳,包了许多点心。穆珂说,若尹墨不肯留在陌城,便无处可去,至少为他做些什么,否则她会过意不去。 其实尹墨还有仙岛可去,浅溪定会收留他,再或者去妖界隐居,从此不问世事。但尹墨哪里都不想去,他既不是仙也不是妖,无论是仙界还是妖界,都不是他的归属。 只是现在,他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公子换上我们苗依族的衣裳试试吧?”晓玲从刚买的衣服中抽出一件羽蓝色褂子,展开让尹墨瞧。 小丫环能照顾尹少爷,心里可是美滋滋的。她一进门就瞅见相貌清秀的尹墨,心脏砰砰直跳,现在又是二人独处,脸上不禁飞出一抹红晕。 尹墨看着这件很有民族特色的短褂,扑哧一下笑出来:“哈哈,绝对不行,我穿上可不像那么回事!”还记得穆珂第二次去尹家时,带了几件衣服送给他和尹蝶,尹蝶穿上美美的,他穿上却像个二愣,被嘲笑了好久。 其实那次,完全是因为穆珂带小了尺寸,尹墨才会穿出一身傻样。 晓玲有些失望,鼓着腮帮道:“我觉得尹公子穿上一定好看……” “你想看吗?”尹墨露出一排皓齿,接过衣服道,“反正无事可做,就让你看看好了。” 晓玲领着尹墨去客房换衣服,经过中院时,尹墨忽然看见早上在城西遇到的高个子和黑胖子。他们迎面过来,与尹墨擦肩,随之发出一声冷笑。 尹墨急忙撇过脸不看他们,心中奔腾过一万只牦牛,问晓玲道:“那两个是穆家弟子吗?” 晓玲转头看了一眼,立马露出鄙夷的表情:“是啊,高个的叫杨启,胖一点的叫王虎,他们是穆家弟子中最差劲的!府里的财物丢了,内衣内裤丢了,准是他们干的!族长早就想把他们赶出去了,却找不到他们做坏事的证据,但大家心知肚明,都不怎么待见他俩!” 偷内衣内裤,这到底是什么癖好……尹墨想起被那高个子捏下巴的情景,不禁冒出几滴冷汗,抬起袖子抹了抹下巴。 在客房换了衣裳,尹墨将黑发捆在颈后,对着铜镜察看一番,才走出来给晓玲瞧。 “哇啊,谁说不像那么回事!”晓玲惊叹,看得两眼发直。 尹墨内着白色罗绸长袖,外着羽蓝色半袖短褂,腰间系着苗依族男子惯系的红色宽布腰带,整个人透着健康爽朗的气息,叫人越看越喜欢,恨不得揣兜里带回家去。 晓玲硬是没回过神来,直到另一名丫环喊了她声,她才咂吧咂吧嘴,意犹未尽地朝喊声处望去。 “不好了晓玲!花街的徐公子又来咱府要人,虹儿已经吓哭了,你快来帮帮忙呀!”丫环老远就挥手喊着,晓玲闻言变色,急促的向尹墨鞠了个躬,掉头就跑。 尹墨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前院里闯进个酒气熏天的男子,一手拎着酒葫芦,一手抓着身材娇小的丫环,满脸调戏的笑容。周围几个小厮想来帮忙,却忌惮男子的身份,迟迟不敢出手,只有两个丫环拿笤帚试图吓退他。 “你们敢碰我?虹儿是我的,我带她走,天经地义!”男子边说边抡酒葫芦,青白的酒水洒在虹儿身上,吓得她直叫唤。 晓玲见尹墨跟过来,急忙阻拦他:“尹公子,这不关您的事,您去里屋避避罢!” 尹墨拿掉晓玲的手,皱眉道:“穆府遇到麻烦,我怎能不管?”如果坐视不理,就太对不起为他去落英谷寻草药的穆珂了。 这名闹事的男子名叫徐文才,花街酒楼的常客,数月前在牡丹楼相中虹儿,要与她共度春宵。但虹儿是被人卖去牡丹楼的,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那里是男人花天酒地的地方。 徐文才抓住虹儿时,她拼了命地往外跑,正巧被穆珂撞上。穆珂不忍见小姑娘被糟蹋,便花二十两买下虹儿,带进穆府当了丫环。 身为富商的徐文才当然不乐意,立即出双倍价钱买虹儿。鸨母不敢得罪穆家,又贪恋徐文才的钱,便悄悄收下四十两,找了人去穆府把虹儿骗出来。眼看就要得手,穆珂却唤来鬼怪吓走了那帮恶人,让徐文才人财两空。 今日借着酒力,徐文才又找上门来,刚好穆珂不在,给他得逞了,抓着虹儿不放,一定要将她拖回家去。 尹墨上前扳开徐文才的手,将虹儿捞到身后。“你们带她进屋,这里交给我。”听尹墨这么说,几个丫环立马扶过虹儿往屋里去,可怜虹儿吓得两腿发软,满面泪痕。 “你又是哪个?”徐文才晃晃悠悠地扑过来,揪住尹墨的衣领,却忽然看见一张羡煞天仙的脸蛋,顿时色意大起,眯眼笑道,“好一个美人,快,到爷怀里来!” 尹墨一把扭住徐文才的胳膊,出手毫不客气。 “哎呦我的妈!你敢动老子!哎呦喂……”徐文才大怒,却被扭得心肝乱颤,没法骂人。 尹墨将他押到穆府外边,冷声道:“你若再碰穆府的丫环,我就把你打成残废!”尹墨的拳脚功夫并不厉害,但找个强壮的妖怪来,打残徐文才的本事还是有的。 徐文才的胳膊还在尹墨手里,他努力想转过来,别了半天却越弄越疼,只能就这样背着,颤悠悠道:“行啊,我不碰虹儿了,那你去把我的四十两要回来!老鸨收了钱不交货,我只能来这闹腾,你去把钱要回来,我自然离开!” “此话当真?” 徐文才点头如捣蒜。 究其根本,确实是妓院鸨母使坏,如果要回四十两能让徐文才善罢甘休,穆府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尹墨想了想,放开他,答应与他同去牡丹楼。 同一时间,妖王的笙箫殿内,金灯红绸,光芒万丈。 今夜是三十年才有一次的双月夜,蓝月与红月会同时出现。每逢此时,妖王吴傲便要在笙箫殿办庆典,请来各路仙妖共同赏月。 烛笼妖们各自奔忙,将大殿装饰得如同玉帝老儿的天宴,好生华丽。赤炎从金灯前挨个走过,手中火焰滑到灯芯上,出现明晃晃的一团柔光。 “赤炎将军有心事吗?”白发男子走到赤炎身边,将手中雀羽插进花瓶,悠然笑道。 “别喊将军,徒有其名,没意思!”赤炎瘪瘪嘴,走到下一盏灯前,伸手点亮了才怏怏道,“点个灯也要叫我回来,吴傲大人越来越会使唤人了。” “还不是因为你总溜出去玩,让吴傲大人忧心了。”白发男子轻轻拨动肩上的裘毛,毛中立马跳出几只小狐狸,落在地上,化作白发小童,叽叽喳喳闹成一片。“嘘,别闹,去帮忙收拾大殿。”听主人这么说,他们翻着跟头跑开,寻自己能做的事儿去了。 “……玄天,你那白毛里究竟藏了多少只狐狸?”赤炎疑惑地打量男子肩上的裘毛,好像一条白色的大尾巴。 玄天笑了笑,答非所问:“我家狐狸只有一只,可惜跑不见了。话说回来,赤炎,你对吴傲大人,究竟怀着什么样的情感?” 干嘛突然问这个?赤炎皱了皱眉头,搜索脑袋中最贴切的词汇,“敬仰。” “哦,是吗?”玄天见他继续点灯,神情依旧不在氛围里,便绕到他前方,将灯倾斜过来方便他下手,“既然如此,为何不天天陪在他身边?你以前不总是陪在吴傲身边,与他说笑,听他唱戏吗?” “那是因为以前除了吴傲大人,我……”没有其他朋友。赤炎垂下头,眼中逡巡着静谧的火光。不知为什么,尹墨的面孔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的声音,他的举动,拉扯着赤炎每一寸神经。才离开两个时辰而已,为何想见他想到神志恍惚了?赤炎挤了挤眼睛,继续点灯。 玄天见他的话卡在喉咙中,没有追问,随着他的脚步后退,将灯倾斜,“你的火焰对金灯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其他火焰,别说无法点燃金灯,连接近它的机会都没有。”玄天轻抚金灯的悬顶,话外之音邈邈可辨,“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赤炎听懂了,却默不作声。 没错,在这妖界,无人敢像他一样放肆。他蛮横、无礼,只对妖王表露臣服之色,妖王宠他、惯他,这是其他任何人都得不到的待遇。然而,赤炎对吴傲始终只有尊崇,毫无爱慕,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爱上吴傲。 那天,吴傲向他直言心意,他惊慌之下顶撞了吴傲,被打掉百年修来的外形,变成一只小龙仔。偏偏就是那天,他在白珊林外遇见尹墨,那个明眸皓齿的男子,连生气的样子都无比惹人怜爱。 赤炎在尹墨身边是全然放松的,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用经过思考,这是在吴傲身边时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恋上尹墨,却不能果决地接受吴傲。 人界,陌城。 尹墨跟在徐文才身后走进牡丹楼。 一进门,花红柳绿的姑娘们便尖叫起来,争相挥帕招惹尹墨,却被他一一推开。直到老鸨迎上来,笑靥如花的媚道:“哟,徐公子领来了新面孔啊!瞧这位公子,简直是天造之物!快来快来,里面儿请!” 尹墨并无上前的意思,只拱手道:“有礼了,我来这里,只想问你要回徐文才买人的四十两。虹儿是穆府先买下的,你在一笔生意上赚两位客户的钱,似乎不太厚道。” 老鸨的面色绿了绿,却依旧保持笑脸,道:“啊,公子说的是!您瞧我这记性,前日还想着还钱,今日就给忘了!” 尹墨没料到鸨母会这么干脆,正准备叫徐文才,却见他扎到姑娘堆里头,正在乐活。 “这里人多手杂,不知公子可否跟我去趟库房,我当面给您点四十两出来?”说着,鸨母作势要拉尹墨。 “不用,”尹墨往后缩了缩,看着徐文才,“你把钱直接给他就行,我先回了。” “哎哟!您看徐公子醉得云里雾里,万一他把钱弄丢了,说我没给,那我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鸨母上前一步,捉住尹墨的手腕,“您是徐公子带来的朋友,我相信您会把钱转交给他,就跟我来罢!” 尹墨干巴巴地瞪了徐文才一眼,没容思量,便被鸨母拉着进了牡丹楼的里间。 “您坐这儿等一下啊,我开箱拿钱!” 尹墨被她按在椅子上,略微感到不对劲。 这里是里间的一处厢房,并不是存钱的库房,空气里飘着浓烈的熏香味,窗户紧闭,光线昏暗,桌上的蜡烛似乎已经燃了一段时间,蜡油悬在烛台上,结出几只小蜡棍。 “哎呀!”鸨母倒腾了半天,起身按了按腰,不好意思地媚笑,“我好像把钱放在隔壁了,您再等我一下啊!”她从头到尾都用帕子掩着嘴,笑时只看见眼睛眯成一条缝,极像只狡猾的狐狸精。 尹墨见她要撇下自己,立即起身道:“我和你一起……”不等站稳,忽然感觉大脑发昏,一个趔趄又坐了回去。顿时反应过来,老鸨用帕子遮住嘴,不为别的,正是在挡这熏香的味道。 老鸨见他腿软站不住,便兴奋地唤来另外两人。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尹墨已分辨不出来者是谁。他费力地伸出手,打翻桌上的香炉,却还是于事无补。只听门外人谈了个价,又夸徐文才演技好,老鸨也不赖,接着便是上门闩的声音。 难道说,徐文才与鸨母和着演了一出戏,把他骗到这里来?尹墨实在想不出自己招惹了什么人,居然会遭遇如此下流的手段。 虹儿被卖了两次是事实,但,从徐文才上门闹事开始,一切便成了假的。想来,喝醉酒的人居然能吐字清晰,说话不失条理,那时尹墨就该怀疑;来讨钱时,老鸨也不拒绝,显然不是生意人的行径。可他偏偏上当了,还被迷魂香夺了反抗的力气,简直是唤灵师的耻辱…… 尹墨靠在桌上,想掐一下自己借助疼痛清醒过来,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脑袋昏沉沉的贴着木桌,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映出两个男人的身影。 29、近墨者赤(一) 暮色西沉,天地昏黄。 不到亥时,赤炎便从妖界钻了出来,还是原来的地方,城西门口。他刚落地,便看见一男一女从西门外走进来。 男的一身织锦云衣,女的一身藏蓝套裙,三人相视,莫名出现一股强烈的排斥反应。 穆珂将赤炎审视了一番,忽然拍手道:“你不会是与尹墨同来的那个人吧?”听说是个红头发的,眼前之人便是了。 “你认识尹墨?”赤炎眯眼道。 “发问之前回答才是礼貌!”穆珂皱眉,心里琢磨尹墨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朋友。实际对她来说,除了尹墨和尹蝶,谁都奇怪。 “不要这么凶嘛,”鸢搂住穆珂的肩膀,“对初次见面的人,温柔一点总是好的。”他看向赤炎,嘴巴扬出夸张的弧度,“嗨,红毛,要找尹墨便跟我们走罢!” 这是哪门子的温柔!赤炎脸上划过数条黑线。为了找尹墨,他乖乖的没出声,跟在二人身后去了穆府,心中早已用三味真火把他俩炸成了羊肉串。 回到府上,穆珂见一帮丫环小厮围成一堆,个个脸色难看,不知发生了什么。她驱散众人,只叫晓玲留下解释。 晓玲见到穆珂,紧张得几乎背过气去。族长把重要的客人托付给她,她却没有尽职,弄丢了尹墨。 在穆珂的呵斥下,晓玲诺诺地把徐文才找虹儿麻烦的事讲了一遍,说尹墨自酉时出门,已过两个时辰还没回来,只知道是跟着徐文才走了,却不知去了何处。 “穆家的事,你不拦着尹墨,就任他跟徐文才走了吗?!”穆珂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嗡嗡震动。 “我拦了,可……”晓玲委屈地直抹眼泪。 鸢坐在一边,撑着脑袋看戏。 赤炎听得头大,背了尹墨的包袱便要出门。既然尹墨不在穆府,多留也是无用。 “慢着!”穆珂冲过来拦住赤炎,“我们分头找他,你去城东,我和鸢去城南!” 听见“鸢”,赤炎呆滞了一下,转头看看座上的黑衣男子,疑惑道:“草药呢?” “没工夫说这些,先找尹墨!”穆珂拉了鸢,飞快跑出门。 徐文才是什么人她很清楚,花花公子,男女通吃,若尹墨真的落在他手上,恐怕要受折磨。穆珂不愿耽误时间,喊了小厮一并去城里找,人多力量大。 赤炎见她如此焦急,隐约感到事情不妙,便暂时听了令,与几个小厮前往城东寻人。 跑遍城东的酒楼客栈,依旧没发现尹墨的影子。 赤炎逮住身边的小厮,问那个徐文才是什么人,最可能去哪?小厮胆颤地指指花街,说徐文才是个富商,喜欢去风尘之地寻欢作乐。 赤炎听得青筋暴跳。尹墨那个家伙,不会是去找女人玩了吧?若真是如此,老子可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想罢,他健步如飞地走向花街,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还未跨进花街的牌坊,迎面扑来一阵寒气。赤炎诧异地扬起头,只听花街里传出慌乱的尖叫,人群鱼贯而出,险些将他撞倒。 “有妖怪,快跑啊!”人们相互推搡,生怕落在后头。 赤炎避开人群,寻着空子逆流而上。这种冰冷的气息,绝对是尹墨没错,可他一直掩藏身份,为何突然放纵鬼气,莫非遇到危险了?赤炎紧锁眉头,步子越来越快。 靠近花街中央,已经空无一人。 赤炎循着气息往前走,却又袭来一波寒气,卷起强劲的风,将路边什物吹翻。 牡丹楼被黑雾笼罩,凛冽的鬼气直冲天际。这般动静,怕是方圆百里外也能察觉。 赤炎走进牡丹楼,顿感寒意刺骨。 连火焰之躯都被寒冷侵蚀,换做普通人……赤炎刚这么想,就见走廊里趴着个人,一动不动。走近后,看到他腰间挂着刻有“徐”字的玉佩,猜想这人便是徐文才。 赤炎将他翻过来,见他脸上血色全无,一摸脉搏,竟连皮肤都硬了,呼吸和心跳早已消失。 赤炎的神经紧绷,跨过徐文才的尸体向里走,每接近一步,压迫感就加重一倍。 到了鬼气最集中的一间房,黑雾浓郁,伸手不见五指。 赤炎想用火焰驱散雾气,却怕伤到尹墨,于是硬着头皮摸黑进去,不料刚跨过门槛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从指尖冒出一点火苗,火苗一闪便被寒气掐灭。但就这一瞬,赤炎清楚地看见,绊倒他的,是一具惨白的骷髅! 他倒吸一口冷气,大声呼喊尹墨的名字。 尹墨缩在墙角,手中握着琉璃的碎片,碧玉的残口顶进手掌,滑出一缕鲜血。 他听见赤炎的声音,倏的流出泪来,拖着身体向那边靠过去。“赤炎……”他虚声唤着,手臂悬在空中,努力摸索熟悉的体温。 赤炎听到身后的动静,立马伸出手,碰到尹墨的手腕,用力抓住拉向身边。 “尹墨,是你吗?”赤炎捧了他的脸,摸到湿热的泪,一晃神,紧紧将他拥入怀中。“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哭?”他触到尹墨冰冷的肌肤,心像被人剜去一块,不禁将唇覆在尹墨额上。 温热的气息蔓延开,黑雾逐渐稀薄,面前的人影越发清晰。 尹墨衣襟不整,黑发散乱的铺在肩上,“……怎么办……我杀人了……”他将头靠在赤炎胸膛上,身体瑟瑟发抖,“……我是……怪物……” “嘘,”赤炎用鼻梁抵住他的头,轻轻蹭了蹭,一只手按住他的脖颈,安抚似的摩挲,“没事了。” 这个没事,不光是安慰尹墨,也是在抑制自己的怒焰。 尹墨衣冠不整,显是遭人凌辱,赤炎看清他的一瞬,血气上涌,几乎失控现出龙形。 “嗯……”尹墨气若游丝,虽然应了赤炎,身体颤抖的幅度却丝毫不减。仿佛一只被秃鹰抓出巢穴的雏鸟,好不容易回到大鸟身边,心神却无法从垂死的恐惧中脱离。 赤炎忽然听到“啪嗒啪嗒”的响声,似是水珠落地。垂首一看,瞳孔骤缩,“你握着什么?快松开!”他抓起尹墨的手腕,试着掰开他的手指,可一用力,血珠子便加快速度滚落下来。 尹墨握着琉璃的碎片不肯松手,赤炎急坏了,抬起他的脸,“我在这,不要怕了,乖,松开。” “……”尹墨的泪水滑下,与血迹混合,手中仿佛绽开一朵血莲,妖艳的红色,抹煞了所有情绪。 赤炎俯身,唇瓣落在他苍白的手指上,一声脆响,琉璃碎片掉落。 “没事了,没事了……”赤炎呢喃着,取下包袱,拿出药酒和绷带为他包扎。 除了门口那具白骨,床边还有一具。他们的衣物完好,血肉和灵魂却消失得一干二净,惨白的骨架在昏暗的房间中尤为阴森可怖。 赤炎想到三十年前,双月重叠之夜,鬼瞿逃出牢房,执意离开妖界。吴傲不许,鬼瞿便通阴间之气,引恶鬼噬人肉,坠魂入十八层地狱。当时便是这样的场景,前去阻拦的妖兽统统化为白骨,魂魄被拉入地府,从此万劫不复。 尹墨,当真是鬼瞿之子。 尹墨倚在赤炎怀中,忽见地面映出火光,恍然抬头,发现身边一切都在燃烧。火焰围着他们画出一个圈,圈内泠然,圈外炽热。 烈焰朝天,桌椅门窗全被火焰包裹,然,床梁还未跨下,两具白骨却已灰飞烟灭,渣滓不留。 “……停下,你会把整条街都烧掉……” “为了你,整座城我都可以烧掉!”赤炎的火焰可以燃尽一切,包括肉体和灵魂。“只要这里消失了,你就什么都没做过,什么也没发生过。”赤炎将他抱起来,疼惜地吻了吻他的眸子。 尹墨将脸埋没,伸手环住了赤炎的肩膀。 之前明明如此恐惧,仿佛被地狱吞噬了一般,然而,赤炎来了,一句没事,便能让他平静,一个拥抱,便能让他安心。 “为何你要离开,为何不一直陪着我……”尹墨呜咽着,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赤炎又不是他的,凭什么一直守在他身边?但是,如果,如果他在身边,便不会发生这些…… “嗯,是我不好。”赤炎的手臂加了几分力,将尹墨紧紧锢在怀中。 “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一直陪着你,绝不离开!” 待穆珂与鸢赶来牡丹楼时,面前已是一片火海。 赤炎抱着尹墨走出牡丹楼后,房屋轰然倒塌,火焰霎时熄灭,只留一堆焦黑的木屑。鸢立即察觉出此火不属人界,却未道破,只弯着眸子打量二人。 “发生什么了?!”穆珂冲到赤炎身边,见尹墨昏迷不醒,苍白的脸颊被夕阳染得更加虚弱,嘴唇几乎透明。 她急得满头大汗,转头招呼鸢:“快,先回去再说!” 鸢会意,施展传送术,四人瞬间出现在穆家大院里。 将尹墨送回房间,穆珂请来大夫。 大夫在屋里诊脉,她在门外来回走动,焦急地咬着指甲。尹墨不会无缘无故释放鬼气,定是遇到危险,为了自保才致鬼气失控,徐文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怪不得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墨哥哥,原来是相貌不凡的美男子,让小珂贪恋上了,哎呀……”鸢坐在长廊的围栏上,轻轻挥动手里的折扇,语气轻浮。 穆珂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冷眼回了一句:“是啊,墨哥哥睡着了都比你好看。” 鸢努努嘴,接道:“墨哥哥变成猪也比我好看。” 穆珂僵住,飞身就是一脚,将这个恶劣的男人踹下栏杆,倒栽葱的插进花丛中。 门吱呀一声打开,大夫从房中走出,穆珂立即撇下鸢,快步上前询问:“怎么样,他没事吧?” “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心脉不稳。”大夫将药箱背好,捋捋胡子,凝重道,“他体中寒气极盛,似乎服药治疗过,但无作用,受到惊吓时将积蓄的寒气激了出来,才导致昏厥。我开了几味定神的药,还有一些补药,让他多休息,不要再受惊了。” 大夫不知鬼气一事,能诊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穆珂点点头,付了医药钱,差人送走大夫。 赤炎坐在床边,握着尹墨的手,眉头深锁。 本是来此地寻药救人,如今药还没寻到,便把自己搭了进去,真是蠢货!他心中又苦又恼,抓着尹墨的那只手轻轻揉捻,仿佛被面前之人吸走了魂魄,心甘情愿坠入他的手心。 穆珂走进来,静静看着两人。半晌,轻声道:“火,是你放的吗?” 赤炎没有回话,目光在尹墨面颊上不肯移开。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那股鬼气太过强盛,恐怕尹家很快会得到消息,陌城不再安全了。”穆珂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蹲下身凝望尹墨。 “无所谓,我会带他离开人界。”赤炎终于开口,声音却有点沙哑,仿佛难忍心中苦闷,跟随气息流淌出来,听得人心焦。 抱着尹墨走出火海的那一刻,他便下定决心,将草药送给浅溪之后,就带尹墨去妖界,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鸢在门口唤了穆珂一声,她起身拍拍赤炎的肩膀,示意他一同出门。 赤炎将尹墨的手放进棉被中,掖好被角,跟着穆珂走出房间。 鸢从袖中取出一株白色草苗,递到赤炎面前:“看在小珂的面子上,赏你百灵草,很珍贵哟,别弄丢了。” 赤炎接过药草,“长生呢?” “那个草啊……”穆珂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眉道,“长生不能轻易采摘,要特定的人去才行,否则一摘下来就枯了,用不成。” “特定的人?” “没错!”鸢接话,“长生可是仙草,通万物之情,每一株都要找到它为之牺牲的理由,否则宁可自我毁灭,也不愿落到红毛手中~”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针对赤炎,穆珂却不爽起来,照着鸢的小腿肚子踢了一脚。鸢瞪大眼睛,眼中流露“这家伙接近你的墨哥哥,我损他怎么了”的神色。 穆珂回瞪一眼:红毛救了尹墨,从现在起,他也纳入好人的范畴,不准别人欺负。两人的眼光在空中交锋,电闪雷鸣。 赤炎莫名的皱了皱眉,最终选择忽视他们,转身走回房间,将百灵放进包袱中。 夜色像披着黑纱的精灵,无声无息地落在树梢上,瓦片上,纸窗上。 可惜夜色宁静,夜晚却嘈杂。 屋外有人闹,有犬吠,声音跨越围墙,又穿过门板,变得浑浊沉闷,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徘徊,在人的心尖上作乱,让平静的人烦躁,让烦躁的人发疯。 赤炎躺在尹墨身边,胳膊压着枕头,手掌撑着眉角,狭长的眸子半垂着,神色难辨。 尹墨似乎做了噩梦,梦中轻吟一声,单薄的嘴唇不停颤抖。 赤炎立即放下脑袋,额头在尹墨脸颊上轻轻摩擦,温热的鼻息落在冰凉的皮肤上,渐渐让他平静。 暮色西沉,天地昏黄。 不到亥时,赤炎便从妖界钻了出来,还是原来的地方,城西门口。他刚落地,便看见一男一女从西门外走进来。 男的一身织锦云衣,女的一身藏蓝套裙,三人相视,莫名出现一股强烈的排斥反应。 穆珂将赤炎审视了一番,忽然拍手道:“你不会是与尹墨同来的那个人吧?”听说是个红头发的,眼前之人便是了。 “你认识尹墨?”赤炎眯眼道。 “发问之前回答才是礼貌!”穆珂皱眉,心里琢磨尹墨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朋友。实际对她来说,除了尹墨和尹蝶,谁都奇怪。 “不要这么凶嘛,”鸢搂住穆珂的肩膀,“对初次见面的人,温柔一点总是好的。”他看向赤炎,嘴巴扬出夸张的弧度,“嗨,红毛,要找尹墨便跟我们走罢!” 这是哪门子的温柔!赤炎脸上划过数条黑线。为了找尹墨,他乖乖的没出声,跟在二人身后去了穆府,心中早已用三味真火把他俩炸成了羊肉串。 回到府上,穆珂见一帮丫环小厮围成一堆,个个脸色难看,不知发生了什么。她驱散众人,只叫晓玲留下解释。 晓玲见到穆珂,紧张得几乎背过气去。族长把重要的客人托付给她,她却没有尽职,弄丢了尹墨。 在穆珂的呵斥下,晓玲诺诺地把徐文才找虹儿麻烦的事讲了一遍,说尹墨自酉时出门,已过两个时辰还没回来,只知道是跟着徐文才走了,却不知去了何处。 “穆家的事,你不拦着尹墨,就任他跟徐文才走了吗?!”穆珂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嗡嗡震动。 “我拦了,可……”晓玲委屈地直抹眼泪。 鸢坐在一边,撑着脑袋看戏。 赤炎听得头大,背了尹墨的包袱便要出门。既然尹墨不在穆府,多留也是无用。 “慢着!”穆珂冲过来拦住赤炎,“我们分头找他,你去城东,我和鸢去城南!” 听见“鸢”,赤炎呆滞了一下,转头看看座上的黑衣男子,疑惑道:“草药呢?” “没工夫说这些,先找尹墨!”穆珂拉了鸢,飞快跑出门。 徐文才是什么人她很清楚,花花公子,男女通吃,若尹墨真的落在他手上,恐怕要受折磨。穆珂不愿耽误时间,喊了小厮一并去城里找,人多力量大。 赤炎见她如此焦急,隐约感到事情不妙,便暂时听了令,与几个小厮前往城东寻人。 跑遍城东的酒楼客栈,依旧没发现尹墨的影子。 赤炎逮住身边的小厮,问那个徐文才是什么人,最可能去哪?小厮胆颤地指指花街,说徐文才是个富商,喜欢去风尘之地寻欢作乐。 赤炎听得青筋暴跳。尹墨那个家伙,不会是去找女人玩了吧?若真是如此,老子可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想罢,他健步如飞地走向花街,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还未跨进花街的牌坊,迎面扑来一阵寒气。赤炎诧异地扬起头,只听花街里传出慌乱的尖叫,人群鱼贯而出,险些将他撞倒。 “有妖怪,快跑啊!”人们相互推搡,生怕落在后头。 赤炎避开人群,寻着空子逆流而上。这种冰冷的气息,绝对是尹墨没错,可他一直掩藏身份,为何突然放纵鬼气,莫非遇到危险了?赤炎紧锁眉头,步子越来越快。 靠近花街中央,已经空无一人。 赤炎循着气息往前走,却又袭来一波寒气,卷起强劲的风,将路边什物吹翻。 牡丹楼被黑雾笼罩,凛冽的鬼气直冲天际。这般动静,怕是方圆百里外也能察觉。 赤炎走进牡丹楼,顿感寒意刺骨。 连火焰之躯都被寒冷侵蚀,换做普通人……赤炎刚这么想,就见走廊里趴着个人,一动不动。走近后,看到他腰间挂着刻有“徐”字的玉佩,猜想这人便是徐文才。 赤炎将他翻过来,见他脸上血色全无,一摸脉搏,竟连皮肤都硬了,呼吸和心跳早已消失。 赤炎的神经紧绷,跨过徐文才的尸体向里走,每接近一步,压迫感就加重一倍。 到了鬼气最集中的一间房,黑雾浓郁,伸手不见五指。 赤炎想用火焰驱散雾气,却怕伤到尹墨,于是硬着头皮摸黑进去,不料刚跨过门槛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从指尖冒出一点火苗,火苗一闪便被寒气掐灭。但就这一瞬,赤炎清楚地看见,绊倒他的,是一具惨白的骷髅! 他倒吸一口冷气,大声呼喊尹墨的名字。 尹墨缩在墙角,手中握着琉璃的碎片,碧玉的残口顶进手掌,滑出一缕鲜血。 他听见赤炎的声音,倏的流出泪来,拖着身体向那边靠过去。“赤炎……”他虚声唤着,手臂悬在空中,努力摸索熟悉的体温。 赤炎听到身后的动静,立马伸出手,碰到尹墨的手腕,用力抓住拉向身边。 “尹墨,是你吗?”赤炎捧了他的脸,摸到湿热的泪,一晃神,紧紧将他拥入怀中。“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哭?”他触到尹墨冰冷的肌肤,心像被人剜去一块,不禁将唇覆在尹墨额上。 温热的气息蔓延开,黑雾逐渐稀薄,面前的人影越发清晰。 尹墨衣襟不整,黑发散乱的铺在肩上,“……怎么办……我杀人了……”他将头靠在赤炎胸膛上,身体瑟瑟发抖,“……我是……怪物……” “嘘,”赤炎用鼻梁抵住他的头,轻轻蹭了蹭,一只手按住他的脖颈,安抚似的摩挲,“没事了。” 这个没事,不光是安慰尹墨,也是在抑制自己的怒焰。 尹墨衣冠不整,显是遭人凌辱,赤炎看清他的一瞬,血气上涌,几乎失控现出龙形。 “嗯……”尹墨气若游丝,虽然应了赤炎,身体颤抖的幅度却丝毫不减。仿佛一只被秃鹰抓出巢穴的雏鸟,好不容易回到大鸟身边,心神却无法从垂死的恐惧中脱离。 赤炎忽然听到“啪嗒啪嗒”的响声,似是水珠落地。垂首一看,瞳孔骤缩,“你握着什么?快松开!”他抓起尹墨的手腕,试着掰开他的手指,可一用力,血珠子便加快速度滚落下来。 尹墨握着琉璃的碎片不肯松手,赤炎急坏了,抬起他的脸,“我在这,不要怕了,乖,松开。” “……”尹墨的泪水滑下,与血迹混合,手中仿佛绽开一朵血莲,妖艳的红色,抹煞了所有情绪。 赤炎俯身,唇瓣落在他苍白的手指上,一声脆响,琉璃碎片掉落。 “没事了,没事了……”赤炎呢喃着,取下包袱,拿出药酒和绷带为他包扎。 除了门口那具白骨,床边还有一具。他们的衣物完好,血肉和灵魂却消失得一干二净,惨白的骨架在昏暗的房间中尤为阴森可怖。 赤炎想到三十年前,双月重叠之夜,鬼瞿逃出牢房,执意离开妖界。吴傲不许,鬼瞿便通阴间之气,引恶鬼噬人肉,坠魂入十八层地狱。当时便是这样的场景,前去阻拦的妖兽统统化为白骨,魂魄被拉入地府,从此万劫不复。 尹墨,当真是鬼瞿之子。 尹墨倚在赤炎怀中,忽见地面映出火光,恍然抬头,发现身边一切都在燃烧。火焰围着他们画出一个圈,圈内泠然,圈外炽热。 烈焰朝天,桌椅门窗全被火焰包裹,然,床梁还未跨下,两具白骨却已灰飞烟灭,渣滓不留。 “……停下,你会把整条街都烧掉……” “为了你,整座城我都可以烧掉!”赤炎的火焰可以燃尽一切,包括肉体和灵魂。“只要这里消失了,你就什么都没做过,什么也没发生过。”赤炎将他抱起来,疼惜地吻了吻他的眸子。 尹墨将脸埋没,伸手环住了赤炎的肩膀。 之前明明如此恐惧,仿佛被地狱吞噬了一般,然而,赤炎来了,一句没事,便能让他平静,一个拥抱,便能让他安心。 “为何你要离开,为何不一直陪着我……”尹墨呜咽着,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赤炎又不是他的,凭什么一直守在他身边?但是,如果,如果他在身边,便不会发生这些…… “嗯,是我不好。”赤炎的手臂加了几分力,将尹墨紧紧锢在怀中。 “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一直陪着你,绝不离开!” 待穆珂与鸢赶来牡丹楼时,面前已是一片火海。 赤炎抱着尹墨走出牡丹楼后,房屋轰然倒塌,火焰霎时熄灭,只留一堆焦黑的木屑。鸢立即察觉出此火不属人界,却未道破,只弯着眸子打量二人。 “发生什么了?!”穆珂冲到赤炎身边,见尹墨昏迷不醒,苍白的脸颊被夕阳染得更加虚弱,嘴唇几乎透明。 她急得满头大汗,转头招呼鸢:“快,先回去再说!” 鸢会意,施展传送术,四人瞬间出现在穆家大院里。 将尹墨送回房间,穆珂请来大夫。 大夫在屋里诊脉,她在门外来回走动,焦急地咬着指甲。尹墨不会无缘无故释放鬼气,定是遇到危险,为了自保才致鬼气失控,徐文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怪不得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墨哥哥,原来是相貌不凡的美男子,让小珂贪恋上了,哎呀……”鸢坐在长廊的围栏上,轻轻挥动手里的折扇,语气轻浮。 穆珂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冷眼回了一句:“是啊,墨哥哥睡着了都比你好看。” 鸢努努嘴,接道:“墨哥哥变成猪也比我好看。” 穆珂僵住,飞身就是一脚,将这个恶劣的男人踹下栏杆,倒栽葱的插进花丛中。 门吱呀一声打开,大夫从房中走出,穆珂立即撇下鸢,快步上前询问:“怎么样,他没事吧?” “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心脉不稳。”大夫将药箱背好,捋捋胡子,凝重道,“他体中寒气极盛,似乎服药治疗过,但无作用,受到惊吓时将积蓄的寒气激了出来,才导致昏厥。我开了几味定神的药,还有一些补药,让他多休息,不要再受惊了。” 大夫不知鬼气一事,能诊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穆珂点点头,付了医药钱,差人送走大夫。 赤炎坐在床边,握着尹墨的手,眉头深锁。 本是来此地寻药救人,如今药还没寻到,便把自己搭了进去,真是蠢货!他心中又苦又恼,抓着尹墨的那只手轻轻揉捻,仿佛被面前之人吸走了魂魄,心甘情愿坠入他的手心。 穆珂走进来,静静看着两人。半晌,轻声道:“火,是你放的吗?” 赤炎没有回话,目光在尹墨面颊上不肯移开。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那股鬼气太过强盛,恐怕尹家很快会得到消息,陌城不再安全了。”穆珂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蹲下身凝望尹墨。 “无所谓,我会带他离开人界。”赤炎终于开口,声音却有点沙哑,仿佛难忍心中苦闷,跟随气息流淌出来,听得人心焦。 抱着尹墨走出火海的那一刻,他便下定决心,将草药送给浅溪之后,就带尹墨去妖界,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鸢在门口唤了穆珂一声,她起身拍拍赤炎的肩膀,示意他一同出门。 赤炎将尹墨的手放进棉被中,掖好被角,跟着穆珂走出房间。 鸢从袖中取出一株白色草苗,递到赤炎面前:“看在小珂的面子上,赏你百灵草,很珍贵哟,别弄丢了。” 赤炎接过药草,“长生呢?” “那个草啊……”穆珂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眉道,“长生不能轻易采摘,要特定的人去才行,否则一摘下来就枯了,用不成。” “特定的人?” “没错!”鸢接话,“长生可是仙草,通万物之情,每一株都要找到它为之牺牲的理由,否则宁可自我毁灭,也不愿落到红毛手中~”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针对赤炎,穆珂却不爽起来,照着鸢的小腿肚子踢了一脚。鸢瞪大眼睛,眼中流露“这家伙接近你的墨哥哥,我损他怎么了”的神色。 穆珂回瞪一眼:红毛救了尹墨,从现在起,他也纳入好人的范畴,不准别人欺负。两人的眼光在空中交锋,电闪雷鸣。 赤炎莫名的皱了皱眉,最终选择忽视他们,转身走回房间,将百灵放进包袱中。 夜色像披着黑纱的精灵,无声无息地落在树梢上,瓦片上,纸窗上。 可惜夜色宁静,夜晚却嘈杂。 屋外有人闹,有犬吠,声音跨越围墙,又穿过门板,变得浑浊沉闷,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徘徊,在人的心尖上作乱,让平静的人烦躁,让烦躁的人发疯。 赤炎躺在尹墨身边,胳膊压着枕头,手掌撑着眉角,狭长的眸子半垂着,神色难辨。 尹墨似乎做了噩梦,梦中轻吟一声,单薄的嘴唇不停颤抖。 赤炎立即放下脑袋,额头在尹墨脸颊上轻轻摩擦,温热的鼻息落在冰凉的皮肤上,渐渐让他平静。 30、近墨者赤(二) 穆珂叫丫环为赤炎准备了一间房,不料翌日清晨,房中模样如初,没有入住的迹象。再去尹墨房间一看,二人共枕眠,尹墨不曾醒来,赤炎刚刚睡去。 鸢端着一笼包子去找穆珂,见她从尹墨房中退出来,准备吆喝她,却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悄悄过去,低声道:“还没醒?” “让他多休息一下。”穆珂捏了个豆沙包塞进嘴中,转身走向修灵馆。 昨晚牡丹楼被烧,花街一片狼藉,有人说妖怪作乱,争相恐后地跑去穆家求助,把穆府围得水泄不通,一晚上吵吵闹闹,害得穆珂失眠。 今天一早,又有人来修灵馆闹腾,央求穆府派人去花街看看,得确定没事儿了,花街才能照常营业。可牡丹楼都成一堆黑渣了,说有人死,也不知是死的是谁,穆珂只好带上两名弟子前去查看。 巳时,艳阳高照。 尹墨饿醒了,一睁眼便看见赤炎凌峭的脸庞。红发整齐地铺在枕上,几缕发丝落在尹墨手中,竟带着轻薄的热气。 他想抓住那些热气,一握拳,手心却传来皲裂的痛感,“嘶……”他微微皱起鼻子,看到手上凌乱的绷带,忽然笑起来。 赤炎活活给他吓醒了,眨巴眨巴眼,眉间挤出深深的川字:“你没事吧?”尹墨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早上却忽然笑醒,这落差大得好像精神失常一样。 “这是你包扎的?好难看!”尹墨抬起手晃了晃,眼中的笑意清澈爽朗。 “……”赤炎疑惑地盯着他,一时难以接受他的恢复速度。 很快,赤炎便知道了他笑容爽朗的原因。尹墨起身,边拆绷带边问:“我的手怎么了?” 赤炎跟着坐起来,斜睨他:“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尹墨看着手掌上的伤口,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哇,好恶心!” “白痴!”哪有人会嫌自己恶心的?赤炎翻身下床,拿来药酒和绷带,拉起他的手,蹲在床边认真擦拭。赭黄色的药酒淤在伤口周围,还真有点恶心。 赤炎俯着头,居高看去,两条红眉飞扬跋扈,眉间皱纹深刻。 尹墨抬起另一只手,食指顶在赤炎脑门上,绕了一个圈。 “……你干嘛?”赤炎翻起眼珠。 “不要皱眉,这里有好深的印子。”尹墨说着,在自己眉间比划一下,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盛着露珠,星光点点。 赤炎感觉心中一阵悸动,抓住尹墨的手,捞来贴在自己额上,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看到皱纹,你来捋平不就好了。” “哦……”尹墨慢吞吞地应了声。 ****** 鸢说长生草长在山谷深处,出了城西门,沿着小路一直走便能看见。他只形容了草的样子,叫尹墨拿到草后回来找他,并没同去,说有其他事要做,还要吃穆家厨娘做的美味烧鸡。 确实快到午饭时间了,但尹墨不想再延误,装了些水和干粮,与赤炎一同上路。他必须尽快拿到草药,离开陌城。 穆珂带着两名弟子在花街的废墟里扒了一早上,一无所获,结果刚回来就见尹墨与赤炎出门。马不停蹄地送走他们,回到屋里喝了一大口茶。 “辛苦了!”鸢拍拍她的肩膀,“不陪你的墨哥哥进山谷吗?” “不陪。”有红毛在他身边足矣!穆珂坐下来,将两只脚翘上茶桌,仰着小脸看鸢,“杨启和王虎的名字从穆家弟子簿上消失了。” 言外之意,他们死了。 与尹李两家相同,穆家在收入弟子时,也会在簿上留下弟子的灵魂记号,以此证明他们的身份。 杨启和王虎是前任族长穆邹仁的心腹。穆邹仁因品行不端,有失大家风范,被继承人联名弹劾,滚下了族长之位。杨启二人黑心圆滑,早早与穆邹仁断了关系,才没被牵连。 穆家的地位不如尹李两家,族长形同虚设,实际掌事的是帝都分家的穆枫。穆邹仁被贬之后,穆枫便让自己的妹妹担任族长。 穆珂看不惯杨启王虎,上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俩除名,无奈没有他们做坏事的证据,除名书发给大哥之后也被打了回来。 如今杨启和王虎的名字兀自消失,没有被除名,只剩一种可能,即他们死了,而且死得彻底,不留魂魄。 穆珂像拔掉了心头刺,别提多畅快,可弟子簿上凭空少了两人,她不知如何向穆枫交代。 何况他俩消失的时间与尹墨鬼气爆发的时间撞到一块儿,这种情形,对尹墨十分不利。说不定唤灵界的老头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借此增派人手追捕尹墨。 鸢见穆珂脸上表情忽明忽暗,忍不住仰起鼻孔笑了两声,手指从穆珂的脖子滑到脸上,嘴角挑起暧昧的弧度。 穆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拍开他的手,“干什么!” “调戏你。” “……”穆珂抓起茶壶,朝鸢的脑袋浇下去,“你这只满脑子肥油的公鸡,离我远点!” “是老鹰。”开水哗啦啦的往下淌,鸢的头顶冒出嘶嘶白气,他却纹丝不动,连笑容的贱度也没改变。 “啧,死猪不怕开水烫!” “都说了是老鹰……” ****** 出了城西门,尹墨又见到那只冷面的幻姬子,已经见怪不怪。但赤炎一见到它就大叫起来,吓得不轻。 鸢吩咐了放他们进落英谷,幻姬子无法,和他对视了两秒,闪开身。 当赤炎得知刚才所见乃是幻象,仿佛被大赦了一般,钩住尹墨的肩膀松了一口气。摸到尹墨肩上的包袱,随手捞来扛在自己肩上,“我来背,你身子太弱了。” 尹墨没有拒绝,回头看了幻姬子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尘埃小道。 他看见的,仍是赤炎。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尹墨忍不住问身边的人。 路边长满高大的梧桐,还有半人高的鸭掌灌木,郁郁葱葱,把两人挤得紧,并肩而行难免相互摩擦。 “看见地狱了……”赤炎揉揉太阳穴。他从双月晚宴上逃出来,吴傲发现后定会气炸肺,总之,他潜意识中一直想着吴傲暴怒的样子,没料被幻姬子捕捉了呈现出来。 那一刻,若不是他定力好,吓尿都不为过。 尹墨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又皱起眉头,便乖乖伸手给他捋平了。 “嘿,真听话。”赤炎顺势握住他的手,“那你看见什么了?” “……”尹墨隐隐觉得面部发烫,便转过脑袋,漫不经心地拨弄路边的鸭掌叶。 赤炎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惹得他也不答,于是解释道:“我看见的是吴傲。”把吴傲比作地狱,绝对是准确而生动的。 尹墨听了,反而更加沉默,头也低了下去。 他看见的是赤炎,而赤炎看见的,却是吴傲。 记起以前把小龙关在玉佩中的时候,尹墨问过,每次提到妖王,你都格外兴奋,喜欢他吗?得到的回复是,当然喜欢! 回答得如此坚定,如此不假思索,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这份感情。 那现在牵着的手,又算什么? 尹墨低头看着缠满绷带的手,轻松地被握着,他想抽回来,却发现舍不得。 何时开始,他竟恋上了那滚烫的体温,恋上了不属于他的人。 如鸢所说,越往山谷里走,光线越发昏暗。托鸢的福,谷中猛兽不敢靠近,都退避三舍,所以他们一路顺畅,没费功夫便到了长生草的生长之地。 及膝高的草叶静静立着,散发碧玉的光泽。它们成簇生长,遍及在宽敞的山谷中,竟像一片翡翠原野。 微风过处,草叶摇摆,腾起金绿色光点,缓缓飞向天空。 这便是长生草,仅是看着,神清气爽之感便油然而生,仿佛被洗去心中杂念,叫人直想扑入这片碧绿的草原中。 尹墨缓步走进草丛中,凝望着身边如玉般光洁的草叶,轻轻摸了摸,长生草忽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这玩意儿真是活的!”赤炎俯身观察了一番,转头问尹墨,“直接摘下来会枯,怎么弄?” 尹墨也不知如何下手,踟蹰之时,忽见一株长生草左右晃动,鲜嫩的叶子卷起来,又伸直了,再卷,仿佛在招手一般。 尹墨走到这株怪草跟前,疑惑地歪起脑袋。怪草盯着他,抖了三抖,娇羞道:“你要我吗?要的话,就摘走我罢!” 尹墨还未作反应,赤炎便冲过来挡在他面前,凶狠地俯视怪草:“他不要你,是老子要!”说着,伸手便要拔它。 怪草尖叫着闪躲,可惜根在底下,它闪不开,便发出娇喘:“不要……啊……不要……” 赤炎整个人僵成石雕,不容分说,拉着尹墨就朝另一头走,能离多远就多远。 “真的不摘它吗?”尹墨被揪到山谷另一边,犹豫地回头看着怪草。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摘!”赤炎把他的脸扳回来,一本正经道,“给白毛狐狸喂了那草,毒性一定会加剧!” 赤炎为转移他的注意力,随便指着脚边一株草,笑道:“看,这个不错,比刚才那个健壮,我们就摘它罢!”谁知话音刚落,脚背就挨了一抽。 被指的长生草一边狂掴他的脚背,一边扯嗓子嘶吼:“你他丫说谁健壮?!老娘这么妩媚你也敢说健壮!你才健壮!你全家都健壮!!” 赤炎颤了颤眼皮,抬脚便把“老娘”踩倒在地,拉着尹墨朝另一片草丛走去。 “这个应该可以。”看到一株娇嫩的小草,赤炎立即蹲下身,戳戳它示意它说话。 小长生草还没开口,尹墨便拦了赤炎,道:“它还太小,让它多长几年吧。” 此话一出,整个山谷沸腾了。 “哥哥,你好善良,来摘我啦!” “帅哥,不要留情,尽管下手!” “小弟,不错嘛,大哥这条命给你了!” “咳咳,老朽也爱上你了……” …… 尹墨忽然发现,这样一来,比最初还难下手。 赤炎猛地跺脚,草丛沉寂,似在等他发话。他哼了一声,将尹墨搂进怀中:“这家伙是我的,谁再吆喝我就灭它的根!” 众仙草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乖乖闭上嘴巴。不料赤炎瘪瘪嘴,幽怨地补了一句:“难道就没草看上老子的吗……” 山谷鸦雀无声。 最后,尹墨随便摘了一株长生草,与赤炎往回走。 赤炎将草放进包袱后,拿出干粮,两人边走边吃。 这条路很长,来回要花三个时辰,估摸着回到陌城时太阳已经下山了。碍于鸢的结界,赤炎不能化作蛟龙飞出去,但这是个机会,让他享受与尹墨并肩而行的感觉。 吃完干粮,拍拍手,赤炎又牵住尹墨,心里不亦乐乎。 尹墨垂着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 赤炎不解,歪起脑袋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却被黑发挡住视线,于是抬手将他的刘海拨到耳后,挑起他的下巴问:“怎么了?” 尹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便拿掉他的手,独自往前走。 既然赤炎喜欢吴傲,为何还搂着他说“这是我的人”,为何还来牵他的手,是在捉弄他吗? 既然是在捉弄他,为何要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他,为何要约定永远陪在他身边……昨晚,不是梦,尹墨记得被赤炎拥抱的感觉,也记得被人欺辱的痛苦。 早上醒来时装作没事,可现在,记忆像打了鸡血,不断冲击他的心房,让他抓狂! “喂,你怎么了?”赤炎追上去,手指刚碰到他的肩膀,他便像触电一般跳开,踩到突起的石子,摔进灌木丛。 赤炎急忙扔下包袱去拉他,不料灌木丛后是个下坡,抓住尹墨的瞬间,由于惯性,自己跟着扑了过去。 他下意识将尹墨护在怀中,滚了几圈,眼看要撞上一颗老树,身周忽然腾起一团黑雾,裹着二人越过树干,落在一片缓坡上。 尹墨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赤炎身上,心中一慌,想要起身,却被人用手臂圈住。 “好厉害的鬼气。”赤炎盯着近在咫尺的脸蛋,怎样也不肯松手,就这样平展的躺着。 “你……”尹墨想挣扎又不敢动,“……放开。” “其实滚一滚蛮好玩的。”赤炎眯起眼,见坡下有一片湖,立即露出坏笑,抱紧身上的人儿朝下滚去。 “喂!!”尹墨缩在赤炎怀中,一阵眩晕,等周围平静下来,发现这回换他被压,于是二话不说,一脚将赤炎踹进湖中。 这里是落英湖,湖边长满菖蒲,岸上铺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又得彩石滩之名。 赤炎本想逗逗尹墨,没想到把自己栽了,从水中出来的那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等尹墨记起赤炎不能碰水,那货已经像条死鱼,瘫在彩石上一动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没事吧?”尹墨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捡起小石子丢他。 “……好难受……”赤炎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接着死过去。 真的出事了!尹墨冲到他身边,把他的脑袋搬到自己腿上。赤炎的肌肤像烧着了一样,脸红得异常。之前有琉璃助他康复,现在没了,尹墨只能将自己的灵力传输到赤炎体内。 丝丝凉意钻进脑袋,赤炎微微睁眼,见尹墨抚着他的额头,手中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立刻意识到他在消耗灵力救自己,倏地翻身跳起来,结果大脑充血又倒了下去。 尹墨无语地扶住他,感觉怀中抱着一个白痴。 “……不行,衣服好湿……”赤炎抽搐了一下,扯开衣襟。 “别动,我帮你。” 折腾了半天,总算把赤炎扒光,只留一条内裤在身上。 尹墨将湿漉漉的衣服铺在彩石滩上,借着阳光和石头的热量烘干它们。一回头,见赤炎哼唧着要脱内裤,赶紧冲去按住他的手,“别动,一会儿就干了。” “不!我要脱!”话音刚落,一条内裤飞了出去。 同一瞬间,尹墨将自己的外衣脱了盖在赤炎身上。 幸好,幸好,够及时。 刚松口气,赤炎连人带外衣扑了过来,尹墨大叫着推他,还没使上力,便被赤炎像章鱼一样扒住了。 “放开!”被裸男抱在怀里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尹墨阴着脸,拼命拽赤炎的胳膊。 “你说,刚才在路上为什么不理我?”如果赤炎身上长了吸盘,定会将尹墨的每一寸肌肤都吸到怀里。他两手绕住尹墨的脖子,两腿缠着尹墨的腰,还嫌不够似的用力勒他。 “你放开我就说。” “你说我就放开!” 敢情是死磕这儿了!尹墨狠狠掐了赤炎一把,赤炎也毫不客气地咬住尹墨的耳垂。 二人僵持了半晌,尹墨终于受不了了,坦白道:“你说过你喜欢妖王吴傲,既然喜欢他,就不该对我做奇怪的事情!” 赤炎一愣,不但没松开嘴,反而将舌头伸进尹墨的耳朵眼里,狠命舔了一口。 “啊!”尹墨扯住赤炎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向下拽。然而,那只舌头刚离开耳朵,便贴上脖子,呼啦舔了一圈。 尹墨觉得手中无力,一松动,赤炎立马扬起头,火热的嘴唇堵了上来,柔韧的舌头在他口中肆意游走。 “……唔……”尹墨的思维凌乱到极致,口中发着模糊不清的声音。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赤炎灼热的体温和霸道的吻,身体不由自主起了反应。 “记得刚到陌城时你的约法三章吗?”赤炎完全将他压在身下,红彤彤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热浪袭人,“第一,不许我随意变化龙形,第二和第三呢,还没想到?” 尹墨的上衣被赤炎扯开,裸露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诱惑赤炎的每一根神经。“……你想到了吗?”他问赤炎,声音带着微重的喘息。 “第二,绝对不能离开你,第三……”赤炎低头轻触他的嘴唇,手掌从他的胸膛滑到肚脐,挑开腰带,一路向下摸索,“必要时,给你肉肉吃。” “等……不要……啊……”明明是你在吃肉好不好!⊙A⊙ 穆珂叫丫环为赤炎准备了一间房,不料翌日清晨,房中模样如初,没有入住的迹象。再去尹墨房间一看,二人共枕眠,尹墨不曾醒来,赤炎刚刚睡去。 鸢端着一笼包子去找穆珂,见她从尹墨房中退出来,准备吆喝她,却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悄悄过去,低声道:“还没醒?” “让他多休息一下。”穆珂捏了个豆沙包塞进嘴中,转身走向修灵馆。 昨晚牡丹楼被烧,花街一片狼藉,有人说妖怪作乱,争相恐后地跑去穆家求助,把穆府围得水泄不通,一晚上吵吵闹闹,害得穆珂失眠。 今天一早,又有人来修灵馆闹腾,央求穆府派人去花街看看,得确定没事儿了,花街才能照常营业。可牡丹楼都成一堆黑渣了,说有人死,也不知是死的是谁,穆珂只好带上两名弟子前去查看。 巳时,艳阳高照。 尹墨饿醒了,一睁眼便看见赤炎凌峭的脸庞。红发整齐地铺在枕上,几缕发丝落在尹墨手中,竟带着轻薄的热气。 他想抓住那些热气,一握拳,手心却传来皲裂的痛感,“嘶……”他微微皱起鼻子,看到手上凌乱的绷带,忽然笑起来。 赤炎活活给他吓醒了,眨巴眨巴眼,眉间挤出深深的川字:“你没事吧?”尹墨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早上却忽然笑醒,这落差大得好像精神失常一样。 “这是你包扎的?好难看!”尹墨抬起手晃了晃,眼中的笑意清澈爽朗。 “……”赤炎疑惑地盯着他,一时难以接受他的恢复速度。 很快,赤炎便知道了他笑容爽朗的原因。尹墨起身,边拆绷带边问:“我的手怎么了?” 赤炎跟着坐起来,斜睨他:“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尹墨看着手掌上的伤口,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哇,好恶心!” “白痴!”哪有人会嫌自己恶心的?赤炎翻身下床,拿来药酒和绷带,拉起他的手,蹲在床边认真擦拭。赭黄色的药酒淤在伤口周围,还真有点恶心。 赤炎俯着头,居高看去,两条红眉飞扬跋扈,眉间皱纹深刻。 尹墨抬起另一只手,食指顶在赤炎脑门上,绕了一个圈。 “……你干嘛?”赤炎翻起眼珠。 “不要皱眉,这里有好深的印子。”尹墨说着,在自己眉间比划一下,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盛着露珠,星光点点。 赤炎感觉心中一阵悸动,抓住尹墨的手,捞来贴在自己额上,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看到皱纹,你来捋平不就好了。” “哦……”尹墨慢吞吞地应了声。 ****** 鸢说长生草长在山谷深处,出了城西门,沿着小路一直走便能看见。他只形容了草的样子,叫尹墨拿到草后回来找他,并没同去,说有其他事要做,还要吃穆家厨娘做的美味烧鸡。 确实快到午饭时间了,但尹墨不想再延误,装了些水和干粮,与赤炎一同上路。他必须尽快拿到草药,离开陌城。 穆珂带着两名弟子在花街的废墟里扒了一早上,一无所获,结果刚回来就见尹墨与赤炎出门。马不停蹄地送走他们,回到屋里喝了一大口茶。 “辛苦了!”鸢拍拍她的肩膀,“不陪你的墨哥哥进山谷吗?” “不陪。”有红毛在他身边足矣!穆珂坐下来,将两只脚翘上茶桌,仰着小脸看鸢,“杨启和王虎的名字从穆家弟子簿上消失了。” 言外之意,他们死了。 与尹李两家相同,穆家在收入弟子时,也会在簿上留下弟子的灵魂记号,以此证明他们的身份。 杨启和王虎是前任族长穆邹仁的心腹。穆邹仁因品行不端,有失大家风范,被继承人联名弹劾,滚下了族长之位。杨启二人黑心圆滑,早早与穆邹仁断了关系,才没被牵连。 穆家的地位不如尹李两家,族长形同虚设,实际掌事的是帝都分家的穆枫。穆邹仁被贬之后,穆枫便让自己的妹妹担任族长。 穆珂看不惯杨启王虎,上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俩除名,无奈没有他们做坏事的证据,除名书发给大哥之后也被打了回来。 如今杨启和王虎的名字兀自消失,没有被除名,只剩一种可能,即他们死了,而且死得彻底,不留魂魄。 穆珂像拔掉了心头刺,别提多畅快,可弟子簿上凭空少了两人,她不知如何向穆枫交代。 何况他俩消失的时间与尹墨鬼气爆发的时间撞到一块儿,这种情形,对尹墨十分不利。说不定唤灵界的老头会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借此增派人手追捕尹墨。 鸢见穆珂脸上表情忽明忽暗,忍不住仰起鼻孔笑了两声,手指从穆珂的脖子滑到脸上,嘴角挑起暧昧的弧度。 穆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拍开他的手,“干什么!” “调戏你。” “……”穆珂抓起茶壶,朝鸢的脑袋浇下去,“你这只满脑子肥油的公鸡,离我远点!” “是老鹰。”开水哗啦啦的往下淌,鸢的头顶冒出嘶嘶白气,他却纹丝不动,连笑容的贱度也没改变。 “啧,死猪不怕开水烫!” “都说了是老鹰……” ****** 出了城西门,尹墨又见到那只冷面的幻姬子,已经见怪不怪。但赤炎一见到它就大叫起来,吓得不轻。 鸢吩咐了放他们进落英谷,幻姬子无法,和他对视了两秒,闪开身。 当赤炎得知刚才所见乃是幻象,仿佛被大赦了一般,钩住尹墨的肩膀松了一口气。摸到尹墨肩上的包袱,随手捞来扛在自己肩上,“我来背,你身子太弱了。” 尹墨没有拒绝,回头看了幻姬子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尘埃小道。 他看见的,仍是赤炎。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尹墨忍不住问身边的人。 路边长满高大的梧桐,还有半人高的鸭掌灌木,郁郁葱葱,把两人挤得紧,并肩而行难免相互摩擦。 “看见地狱了……”赤炎揉揉太阳穴。他从双月晚宴上逃出来,吴傲发现后定会气炸肺,总之,他潜意识中一直想着吴傲暴怒的样子,没料被幻姬子捕捉了呈现出来。 那一刻,若不是他定力好,吓尿都不为过。 尹墨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又皱起眉头,便乖乖伸手给他捋平了。 “嘿,真听话。”赤炎顺势握住他的手,“那你看见什么了?” “……”尹墨隐隐觉得面部发烫,便转过脑袋,漫不经心地拨弄路边的鸭掌叶。 赤炎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惹得他也不答,于是解释道:“我看见的是吴傲。”把吴傲比作地狱,绝对是准确而生动的。 尹墨听了,反而更加沉默,头也低了下去。 他看见的是赤炎,而赤炎看见的,却是吴傲。 记起以前把小龙关在玉佩中的时候,尹墨问过,每次提到妖王,你都格外兴奋,喜欢他吗?得到的回复是,当然喜欢! 回答得如此坚定,如此不假思索,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这份感情。 那现在牵着的手,又算什么? 尹墨低头看着缠满绷带的手,轻松地被握着,他想抽回来,却发现舍不得。 何时开始,他竟恋上了那滚烫的体温,恋上了不属于他的人。 如鸢所说,越往山谷里走,光线越发昏暗。托鸢的福,谷中猛兽不敢靠近,都退避三舍,所以他们一路顺畅,没费功夫便到了长生草的生长之地。 及膝高的草叶静静立着,散发碧玉的光泽。它们成簇生长,遍及在宽敞的山谷中,竟像一片翡翠原野。 微风过处,草叶摇摆,腾起金绿色光点,缓缓飞向天空。 这便是长生草,仅是看着,神清气爽之感便油然而生,仿佛被洗去心中杂念,叫人直想扑入这片碧绿的草原中。 尹墨缓步走进草丛中,凝望着身边如玉般光洁的草叶,轻轻摸了摸,长生草忽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这玩意儿真是活的!”赤炎俯身观察了一番,转头问尹墨,“直接摘下来会枯,怎么弄?” 尹墨也不知如何下手,踟蹰之时,忽见一株长生草左右晃动,鲜嫩的叶子卷起来,又伸直了,再卷,仿佛在招手一般。 尹墨走到这株怪草跟前,疑惑地歪起脑袋。怪草盯着他,抖了三抖,娇羞道:“你要我吗?要的话,就摘走我罢!” 尹墨还未作反应,赤炎便冲过来挡在他面前,凶狠地俯视怪草:“他不要你,是老子要!”说着,伸手便要拔它。 怪草尖叫着闪躲,可惜根在底下,它闪不开,便发出娇喘:“不要……啊……不要……” 赤炎整个人僵成石雕,不容分说,拉着尹墨就朝另一头走,能离多远就多远。 “真的不摘它吗?”尹墨被揪到山谷另一边,犹豫地回头看着怪草。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摘!”赤炎把他的脸扳回来,一本正经道,“给白毛狐狸喂了那草,毒性一定会加剧!” 赤炎为转移他的注意力,随便指着脚边一株草,笑道:“看,这个不错,比刚才那个健壮,我们就摘它罢!”谁知话音刚落,脚背就挨了一抽。 被指的长生草一边狂掴他的脚背,一边扯嗓子嘶吼:“你他丫说谁健壮?!老娘这么妩媚你也敢说健壮!你才健壮!你全家都健壮!!” 赤炎颤了颤眼皮,抬脚便把“老娘”踩倒在地,拉着尹墨朝另一片草丛走去。 “这个应该可以。”看到一株娇嫩的小草,赤炎立即蹲下身,戳戳它示意它说话。 小长生草还没开口,尹墨便拦了赤炎,道:“它还太小,让它多长几年吧。” 此话一出,整个山谷沸腾了。 “哥哥,你好善良,来摘我啦!” “帅哥,不要留情,尽管下手!” “小弟,不错嘛,大哥这条命给你了!” “咳咳,老朽也爱上你了……” …… 尹墨忽然发现,这样一来,比最初还难下手。 赤炎猛地跺脚,草丛沉寂,似在等他发话。他哼了一声,将尹墨搂进怀中:“这家伙是我的,谁再吆喝我就灭它的根!” 众仙草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乖乖闭上嘴巴。不料赤炎瘪瘪嘴,幽怨地补了一句:“难道就没草看上老子的吗……” 山谷鸦雀无声。 最后,尹墨随便摘了一株长生草,与赤炎往回走。 赤炎将草放进包袱后,拿出干粮,两人边走边吃。 这条路很长,来回要花三个时辰,估摸着回到陌城时太阳已经下山了。碍于鸢的结界,赤炎不能化作蛟龙飞出去,但这是个机会,让他享受与尹墨并肩而行的感觉。 吃完干粮,拍拍手,赤炎又牵住尹墨,心里不亦乐乎。 尹墨垂着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 赤炎不解,歪起脑袋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却被黑发挡住视线,于是抬手将他的刘海拨到耳后,挑起他的下巴问:“怎么了?” 尹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便拿掉他的手,独自往前走。 既然赤炎喜欢吴傲,为何还搂着他说“这是我的人”,为何还来牵他的手,是在捉弄他吗? 既然是在捉弄他,为何要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他,为何要约定永远陪在他身边……昨晚,不是梦,尹墨记得被赤炎拥抱的感觉,也记得被人欺辱的痛苦。 早上醒来时装作没事,可现在,记忆像打了鸡血,不断冲击他的心房,让他抓狂! “喂,你怎么了?”赤炎追上去,手指刚碰到他的肩膀,他便像触电一般跳开,踩到突起的石子,摔进灌木丛。 赤炎急忙扔下包袱去拉他,不料灌木丛后是个下坡,抓住尹墨的瞬间,由于惯性,自己跟着扑了过去。 他下意识将尹墨护在怀中,滚了几圈,眼看要撞上一颗老树,身周忽然腾起一团黑雾,裹着二人越过树干,落在一片缓坡上。 尹墨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赤炎身上,心中一慌,想要起身,却被人用手臂圈住。 “好厉害的鬼气。”赤炎盯着近在咫尺的脸蛋,怎样也不肯松手,就这样平展的躺着。 “你……”尹墨想挣扎又不敢动,“……放开。” “其实滚一滚蛮好玩的。”赤炎眯起眼,见坡下有一片湖,立即露出坏笑,抱紧身上的人儿朝下滚去。 “喂!!”尹墨缩在赤炎怀中,一阵眩晕,等周围平静下来,发现这回换他被压,于是二话不说,一脚将赤炎踹进湖中。 这里是落英湖,湖边长满菖蒲,岸上铺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又得彩石滩之名。 赤炎本想逗逗尹墨,没想到把自己栽了,从水中出来的那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等尹墨记起赤炎不能碰水,那货已经像条死鱼,瘫在彩石上一动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没事吧?”尹墨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捡起小石子丢他。 “……好难受……”赤炎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接着死过去。 真的出事了!尹墨冲到他身边,把他的脑袋搬到自己腿上。赤炎的肌肤像烧着了一样,脸红得异常。之前有琉璃助他康复,现在没了,尹墨只能将自己的灵力传输到赤炎体内。 丝丝凉意钻进脑袋,赤炎微微睁眼,见尹墨抚着他的额头,手中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立刻意识到他在消耗灵力救自己,倏地翻身跳起来,结果大脑充血又倒了下去。 尹墨无语地扶住他,感觉怀中抱着一个白痴。 “……不行,衣服好湿……”赤炎抽搐了一下,扯开衣襟。 “别动,我帮你。” 折腾了半天,总算把赤炎扒光,只留一条内裤在身上。 尹墨将湿漉漉的衣服铺在彩石滩上,借着阳光和石头的热量烘干它们。一回头,见赤炎哼唧着要脱内裤,赶紧冲去按住他的手,“别动,一会儿就干了。” “不!我要脱!”话音刚落,一条内裤飞了出去。 同一瞬间,尹墨将自己的外衣脱了盖在赤炎身上。 幸好,幸好,够及时。 刚松口气,赤炎连人带外衣扑了过来,尹墨大叫着推他,还没使上力,便被赤炎像章鱼一样扒住了。 “放开!”被裸男抱在怀里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尹墨阴着脸,拼命拽赤炎的胳膊。 “你说,刚才在路上为什么不理我?”如果赤炎身上长了吸盘,定会将尹墨的每一寸肌肤都吸到怀里。他两手绕住尹墨的脖子,两腿缠着尹墨的腰,还嫌不够似的用力勒他。 “你放开我就说。” “你说我就放开!” 敢情是死磕这儿了!尹墨狠狠掐了赤炎一把,赤炎也毫不客气地咬住尹墨的耳垂。 二人僵持了半晌,尹墨终于受不了了,坦白道:“你说过你喜欢妖王吴傲,既然喜欢他,就不该对我做奇怪的事情!” 赤炎一愣,不但没松开嘴,反而将舌头伸进尹墨的耳朵眼里,狠命舔了一口。 “啊!”尹墨扯住赤炎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向下拽。然而,那只舌头刚离开耳朵,便贴上脖子,呼啦舔了一圈。 尹墨觉得手中无力,一松动,赤炎立马扬起头,火热的嘴唇堵了上来,柔韧的舌头在他口中肆意游走。 “……唔……”尹墨的思维凌乱到极致,口中发着模糊不清的声音。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赤炎灼热的体温和霸道的吻,身体不由自主起了反应。 “记得刚到陌城时你的约法三章吗?”赤炎完全将他压在身下,红彤彤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热浪袭人,“第一,不许我随意变化龙形,第二和第三呢,还没想到?” 尹墨的上衣被赤炎扯开,裸露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诱惑赤炎的每一根神经。“……你想到了吗?”他问赤炎,声音带着微重的喘息。 “第二,绝对不能离开你,第三……”赤炎低头轻触他的嘴唇,手掌从他的胸膛滑到肚脐,挑开腰带,一路向下摸索,“必要时,给你肉肉吃。” “等……不要……啊……”明明是你在吃肉好不好!⊙A⊙ 31、问世间情为何物(一) 尹墨与赤炎走回陌城时,鸢在西门前站着。 他说尹家已得到消息,派人来陌城追捕尹墨,找上穆府,正被穆珂拖延着,他便先一步过来,送二人返回仙岛。 “长生草拿到了吗?”鸢问。 “嗯。”尹墨从包中取出仙草给他过目,谁知鸢见了,惊叹道:“这么大一株!三十年都用不完!” 赤炎环住尹墨的肩膀,冷笑道:“有他在,什么个头的摘不到?”可不是么,整个山谷的长生草都要以身相许,挑株大的有何难? 鸢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没再多问,合手施展传送术。 二人脚下出现白色光圈,身体逐渐透明。 尹墨垂下头,拱手道:“谢谢你,还有穆珂,请替我转达谢意。”若不是尹家来得快,兴许还有机会再见穆珂一面,好好道谢,好好作别。喧嚣人世,能得一真心朋友,是多么不易。 鸢点头,丢出一个小物件。尹墨接住,摊掌一看,竟是琉璃,却比之前小了许多,变成一只玉镯。 “这是小珂从废墟里找到的,她求我将它修复,但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你好自为之罢!”鸢扬起头,露出轻佻的笑容,下一瞬间,二人彻底无影。 尹墨握着玉镯,心中涌起阵阵暖意,只是再一抬头,眼前景象便从街巷交错的陌城,换到了枝繁叶茂的仙岛桃园。 “走罢!”赤炎牵住他的手。 尹墨愣了一下,旋即将手抽回来,背在身后,“不要这么随便。” 赤炎眯起眼,将脸凑近,“你还会害羞?” “少啰嗦!”谁像你那么厚脸皮。尹墨给他一个白眼,转身走向炼丹室。 浅溪坐在炼丹室外的石台上研磨药粉,见二人回来,笑了一下,接过药草便进了炼丹室。 赤炎似乎有些不满,撇嘴抱怨道:“笑一下就了事,也不寒暄几句,这神仙真无情!”明明看见尹墨手上缠着绷带,浅溪却一脸淡然,让他莫名的火大。 “浅溪一直如此。”尹墨放下包袱,坐在石台上歇着,“何况是我有求于他,救活白羽便好。” 浅溪不问尘事,肯出手相助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再者,去陌城之前,浅溪便指明了路途凶险,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只是,浅溪道过,有火焰蛟龙同行,定能化险为夷。不料赤炎中途离开,尹墨在花街遇险无人相救,导致鬼气失控震碎琉璃,还取了三人性命…… 尹墨低下头,静静看着手中的琉璃玉镯。镯子依旧能吸纳鬼气,却无法再变作玉箫。 人界朝夕变换,日月轮回,浮空的仙岛永是蓝天白云,明朗至极。 三日之后,白羽醒来。 银色的眸子微微张开,看见陌生的床帐。 他想舒展身子,却发现自己蜷在一个臂弯里,身边萦绕着龙涎香的气味。 这种香味既熟悉又遥远,似乎幼年时,在妖王大人的金銮殿中闻到过,那时他还在主人身边,整天像只小乳猫,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可惜安逸的日子太短,他刚学会走路,便被主人送去白珊林当了吉祥物,整日在雪中打滚,落寞极了。 待白羽清醒,神思不再游荡,目光顺着手臂朝下移去,看见一只漂亮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与他日思夜想想要牵着的手,怎么就那么像? 他呆呆地转过脑袋,圆溜溜的鼻头碰上男人的锁骨。 尹墨睡得安静,胸部有规律的起伏着,侧躺的身体投下淡淡的光影,笼罩着怀中小狐狸。 白羽盯着那两根曲线优美的锁骨,足足吞了三大口口水,猛地回神,发觉脸颊滚烫,蓬松的绒毛也挡不住红晕,像打翻了胭脂的小白猫,捂着脸不敢见人。 似乎那句“下次可以到我床上睡”才出口没多久,一觉醒来,便真的和尹墨睡在一起了。 白羽欣喜若狂,殊不知自己昏睡了许多天,尹墨日日陪着他,帮他梳理毛发,按摩四肢,焦急地盼他醒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羽急忙闭上眼睛,躺在尹墨怀中装睡。 谁知来人走到床边,直接拎起白羽的皮毛,不客气地将他丢到床脚,然后给尹墨盖上薄毯,碎碎念道:“说了几遍不要抱着那寒物,怎么一点话都不听!” 白羽心中极恼,又不敢贸然发作,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看来人是谁。 赤炎塞好薄毯的两角,轻轻撩开尹墨耳边的黑发,将嘴唇贴了上去,“你自找苦吃,若寒症加重,我可不会心疼。” 温热的气息滑进尹墨耳中,惹得他偏过头,被打搅似的皱了皱眉。 白羽窝在床脚,直到赤炎离开,他仍没从惊讶中缓过神。 尹墨有寒症,他并不知道。这么说,每次接触雪狐的身体,尹墨都会感到不适?白羽眨眨眼睛,眼眶忽然就湿了。他觉得好羞愧,只顾着自己开心,却从没注意到尹墨的反应,真是差劲死了! 白羽抬起小蹄子,慢慢爬到床边,看了高度,估摸好了才往下跳。谁知刚一着地便栽了,脑袋撞在鞋榻角,疼得几乎没命。 尹墨对小狐狸的呻吟十分敏感,几乎是同时,蓦地坐起身,发现白羽掉地上了,立即将他捞起来,心疼地揉了揉。 久未活动的身体很不灵活,白羽还没来得及闪躲,便被尹墨抱进怀中。一时间,胸口像被千斤巨石压住,又疼又闷。 “……尹墨,你不要碰我。”白羽垂着眼,用前爪挠尹墨的衣袖。 尹墨反而将他举到胸口,用脸蹭了蹭,“你在生我的气吗?是我不好,你来救我,我却没能护住你。” “不是的!”白羽的前爪搭在尹墨肩上,顺便就踩着他的肩膀跳回床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寒症?碰到我明明会难受,你却不说,你不说,我也会难受……” 尹墨愣了片刻,随即笑道:“不难受,只是有点凉而已,不要摆出这副表情。”白羽此刻泪眼汪汪的,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任谁看了心都要融化。 “醒来就好。”尹墨伸手拍拍白羽的脑袋,“饿了吗?走,咱们去找吃的。” 白羽想躲,还是没躲掉,怕尹墨再抱他,便努力变化人形。谁知力量不足,“嘭”一声过后,他不仅光着身子,连耳朵和尾巴都没收起来,样子笨拙极了。 “你的伤才好,不要乱变。”尹墨盯着赤条条的小少年,忧心道。 白羽被他盯得浑身发烫,赶忙捞了毯子裹在身上,藏起脑袋,只露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外头。 尹墨忍俊不禁,拆开包袱拿了一件衣裳给他。“哝,穿上吧。”这是穆珂给他打点的衣裳,对白羽来说可能有些大,但总比披着毯子好。 白羽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乱摸,尹墨无语,直接将衣裳塞进毯子中,实在想不通,这个成日裸奔的小狐狸有什么可羞的? 白羽费了半天劲,才勉强将上衣穿好。 肩膀松垮垮的,袖子要挽上好几圈才行。烟青色的上衣直接变成长裙,耷拉到小腿肚上,于是他索性不穿裤子,省的尾巴没处放。 走出房门,外面暖洋洋的天气让白羽十分欢喜。 他许久未见太阳,加上仙岛气候宜人,景色秀丽,一个不小心,玩性大发,自顾自地钻进花丛里捉蝴蝶。 尹墨走在前,忽然发觉白羽不见了,紧张地四处张望,却瞥到小家伙在花丛中扑腾,不免捧腹大笑。 狐狸天性爱玩,憋了这么多天不动弹,肯定难受坏了。尹墨明白,便没喊他,独自坐在门廊的围栏上,等白羽知道饿了再领他找吃的。 “尹墨,看!看!” 白羽淹没在草丛里,忽然跳起来,不知捧了什么东西,兴奋地朝尹墨叫喊。不等尹墨起身,他便冲过来摊开手掌,露出一只浑身油绿的大螳螂。 尹墨面色一青,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捉它干什么?”他极力稳住情绪,保持一个淡定好男儿的形象。 “很可爱啊!你不觉得吗?” 看着白羽天真无邪的笑脸,尹墨实在不忍心说“快扔掉啊吓死爷了!”,于是默默地往一边移动,躲过面前目露凶光的昆虫,伸手拍拍白羽的小脑袋,“我带你去蟠桃园玩罢!那里既有虫子又有蟠桃,玩累了可以吃桃子~” “好!”两只耳朵一转,脸上浮出酒窝,白羽将螳螂大哥放生了,屁颠屁颠地跟在尹墨身后。 白羽生平第一次见到蟠桃,满是新鲜感,没等尹墨发话,便扒拉了一大推进怀里,红的青的,软的脆的,不管熟没熟,全部收入囊中。 尹墨急忙喊住他,耐心教他辨别果子好坏的方法,若是这么一路糟蹋下去,就算浅溪再老好人,也保不住会失常。 仙桃生长缓慢,果实掉一批结一批,新旧更替,在永恒的阳光下日渐丰盈。 白羽吃饱,胡乱抹了嘴巴,满手黏糊糊的极不自在,想往身上擦,又怕弄脏尹墨的衣服,只好伸出小舌头舔掉。其实身上的衣服早已沾满灰尘草屑,哪还在乎多点桃汁? 尹墨怕他舔进脏东西,急忙捉住他的手,“不要舔了,我们去水边洗洗!”好不容易康复,若把肚子弄坏了,怕又得折腾几天。 白羽听见有水,立马点点头。仙岛真是太好玩了,什么都有,哪里都好看! 赤炎跑去人界买了一大堆肉,缓解这几天出家似的生活。本想让尹墨开心一下,不料回到房间,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在仙岛居住的这段日子,浅溪只留给他们一间房。 尹墨霸着床铺,将赤炎赶到地上睡。光凭这点已经让他很不爽了,还不准亲不准搂,真正让他戒色戒肉当了一回和尚。 赤炎好想把他压在身下狂啃一顿,可尹墨成天陪着小狐狸寸步不离,让他无从下手。绞尽脑汁后,决定用美食诱惑他,等他吃嗨了再下手。 可如今计划进行一半却找不到人了,果断掀桌子发飙! 尹墨站在溪边,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搓搓鼻子,呼唤还在溪水中玩耍的白羽:“洗干净了就回去罢!” “再等一下,这里有条大红鱼!”白羽在溪中跳来跳去,似乎一定要抓点什么上来,才足以证明他来过这里。 尹墨笑着摇摇头,忽然看见天边飞来一只仙鹤,轻轻落进山间的阁楼。那是浅溪的画室。 “白羽,我有事要先走,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听见尹墨要走,白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湿哒哒的衣摆从小溪中跑了出来,“尹墨要去哪儿?” “去浅溪的画室看看。”尹墨俯身拧干白羽的衣裳,在他光滑的小腿上弹了一下,“就知道玩,浅溪救了你,还没道谢呢。不如跟我一起去见他?” “嗯好。” 白羽捏住尹墨的袖子,跟在他身后,恋恋不舍地望了红鱼一眼。 真可惜,抓到就能给尹墨炖鱼汤了,一定会被夸奖~ 红鱼在水中打了个冷战,摇着尾巴游走了。 它可是浅溪最爱的锦鲤,要是被发现在鱼汤里,估计整个仙岛都会在那人的怒火中崩塌。 ****** 科普:蟠桃学名水蜜桃,以其形美、色艳、味佳、肉细、皮韧易剥、汁多甘厚、味浓香溢、入口即化等特点而驰名中外。蟠桃不仅色、香、味俱佳,而且含有一定的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及多种矿物质,每年外销港、澳及海外达百吨以上,受到人们的青睐。 小简家乡盛产蟠桃,味甜汁多,不愧有“仙桃”之称~~【馋死老子了啊魂淡!! 32、问世间情为何物(二) 浅溪闲来无事,在阁楼整理以前的画作,忽闻窗外羽翼轻合,转头看去,眼中露出久违的欣喜之色。 仙鹤站在观景台上,却无入室之意。浅溪随手捞了两幅卷轴,隔着窗子递给她,“瑾莲,你要的画。” 仙鹤眯了眯眼,摇身一变,化作白衣女子,“现在才给我,有些晚了。”女子相貌温婉,声音清澈,黑发盘成灵蛇髻,发间插着宝蓝色孔雀钗,腰间的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亮丽却不失高雅。 “晚了,是晚了,可瑾莲迟迟不来,我也无法。”待对方接过画卷,浅溪又回头斟了两杯茶,再次递出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与以前一样,宁愿站在外面晒太阳,也不肯进来坐坐。” “因为我不太想见你。”瑾莲将画卷置于露台,接过茶盏抿了小口,是江华苦茶,入嘴先苦而后甜,芳香四溢。 “连说话的态度都一样,直来直去。”也不怕伤到我。浅溪坐在窗边,垂眸看着凌乱的茶桌,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既然不想见我,今日来此,便不是为了取画?” “尚君派我二人镇守琬煌国天域,你负责东南,我负责西北。如今北方尹家发生异变,我如实向上禀告,尚君叫我来叮嘱你,若东南也有异常,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虽然浅溪一向本分,不问尘事,却难保与人类牵连,动私情而毁自身。毕竟她是神仙,对人界毫无挂念,而他是半人半仙,更易生出情愫。 若是以往,浅溪定会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如今听到“尹家”二字,却心生疑虑,“尹家发生什么异变?” “几日前,尹家族长复出,联合了帝都的穆家,权倾朝野。”瑾莲悠悠道,“二十年前,尹家因鬼瞿之事隐入红尘,这也是尚君的意思,而如今,尹天祁未得许可便擅自复出,穆枫又不经上奏便与他联手,实在诡异。” 身为天界元老的尚君,负责协调人妖仙三界的平衡,人界的唤灵师,便是很好的协调道具。三大唤灵世家供奉了尚君百年,因尚君庇佑才得以鼎立人界,可以说,三大世家地位至尊,连皇帝也可以动摇,唯一的条件,便是臣服于尚君,听他命令。 “还属正常的李家,暗中派弟子调查尹穆两家,不料派出去的弟子无一返回,并且,他们的名字,几乎是同时,从弟子簿上消失了。”瑾莲凝视茶盏,眸中光芒轻晃,“能做到如此地步,恐怕有妖界之人参与其中。” 人界的动向已经脱离天界的掌控,未知的阴谋蠢蠢欲动。若人妖叛乱,天界势必降下大劫,人间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尹墨站在屋外,透过镂空的门板,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白羽在尹墨身边,见他脸色不好,便拉起他的袖子道:“尹墨,我们走吧,不爱听就不听了。” “谁在外面?!”瑾莲听到动静,从观景台一跃而过,瞬间出现在尹墨面前,寒光一闪,长剑便架在他脖子上。 “瑾莲留情!”浅溪推门而出,及时拦住了寒月剑,“这是我的书童,年纪小不懂事,勿见怪。” 瑾莲愣了片刻,剑锋指向旁边矮一截的白发少年,“那这只呢,宠物吗?” “……嗯。” 瑾莲收起剑,又望了望尹墨,眯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浅溪抢答,故意省去尹姓。 瑾莲颇感疑惑:“浅溪,你不喜与人来往,何时请了书童?” 浅溪笑:“因为他有一手好字,我便请他来为我的画题字。” 瑾莲点点头算是信了,再次叮嘱浅溪不要插手人界之事,跃回观景台取了画卷,化作仙鹤悠然离去。 浅溪望着仙鹤远去的身影,许久,才转头问尹墨:“你都听到什么了?” “该听的都听了。” “……” 浅溪摇摇头,只叹一句“顺天意吧”,便走回画室继续整理。 尹墨轻推白羽,他才反应过来,走进屋里向浅溪作揖,“白羽谢过浅溪的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我充其量只是开了副药方。”浅溪没有抬头,似乎在画中翻找什么,“真正该感谢的人在你身后,他用血契留你魂魄,还冒险去落英谷寻草药,没有他,你早已不在人世。” 尹墨没料到浅溪竟将这些一五一十全部抖出来,而白羽听到后,瞬间迸出两行清泪,“呜哇”一声哭号着转过头,两只大眼睛里又是感激又是埋怨,“尹墨,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总是瞒着我……瞒着我对我好,我会伤心的……” 尹墨费了半天劲才将白羽哄好,见他已经哭成小泪人儿,忍不住亲亲他的脸蛋,温柔道:“好啦,你救我在先,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说着,抬手抹掉悬在下巴上的泪珠,“不哭了,我可不要这么爱哭的契约灵。” 白羽吸吸鼻子,指着自己的脸蛋,十分委屈:“……不行,尹墨,重新亲一下,刚才没做好准备。”还没仔细感觉就过去了,他表示很不开心。 “……”好吧。尹墨抬起白羽的下颌,侧头过去。 白羽的心酥麻麻的,闭上眼睛等那柔软的嘴唇,可刚有气息扑在面上,就被浅溪一句“糟了,不见了”给搅黄。 “什么不见了?”尹墨抬起头,拍拍白羽的脸蛋,走去帮浅溪整理桌上的画卷。 两只狐狸耳朵立马耷拉下来,白羽鼓起腮帮,幽怨地瞪着浅溪,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啃烂!忍,那可是救命恩人。 浅溪自然没注意到狐狸的反应,只是又在桌上翻了一遍,然后特别无辜地看着尹墨:“……我貌似,把你题字的那张画送给瑾莲了。” “⊙_⊙!” “放心,就算她知道你的名字,也绝不会泄露出去。”浅溪点点头,“何况你的字很棒,她会喜欢的。” “……” 字很棒就可以叫人忽略那段贱兮兮的诗吗!“祝锦鲤早成王八”什么的,当初何苦写得那么潇洒?!尹墨欲哭无泪,堂堂碧玉男子的形象就要被那段纯属泄气的诗给毁了,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T皿T 之后几天,尹墨一直在担忧帝都政变的事情。 再怎么说,尹天祁是他的养父,而穆枫又是穆珂的大哥,任何一方出事都会让人揪心。他想用写灵纸联系穆珂,却不知穆珂那边是否安全,万一写灵纸被逆向追踪,无疑会将仙岛的位置暴露,对他和浅溪都不利。 就这么待在仙岛,仿佛与世隔绝,得不到亲人的消息,不知事态发展。 “下面没啥大事!” 赤炎又从人界带回一堆肉食,摆在桌上开始海吃。 就算有事又能怎样?凭尹墨一人之力,难不成还能更改天命?赤炎不明白,那些人排斥尹墨,尹墨却还想着他们,即使真是闲得发慌快要长草了,也没必要找这种精神负担来虐待自己! “没事就好。”他也只是图个安心。 尹墨正在擦洗房中书台,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发现赤炎将红发捆在脑后,露出的耳垂上少了几颗黑曜石,便问:“你的耳钉呢?” “嫌它吵,扔了。”赤炎吞掉一块里脊,倒了烧酒喝。 “……那是妖王唤你的道具吧?”这家伙不是妖王的坐骑吗?难道他打算背叛妖王,脱离妖界? 尹墨放下抹布,走到赤炎身边,有些不适应他一脸漠然的表情,“我在仙岛很安全,你没必要时刻陪着我。” 赤炎忽然放下酒盅,力道不小,盅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尹墨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却不知原因,便坐在他对面,试探道:“每日叫你去人界打听消息,是不是烦了?” “是啊,烦了!”赤炎又翻过一个酒盅,倒了烧酒推给尹墨,“就算人界毁灭,也与我无关,不是么?” 尹墨没碰酒盅,只皱眉看着赤炎。 赤炎起身,猛拍桌子,将板凳撞翻在地,“你以为我为什么听你的?我为什么宁愿跟吴傲翻脸也要待在这里?我只想陪着你,而你呢?你只关心无法插手的人事,和那只成天捉虫子的狐狸!”他撑着桌子探过身,火红的眸子散发着凌厉的寒气。 赤炎早就打算好了,救活白羽,就把尹墨带去妖界。可几天下来,他发现尹墨十分喜爱仙岛,这里不但离他关心的人界很近,还有神仙照料。 尤其是白羽苏醒之后。也许是因为契约,尹墨与白羽的关系无比亲密;也许是因为尹墨觉得有愧于白羽,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便对他娇惯纵容。总之,赤炎看在眼里,不爽在心里。 他不仅找不到将尹墨带去妖界的借口,还成天被冷落。这种无法将喜欢之人占为己有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于是今日佯装醉酒,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喷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拍桌子吼了一大堆,赤炎的眼圈微微泛红。 等他平静下来,只见尹墨单纯又无辜的眼神,顿时觉得语气太重,兀自心疼起来。 “……抱歉,我刚才吼过头了。”赤炎的嘴唇还沾着酒气,淡淡的酒气飘到尹墨脸上,铺开一层粉。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尖相互接触,热气与寒气交融,彼此吸引。 尹墨抓住他的衣襟,将唇覆了上去。 得到如此主动的吻,他心中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攀上桌面,碰翻了酒壶,却依旧黏着尹墨的唇。 这是回到仙岛之后,第一次与尹墨亲近,赤炎按捺许久的欲望逐渐爆发,索性跳下桌子,将尹墨按在地上。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声,桌布滑下,该掉的掉,该倒的倒,房中乱成一团。 “啊,我才收拾干净!”尹墨听到动静,抬手去推赤炎。 “闭嘴!”赤炎粗暴地扯开他的衣带,埋头吻住他的锁骨。 “刚道歉就吼我,我不要你了!” “……” 赤炎拿他没法,却克制不了身体的冲动,按住尹墨的双手,再次堵住他的嘴,直到把他吻得神志恍惚,才松开手,继续撩拨衣带。 黑发铺散在地面,像一朵诱惑人心的黑莲。 赤炎舔舐着他的颈部,肩膀,胸膛,不留一丝空隙。此时此刻,肉体和灵魂,全部都是他一人的。 炽热的手掌在尹墨腰间摩擦,口中发出一声低吟,伸手环住赤炎的脖颈,将他向自身贴合。 “嗯……墨……”唇舌相交,喉咙中发出模糊的音节,“我喜欢你……好喜欢……”赤炎的欲望越发膨胀,手掌从腹部滑到大腿内侧,试探着摸入门穴。 尹墨一僵,攒动身体避开他的手。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赤炎却丝毫不肯停下,一边用舌头席卷对方的口,一边用强硬的欲望抵住对方的身子。 “住手……”尹墨别过头,被吮得鲜红的唇瓣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不愿继续,但这番景象却将赤炎引入欲罢不能的境地。 用手分开尹墨的腿,霸占了两腿间的位置,正欲进一步,身体却忽然被勒住,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贴在地面。 以为对方要换位泄欲,赤炎兴奋地撑起半身,却被狠狠地推了回来。“唔!”脑袋撞在地板上,眼前冒出无数个裸奔的男神,“……你干什么……” 尹墨不作声,迅速整理好衣服站起来。 赤炎捂着脑袋呆滞了两秒,一骨碌抱住尹墨的大腿:“你去哪?!” “浅溪约我对弈,到时间了。”尹墨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你把这收拾干净,我走了。” 哪有人在兴致途中离开的?!都把老子引到天堂了能这么放手吗魂淡!老子还没做完啊魂淡魂淡魂淡!!赤炎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囧,肉都到嘴边了,能这么罢休绝对不是雄壮的好男人! 然而事到如今,好男人只能收起自己的雄壮,娇羞道:“我要你嘛~~~留下来~~~” 尹墨满脸黑线:“赤炎,起来说话。” 赤炎撅嘴,继续抱大腿。 于是,棋亭里,浅溪正在和白羽聊天,看见尹墨慢吞吞地走过来,腿上盘着鼻青脸肿的一坨,疑惑道:“树袋熊?” “不用理他。”尹墨拖着腿走到棋桌旁坐下。 赤炎被打成小龙仔,依旧不肯放手,就这么抱着,抱着,抱着……直到被人挠脸,吃痛地睁开眼睛,看见雪狐张牙舞爪地站在他面前,银白的胡须抖着,命令道:“下去!” 白羽尚未完全恢复,维持人形会耗费灵力,所以只能变成小狐狸。但狐狸爪子异常锋利,差点抓花赤炎的脸。赤炎瞬间火了,“嗷呜”一声扑到雪狐身上,开始一番撕扯。 “不许伤白羽!”尹墨怒道。 赤炎瞬间固定,两根龙须颤得像毛毛虫。 白羽又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然后甩尾巴走回尹墨身边卧着。 浅溪看到这一幕,不由笑逐颜开:“墨,你的妖缘当真不错。” “下棋罢!”尹墨呷了一口茶,正色道。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前一刻还能把你亲热到骨子里去,下一秒就把你毒打一顿然后跑去下棋。赤炎实在想不通,难道他跟了尹墨这么久,还没琢磨明白对方的脾气? 古棋白为先,浅溪执黑子,尹墨依普通下法,先占角。 清风徐徐,杨柳依依。两人开始对弈后,便全然忘记身边之事。 起初,白羽还趴在桌边看着,落子的声音脆脆的很好听,久了,看不懂,觉得无聊,便跑去欺负小龙仔。 赤炎趴在草丛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腹诽尹墨,见狐狸又来调戏他,干脆埋头装死。 “墨,到你了。”浅溪放下一子之后,见尹墨闭着眼,便小声提醒他。 尹墨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抓起棋子走了一步。 “在想什么?”浅溪慢悠悠地问。 尹墨看着棋盘,忽然发觉将子放错了位置,连忙伸手撤子,浅溪却飞快地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将他的手吓了回去。 “若是处事也这般浑噩,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吗?” 棋盘的中腹逐渐被黑棋占满,这局注定是浅溪要赢。尹墨不服输,临死前最后挣扎一下,盯着棋盘纹丝不动,心中小鼓敲打个不停。 浅溪很有耐心,挽着袖子在一旁沏茶。江华苦茶的芳香沁人心脾,他钟爱这种茶,无论是入口还是入鼻,茶叶的香味都独一无二,先苦而后甜,苦尽甘来。 尹墨终究是输了。 白净的脸蛋皱成一团,气鼓鼓地瞪着浅溪。 浅溪一边收子,一边笑:“再过两日,东方七星宿青龙甩尾,仙岛会迎来短暂的黑夜,于你而言,可以好好新奇一番了。” 不得不承认,这老神仙很会找话茬。尹墨顿时丢掉挫败感,灵动的眸子闪出精光:“青龙甩尾,怎么甩?” 浅溪被他逗乐了,不禁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然后指向东天的一处,悦色道:“七星宿青龙,包括角宿、亢宿、氐宿、房宿、心宿、尾宿和箕宿,它们由头至尾组成龙的形状。自春以后,七星宿逐个显现,至今初夏,尾宿也要临空了,便称青龙甩尾。” 尹墨愣了许久,皱眉:“不太懂。” 浅溪摇头轻笑,盖上棋盒后走出亭子,“民间不是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吗?说的便是青龙角宿出现的时候。仙岛位于青龙之下,受其影响,每逢龙尾星宿显现时,都要黑上一回,直到箕宿结束才出太阳。” “还是不懂。”尹墨继续皱眉,跟他一同走出棋亭,“总之,要天黑了对吧?” 浅溪点头。 白羽正在小龙仔身上练习雪狐连环爪,瞅见那两人的棋局结束了,便兴高采烈地蹦过去,绕着尹墨转圈圈。 尹墨被他的欢快劲感染了,俯身拍拍他的脑袋,笑道:“白羽,等仙岛黑了,我们一起喝酒赏月吧!” 白羽露出一排小牙齿,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我要听尹墨吹箫!我送的紫竹箫还在吗?” “当然在!”尹墨挥袖,手中幻出一根长箫,握住后晃了晃,“我吹箫,你跳舞,怎样?”自从烟火盛会之后,他一直念着白羽的舞蹈,想着清风皓月下的舞姿,一定比酒楼里更加动人。 浅溪见一人一狐有说有笑,不禁将目光瞟向不远处的赤炎,复而拍拍尹墨的肩,道:“刚才的棋,若是悔了,说不定能赢。” 尹墨茫然地眨眨眼:“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不是你说的吗?”现在又冒出悔棋一说,自相矛盾,不知所云。 浅溪挑起眉毛,不置可否,转身朝他的山间阁楼走去,只留下若有若无的声音: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感情也是一样。究竟贪恋,是贪多一点,还是恋多一点,分清楚,否则追悔莫及……” 浅溪闲来无事,在阁楼整理以前的画作,忽闻窗外羽翼轻合,转头看去,眼中露出久违的欣喜之色。 仙鹤站在观景台上,却无入室之意。浅溪随手捞了两幅卷轴,隔着窗子递给她,“瑾莲,你要的画。” 仙鹤眯了眯眼,摇身一变,化作白衣女子,“现在才给我,有些晚了。”女子相貌温婉,声音清澈,黑发盘成灵蛇髻,发间插着宝蓝色孔雀钗,腰间的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亮丽却不失高雅。 “晚了,是晚了,可瑾莲迟迟不来,我也无法。”待对方接过画卷,浅溪又回头斟了两杯茶,再次递出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与以前一样,宁愿站在外面晒太阳,也不肯进来坐坐。” “因为我不太想见你。”瑾莲将画卷置于露台,接过茶盏抿了小口,是江华苦茶,入嘴先苦而后甜,芳香四溢。 “连说话的态度都一样,直来直去。”也不怕伤到我。浅溪坐在窗边,垂眸看着凌乱的茶桌,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既然不想见我,今日来此,便不是为了取画?” “尚君派我二人镇守琬煌国天域,你负责东南,我负责西北。如今北方尹家发生异变,我如实向上禀告,尚君叫我来叮嘱你,若东南也有异常,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虽然浅溪一向本分,不问尘事,却难保与人类牵连,动私情而毁自身。毕竟她是神仙,对人界毫无挂念,而他是半人半仙,更易生出情愫。 若是以往,浅溪定会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如今听到“尹家”二字,却心生疑虑,“尹家发生什么异变?” “几日前,尹家族长复出,联合了帝都的穆家,权倾朝野。”瑾莲悠悠道,“二十年前,尹家因鬼瞿之事隐入红尘,这也是尚君的意思,而如今,尹天祁未得许可便擅自复出,穆枫又不经上奏便与他联手,实在诡异。” 身为天界元老的尚君,负责协调人妖仙三界的平衡,人界的唤灵师,便是很好的协调道具。三大唤灵世家供奉了尚君百年,因尚君庇佑才得以鼎立人界,可以说,三大世家地位至尊,连皇帝也可以动摇,唯一的条件,便是臣服于尚君,听他命令。 “还属正常的李家,暗中派弟子调查尹穆两家,不料派出去的弟子无一返回,并且,他们的名字,几乎是同时,从弟子簿上消失了。”瑾莲凝视茶盏,眸中光芒轻晃,“能做到如此地步,恐怕有妖界之人参与其中。” 人界的动向已经脱离天界的掌控,未知的阴谋蠢蠢欲动。若人妖叛乱,天界势必降下大劫,人间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尹墨站在屋外,透过镂空的门板,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白羽在尹墨身边,见他脸色不好,便拉起他的袖子道:“尹墨,我们走吧,不爱听就不听了。” “谁在外面?!”瑾莲听到动静,从观景台一跃而过,瞬间出现在尹墨面前,寒光一闪,长剑便架在他脖子上。 “瑾莲留情!”浅溪推门而出,及时拦住了寒月剑,“这是我的书童,年纪小不懂事,勿见怪。” 瑾莲愣了片刻,剑锋指向旁边矮一截的白发少年,“那这只呢,宠物吗?” “……嗯。” 瑾莲收起剑,又望了望尹墨,眯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浅溪抢答,故意省去尹姓。 瑾莲颇感疑惑:“浅溪,你不喜与人来往,何时请了书童?” 浅溪笑:“因为他有一手好字,我便请他来为我的画题字。” 瑾莲点点头算是信了,再次叮嘱浅溪不要插手人界之事,跃回观景台取了画卷,化作仙鹤悠然离去。 浅溪望着仙鹤远去的身影,许久,才转头问尹墨:“你都听到什么了?” “该听的都听了。” “……” 浅溪摇摇头,只叹一句“顺天意吧”,便走回画室继续整理。 尹墨轻推白羽,他才反应过来,走进屋里向浅溪作揖,“白羽谢过浅溪的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我充其量只是开了副药方。”浅溪没有抬头,似乎在画中翻找什么,“真正该感谢的人在你身后,他用血契留你魂魄,还冒险去落英谷寻草药,没有他,你早已不在人世。” 尹墨没料到浅溪竟将这些一五一十全部抖出来,而白羽听到后,瞬间迸出两行清泪,“呜哇”一声哭号着转过头,两只大眼睛里又是感激又是埋怨,“尹墨,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总是瞒着我……瞒着我对我好,我会伤心的……” 尹墨费了半天劲才将白羽哄好,见他已经哭成小泪人儿,忍不住亲亲他的脸蛋,温柔道:“好啦,你救我在先,我对你好是应该的。”说着,抬手抹掉悬在下巴上的泪珠,“不哭了,我可不要这么爱哭的契约灵。” 白羽吸吸鼻子,指着自己的脸蛋,十分委屈:“……不行,尹墨,重新亲一下,刚才没做好准备。”还没仔细感觉就过去了,他表示很不开心。 “……”好吧。尹墨抬起白羽的下颌,侧头过去。 白羽的心酥麻麻的,闭上眼睛等那柔软的嘴唇,可刚有气息扑在面上,就被浅溪一句“糟了,不见了”给搅黄。 “什么不见了?”尹墨抬起头,拍拍白羽的脸蛋,走去帮浅溪整理桌上的画卷。 两只狐狸耳朵立马耷拉下来,白羽鼓起腮帮,幽怨地瞪着浅溪,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啃烂!忍,那可是救命恩人。 浅溪自然没注意到狐狸的反应,只是又在桌上翻了一遍,然后特别无辜地看着尹墨:“……我貌似,把你题字的那张画送给瑾莲了。” “⊙_⊙!” “放心,就算她知道你的名字,也绝不会泄露出去。”浅溪点点头,“何况你的字很棒,她会喜欢的。” “……” 字很棒就可以叫人忽略那段贱兮兮的诗吗!“祝锦鲤早成王八”什么的,当初何苦写得那么潇洒?!尹墨欲哭无泪,堂堂碧玉男子的形象就要被那段纯属泄气的诗给毁了,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T皿T 之后几天,尹墨一直在担忧帝都政变的事情。 再怎么说,尹天祁是他的养父,而穆枫又是穆珂的大哥,任何一方出事都会让人揪心。他想用写灵纸联系穆珂,却不知穆珂那边是否安全,万一写灵纸被逆向追踪,无疑会将仙岛的位置暴露,对他和浅溪都不利。 就这么待在仙岛,仿佛与世隔绝,得不到亲人的消息,不知事态发展。 “下面没啥大事!” 赤炎又从人界带回一堆肉食,摆在桌上开始海吃。 就算有事又能怎样?凭尹墨一人之力,难不成还能更改天命?赤炎不明白,那些人排斥尹墨,尹墨却还想着他们,即使真是闲得发慌快要长草了,也没必要找这种精神负担来虐待自己! “没事就好。”他也只是图个安心。 尹墨正在擦洗房中书台,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发现赤炎将红发捆在脑后,露出的耳垂上少了几颗黑曜石,便问:“你的耳钉呢?” “嫌它吵,扔了。”赤炎吞掉一块里脊,倒了烧酒喝。 “……那是妖王唤你的道具吧?”这家伙不是妖王的坐骑吗?难道他打算背叛妖王,脱离妖界? 尹墨放下抹布,走到赤炎身边,有些不适应他一脸漠然的表情,“我在仙岛很安全,你没必要时刻陪着我。” 赤炎忽然放下酒盅,力道不小,盅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尹墨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却不知原因,便坐在他对面,试探道:“每日叫你去人界打听消息,是不是烦了?” “是啊,烦了!”赤炎又翻过一个酒盅,倒了烧酒推给尹墨,“就算人界毁灭,也与我无关,不是么?” 尹墨没碰酒盅,只皱眉看着赤炎。 赤炎起身,猛拍桌子,将板凳撞翻在地,“你以为我为什么听你的?我为什么宁愿跟吴傲翻脸也要待在这里?我只想陪着你,而你呢?你只关心无法插手的人事,和那只成天捉虫子的狐狸!”他撑着桌子探过身,火红的眸子散发着凌厉的寒气。 赤炎早就打算好了,救活白羽,就把尹墨带去妖界。可几天下来,他发现尹墨十分喜爱仙岛,这里不但离他关心的人界很近,还有神仙照料。 尤其是白羽苏醒之后。也许是因为契约,尹墨与白羽的关系无比亲密;也许是因为尹墨觉得有愧于白羽,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便对他娇惯纵容。总之,赤炎看在眼里,不爽在心里。 他不仅找不到将尹墨带去妖界的借口,还成天被冷落。这种无法将喜欢之人占为己有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于是今日佯装醉酒,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喷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拍桌子吼了一大堆,赤炎的眼圈微微泛红。 等他平静下来,只见尹墨单纯又无辜的眼神,顿时觉得语气太重,兀自心疼起来。 “……抱歉,我刚才吼过头了。”赤炎的嘴唇还沾着酒气,淡淡的酒气飘到尹墨脸上,铺开一层粉。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尖相互接触,热气与寒气交融,彼此吸引。 尹墨抓住他的衣襟,将唇覆了上去。 得到如此主动的吻,他心中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攀上桌面,碰翻了酒壶,却依旧黏着尹墨的唇。 这是回到仙岛之后,第一次与尹墨亲近,赤炎按捺许久的欲望逐渐爆发,索性跳下桌子,将尹墨按在地上。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声,桌布滑下,该掉的掉,该倒的倒,房中乱成一团。 “啊,我才收拾干净!”尹墨听到动静,抬手去推赤炎。 “闭嘴!”赤炎粗暴地扯开他的衣带,埋头吻住他的锁骨。 “刚道歉就吼我,我不要你了!” “……” 赤炎拿他没法,却克制不了身体的冲动,按住尹墨的双手,再次堵住他的嘴,直到把他吻得神志恍惚,才松开手,继续撩拨衣带。 黑发铺散在地面,像一朵诱惑人心的黑莲。 赤炎舔舐着他的颈部,肩膀,胸膛,不留一丝空隙。此时此刻,肉体和灵魂,全部都是他一人的。 炽热的手掌在尹墨腰间摩擦,口中发出一声低吟,伸手环住赤炎的脖颈,将他向自身贴合。 “嗯……墨……”唇舌相交,喉咙中发出模糊的音节,“我喜欢你……好喜欢……”赤炎的欲望越发膨胀,手掌从腹部滑到大腿内侧,试探着摸入门穴。 尹墨一僵,攒动身体避开他的手。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赤炎却丝毫不肯停下,一边用舌头席卷对方的口,一边用强硬的欲望抵住对方的身子。 “住手……”尹墨别过头,被吮得鲜红的唇瓣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不愿继续,但这番景象却将赤炎引入欲罢不能的境地。 用手分开尹墨的腿,霸占了两腿间的位置,正欲进一步,身体却忽然被勒住,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贴在地面。 以为对方要换位泄欲,赤炎兴奋地撑起半身,却被狠狠地推了回来。“唔!”脑袋撞在地板上,眼前冒出无数个裸奔的男神,“……你干什么……” 尹墨不作声,迅速整理好衣服站起来。 赤炎捂着脑袋呆滞了两秒,一骨碌抱住尹墨的大腿:“你去哪?!” “浅溪约我对弈,到时间了。”尹墨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你把这收拾干净,我走了。” 哪有人在兴致途中离开的?!都把老子引到天堂了能这么放手吗魂淡!老子还没做完啊魂淡魂淡魂淡!!赤炎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囧,肉都到嘴边了,能这么罢休绝对不是雄壮的好男人! 然而事到如今,好男人只能收起自己的雄壮,娇羞道:“我要你嘛~~~留下来~~~” 尹墨满脸黑线:“赤炎,起来说话。” 赤炎撅嘴,继续抱大腿。 于是,棋亭里,浅溪正在和白羽聊天,看见尹墨慢吞吞地走过来,腿上盘着鼻青脸肿的一坨,疑惑道:“树袋熊?” “不用理他。”尹墨拖着腿走到棋桌旁坐下。 赤炎被打成小龙仔,依旧不肯放手,就这么抱着,抱着,抱着……直到被人挠脸,吃痛地睁开眼睛,看见雪狐张牙舞爪地站在他面前,银白的胡须抖着,命令道:“下去!” 白羽尚未完全恢复,维持人形会耗费灵力,所以只能变成小狐狸。但狐狸爪子异常锋利,差点抓花赤炎的脸。赤炎瞬间火了,“嗷呜”一声扑到雪狐身上,开始一番撕扯。 “不许伤白羽!”尹墨怒道。 赤炎瞬间固定,两根龙须颤得像毛毛虫。 白羽又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然后甩尾巴走回尹墨身边卧着。 浅溪看到这一幕,不由笑逐颜开:“墨,你的妖缘当真不错。” “下棋罢!”尹墨呷了一口茶,正色道。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前一刻还能把你亲热到骨子里去,下一秒就把你毒打一顿然后跑去下棋。赤炎实在想不通,难道他跟了尹墨这么久,还没琢磨明白对方的脾气? 古棋白为先,浅溪执黑子,尹墨依普通下法,先占角。 清风徐徐,杨柳依依。两人开始对弈后,便全然忘记身边之事。 起初,白羽还趴在桌边看着,落子的声音脆脆的很好听,久了,看不懂,觉得无聊,便跑去欺负小龙仔。 赤炎趴在草丛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腹诽尹墨,见狐狸又来调戏他,干脆埋头装死。 “墨,到你了。”浅溪放下一子之后,见尹墨闭着眼,便小声提醒他。 尹墨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抓起棋子走了一步。 “在想什么?”浅溪慢悠悠地问。 尹墨看着棋盘,忽然发觉将子放错了位置,连忙伸手撤子,浅溪却飞快地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将他的手吓了回去。 “若是处事也这般浑噩,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吗?” 棋盘的中腹逐渐被黑棋占满,这局注定是浅溪要赢。尹墨不服输,临死前最后挣扎一下,盯着棋盘纹丝不动,心中小鼓敲打个不停。 浅溪很有耐心,挽着袖子在一旁沏茶。江华苦茶的芳香沁人心脾,他钟爱这种茶,无论是入口还是入鼻,茶叶的香味都独一无二,先苦而后甜,苦尽甘来。 尹墨终究是输了。 白净的脸蛋皱成一团,气鼓鼓地瞪着浅溪。 浅溪一边收子,一边笑:“再过两日,东方七星宿青龙甩尾,仙岛会迎来短暂的黑夜,于你而言,可以好好新奇一番了。” 不得不承认,这老神仙很会找话茬。尹墨顿时丢掉挫败感,灵动的眸子闪出精光:“青龙甩尾,怎么甩?” 浅溪被他逗乐了,不禁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然后指向东天的一处,悦色道:“七星宿青龙,包括角宿、亢宿、氐宿、房宿、心宿、尾宿和箕宿,它们由头至尾组成龙的形状。自春以后,七星宿逐个显现,至今初夏,尾宿也要临空了,便称青龙甩尾。” 尹墨愣了许久,皱眉:“不太懂。” 浅溪摇头轻笑,盖上棋盒后走出亭子,“民间不是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吗?说的便是青龙角宿出现的时候。仙岛位于青龙之下,受其影响,每逢龙尾星宿显现时,都要黑上一回,直到箕宿结束才出太阳。” “还是不懂。”尹墨继续皱眉,跟他一同走出棋亭,“总之,要天黑了对吧?” 浅溪点头。 白羽正在小龙仔身上练习雪狐连环爪,瞅见那两人的棋局结束了,便兴高采烈地蹦过去,绕着尹墨转圈圈。 尹墨被他的欢快劲感染了,俯身拍拍他的脑袋,笑道:“白羽,等仙岛黑了,我们一起喝酒赏月吧!” 白羽露出一排小牙齿,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我要听尹墨吹箫!我送的紫竹箫还在吗?” “当然在!”尹墨挥袖,手中幻出一根长箫,握住后晃了晃,“我吹箫,你跳舞,怎样?”自从烟火盛会之后,他一直念着白羽的舞蹈,想着清风皓月下的舞姿,一定比酒楼里更加动人。 浅溪见一人一狐有说有笑,不禁将目光瞟向不远处的赤炎,复而拍拍尹墨的肩,道:“刚才的棋,若是悔了,说不定能赢。” 尹墨茫然地眨眨眼:“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不是你说的吗?”现在又冒出悔棋一说,自相矛盾,不知所云。 浅溪挑起眉毛,不置可否,转身朝他的山间阁楼走去,只留下若有若无的声音: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感情也是一样。究竟贪恋,是贪多一点,还是恋多一点,分清楚,否则追悔莫及……” 33、问世间情为何物(三) 数日前。 妖界,金銮殿。 妖王吴傲坐于翔龙椅之上,冷眼看着殿下的幻姬。 他派人查探赤炎的去向,却发现他在一个人类身边,追究那人的底细,竟是鬼瞿之子尹墨。而放任尹墨进出妖界的,便是看守边境悬崖的幻姬。 “我看你是活得太久,想找点乐子,啊?”吴傲倾斜身体,一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微微张开,手心中冒出幽蓝色火焰。 幻姬没打算隐瞒下去,反正她对尹墨只是一时兴起,算不上交心的朋友,所以顺便和盘托出,看守白珊林的雪狐也跑出了妖界,希望供出这条消息能减轻她的罪过。 听见雪狐一事,站在龙椅后的玄天稍有动摇,吴傲却一脸漠然,手中火焰毫无保留地冲向幻姬,将她燃烧起来。 大殿内闪着蓝色灯火,大殿中央燃着蓝色烈焰。 幻姬撕心裂肺的叫声几乎震碎金銮之顶,灼热的高温让她扭曲,皮肤渐渐化为乌碳。 待吴傲收回火焰,幻姬奄奄一息地趴在地面,像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却还睁着眼,喉咙中发出颤抖的音节。 玄天皱眉,跨一步上前,指着幻姬道:“你违反禁令,私放人类入界。妖王大度,饶你不死,现本座将你驱逐出界,罚你永世不得超生!” 语毕,宽袖一挥,大殿中央不留任何痕迹。 “我说饶她不死了吗?”吴傲扬起头,年轻狂傲的脸上写满怒意。 “玄天以为,让幻姬毁容,苟延残喘于世,更能让她知罪。”玄天拱手,转身面向吴傲。 从双月宴上赤炎擅自离席开始,吴傲的火气就一天比一天大。私放人类入界原本罪不至此,偏巧幻姬触了吴傲的霉头,私放的人类竟是诱走赤炎的元凶,这才引火上身。 玄天方才所施法术中暗藏助力,说是让她知罪,实则自作主张保了她一命。 吴傲冷冷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道:“白珊林的狐狸,抓回来重罚!” 提起雪狐,玄天心中一紧。即使身为妖界长老,也不能再三顶撞妖王,他只好低声应道:“是,定会重罚。” 吴傲回到寝宫,侍女为他收袍倒酒,说有人求见,已带去内殿候着。他便端起酒盅走进去,撩开万花帐,一身华丽的烟云牡丹裙纳入眼底。 内殿一侧大门敞着,另一侧没有墙壁,殿外烟雾缭绕的荷塘一览无余。“你来了。”吴傲将酒饮尽,挥手遣退了一干侍女。 轻风吹进,万花帐如仙女长袖,轻柔地摆动着。女人发髻高盘,粉黛浓郁,手持六菱纱扇,婀娜的身姿与纱帐融为一体。 “妖王大人好雅兴,这躺在床上也能看见小桥流水,真叫人羡慕!”女人笑道,纱扇遮住樱桃小嘴,眉眼弯出妩媚的弧线。 吴傲走到飞燕桌前坐下,轻打响指,桌上的烛台燃出幽蓝色火焰。 女人扭着腰身走过去,用扇子轻拍烛火,火焰立即熄了一半。 “我喜欢暗一点。”她的手臂一滑,环住吴傲的肩膀,软若无骨的身子倒进他怀中,“马上就是青龙甩尾之日了,天界的力量在那时最为薄弱,而如今只掌控了尹穆两家,要占领全部江山似乎有点困难,妖王大人不着急吗?” “有你宁凤在,我着什么急?”吴傲勾起嘴角,抬手捏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上,一阵缠绵。 宁凤呵呵的笑起来,捧住那张英俊狂傲的脸,眼中露出银靡之色。 吴傲眯起眼,狠狠吻住她,强韧的舌头在她口中进进出出,纠结出几缕细长的银丝。 “妖王大人好经不起诱……”宁凤抬手推吴傲的肩,酥软的语气在他耳边回荡,“您不是钟爱那条赤龙吗,怎的放着他不管,反在我身上泄欲?” 提起赤炎,吴傲的脸色冷掉大半。“青龙甩尾之后,人界便是我的地盘,到那时,他再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他腾出一只手倒酒,另一只手仍在柳腰上游走,“必须好好TJ他一番,让他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哟,真吓人!”宁凤故作惊恐,拍掉他的手跳了下来,“总之,尹天祁已被我引入魔道,尹家彻底废了。而您呢,既是妖王也是穆枫,伪装得天衣无缝!不如让尹穆两家联合,再把李家搞垮,到时妖界进军,岂不是方便很多?” “呵,你还真不肯放过李家!”吴傲晃晃酒盅,看着酒水中映出的人影,相貌绝美的女人立在身边,影子里掺杂着漆黑的雾气,“就因为李家打散你的魂魄,将你镇压于青松台?” “三大世家,我哪一家都不会放过!”宁凤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刹然消失,“我毁灭唤灵界,你霸占人类江山,我们各取所需,多余的话就不必讲了!” “浅溪,你知道鬼瞿的事情吗?” 仙岛的天空逐渐暗淡,星宿的金色光芒越发清晰,再过一日,便是七星宿青龙尾宿出现的日子。仙岛将迎来数十日的黑暗,为此,浅溪在岛上各处布下石头光阵,点亮夜路。 尹墨端着一筐咖色石子,逐个递给浅溪,他弯腰摆着石阵,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问鬼瞿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浅溪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鬼瞿的事情。如今问他,反而被堵了回来,好似不愿回答。 果然,浅溪站起来,接过尹墨手中的箩筐,“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收蟠桃罢。” 尹墨撇撇嘴,转身走向桃园。 “等等。”浅溪叫住他。 “嗯?” “白羽那孩子不错,不要负了他。” 前日在棋亭,小狐狸对浅溪说了一大堆心里话,每当提到尹墨,杏仁似的大眼睛里总洋溢出温暖,那份真诚是无可比拟的。虽然尹墨与赤炎关系微妙,但感情往往是旁观者清,浅溪能看出,尹墨对赤炎是依赖胜于喜欢,何况他们的命盘并不相称。 见尹墨不解,浅溪便直言:“你对赤炎,贪多于恋,如果不能确定心意,就不要轻易拿走人家的真心。” 尹墨瞬间失色,哑口无言地望着浅溪。 “你与白羽八字相合,若能好好相处……” “别说了!”尹墨后退一步,紧紧咬住下唇。浅溪的意思,简直就像他欺骗了赤炎的感情,更要命的是,他居然不敢否认?! 尹墨低下头,大步朝桃园走去。 桃树下整齐地码了六筐蟠桃,白羽满意地拍拍手,身形一幻,变成雪狐,蹿上最老的蟠桃树,卧在枝丫上小憩。 树叶簇拥着雪白的狐毛,蓬松的大尾巴在枝隙间来回摆动。 尹墨远远走来,一眼看去还以为树梢上结了个大白桃,揉了揉眼才发现是狐狸,圆滚滚的身子十分招人疼。 “哇,摘了这么多!”看见六大筐蟠桃,尹墨不由惊叹,又转头打量四周,“你一个人摘的?赤炎呢?” “他去人界买肉了!”白羽开心地跃下树,变回人形,扯了扯尹墨的袖子,“我一个人摘的,厉害吧?” 尹墨看出他在讨称赞,便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厉害,白羽真棒!” 可惜没看出他等的不光是一句话。 白羽嘟起嘴,水灵灵的眸子仿佛铺了层桃花,无比期待地望着尹墨,那两片银白的睫毛像飞舞的蝶翅,试图扇动对方的心弦。小脑袋中似乎提前幻想了场景,晶莹的脸蛋上立马泛起粉色,白里透红的,仿佛能挤出蜜汁来。 尹墨眨眨眼,和他对视了两秒,手心覆上他的脸颊:“累坏了吧?脸都红了。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在仙岛的黑夜降临之前,赶最后收一次蟠桃,多的卖到天界,留下小部分当储备粮,浅溪真是个会算的神仙。 白羽在石墩子上坐了片刻,神思飘渺,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便跑去帮尹墨摘桃。 尹墨一身素衣,黑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墨蓝色发带随起身弯腰的动作来回飘荡,挠得白羽心尖痒痒。 安静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摘桃,眼光若有若无地扫着身边的人,发现自己的个子也忒矮,连他的肩膀都没到。少许自卑飘过,瞬间又发奋要努力长个儿,长到浅溪那么高,就可以保护尹墨,然后搂着他不放!……不行,雪狐性寒,碰久了会让他难受,忽然间又好伤心。 摘个桃子也能摘出一大堆心事。 白羽悻悻地伸出手,本该碰到毛茸茸的桃子,却摸到一只温润的手背,惊慌地抬眼一看,自己竟和尹墨抓了同一颗桃,不知怎么,手就愣在那收不回来了。 “你要摘吗?”尹墨想抽回手,却被他握住。 “……尹墨,”白羽垂下脑袋,不敢正视他,“浅溪说,喜欢要说出来,对方才能明白。”放开手,攥住自己的衣袖,费了好大的劲才抬起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所以我……” “啊,”尹墨急忙打断他,仿佛在害怕什么,“这个桃子留给你,我去那边唔……”衣襟被扯住,身子弯了下去,凉丝丝的吻落在嘴角。尹墨睁大眼,呆滞地看着离自己不到一寸的面颊,精致的如同陶瓷娃娃,睫毛在颤抖,连吻都因紧张变得细碎。 “……我喜欢尹墨,”怯生生地开了口,青涩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不是一般的喜欢,是非常非常的喜欢,喜欢到可以为了尹墨去做任何事,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见面前的人没有推拒,白羽鼓起勇气把想说的全部说了,然后慢慢探过头,想要再亲一下。 尹墨避开了。 心中有那么一瞬似针扎,白羽不安地揉搓袖口,手心里渗出一丝冷汗。 “……尹墨不喜欢……也没关系的……”即使是一厢情愿,最少说出来了,总比让心意烂在肚子里的好。明明这么想,胸口却一阵酸过一阵,酸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要这样,我没有说不喜欢啊。”看见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尹墨有些手忙脚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只想止住小狐狸的眼泪。 白羽一听这话,耳朵尾巴齐刷刷地弹出来,“真的吗?尹墨喜欢我?!”一把扑住他,脑袋使劲往那怀里蹭,兴奋的不得了。 尹墨抽了口气,想解释,但终究没说出口。 桃子摘得差不多时,浅溪的石头光阵也摆好了,茂密的草丛中发出鹅黄色的光,明亮却不刺眼,还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浅溪在山梅林中选了块空地,指尖一点,便出现一座红木戏台,四角镶着圆脸狐狸,简直是为白羽量身打造。 “我们能一直待在仙岛吗?” 白羽坐在戏台上,两只光裸的脚丫前后晃动。尹墨靠在一边,仰头望着天上淡淡的星光,喉咙里发出懒散的声音:“嗯,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 浅溪已经回屋了。忙碌了一天,是该好好歇上一宿,等明日天色更暗,便能放开心思玩耍。 白羽却迷上了山梅花,说这片林子与白珊林像极了,满枝桠都是雪白的花,清风一过,漫天花瓣飞舞,仿佛雪原上晶莹剔透的雪花,只是拍在脸上不凉,只有淡雅的芳香。于是拉了尹墨陪他,享受着仙岛昼夜的过渡色。 “赤炎好慢啊,八成是找家馆子直接吃了,也不念着我们。”尹墨幻出紫竹箫,在白羽腿面上轻敲一下,“反正闲得无聊,不如先来一支舞?” 白羽迟钝地点点头,刚要站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盘腿坐在尹墨面前,凝神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嗯?” “你和赤炎,是什么关系?” 尹墨愣了片刻,摆手笑道:“哈哈,干嘛突然问这个?”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要好,而且他总爱缠着你,举止很亲密,就像,就像……” 白羽期待他给出否定的答案,然而,他的眸色却沉了下去,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忧柔,仿佛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让人捉摸不透。 “……你喜欢他吗?” 还是问出口了,明明害怕听到答案,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白羽想起之前被躲掉的吻,不由将二者联系起来,若是有喜欢的人,下意识的躲避也就了有解释。 尹墨依旧仰着头,望着星空的眼却无法聚焦,“浅溪说我对他贪多于恋,究竟有几分贪,几分恋,我也说不清。” 初时,于青松台遭弃,蛟龙灼热的体温将坠入冰窖的心融化;次时,于陌城花街遇险,赤炎温暖结实的怀抱将阴暗驱走,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筑起一道壁垒,牢牢护着他。 失去容身之地后,赤炎的陪伴变得无比珍贵,尹墨抓着他,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但这样,真的是喜欢吗? “也许是我骗了他……”甚至连自己都骗了。 尹墨的面容,俊美得能让天地失色。 白羽望着他,心中却有些失意。那只龙凭什么让尹墨露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好,他不要他这样。 白羽探过脑袋,鼻尖凑上尹墨的额头,轻轻蹭着,“我会让你开心,不要想他了。”清凉的气息顺着鼻梁一路向下,未等对方反应,便将唇贴了上去,在单薄的唇上轻啜,一下又一下,间隙短暂而密集。 “滚开——!!” 咆哮声中,一道黑影直冲白羽。 尹墨慌忙转身将他挡住,背上猛地挨了一下。 “尹墨!!”白羽刚想伸手,又见一只拳头朝脑袋砸来,惊恐地大叫,却不等被打,那拳头连人向后飞出五六米,撞到山梅树上,花瓣扬扬洒洒落了一地。 数日前。 妖界,金銮殿。 妖王吴傲坐于翔龙椅之上,冷眼看着殿下的幻姬。 他派人查探赤炎的去向,却发现他在一个人类身边,追究那人的底细,竟是鬼瞿之子尹墨。而放任尹墨进出妖界的,便是看守边境悬崖的幻姬。 “我看你是活得太久,想找点乐子,啊?”吴傲倾斜身体,一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微微张开,手心中冒出幽蓝色火焰。 幻姬没打算隐瞒下去,反正她对尹墨只是一时兴起,算不上交心的朋友,所以顺便和盘托出,看守白珊林的雪狐也跑出了妖界,希望供出这条消息能减轻她的罪过。 听见雪狐一事,站在龙椅后的玄天稍有动摇,吴傲却一脸漠然,手中火焰毫无保留地冲向幻姬,将她燃烧起来。 大殿内闪着蓝色灯火,大殿中央燃着蓝色烈焰。 幻姬撕心裂肺的叫声几乎震碎金銮之顶,灼热的高温让她扭曲,皮肤渐渐化为乌碳。 待吴傲收回火焰,幻姬奄奄一息地趴在地面,像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却还睁着眼,喉咙中发出颤抖的音节。 玄天皱眉,跨一步上前,指着幻姬道:“你违反禁令,私放人类入界。妖王大度,饶你不死,现本座将你驱逐出界,罚你永世不得超生!” 语毕,宽袖一挥,大殿中央不留任何痕迹。 “我说饶她不死了吗?”吴傲扬起头,年轻狂傲的脸上写满怒意。 “玄天以为,让幻姬毁容,苟延残喘于世,更能让她知罪。”玄天拱手,转身面向吴傲。 从双月宴上赤炎擅自离席开始,吴傲的火气就一天比一天大。私放人类入界原本罪不至此,偏巧幻姬触了吴傲的霉头,私放的人类竟是诱走赤炎的元凶,这才引火上身。 玄天方才所施法术中暗藏助力,说是让她知罪,实则自作主张保了她一命。 吴傲冷冷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道:“白珊林的狐狸,抓回来重罚!” 提起雪狐,玄天心中一紧。即使身为妖界长老,也不能再三顶撞妖王,他只好低声应道:“是,定会重罚。” 吴傲回到寝宫,侍女为他收袍倒酒,说有人求见,已带去内殿候着。他便端起酒盅走进去,撩开万花帐,一身华丽的烟云牡丹裙纳入眼底。 内殿一侧大门敞着,另一侧没有墙壁,殿外烟雾缭绕的荷塘一览无余。“你来了。”吴傲将酒饮尽,挥手遣退了一干侍女。 轻风吹进,万花帐如仙女长袖,轻柔地摆动着。女人发髻高盘,粉黛浓郁,手持六菱纱扇,婀娜的身姿与纱帐融为一体。 “妖王大人好雅兴,这躺在床上也能看见小桥流水,真叫人羡慕!”女人笑道,纱扇遮住樱桃小嘴,眉眼弯出妩媚的弧线。 吴傲走到飞燕桌前坐下,轻打响指,桌上的烛台燃出幽蓝色火焰。 女人扭着腰身走过去,用扇子轻拍烛火,火焰立即熄了一半。 “我喜欢暗一点。”她的手臂一滑,环住吴傲的肩膀,软若无骨的身子倒进他怀中,“马上就是青龙甩尾之日了,天界的力量在那时最为薄弱,而如今只掌控了尹穆两家,要占领全部江山似乎有点困难,妖王大人不着急吗?” “有你宁凤在,我着什么急?”吴傲勾起嘴角,抬手捏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上,一阵缠绵。 宁凤呵呵的笑起来,捧住那张英俊狂傲的脸,眼中露出银靡之色。 吴傲眯起眼,狠狠吻住她,强韧的舌头在她口中进进出出,纠结出几缕细长的银丝。 “妖王大人好经不起诱……”宁凤抬手推吴傲的肩,酥软的语气在他耳边回荡,“您不是钟爱那条赤龙吗,怎的放着他不管,反在我身上泄欲?” 提起赤炎,吴傲的脸色冷掉大半。“青龙甩尾之后,人界便是我的地盘,到那时,他再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他腾出一只手倒酒,另一只手仍在柳腰上游走,“必须好好TJ他一番,让他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哟,真吓人!”宁凤故作惊恐,拍掉他的手跳了下来,“总之,尹天祁已被我引入魔道,尹家彻底废了。而您呢,既是妖王也是穆枫,伪装得天衣无缝!不如让尹穆两家联合,再把李家搞垮,到时妖界进军,岂不是方便很多?” “呵,你还真不肯放过李家!”吴傲晃晃酒盅,看着酒水中映出的人影,相貌绝美的女人立在身边,影子里掺杂着漆黑的雾气,“就因为李家打散你的魂魄,将你镇压于青松台?” “三大世家,我哪一家都不会放过!”宁凤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刹然消失,“我毁灭唤灵界,你霸占人类江山,我们各取所需,多余的话就不必讲了!” “浅溪,你知道鬼瞿的事情吗?” 仙岛的天空逐渐暗淡,星宿的金色光芒越发清晰,再过一日,便是七星宿青龙尾宿出现的日子。仙岛将迎来数十日的黑暗,为此,浅溪在岛上各处布下石头光阵,点亮夜路。 尹墨端着一筐咖色石子,逐个递给浅溪,他弯腰摆着石阵,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问鬼瞿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浅溪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鬼瞿的事情。如今问他,反而被堵了回来,好似不愿回答。 果然,浅溪站起来,接过尹墨手中的箩筐,“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收蟠桃罢。” 尹墨撇撇嘴,转身走向桃园。 “等等。”浅溪叫住他。 “嗯?” “白羽那孩子不错,不要负了他。” 前日在棋亭,小狐狸对浅溪说了一大堆心里话,每当提到尹墨,杏仁似的大眼睛里总洋溢出温暖,那份真诚是无可比拟的。虽然尹墨与赤炎关系微妙,但感情往往是旁观者清,浅溪能看出,尹墨对赤炎是依赖胜于喜欢,何况他们的命盘并不相称。 见尹墨不解,浅溪便直言:“你对赤炎,贪多于恋,如果不能确定心意,就不要轻易拿走人家的真心。” 尹墨瞬间失色,哑口无言地望着浅溪。 “你与白羽八字相合,若能好好相处……” “别说了!”尹墨后退一步,紧紧咬住下唇。浅溪的意思,简直就像他欺骗了赤炎的感情,更要命的是,他居然不敢否认?! 尹墨低下头,大步朝桃园走去。 桃树下整齐地码了六筐蟠桃,白羽满意地拍拍手,身形一幻,变成雪狐,蹿上最老的蟠桃树,卧在枝丫上小憩。 树叶簇拥着雪白的狐毛,蓬松的大尾巴在枝隙间来回摆动。 尹墨远远走来,一眼看去还以为树梢上结了个大白桃,揉了揉眼才发现是狐狸,圆滚滚的身子十分招人疼。 “哇,摘了这么多!”看见六大筐蟠桃,尹墨不由惊叹,又转头打量四周,“你一个人摘的?赤炎呢?” “他去人界买肉了!”白羽开心地跃下树,变回人形,扯了扯尹墨的袖子,“我一个人摘的,厉害吧?” 尹墨看出他在讨称赞,便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厉害,白羽真棒!” 可惜没看出他等的不光是一句话。 白羽嘟起嘴,水灵灵的眸子仿佛铺了层桃花,无比期待地望着尹墨,那两片银白的睫毛像飞舞的蝶翅,试图扇动对方的心弦。小脑袋中似乎提前幻想了场景,晶莹的脸蛋上立马泛起粉色,白里透红的,仿佛能挤出蜜汁来。 尹墨眨眨眼,和他对视了两秒,手心覆上他的脸颊:“累坏了吧?脸都红了。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在仙岛的黑夜降临之前,赶最后收一次蟠桃,多的卖到天界,留下小部分当储备粮,浅溪真是个会算的神仙。 白羽在石墩子上坐了片刻,神思飘渺,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便跑去帮尹墨摘桃。 尹墨一身素衣,黑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墨蓝色发带随起身弯腰的动作来回飘荡,挠得白羽心尖痒痒。 安静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摘桃,眼光若有若无地扫着身边的人,发现自己的个子也忒矮,连他的肩膀都没到。少许自卑飘过,瞬间又发奋要努力长个儿,长到浅溪那么高,就可以保护尹墨,然后搂着他不放!……不行,雪狐性寒,碰久了会让他难受,忽然间又好伤心。 摘个桃子也能摘出一大堆心事。 白羽悻悻地伸出手,本该碰到毛茸茸的桃子,却摸到一只温润的手背,惊慌地抬眼一看,自己竟和尹墨抓了同一颗桃,不知怎么,手就愣在那收不回来了。 “你要摘吗?”尹墨想抽回手,却被他握住。 “……尹墨,”白羽垂下脑袋,不敢正视他,“浅溪说,喜欢要说出来,对方才能明白。”放开手,攥住自己的衣袖,费了好大的劲才抬起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所以我……” “啊,”尹墨急忙打断他,仿佛在害怕什么,“这个桃子留给你,我去那边唔……”衣襟被扯住,身子弯了下去,凉丝丝的吻落在嘴角。尹墨睁大眼,呆滞地看着离自己不到一寸的面颊,精致的如同陶瓷娃娃,睫毛在颤抖,连吻都因紧张变得细碎。 “……我喜欢尹墨,”怯生生地开了口,青涩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不是一般的喜欢,是非常非常的喜欢,喜欢到可以为了尹墨去做任何事,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见面前的人没有推拒,白羽鼓起勇气把想说的全部说了,然后慢慢探过头,想要再亲一下。 尹墨避开了。 心中有那么一瞬似针扎,白羽不安地揉搓袖口,手心里渗出一丝冷汗。 “……尹墨不喜欢……也没关系的……”即使是一厢情愿,最少说出来了,总比让心意烂在肚子里的好。明明这么想,胸口却一阵酸过一阵,酸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要这样,我没有说不喜欢啊。”看见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尹墨有些手忙脚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只想止住小狐狸的眼泪。 白羽一听这话,耳朵尾巴齐刷刷地弹出来,“真的吗?尹墨喜欢我?!”一把扑住他,脑袋使劲往那怀里蹭,兴奋的不得了。 尹墨抽了口气,想解释,但终究没说出口。 桃子摘得差不多时,浅溪的石头光阵也摆好了,茂密的草丛中发出鹅黄色的光,明亮却不刺眼,还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浅溪在山梅林中选了块空地,指尖一点,便出现一座红木戏台,四角镶着圆脸狐狸,简直是为白羽量身打造。 “我们能一直待在仙岛吗?” 白羽坐在戏台上,两只光裸的脚丫前后晃动。尹墨靠在一边,仰头望着天上淡淡的星光,喉咙里发出懒散的声音:“嗯,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 浅溪已经回屋了。忙碌了一天,是该好好歇上一宿,等明日天色更暗,便能放开心思玩耍。 白羽却迷上了山梅花,说这片林子与白珊林像极了,满枝桠都是雪白的花,清风一过,漫天花瓣飞舞,仿佛雪原上晶莹剔透的雪花,只是拍在脸上不凉,只有淡雅的芳香。于是拉了尹墨陪他,享受着仙岛昼夜的过渡色。 “赤炎好慢啊,八成是找家馆子直接吃了,也不念着我们。”尹墨幻出紫竹箫,在白羽腿面上轻敲一下,“反正闲得无聊,不如先来一支舞?” 白羽迟钝地点点头,刚要站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盘腿坐在尹墨面前,凝神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嗯?” “你和赤炎,是什么关系?” 尹墨愣了片刻,摆手笑道:“哈哈,干嘛突然问这个?”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要好,而且他总爱缠着你,举止很亲密,就像,就像……” 白羽期待他给出否定的答案,然而,他的眸色却沉了下去,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忧柔,仿佛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让人捉摸不透。 “……你喜欢他吗?” 还是问出口了,明明害怕听到答案,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白羽想起之前被躲掉的吻,不由将二者联系起来,若是有喜欢的人,下意识的躲避也就了有解释。 尹墨依旧仰着头,望着星空的眼却无法聚焦,“浅溪说我对他贪多于恋,究竟有几分贪,几分恋,我也说不清。” 初时,于青松台遭弃,蛟龙灼热的体温将坠入冰窖的心融化;次时,于陌城花街遇险,赤炎温暖结实的怀抱将阴暗驱走,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筑起一道壁垒,牢牢护着他。 失去容身之地后,赤炎的陪伴变得无比珍贵,尹墨抓着他,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但这样,真的是喜欢吗? “也许是我骗了他……”甚至连自己都骗了。 尹墨的面容,俊美得能让天地失色。 白羽望着他,心中却有些失意。那只龙凭什么让尹墨露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好,他不要他这样。 白羽探过脑袋,鼻尖凑上尹墨的额头,轻轻蹭着,“我会让你开心,不要想他了。”清凉的气息顺着鼻梁一路向下,未等对方反应,便将唇贴了上去,在单薄的唇上轻啜,一下又一下,间隙短暂而密集。 “滚开——!!” 咆哮声中,一道黑影直冲白羽。 尹墨慌忙转身将他挡住,背上猛地挨了一下。 “尹墨!!”白羽刚想伸手,又见一只拳头朝脑袋砸来,惊恐地大叫,却不等被打,那拳头连人向后飞出五六米,撞到山梅树上,花瓣扬扬洒洒落了一地。 34、惊变(一) 赤炎在回仙岛的路上被玄天截住。妖界长老苦口婆心地劝了半个时辰,他依旧不肯回妖界。 “反正你早晚都要回,”走之前,玄天冷冷撂下一句话,“放着轻松的方式你不跟我走,下回来抓你的定是吴傲,希望你不要死在他手上。” 赤炎的心肝颤了三颤,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玄天走了。 接下来一路,脑海中回荡着玄天预见性的威胁,快马加鞭地赶回仙岛,扛着酒肉找尹墨,本想寻个安慰,却在林子外头听到一个声音问:“你和赤炎是什么关系?” 赤炎转了转眼珠,寻着声音快步走去,看见尹墨站在一方戏台边上,白羽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哈!居然问我和尹墨的关系?他是老子的,老子是他的,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赤炎利索地在腹中回应着,再往前靠近,想要听听尹墨怎么回答。 尹墨的声音很低,语气和风融为一体,有些听不清:“……对他贪多于恋……几分恋……是我骗了他……”只言片语飘进赤炎的耳朵,却像玉帝老儿的雷霆,一下子劈开了他的胸口。 酒壶和熏肉“哐啷”一声砸进草丛,脑袋像被人敲了一棒,呆滞地立在原地。 “我会让你开心,不要想他了。” 白羽凑过头,轻轻按着尹墨的肩,嘴唇在他面上逡巡。 赤炎怒火中烧,锋利的指甲刺入掌心,皮下青筋暴跳,大脑一白就拎着拳头冲了上去。 一股噬人的热浪直扑过来,白羽躲避不及,尹墨一个翻身将他挡住。赤炎的拳头狠狠砸在他背上,身体一震,肺部传来搐动,刚咬紧牙关,见赤炎又要出拳,便不作多想将他踹了出去。 “你疯了吗?!”尹墨靠在戏台边,喘着气大吼道。赤炎出拳如同犀牛撞树,被打的部位痛得钻心,若真让白羽挨了那一下,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便又要丢掉半条。 赤炎也伤得不轻,捂着腹部站起来,死死盯着尹墨,眸子里蹿出火焰。 “白羽,你先回去。”尹墨没有回头,背过手推了推白羽。 白羽知道赤炎是冲着自己来的,待在这只能给他们添乱,却又极不放心,跳下戏台站在尹墨身边,乞求似的望着赤炎:“我们有话好好说……” “滚!”赤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眼中明明燃着烈焰,却生生给五月添了寒霜。 “你先回去,我跟他说。”尹墨撇下白羽,径直朝赤炎走去。 没错,这满眼白花的山梅林,确实像极了妖界的雪原。初次遇到赤炎时,便是漫天飞雪,即使被五花大绑也不肯低头认错的小龙,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与那时一样,满脸的暴躁和狂怒。 唯一的不同,便是赤色的瞳仁中,多了强烈的占有欲。若是仔细看,看进眼底,看进心脏,还能发现些许温柔,只为将面前的人圈进怀中,抱一下,亲一口。 “贪多于恋?呵,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你贪恋?”他出了口冷气,好似嘲讽,“我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你了,抛弃妖界,背叛吴傲,在这里听你的顺你的只为了讨一句喜欢!你呢?不喜欢为何不说出来,骗我骗的很过瘾吗?!”他抑制不住愤怒,上前抓起尹墨的衣襟,嘴角剧烈地抽搐着。 尹墨错愕地望着他,不知作何解释,只是见他气红了眼,心中苦闷难言,“赤炎,那些话……” “怎么,你还想重复一遍?”他听不得他的声音,仿佛对方再说几句便能让他心软,“你为那只狐狸涉险寻药,陪他留在仙岛,从头到尾做的一切都是为他,看看,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开心?是我愚笨,竟把你的依赖当作喜欢,为你白白浪费那么多感情!” “不是的,”尹墨握住他的手腕,眉间紧蹙,“我和白羽……” “你只用给我一句话!”赤炎再次打断他,将他拉向自己,闭上眼,高挺的鼻梁抵住他的额头,“说,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山梅林中有风吹过,轻风席卷了一地落花,草叶不合时的窸窣作响。寂静,这该死的寂静!赤炎使劲全身力气推开尹墨,瞬间化作蛟龙腾空。 尹墨伸手去抓他的衣袖,还未碰到便见蛟龙一跃而起,惊慌地仰头大喊:“赤炎!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赤炎冷笑一下,笑中掺杂着数不清的苦涩。既然你无法给我答案,我留在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下来啊!”龙体太过庞大,尹墨无法看见他的脸,于是向后退着,不料本该越来越完整的龙体却逐渐模糊,耀眼的紫光环绕他的身体,龙首已然进入妖界。 “赤炎——!!” 在他拖长的喊声中,赤炎消失无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就这样一走了之,无情无义置他于何地?! “混蛋!”尹墨攥紧拳头,嘴唇几乎咬破了皮。 翌日,天空被乌云笼罩,阴风阵阵。 原本就是黑夜,现今又如泼了一层墨,将星宿遮得严严实实。 石头光阵散发着明亮静谧的光,将仙岛笼罩在一片温暖之中。浅溪在戏台前坐着,和之前计划好的一样,摆出清酒和糕点,等待尹墨的箫声和白羽的舞蹈。 自从赤炎离开,尹墨就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好不容易盼来新奇的夜晚,却只能掩饰心中的苦闷,强装坦然地站在浅溪面前,幻出紫竹箫来演奏。 白羽依旧穿着滚雪细纱短袍,灵巧的步子跟随箫声行云流转,将雪狐优美的身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尹墨心神不宁,否则仔细一点,便能留意白羽步伐中的停顿,眼神中的顾盼,旋转时挥洒出星星点点的白光,不是凝霜的寒气,而是晶莹的泪珠。 “尹墨,尹墨……我的心在你身上,你的心又在哪里?如果是我害你与赤炎分开,让你那么痛苦,那我宁愿不曾与你相遇,不曾恋你分毫,便不用徒惹一身悲伤,空等一场欢喜。” 这是尹墨记忆中,白羽留下的最后一番话。 仙岛四周云海翻滚,电闪雷鸣。从人界射出的红光映照在云上,为乌云镀上一层赤色,云下风声鹤唳,怨气冲天。 尹墨察觉到异样时,浅溪已不知所踪。石头光阵相互连结,于半空交织成巨大的网。他才发现,这不是照亮夜路的摆设,而是浅溪为了护他而布下的结界,他出不去,别人亦进不来。 妖界异兽入侵人界,百姓惊惶逃窜,三大唤灵世家无动于衷。 尚君查明事实已晚,尹家被宁凤引入魔道,穆家被妖王噬去精魂,李家被封于帝都祖宅,唤灵界全部瘫痪。 浅溪瑾莲二人本与人世无关,却不得不听从尚君差遣,击退异兽,遍界追寻妖王与宁凤的踪影,将得到的消息传达于尚君,待他派兵下界惩治妖孽。 可惜尚君低估了宁凤的力量,三大世家倒台的同时,她便遁身于无形。只找到祸乱人界的妖王吴傲,本要将他捉拿,不料他染了一身厉鬼之气,将缉拿他的天兵顷刻化为白骨。 尚君为李家解封,命其与穆珂所率的穆家联手,击退妖兽,救琬煌国于水火。 赤炎回到妖界后,妖王殿空无一人,来回寻觅几圈,在莲池的亭子里找到了玄天。 吴傲对人界的野心一直深藏不露,就连身为妖界长老的玄天也未曾察觉。青龙甩尾之日,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看着空旷的宫阙,意识到那个在自己麾下长大的妖王大人,此刻正于人界掀起腥风血雨,如他多年前说的那样,赤炎喜欢哪里,他就霸占哪里,让他在他的掌心里转悠,无处可逃! “若你能早回一些,说不定能劝他收手……” 玄天沉闷的叹气声落在池塘上,烟雾浓郁了几分。 赤炎皱眉,仰望天空,漆黑的乌云扭成几股旋涡,盘入苍穹尽头,强盛的妖气似乎正在外流。“我去找他!”赤炎正欲离开,却被玄天拦下:“我已派人通知了吴傲,你是他回来的唯一理由,好好在这等他!” 被鹅黄色暖光包围的仙岛忽然发生剧烈的颠簸,尹墨与白羽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只见远处一道黑气冲破云层,猛烈地撞击结界,使岛上鸟兽惊散。 “是妖王!”白羽抓着尹墨躲进炼丹室,透过窗隙观察外面的动静。他本以为妖王来此是为惩处他擅自离开白珊林,却听妖王仰天长啸:“好你个尹墨!夺走本王的坐骑不说,还藏匿妖界的雪狐!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领,既然如此喜欢妖界,我就将你的首级带回去,摆在金銮殿顶,让你看个够!” 几番激撞之后,浅溪的结界出现裂痕,黑气顺着缝隙流入,沿着内壁扎根,像无数条巨大的蚯蚓,将屏障钻得千疮百孔。 “他要找的人是我,白羽,你待在这别动。” 见尹墨要走,白羽用力拉住他的衣摆,拼命摇头:“别走!你别走!”人类怎么可能是妖王的对手?让他出去简直就是送死! 若继续犹豫,待吴傲亲自找过来,只怕两人都要遇险。“不会有事的,在这里等着,我会回来找你。”尹墨俯身按住白羽的肩膀,低沉平稳的语气抚平小狐狸紧绷的神经。 白羽想要搂住他,却发现手臂麻木得无法动弹,瞳孔猛地一颤,跌进尹墨怀中。“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声音飘忽不定,眼皮开始困乏,手仍不死心地攥住尹墨垂在肩上的发带,忽的一扯,黑发飘散,白羽沉沉睡去。 “对不起……”尹墨施法让他昏迷之后,将他抱到方台上,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无法回应你的真心,是我太过残忍。今生无法相报,来世必定偿还。”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不管发生什么,我一人承担就够了,白羽,平安无事。 红尘以西的雪山上,有一座浑厚的石盘,名唤青松台。 狂风怒号,冰粒如刀,灰色的石柱静静立在台上,牵引石柱的铁链早已断裂,凝固在坚硬的冰霜中,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蜈蚣。 浅溪腾云而来,脚踩积雪,一步步走上青松台。 石柱前跪着一个女人,黑发高盘,艳色的牡丹裙铺在身后,仿佛苍茫雪原中盛开的大丽花。 “十九年前,便是在这,天阙自刎,用元神冲破散魂咒,保我性命。”她发中别着一只鲜红的彼岸花,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所以,冲破封印后,我唯一的愿望便是将唤灵界赶尽杀绝,为天阙报仇。” “宁凤……鬼瞿,你这般疯狂,若尹天阙泉下有知,恐怕会悲痛万分……”浅溪走到她身旁,眼神凄凉,“就算是为了尹墨,你也该息了怨气,好好活着。” 漫天大雪,女人衣上却不沾分毫。她静静望着石柱,漆黑的瞳孔中掩埋着无尽哀愁。 浅溪弯身,手中落下一只墨菊,花瓣如丝,花色如墨。 “呵呵,你倒是记得他最爱的花。”宁凤垂眼看着质朴无华的墨菊,低声吟道,“不争春色不争芳,不媚时欢作紫黄,朵朵如拳深墨色,秋风舞罢斗寒霜。他说,我就是他的墨菊,端庄稳重,娴静洒脱。哈哈哈!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哪里端庄稳重,哪里娴静洒脱?我是一个为了复仇连儿子都不要的女人!若他泉下有知,也算是见识了我鬼瞿的真面目,见识了他心爱的女人是多么冷血!” “不要再折损自己。”浅溪转身,眉头微蹙,“你若真的冷血,便不会驱使尹天祁将尹墨逐出家门,你既要毁了尹家,定不会让尹墨一同落入陷阱。” 宁凤怔住,却也只是片刻,便大笑着站起来。 “收手罢!”浅溪劝她。 “李家还没除掉,怎能收手?” “鬼瞿,因果循环,报应轮回,你若不肯就此打住,尹墨定会被你牵连!” 话音刚落,宁凤便化作黑雾离去,如同大漠飞沙,瞬间消散干净。 35、惊变(二) 赤炎趴在笙箫殿的灯台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到尹墨来找他,求他回去,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像丢了相公的小媳妇,好不叫人痛快。于是他在梦里抓起尹墨,二话不说吻了上去。不料尹墨的吻技突发巨变,从一副被动接受的模样变成了疯狂的侵袭,堵得赤炎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给憋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得不能再大的脸在他脸上撕磨,强有力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狠狠袭卷他的口,硬把他的舌头钩来含住才肯稍微放松一点,给他喘气的机会。 赤炎将头向后撤,看清面前人的相貌后,脸色“唰”的一下紫了。连滚带爬往一边闪,却被吴傲猛地按住,一把翻过来,毫不客气地压上去。 “我错了!我错了!”在吴傲幻出鞭子前,赤炎很识相地抱头求饶。 吴傲可不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他虽没用鞭子,却紧紧扼住赤炎的喉咙,不断施力。 赤炎快被掐死了,见对方还不松手,情急之下喷了口火逼退吴傲,然后飞速躲到笙箫殿的龙椅后面,“妖王大人,我知错了,放过我吧!” “知错?”吴傲挑起眉毛,一步步靠近龙椅,“知你逃出妖界的错,还是知你背叛我的错?”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赤炎的呼吸也越来越冷。忽然,脚步声停了,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一仰头,却发现吴傲从上面直勾勾地瞪着他,吞了口唾沫,“啊——”的惨叫声响彻了空旷的大殿。 吴傲还是幻出金鞭把赤炎狠狠抽了一顿。那厮既无处可逃又不敢还手,任由妖王把他抽得皮开肉绽,咬着牙差点当场昏过去。 “我说过,你若不从我,我就把你喜欢的东西全都毁掉!”吴傲扔下金鞭,捏起赤炎的下颚,用力舔掉他嘴角的血迹,“无论是人界,还是尹墨,统统毁掉!” 赤炎瞳孔一震,抓住吴傲的手腕:“你把尹墨怎么了?” “混账!还敢提他?!”吴傲挣开他的手,一脚将他踩下去,粗暴地扯开已经被鞭子抽得破碎的衣服。 “住手!”赤炎想要反抗,却被吴傲一拳打得头昏脑涨。 “……我从你,放了尹墨。” 吴傲的唇僵在赤炎嘴边,脸色变得铁青。 赤炎抬起头,主动吻了回去。略带血腥味的嘴唇紧密的覆合住吴傲的,舌尖探进他口中。 吴傲由着他吻了片刻,血气沸腾到头顶,紧紧抱住他纠缠起来。 两人滚烫的体温相互交融,重重的吐气声让吴傲失去理智。他加大手臂的力度,恨不得将赤炎融进血肉中,身体的律动跟着加速,急切地发泄欲望。 腰身抽离复合,嘴上也不留一丝空隙,疯狂侵蚀着赤炎的全部。达到顶峰,失控的嘶吼过后,吻变得轻柔起来,一路向下,吻过赤炎的腹部,到两腿之间,接着用力吸吮那硬胀的部位。 “……哈啊……”赤炎不禁发出呻吟,周身瘫软,呼吸跟随湿热的触感起伏。 吴傲欺在他腿上,松嘴,开始用手套弄那强硬的部位,由缓至疾,享受着赤炎不自禁的喘息声。手上动作加快,身体却不断向前移,直至伏到赤炎耳边,浑厚的声音混进高朝的叫喊中: “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浅溪回到仙岛时,看到破烂不堪的结界,心脏骤然一紧,却发现一位白发仙人立在炼丹室前,怀中抱着雪狐。 “玄天!”浅溪失色,快步走到他面前,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脸。千年前被玉帝贬入妖界的神仙,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风姿不减当年,“你是如何离开妖界的?” “一直都能离开。”玄天笑了笑,将雪狐交予浅溪怀中,“玉帝并未贬我下界,我只是受他所托去妖界看管吴傲罢了。如今吴傲酿下大错,无人能将其制服,我只好来这找法子。” 浅溪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四下寻望,“尹墨呢?” 玄天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吴傲吸纳了一身鬼气,天兵天将无法将他捉拿,除了鬼瞿,便只有鬼瞿之子不会受其影响。你离开之后,我便将现状告知尹墨,与他讲明了吴傲造反的缘由,若不能阻止,人界必定无法安宁。” “那他人呢?” “吴傲闯进仙岛,将他带走了。” 浅溪急道:“你就看着他被抓走吗?” “选择权在他手上,我只是将实情告知了而已。”玄天垂眸看着雪狐,神色淡然,“他选择不让我出手,自己跟着吴傲走了。” 妖界。 三十年前关押鬼瞿的地牢里,尹墨屏息看着烛火,火焰无声,却闪现着笙箫殿内的景象。 他听不到赤炎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主动吻向吴傲,在那具身躯下起伏,胸口像被人拿匕首捅了,一刀接着一刀。最后,吴傲朝火焰外的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烛火便“嘶”的一声熄灭了。 他垂下头,将自己缩进牢房的角落中,想哭却流不出泪。 都是自找的。尹墨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看着手背上泛红的牙印,忽然想起赤炎在陌城时咬他胳膊的模样,那时明明注意到赤炎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却装作没看见似的骂他神经病;在客栈准备洗澡时,听见赤炎跑来敲门说要买两碟凉拌牛肉,明明笑得前仰后合,开门时却摆出不耐烦地样子将钱袋扔给他。 “宁可不吃东西也要洗澡,真他妈娘们!” “呵,总比你一碰水就挂彩强。” “老子用法术清洁身体,你行吗?” “我不行,你快滚罢!” “切”一声过后,赤炎弹了他一指头。 那时合上门,靠住门板,捂着额头心暖了多久才镇定下来。为什么会忘记,先喜欢上对方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只因为一身凄厉的鬼气,怕自己早晚会伤到赤炎,想靠近又不敢,几番挣扎,几乎将最初的感情磨灭。 在仙岛的那些天,不让赤炎碰,明知道他很不爽,却对他不闻不问,直到他发脾气,他才克制不住地主动吻了上去。接着又在快要冲破警戒线的时候强迫自己停下,若继续满足这份感情,他早晚会将鬼气渡给赤炎,让他承受与自己相同的苦难。 他做不到。宁愿欺骗自己的感情,也不愿拉着赤炎一同下地狱。 “我可以放了他。” 吴傲坐在龙椅上,结实的胸膛袒露在外,金色长发被汗水濡湿,粘在脊背和肩头,妖艳至极。他揽着赤炎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揉捻着他的乳粒,下手极重。 赤炎忍痛不敢出声,咬破了嘴唇,晕出一抹鲜红。 “我可以放了他,但他不能离开妖界。”吴傲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给你三天时间,亲手杀了他。” 赤炎一怔,颤抖着望向吴傲,却迎来他锋利的眼神:“不答应也行,我现在就去了结他!” “我答应!”赤炎用力环住吴傲的肩膀,趴在他耳边求饶,“给我五天,行吗?” 吴傲勾起唇角,锋利的指甲划破赤炎的皮肤,贪婪地舔舐,低声应道:“好,五天。” 哼,其实几天都无所谓,反正等他霸占人界,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取走尹墨首级! 尹墨靠着冰凉的石壁,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牢房里忽然传出钥匙清脆的碰撞声,牢门前渐渐映出亮光。 “尹墨!”赤炎放下灯笼,见他埋头缩在角落里,焦急地打开牢门冲了过去,“你受伤了吗?尹墨,抬头看我!” “……对不起。”尹墨没有抬头,却伸出一只手拽住赤炎的衣服,声音里夹杂着呜咽。 “不要道歉,是我不好……”赤炎揽过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圈进怀中,“我答应过陪着你,一直陪着……” 黑黢黢的牢房,有一盏灯笼长明。哪怕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至少能看见光亮,心中便不再孤单。 尹墨靠在赤炎怀中,他所渴望的体温,仿佛一直不曾离开。他的心,被这股热浪牵引着,确实一直不曾离开。 与赤炎定下五日之约后,吴傲离开妖界。临走前封锁了妖界所有出口,带走座下猛将若干,抵达人界陌城,展开杀戮。 唤灵师一方损失惨重,神兵也不敢贸然接近妖王,无奈之下只能抛弃陌城,将此地拱手让与妖魔。 尚君一方派人暗中开凿妖界入口,为今之计只有救出尹墨,让鬼化之人对付妖王的鬼气,方有一丝希望,否则只能坐观人界沦陷。 箫声中断,长亭陷入孤寂。 莲池中白雾弥漫,亮闪闪的气泡腾出水面,围绕着亭中二人。 “又在这里停下?”赤炎原本闭着眼,却被这个停顿闹醒,转身从背后搂住尹墨,温柔地蹭着他的脖颈。 从背面,无法看见尹墨眉间深刻的皱痕。 吴傲于仙岛抓他时,他并未反抗,只求入妖界再见赤炎一面。奈何如今被困,心中竟有一丝渴求,愿自己永远待在赤炎身边,与世隔绝,不管人界血雨腥风。但这终究只是奢望。 他与吴傲,注定要在陌城相战。玄天已将尚君的计划告知与他,待隧道相通之时,他便要离开妖界与吴傲一战。唤灵师布下星罗网,由他将吴傲引入陷阱。然鬼气相冲,天崩地裂,此去定是九死一生。 “若我找到了治愈你寒症的方法,你要怎么报答我?”赤炎忽然将他转过来,从他手中抽出竹箫,执意与他十指相扣。 “我可不会以身相许。”尹墨手中用力,抠住他的手背,直到他抽了口冷气,指头勒得发紫,他才肯松手。 赤炎委屈地别过脑袋,撅嘴道:“以前都是我欺负你,如今反要被你欺负,真没面子。”他将手臂伸出亭子,轻轻勾指,莲池中飞出许多蓝色石子,齐齐聚向他手心。 “莲池的水与众不同,属性阳盛,里面的石头也被渲染,只要随身带着,寒气会一点一点的被吸收掉。” “一点一点,那是要多久?”尹墨从他掌心中捡起一颗石子,细细观察,通体晶蓝的石子就像一颗蓝宝石。 “大概几百年吧,哈哈哈!”还没笑完,鼻子上就挨了一拳。他不满地嚎了一声,瞪着尹墨,“不以身相许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几百年,我能活那么久吗?再笑我打掉你门牙!” “好啦,尹墨乖~~蓝玉石的灵性很强,若它们认你为主,无论你辗转几世,这缘分都不会断!”最后还是被打的一方妥协下来,娇气地蹭过去,“你的发带呢?我给你镶上去。” “……”发带,在白羽手中。 尹墨拂过松散的黑发,眸子微颤。 莲池忽然溅起巨大的水花,尹墨猛地回神,却发现赤炎跳进水中,一股脑沉了下去。“喂!你不是不能沾水吗?!”他扒住栏杆,没做多想便翻身跃进池中。 温暖的池水环绕身体,清波中,看见赤炎蹲在池底摸索。 池底生长着奇异的水草,幽光闪闪,仿佛水下的星空。赤炎拔下一株翎草,抬头见尹墨正往下游,立即浮上去迎他进怀,一口将他吻住。 “!”尹墨呛了一大口水,被赤炎拉回水面后不停咳嗽,扯着赤炎衣襟的双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我不是说了这水属性阳盛对我无损,你干嘛跳下来救我?”真是可爱死了。赤炎举起手中的翎草,去除根部,施法将蓝玉石嵌进草中。细长的翎草变成一根头绳,点缀着细碎的石子,散发出淡蓝色光点。 “莫要再吓我……” 尹墨正欲游回岸边,却被赤炎捞住。蓝玉翎捆上湿漉漉的黑发,缠绕几圈,立即认了主。 “看看,它们多喜欢你,刚碰上就离不开了。”赤炎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我也是,只要碰到你,便再也不想离开。” 陌城被妖魔占领的同时,浅溪与瑾莲合力开启了虚空幻境的入口。 也是尹墨在妖界度过三日之后,浅溪的写灵纸要他前往妖界雪原,虚空幻境的入口就在悬崖之下。 起初是那,结束也是那,这就是因果循环的表象么?尹墨自嘲的笑笑,撕碎写灵纸后,望了眼身边熟睡的红发男子。 “我是喜欢你的,赤炎……”无法当面说出此话,是他唯一的遗憾。 尹墨幻出琉璃玉镯,放在赤炎手边,轻轻一敲,琉璃听从原主之令,改认赤炎为主。“就当是蓝玉翎的回报罢……”绿光一闪即逝,琉璃覆上赤炎的手臂,变成一只翡翠臂环。 轻轻抚摸赤炎的脸颊,施下咒术让他昏睡,又在那张凌峭的脸上留下一吻,终是向着妖界雪原走去。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尹墨持剑步入陌城,一身鬼气冲煞了妖魔。吴傲顿时怒气冲天,鬼气跟着爆发,“既然那么想奉上首级,本王就满足你的心愿!!” 两股黑雾砰然相撞,陌城内飞沙走石纷纷裹上寒霜,不及躲避的妖兵瞬间化为白骨,方圆十里草木皆枯。 李家族长与穆珂率人在落英谷外围布下星罗网。此术借地脉之力,沿山谷蜿蜒,隐于土壤之中。只待尹墨将妖王引入落英谷,发出信号的一瞬便收网将其镇压。 陌城内卷起通天旋风,黑气四射,鬼哭狼嚎。二人法术交缠,内力俱损。 玉帝于天庭细观,为尹墨之力大惊。此人的灵力通天彻地,若是生有歹心,与吴傲联手称霸天下,怕是谁也阻止不了。尚君只摇头笑叹,此人乃鬼瞿之子,鬼身人心,神魂俱纯,断不会像尹天祁那般易入魔道。 尹墨之力自保足矣,却没有作壁上观,而是选择同仇敌忾。说他是鬼化之人,该除的异类,却比任何一个唤灵师都要尽责。天庭的老神仙们对他品头论足,却无人知晓他与妖王这一战,究竟是为义,还是为情? 一番激战之后,尹墨受了重伤,他忍痛后撤,将吴傲引入落英谷。 李家迫不及待想要收网,却被穆珂吼住。还没得到尹墨的信号,断然收网,万一被妖王逃了,简直前功尽弃!穆珂紧紧抿住嘴唇,呼吸几乎凝滞。若是发出信号的同时尹墨没有逃出来,便会被一同镇压,所以一定要等下去,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收网! 唤灵师们紧张到极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谷上空,手心里冷汗流成瀑布。 尹墨逃向山谷深处,却在半途被吴傲的烈焰咒卷向彩石滩,重重摔在湖边,衣物焦灼,筋骨挫裂。 吴傲大笑起来,捡起落在石堆上的剑,步步逼近,直到踩住他的胸膛,癫狂的笑声中,一剑刺穿尹墨左身,擦过心脏。红凤飞舞,血染彩石。 吴傲的笑声戛然而止,愣愣看着沾满鲜血的剑,怎样也脱不开手,“你做了什么?!” 苍白的嘴唇勾出一道弧线。惨笑,不过如此。 白光自手中迸发,直上云霄。 山谷轰然作响,灵光拔地而起,四方骤现巨网,星罗棋布,呼啸着向中央聚拢。 星罗网闭合前的刹那,一只白狐奔入网中,如雪中流星,直射彩石滩。 尹墨心跳已失,吴傲被剑灵缠身无法逃脱。 白羽用尽全力奔跑,星罗网紧随其后席卷而来,眼看就要镇压结印,他念出冰咒,湖水飞溅,旋起水柱将尹墨包裹,覆没的瞬间凝固成冰。 山石滚落,山谷崩塌,烟尘四起。 星罗网结印完成,落英谷就此消失,变成镇压妖王的乱石岗。 “没有出来……” 就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穆珂一下瘫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山谷另一边,李海安怀中的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尹家没了,又失去唯一的弟弟,尹蝶几近奔溃。 “就因为一身鬼气,便要被世人冷落……就因为一身鬼气,便要承受如此劫难……尹墨……尹墨……二姐赶来了,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二姐想要道歉……如今,叫我跟何人说……” 废墟中央,结印之下,微弱的白光若隐若现。 尹墨与吴傲一同被冰封。冰石旁,纯白的雪狐被染成鲜红,小爪紧紧握着冰石中滑出的几缕黑发,将最后一丝灵气传入尹墨体内。 脑海中的时光肆意飞逝,回到仙岛,回到无忧无虑的日子,坐在马背上,紧紧抱住尹墨的腰,听马蹄轻踏,感微风过耳。 看啊,尹墨,白羽的过往便是马蹄留下的印记,回首,纵然是坑坑洼洼,也不会影响为尹墨前行的路线,时间久了,雨水冲刷,连坑洼也被填平,那时,尹墨还会记得白羽吗? 不要,白羽不要被忘记…… 风雪凛然,白珊林的苍穹被红月霸占。 苍茫的雪原中,一座石壁毅然挺立。 黑发白衣的男子坐于石壁之上,吹奏玉箫。 箫声空灵凄婉,如同他的容颜,明明俊美得令天地失色,却总盘旋着无尽的忧伤。 白珊林中,走出一只雪狐。 步履轻盈,银色的眸子流转着一汪清泉。 他跃上石壁,静静卧在男子身边。 “我叫白羽。” “嗯,我是尹墨,做朋友吗?” “好啊。” “那,跟我去灵界走一遭,如何?” “随你。” 废墟中央,结印之下,微弱的白光渐渐泯灭。 赤炎趴在笙箫殿的灯台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到尹墨来找他,求他回去,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像丢了相公的小媳妇,好不叫人痛快。于是他在梦里抓起尹墨,二话不说吻了上去。不料尹墨的吻技突发巨变,从一副被动接受的模样变成了疯狂的侵袭,堵得赤炎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给憋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得不能再大的脸在他脸上撕磨,强有力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狠狠袭卷他的口,硬把他的舌头钩来含住才肯稍微放松一点,给他喘气的机会。 赤炎将头向后撤,看清面前人的相貌后,脸色“唰”的一下紫了。连滚带爬往一边闪,却被吴傲猛地按住,一把翻过来,毫不客气地压上去。 “我错了!我错了!”在吴傲幻出鞭子前,赤炎很识相地抱头求饶。 吴傲可不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他虽没用鞭子,却紧紧扼住赤炎的喉咙,不断施力。 赤炎快被掐死了,见对方还不松手,情急之下喷了口火逼退吴傲,然后飞速躲到笙箫殿的龙椅后面,“妖王大人,我知错了,放过我吧!” “知错?”吴傲挑起眉毛,一步步靠近龙椅,“知你逃出妖界的错,还是知你背叛我的错?”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赤炎的呼吸也越来越冷。忽然,脚步声停了,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一仰头,却发现吴傲从上面直勾勾地瞪着他,吞了口唾沫,“啊——”的惨叫声响彻了空旷的大殿。 吴傲还是幻出金鞭把赤炎狠狠抽了一顿。那厮既无处可逃又不敢还手,任由妖王把他抽得皮开肉绽,咬着牙差点当场昏过去。 “我说过,你若不从我,我就把你喜欢的东西全都毁掉!”吴傲扔下金鞭,捏起赤炎的下颚,用力舔掉他嘴角的血迹,“无论是人界,还是尹墨,统统毁掉!” 赤炎瞳孔一震,抓住吴傲的手腕:“你把尹墨怎么了?” “混账!还敢提他?!”吴傲挣开他的手,一脚将他踩下去,粗暴地扯开已经被鞭子抽得破碎的衣服。 “住手!”赤炎想要反抗,却被吴傲一拳打得头昏脑涨。 “……我从你,放了尹墨。” 吴傲的唇僵在赤炎嘴边,脸色变得铁青。 赤炎抬起头,主动吻了回去。略带血腥味的嘴唇紧密的覆合住吴傲的,舌尖探进他口中。 吴傲由着他吻了片刻,血气沸腾到头顶,紧紧抱住他纠缠起来。 两人滚烫的体温相互交融,重重的吐气声让吴傲失去理智。他加大手臂的力度,恨不得将赤炎融进血肉中,身体的律动跟着加速,急切地发泄欲望。 腰身抽离复合,嘴上也不留一丝空隙,疯狂侵蚀着赤炎的全部。达到顶峰,失控的嘶吼过后,吻变得轻柔起来,一路向下,吻过赤炎的腹部,到两腿之间,接着用力吸吮那硬胀的部位。 “……哈啊……”赤炎不禁发出呻吟,周身瘫软,呼吸跟随湿热的触感起伏。 吴傲欺在他腿上,松嘴,开始用手套弄那强硬的部位,由缓至疾,享受着赤炎不自禁的喘息声。手上动作加快,身体却不断向前移,直至伏到赤炎耳边,浑厚的声音混进高朝的叫喊中: “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浅溪回到仙岛时,看到破烂不堪的结界,心脏骤然一紧,却发现一位白发仙人立在炼丹室前,怀中抱着雪狐。 “玄天!”浅溪失色,快步走到他面前,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脸。千年前被玉帝贬入妖界的神仙,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风姿不减当年,“你是如何离开妖界的?” “一直都能离开。”玄天笑了笑,将雪狐交予浅溪怀中,“玉帝并未贬我下界,我只是受他所托去妖界看管吴傲罢了。如今吴傲酿下大错,无人能将其制服,我只好来这找法子。” 浅溪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四下寻望,“尹墨呢?” 玄天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吴傲吸纳了一身鬼气,天兵天将无法将他捉拿,除了鬼瞿,便只有鬼瞿之子不会受其影响。你离开之后,我便将现状告知尹墨,与他讲明了吴傲造反的缘由,若不能阻止,人界必定无法安宁。” “那他人呢?” “吴傲闯进仙岛,将他带走了。” 浅溪急道:“你就看着他被抓走吗?” “选择权在他手上,我只是将实情告知了而已。”玄天垂眸看着雪狐,神色淡然,“他选择不让我出手,自己跟着吴傲走了。” 妖界。 三十年前关押鬼瞿的地牢里,尹墨屏息看着烛火,火焰无声,却闪现着笙箫殿内的景象。 他听不到赤炎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主动吻向吴傲,在那具身躯下起伏,胸口像被人拿匕首捅了,一刀接着一刀。最后,吴傲朝火焰外的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烛火便“嘶”的一声熄灭了。 他垂下头,将自己缩进牢房的角落中,想哭却流不出泪。 都是自找的。尹墨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看着手背上泛红的牙印,忽然想起赤炎在陌城时咬他胳膊的模样,那时明明注意到赤炎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却装作没看见似的骂他神经病;在客栈准备洗澡时,听见赤炎跑来敲门说要买两碟凉拌牛肉,明明笑得前仰后合,开门时却摆出不耐烦地样子将钱袋扔给他。 “宁可不吃东西也要洗澡,真他妈娘们!” “呵,总比你一碰水就挂彩强。” “老子用法术清洁身体,你行吗?” “我不行,你快滚罢!” “切”一声过后,赤炎弹了他一指头。 那时合上门,靠住门板,捂着额头心暖了多久才镇定下来。为什么会忘记,先喜欢上对方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只因为一身凄厉的鬼气,怕自己早晚会伤到赤炎,想靠近又不敢,几番挣扎,几乎将最初的感情磨灭。 在仙岛的那些天,不让赤炎碰,明知道他很不爽,却对他不闻不问,直到他发脾气,他才克制不住地主动吻了上去。接着又在快要冲破警戒线的时候强迫自己停下,若继续满足这份感情,他早晚会将鬼气渡给赤炎,让他承受与自己相同的苦难。 他做不到。宁愿欺骗自己的感情,也不愿拉着赤炎一同下地狱。 “我可以放了他。” 吴傲坐在龙椅上,结实的胸膛袒露在外,金色长发被汗水濡湿,粘在脊背和肩头,妖艳至极。他揽着赤炎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揉捻着他的乳粒,下手极重。 赤炎忍痛不敢出声,咬破了嘴唇,晕出一抹鲜红。 “我可以放了他,但他不能离开妖界。”吴傲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给你三天时间,亲手杀了他。” 赤炎一怔,颤抖着望向吴傲,却迎来他锋利的眼神:“不答应也行,我现在就去了结他!” “我答应!”赤炎用力环住吴傲的肩膀,趴在他耳边求饶,“给我五天,行吗?” 吴傲勾起唇角,锋利的指甲划破赤炎的皮肤,贪婪地舔舐,低声应道:“好,五天。” 哼,其实几天都无所谓,反正等他霸占人界,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取走尹墨首级! 尹墨靠着冰凉的石壁,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牢房里忽然传出钥匙清脆的碰撞声,牢门前渐渐映出亮光。 “尹墨!”赤炎放下灯笼,见他埋头缩在角落里,焦急地打开牢门冲了过去,“你受伤了吗?尹墨,抬头看我!” “……对不起。”尹墨没有抬头,却伸出一只手拽住赤炎的衣服,声音里夹杂着呜咽。 “不要道歉,是我不好……”赤炎揽过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圈进怀中,“我答应过陪着你,一直陪着……” 黑黢黢的牢房,有一盏灯笼长明。哪怕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至少能看见光亮,心中便不再孤单。 尹墨靠在赤炎怀中,他所渴望的体温,仿佛一直不曾离开。他的心,被这股热浪牵引着,确实一直不曾离开。 与赤炎定下五日之约后,吴傲离开妖界。临走前封锁了妖界所有出口,带走座下猛将若干,抵达人界陌城,展开杀戮。 唤灵师一方损失惨重,神兵也不敢贸然接近妖王,无奈之下只能抛弃陌城,将此地拱手让与妖魔。 尚君一方派人暗中开凿妖界入口,为今之计只有救出尹墨,让鬼化之人对付妖王的鬼气,方有一丝希望,否则只能坐观人界沦陷。 箫声中断,长亭陷入孤寂。 莲池中白雾弥漫,亮闪闪的气泡腾出水面,围绕着亭中二人。 “又在这里停下?”赤炎原本闭着眼,却被这个停顿闹醒,转身从背后搂住尹墨,温柔地蹭着他的脖颈。 从背面,无法看见尹墨眉间深刻的皱痕。 吴傲于仙岛抓他时,他并未反抗,只求入妖界再见赤炎一面。奈何如今被困,心中竟有一丝渴求,愿自己永远待在赤炎身边,与世隔绝,不管人界血雨腥风。但这终究只是奢望。 他与吴傲,注定要在陌城相战。玄天已将尚君的计划告知与他,待隧道相通之时,他便要离开妖界与吴傲一战。唤灵师布下星罗网,由他将吴傲引入陷阱。然鬼气相冲,天崩地裂,此去定是九死一生。 “若我找到了治愈你寒症的方法,你要怎么报答我?”赤炎忽然将他转过来,从他手中抽出竹箫,执意与他十指相扣。 “我可不会以身相许。”尹墨手中用力,抠住他的手背,直到他抽了口冷气,指头勒得发紫,他才肯松手。 赤炎委屈地别过脑袋,撅嘴道:“以前都是我欺负你,如今反要被你欺负,真没面子。”他将手臂伸出亭子,轻轻勾指,莲池中飞出许多蓝色石子,齐齐聚向他手心。 “莲池的水与众不同,属性阳盛,里面的石头也被渲染,只要随身带着,寒气会一点一点的被吸收掉。” “一点一点,那是要多久?”尹墨从他掌心中捡起一颗石子,细细观察,通体晶蓝的石子就像一颗蓝宝石。 “大概几百年吧,哈哈哈!”还没笑完,鼻子上就挨了一拳。他不满地嚎了一声,瞪着尹墨,“不以身相许就算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几百年,我能活那么久吗?再笑我打掉你门牙!” “好啦,尹墨乖~~蓝玉石的灵性很强,若它们认你为主,无论你辗转几世,这缘分都不会断!”最后还是被打的一方妥协下来,娇气地蹭过去,“你的发带呢?我给你镶上去。” “……”发带,在白羽手中。 尹墨拂过松散的黑发,眸子微颤。 莲池忽然溅起巨大的水花,尹墨猛地回神,却发现赤炎跳进水中,一股脑沉了下去。“喂!你不是不能沾水吗?!”他扒住栏杆,没做多想便翻身跃进池中。 温暖的池水环绕身体,清波中,看见赤炎蹲在池底摸索。 池底生长着奇异的水草,幽光闪闪,仿佛水下的星空。赤炎拔下一株翎草,抬头见尹墨正往下游,立即浮上去迎他进怀,一口将他吻住。 “!”尹墨呛了一大口水,被赤炎拉回水面后不停咳嗽,扯着赤炎衣襟的双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我不是说了这水属性阳盛对我无损,你干嘛跳下来救我?”真是可爱死了。赤炎举起手中的翎草,去除根部,施法将蓝玉石嵌进草中。细长的翎草变成一根头绳,点缀着细碎的石子,散发出淡蓝色光点。 “莫要再吓我……” 尹墨正欲游回岸边,却被赤炎捞住。蓝玉翎捆上湿漉漉的黑发,缠绕几圈,立即认了主。 “看看,它们多喜欢你,刚碰上就离不开了。”赤炎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我也是,只要碰到你,便再也不想离开。” 陌城被妖魔占领的同时,浅溪与瑾莲合力开启了虚空幻境的入口。 也是尹墨在妖界度过三日之后,浅溪的写灵纸要他前往妖界雪原,虚空幻境的入口就在悬崖之下。 起初是那,结束也是那,这就是因果循环的表象么?尹墨自嘲的笑笑,撕碎写灵纸后,望了眼身边熟睡的红发男子。 “我是喜欢你的,赤炎……”无法当面说出此话,是他唯一的遗憾。 尹墨幻出琉璃玉镯,放在赤炎手边,轻轻一敲,琉璃听从原主之令,改认赤炎为主。“就当是蓝玉翎的回报罢……”绿光一闪即逝,琉璃覆上赤炎的手臂,变成一只翡翠臂环。 轻轻抚摸赤炎的脸颊,施下咒术让他昏睡,又在那张凌峭的脸上留下一吻,终是向着妖界雪原走去。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尹墨持剑步入陌城,一身鬼气冲煞了妖魔。吴傲顿时怒气冲天,鬼气跟着爆发,“既然那么想奉上首级,本王就满足你的心愿!!” 两股黑雾砰然相撞,陌城内飞沙走石纷纷裹上寒霜,不及躲避的妖兵瞬间化为白骨,方圆十里草木皆枯。 李家族长与穆珂率人在落英谷外围布下星罗网。此术借地脉之力,沿山谷蜿蜒,隐于土壤之中。只待尹墨将妖王引入落英谷,发出信号的一瞬便收网将其镇压。 陌城内卷起通天旋风,黑气四射,鬼哭狼嚎。二人法术交缠,内力俱损。 玉帝于天庭细观,为尹墨之力大惊。此人的灵力通天彻地,若是生有歹心,与吴傲联手称霸天下,怕是谁也阻止不了。尚君只摇头笑叹,此人乃鬼瞿之子,鬼身人心,神魂俱纯,断不会像尹天祁那般易入魔道。 尹墨之力自保足矣,却没有作壁上观,而是选择同仇敌忾。说他是鬼化之人,该除的异类,却比任何一个唤灵师都要尽责。天庭的老神仙们对他品头论足,却无人知晓他与妖王这一战,究竟是为义,还是为情? 一番激战之后,尹墨受了重伤,他忍痛后撤,将吴傲引入落英谷。 李家迫不及待想要收网,却被穆珂吼住。还没得到尹墨的信号,断然收网,万一被妖王逃了,简直前功尽弃!穆珂紧紧抿住嘴唇,呼吸几乎凝滞。若是发出信号的同时尹墨没有逃出来,便会被一同镇压,所以一定要等下去,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收网! 唤灵师们紧张到极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谷上空,手心里冷汗流成瀑布。 尹墨逃向山谷深处,却在半途被吴傲的烈焰咒卷向彩石滩,重重摔在湖边,衣物焦灼,筋骨挫裂。 吴傲大笑起来,捡起落在石堆上的剑,步步逼近,直到踩住他的胸膛,癫狂的笑声中,一剑刺穿尹墨左身,擦过心脏。红凤飞舞,血染彩石。 吴傲的笑声戛然而止,愣愣看着沾满鲜血的剑,怎样也脱不开手,“你做了什么?!” 苍白的嘴唇勾出一道弧线。惨笑,不过如此。 白光自手中迸发,直上云霄。 山谷轰然作响,灵光拔地而起,四方骤现巨网,星罗棋布,呼啸着向中央聚拢。 星罗网闭合前的刹那,一只白狐奔入网中,如雪中流星,直射彩石滩。 尹墨心跳已失,吴傲被剑灵缠身无法逃脱。 白羽用尽全力奔跑,星罗网紧随其后席卷而来,眼看就要镇压结印,他念出冰咒,湖水飞溅,旋起水柱将尹墨包裹,覆没的瞬间凝固成冰。 山石滚落,山谷崩塌,烟尘四起。 星罗网结印完成,落英谷就此消失,变成镇压妖王的乱石岗。 “没有出来……” 就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穆珂一下瘫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山谷另一边,李海安怀中的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尹家没了,又失去唯一的弟弟,尹蝶几近奔溃。 “就因为一身鬼气,便要被世人冷落……就因为一身鬼气,便要承受如此劫难……尹墨……尹墨……二姐赶来了,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二姐想要道歉……如今,叫我跟何人说……” 废墟中央,结印之下,微弱的白光若隐若现。 尹墨与吴傲一同被冰封。冰石旁,纯白的雪狐被染成鲜红,小爪紧紧握着冰石中滑出的几缕黑发,将最后一丝灵气传入尹墨体内。 脑海中的时光肆意飞逝,回到仙岛,回到无忧无虑的日子,坐在马背上,紧紧抱住尹墨的腰,听马蹄轻踏,感微风过耳。 看啊,尹墨,白羽的过往便是马蹄留下的印记,回首,纵然是坑坑洼洼,也不会影响为尹墨前行的路线,时间久了,雨水冲刷,连坑洼也被填平,那时,尹墨还会记得白羽吗? 不要,白羽不要被忘记…… 风雪凛然,白珊林的苍穹被红月霸占。 苍茫的雪原中,一座石壁毅然挺立。 黑发白衣的男子坐于石壁之上,吹奏玉箫。 箫声空灵凄婉,如同他的容颜,明明俊美得令天地失色,却总盘旋着无尽的忧伤。 白珊林中,走出一只雪狐。 步履轻盈,银色的眸子流转着一汪清泉。 他跃上石壁,静静卧在男子身边。 “我叫白羽。” “嗯,我是尹墨,做朋友吗?” “好啊。” “那,跟我去灵界走一遭,如何?” “随你。” 废墟中央,结印之下,微弱的白光渐渐泯灭。 36、揭谜底,毁三观(一) 窗上传来雨点叩击的声音,细碎有力。 使尽全力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我的身体被温暖的鹅绒被包裹着,四肢乏力,却安逸得不愿动弹。放大的瞳孔很快适应了黑暗,发现这里是侦探所二楼的卧室,顿时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被千年前的狗血仙侠事件虐得死来死去,压根忘记自己还活着,忘记这边还有一个叫宋辰希的家伙等待元神回归。我对这个世界的记忆还停留在医院里,至于是怎么回来的,睡了多少天,一概不知。 房顶传出窸窣的响声,映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叫人毛骨悚然。 卧室里只有我一人。房间的摆设在黑暗中十分陌生,一道闪电劈下来,又将它们衬托得苍白阴森。 我强迫自己爬起来,又不舍床上的安逸,于是干脆将枕头抱进怀中,走到窗边张望,希望能看见一楼的灯光。可下面除了水洼在闪电时反射出的白光,连彻夜不眠的路灯都熄火了。 难道是我睡得太久,让大家以为这孩子已经成植物人不用搭理了,然后手拉手奔小康,任我自生自灭? 呵呵。虽然嘴角抖得凄惨,但我宁愿相信这片黑暗是因为电力公司被水淹了,房间的阴森是因为风雨怒号湮没了大家的鼾声。 “呲——” “呲——” 仿佛指甲挠黑板的声音从窗子上头传来,戳进人的耳膜,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我攥紧枕头,下意识朝声源处望去。老天很配合地劈了道闪电,刹那间,玻璃上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啊————” 尖叫之后,很诧异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推窗把那张脸撞下去,这脑子岂止是缺了一根筋!但那个瞬间我确实化身二傻,无敌英勇地踹开了窗子,好在那张死人脸像个弹力球,在玻璃猛烈的冲击下倏地飞走了。 喘了一刻钟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边抱紧怀里的枕头一边去关窗户。不知我这吓得流尿还强装镇定的精神是跟谁学的。 “啪嗒。” 黏糊糊的东西滴在手背上。 浑身一颤,不断安慰自己这是龙王降雨时不小心甩下的鼻屎,眼睛不受控地向上翻,刚巧对上一双冰蓝色眸子,寒风肆虐,冷汗几乎结成冰渣。 窗外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仿佛要将我从二楼拽下去。情急之下我扔出枕头,趁他躲闪的瞬间踩住墙壁,两手一齐用力,硬是将他扯了进来。 我脑子缺的筋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圈啊!我居然把这货拉进来了啊啊啊啊啊!二话不说抄起鸡毛掸子照他一阵猛抽,然后丢掉凶器撒丫子冲出卧室。谁知拉开门的一瞬,门外侧的把手带进一坨重物,狠狠撞在我身上,顷刻间人仰马翻,场面相当壮烈。 “老子的胃……” 赤炎的肚子抵在我膝盖上,五官极其扭曲。 暂且不管这货为什么在我开门的时候抓着把手,我迅速翻身爬起来,捞起门边的吸尘器,功率MAX,对着浑身鸡毛的不明物体一顿猛吸。 对于躺了很久已经忘记自己是唤灵师的某人,吸尘器是对付恶鬼的最佳武器。 门大敞着,走廊的光线铺洒进来,满屋子鸡毛乱飞。 淡淡的亮光,足以看清鸡毛下面不是恶鬼而是一个金发少年,寒气四射的冰蓝色眸子狠狠瞪着我。 这不是……吴傲?! 不不不,是穆枫!穆枫啊喂!这脸简直是吴傲的少年版,到底是敌是友、是吸还是不吸?! “镇静!”赤炎夺过吸尘器的杆,一手拍亮了房间的灯。 突然而来的强光害我睁不开眼,任由赤炎抢走装备,厚实的手掌按在我肩头。 “宋辰希,我要杀了你……”穆枫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杀气四涌,“在我除妖的时候突然推开窗户,用鸡毛掸子毁我容,用吸尘器喷我一身灰,这三条罪名加起来,足以让你去地狱走一遭!” ……这家伙在房顶上除妖?大半夜的,以为自己是蝙蝠侠吗?我抬手去遮头顶的灯光,忽然发现手背上有一抹红,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穿着睡衣,右腹衣面上撕开一条口子,不断浸出红色。 刚才滴在手背上的粘稠物,居然是他的血?! “你不要紧吧?”我刚上前一步,赤炎就用力按住我的肩,似乎不愿让我靠近。 穆枫白了我一眼,捂着腹部走出门,一副回头再找我算账的样子。 目送他的背影,仍感心有余悸。只因为那双孤傲的冰蓝色眸子与妖王吴傲的一模一样!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尹墨的转世,吴傲的转世,蛟龙赤炎,雪狐白羽,千年前的元素都聚齐了,又不是龙珠凑起来能许愿吗魂淡?! 我吸了口气,抓狂地挠脑袋,忽然感应到赤炎的视线,浑身一僵,立即跳出他手臂伸展能触碰到的范围,“干嘛?” “还不明白吗?”赤炎一步迈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颚,“喝下妖界的回梦饮,千年前的事情应该全部记起来才对。” 拜托不要离这么近,尹墨的情绪还在我心中翻滚啊! “那是前世……” “不是!”赤炎竖起眉毛,凌峭的脸庞越发靠近,“你与吴傲被镇压于落英谷,只是镇压,并没有死。昔日的落英谷,便是今日的罗英山,这座城,是陌城!” 哎? 当穆林以同样的态度将赤炎的话重复一遍之后,我只觉有人坑了我的三观,并将我的节操抽出来晒干又塞回去,里外都沧桑了一圈。 还记得离开侦探所去明氏集团之前,穆林在雨中对我说“你真的是尹墨转世吗?”,那时无法理解,现在全都明白了。 我不是尹墨的转世,而是尹墨本人!活活一个老不死的王八啊! 千年前的陌城之战,尹墨与妖王吴傲同被镇压。而本该死去的尹墨因为冰封咒的力量冻结神魂,得以存活。 于静止的人来讲,千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眨眼间沧海桑田,昔日的落英谷变成今日的罗英山,穆家与李家各司其职,依旧守护着星罗结印。 “咳,十几年前,罗英山开凿隧道通特快,不小心把结印整垮了。”穆林捧着茶杯,将嘴缩成小鸡状在杯子边缘啄来啄去,“我和小寓第一时间赶去查看,惊讶地发现结印中有两个小宝宝,于是就拿回家养了……” 养你妹啊!抄起杯垫在穆林脑壳上砸了一爆栗,半天难以平息波澜。 我居然是活了一千年身体又逆向发育的老古董,缩成婴儿后还买一送一附带幼年版妖王!于是李红寓抱走了尹墨,穆林抱走了吴傲,两家人养得不亦乐乎还不忘交流经验。十六年后再把我送来罗英市,玩个谜底大揭晓游戏,雷得我外焦里嫩。 “话说回来,”我望着茶桌对面身高不到一米五的正太穆林,好奇道,“你为什么又变小了?” “啊哈哈,这是有周期的啦!”穆林放下茶杯,露出惯常的媚笑。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整栋别墅只有茶厅燃着烛火,其他地方黑黢黢的仿佛鬼屋。穆林说,自我昏迷之后侦探所就不断遭妖怪袭击,原因尚未查明,猜测与之前被我解决掉的幻姬有关。 今晚袭击侦探所的妖怪会借着灯光瞬移,所以他只能将照明设备全停,在这里和我秉烛夜谈。 我望着摇曳的烛光,恍惚间有种回到古代的错觉。 “穆枫受伤了,你放心让他独自除妖吗?”尽管那家伙是吴傲,却和我一样没有千年前的记忆,看在他去明家救我的份上,我对他应该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把刚才在二楼发生的事情忘记。 穆林“嘿嘿”地摇头,突然换上一副饱经沧桑的面容:“我老了,他总得接替我的侦探所。” 从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小鬼嘴里蹦出“我老了”这三字,能给的回应只有一声冷笑。 屋外风雨交加,在雷声的空隙中,偶尔能听到妖怪的嘶号声。 赤炎在窗边站了会儿,忽然回头看着我:“外面多了只妖怪,我去干掉它!”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要向我打报告,见他急匆匆地走出茶厅,便下意识叮嘱:“外面下雨了,记得用避水咒。”谁知话音刚落,他就跑回来抱着我脑袋猛亲一口,然后兴高采烈地蹦跶出去了。 “他还真是容易满足。”穆林递给我一张纸巾,示意我擦掉脑袋上的口水。 “那我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一句叮嘱就造成这个局面,好像再多说些就会被他生吞了。 我一直想询问白羽的情况,却因为赤炎在身边开不了口。 尹墨的情绪仿佛被植入骨髓一般,压迫我不许在赤炎面前提到白羽。我懊恼自己居然无法抵抗这股感情,明明清楚自己喜欢白羽,脑中却横生一段错乱的记忆将白羽覆盖,逼得我人格分裂。 “放任赤炎给你服下回梦饮是我的错,”穆林将手合十放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但因果无法避免,你创造了故事的开头,便要给它个结局。” “你说话怎么和浅溪一模一样……”我垂着脑袋,略感无力,“白羽好转了没?” “还没完全恢复。”他从手心里幻出一个吊坠,黑色细麻绳,湛蓝色菱形玉石,“他的灵体在这里面,至少还要恢复一周。” 我捧过吊坠,不自觉地将唇贴上去。冰凉的气息,和千年前一样。 尹墨,还记得你的话吗?无法回应白羽的真心,是你太过残忍,如果想要弥补,为什么不放过我,也放过赤炎。 ——第二卷·古卷·完—— 第三卷:因缘 37、揭谜底,毁三观(二) 白羽的灵体很弱,让我不由想起千年前最后那一刻,若他依靠契约的力量将自己的生命移交给尹墨,千年时间还能残存一缕魂魄实属奇迹。 “只要顺其自然,一定能帮白羽找回记忆”,老妈是这么占卜的来着,如今占卜应验了,万万没料到白羽的记忆居然就在我这里。 等他苏醒,有好多话要说,当他想起一切,会不会和我一样有节操掉一地的感觉? 快点醒来让我毁你三观吧,白羽,我实在太想你了…… 连着下了两天暴雨,翌日天明,天空如同一面湛蓝的镜子,万里无云。 白羽还沉睡在吊坠中,我只能睹物思人向坠子道了声早安,然后穿衣洗漱去帮梁伯做早餐。 再见到梁伯贤淑的做饭背影,我立马激动得热泪盈眶。梁伯也十分慈祥地瞧着我,说宋少爷消瘦了不少,让我好好坐着等早餐就行了。我可不干,身体弃置太久,好不容易能活动下筋骨,不来这发挥还能去哪? 去掉昨晚那番颠覆三观的秉烛夜谈,我已经连着睡了两天三夜。来罗英市之后一次好觉都没睡过,这下可是全补回来了。 即便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依然决定以宋辰希的名字继续生活。像穆枫,那家伙根本没考虑过寻回记忆,都怪赤炎非要让我趟这趟浑水,要不我现在哪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和烦恼,都快人格分裂了! 念一遍定魂咒:我是宋辰希,宋辰希只要有白羽在身边就够了! 加上穆枫和赤炎,我和梁伯要准备五人份的早餐。 还好我在家经常下厨,为了养活老爸老妈这对活宝,可谓是缝衣补袜扫除做饭样样精通。如果真是一副柔弱的身子骨,像之前那样被穆林如同对待厕纸一般铺张浪费地使唤,我早就散架了。 所以,秒杀五人份的早餐,信心满满! 于是,在穆枫挑剔地将盘子里的花椰菜叉出来时,我握着餐刀的手差点就扔了回飞镖。 “给我叉回去!不要浪费我的劳动成果!”嘴角以不可查的幅度微微抽搐。挑食还长得比我高简直天理难容! “原来出自你的手。”穆枫撑着脑袋,一手继续将花椰菜往外扒,不以为然地勾起嘴角,“想也是,梁伯才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东西。” 一发冷箭戳到胸口。低头看着盘中的杰作,两片荷包蛋做眼睛,绿色花椰菜做头发,切片小番茄做嘴巴,加上两瓣黄油面包当耳朵,即使被看做麦当劳的儿童套餐,这营养价值也相当均衡!幼稚又怎样,有种咬我! 赤炎豪迈地将儿童套餐刨进嘴里,然后端起穆枫的餐盘重复动作。 “干什么?”穆枫诧异地瞪向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早饭滑进红毛妖怪胃里。 “多谢款待!”赤炎撂下空盘子,灰常绅士地用餐巾擦擦嘴,然后特意绕过餐桌跑来拍我脑袋,“宋辰希,和我一起去上班吧?” 我利索地挡住那只狗爪子,选择性无视穆枫一脸便秘色,转头打量赤炎从头到脚乌黑锃亮的燕尾服,疑惑道:“你上班?” “梅菲斯的酒吧,你忘了?” “⊙A⊙!”这家伙被梅菲斯扁了一顿不是么?怎么隔天就变成正式员工了? “啊,是我的失误。”穆林叼着一块小番茄,肉乎乎的正太脸跟着咀嚼的动作颤啊颤,“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就叫契约灵去干活,是我的失误。梅菲斯的酒吧高薪招聘员工,包吃住,一月八千很棒吧!害怕被抢光了,叫赤炎先填上位置。现在还有个名额,小希希,上吧!” 我次奥,你到底穷到什么程度居然要把自己的学徒送出去打工?冲着高薪包吃住就连妖怪也送过去了!尼玛我到底是来学习的还是来给你挣钱的?! 想一想就人神共愤的事情,穆林居然絮絮叨叨地做起思想工作,一定要我去梅菲斯那里捞一笔,好像养我很久亏了他一麻袋金子。 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在工作了好不好?且不说代替梁伯包揽侦探所的日常事务,光是找吉娃娃找出个骷髅精、租给明宇哲闹出一群妖怪,我的寿命已经折了一半,损失都没补偿到一点点,为何还要听这个厚脸皮的无用所长唠叨着赶我出去挣钱?尼玛啊! “闭嘴!”坐在餐桌另一边的穆枫一出声,穆林立刻安静了。 正傻眼这是儿子教训老子呢还是这小子在帮我?就见穆枫将手肘撑在桌上,咬着拇指道:“宋辰希,我的早餐。” 喝西北风去吧你,叫你挑花椰菜……想想而已,我可不敢贸然顶撞一个能将穆林镇住的人。“叫赤炎赔你。”此时只能把责任推给红毛,本来就是他一口气吞了两份粮。 谁知赤炎一拍桌子,眉毛竖得像炸毛的蚯蚓:“喝西北风去吧你!叫你挑花椰菜!” 我的神,思维可以隔空传递吗?还没激动起来,就看见穆林匆匆朝赤炎丢去一个凌厉的眼神。 赤炎这种性子,最不会的就是领悟别人眼色。穆林暗示了半天,他还在对穆枫大骂,而且一声高过一声,好像非常不满穆枫糟蹋儿童套餐。 “宋少爷,快跟我来。”梁伯忽然抓住我的胳膊,飞快走出餐厅。 “去哪?”话音未落,餐厅内传出一声巨响,并且在我回头瞬间飞出一张椅子,擦着我的呆毛砸进客厅。 魂淡!这是要谋杀啊!!但时局不给我咆哮的机会,紧接着冲出一股烈焰,让我不及形象地扑倒梁伯,差点没躲过赤炎的三味真火。 “有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疯狗!” “啊?你特么少啰嗦,要动手就给老子利索点!” “哼,自不量力!” “火焰!” “水障!” “炎弓!!” “冰箭!!” 这两人开始干架了啊!要干去室外啊魂淡,房子会垮掉的! 咦梁伯,穆林在哪里?不会已经变成红烧五花肉了吧?! 赤炎打不过就跑,堂而皇之说上班要迟了,最后这烂摊子还不是交给我收拾? 为了平息穆枫的怒火,重点火灶给他烹了三菜一汤,伺候完毕又将面目全非的餐厅恢复原状,消耗掉多少宝贵的精力和灵力,这就是昏睡三天得到的报应! 将桌布扔进全自动洗衣机,转头就看见穆林贱兮兮的笑容,真想照他门牙来上一拳! “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因为你现在是正太体型吗?”我将愤怒的拳头戳进超值装洗衣粉的袋子里,抓出一把洒进滚筒,“那等你恢复了,记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再怎么说都是老爹,即使不是亲生的,好歹是亲手拉扯的,就像我在外面装逼到天上,回到老子跟前还不是乖乖的任打任骂,凭什么穆枫就可以为所欲为? “呃……”穆林的笑容忽然垮下来,“我说过,这体型是有周期的,如果运气不好……” “到底以什么为周期?”我就纳了个邪闷。 “以我的心情!”穆枫忽然出现在门口,盥洗室内顿时结出一层霜。他将一筐衣物扔到我脚边,冷冷瞥了穆林一眼,“识相的话就不要惹我生气,老神仙。” 穆枫已经离开了一刻钟,盥洗室内依旧是千尺寒。 “……老神仙?” “啊哈哈,你也听到了,我只要惹他生气就会被变成小屁孩,所以即便是亲手拉扯他长大的老爹也无能为力啦,不要指望我……” “不要岔开话题!”我满脸黑线地望着穆林,用力将他肉肉的脸蛋拉向两边,“你是哪位神仙?” “……啊哈哈哈哈……” “是,哪,位?” “……浅溪。” 一切皆有可能。 这是我脑中掠过的第一句话,然后第二句,岁月是把杀猪刀! 穆林摆出一脸慈父的样子,诉说着小宝宝时的穆枫有多么可爱,整天黏在他身边要糖吃,结果年龄越大越爱欺负自己,后来直接就管不住了。 “呜呜,我还特地为了父子装变出一头金灿灿的头发,维持这副模样都十几年了,小枫枫还是不爱我,~~~~(>_<)~~~~ ” 能爱上才叫见鬼!浅溪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绝对不是这样!为什么静若美人图的浅溪会变成不笑也散发着猥琐感的穆林? “呜呜,还想把小枫枫当女孩子养来着,收集了一柜子公主裙打扮他,结果他长大后愤怒得要将小裙裙都烧掉,为了保护小裙裙我才在柜子上设了封印,小枫枫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好,~~~~(>_<)~~~~ ” 老妈!感谢你当初选择了我! 下午三点,我被穆林一脚踢出侦探所踏上通往酒吧的道路。 说什么让我积累社会经验,还不是掉钱眼儿里拼命利用一切资源捞金?要不是因为他用吊坠救了白羽,我欠他大大的人情,谁会任凭差遣跑去当酒吧侍者? 反正我这条件梅菲斯不一定看得上,去一趟敷衍一下好了。 话是这么说。 酒吧里,温婉的笑脸,深邃的眼睛,蜜色头发垂在肩上,正热情递给我一套黑色制服的男人,正是Mephisto的老板梅菲斯,年约25,高挑的身材和俊美的长相足以醉倒一群贵妇。 我们勉强算半个熟人,他却只叮嘱我不要偷喝柜台的酒便轻易地将我聘用了,没有规定工作时间和任务额度,扔给我一套燕尾服就去忙自己的了。 梅菲斯只是花钱雇花瓶吗?就算是,我也没自信能当个好花瓶。这种放羊式的管理反而叫人紧张,什么都没教,万一搞砸了我立马走人。 到休息室换制服,赤炎黏糊糊地跟过来,身上还弥漫着大战后的火药味。 “出去,我要换衣服。”刚抓着衣边准备往上翻,却发现那家伙纹丝不动地趴在储物柜旁,一副期待春光外泄的样子:“都是男人,动作快点!” “滚。”知道是男人还盯着不放,很可疑好不好? 见他死皮赖脸地站在那,我干脆绕到储物柜另一端,手脚麻利地脱掉T恤套上白色衬衣,还没来得及扣上扣子,赤炎的脑袋便如期伸了过来,二话不说给他一巴掌拍回去! 酒吧内部承袭了店面的风格,桌椅全部由圆木装点。吧台处散发出静谧的灯光,高脚杯优雅地排列着。 梅菲斯在店外给玫瑰浇水,整个店里除了我和赤炎,就只剩一个不苟言笑的服务生,正低头擦拭柜台上的酒瓶。 “那个吊坠是什么?”赤炎将舞台四周的水晶帘子捆起来,时不时回头看我。 似乎是在休息室看到了我脖子上的吊坠。我松了松领带,下意识回避了白羽在吊坠中休养这件事,简单回了句“穆林给的”,然后不自在地环顾四周,“为什么没客人?” “大早上谁会来酒吧。” “那我该做什么?”见赤炎又打水来擦洗钢琴,好像不用人命令便知道哪些该做。 “站着就行了。”柜台边的服务生忽然转过头,明明没有动嘴,却发出了轻薄的男音,“梅菲斯不喜欢解释,所以我跟你说下,前三天是试用期,看你在客人面前的反应力,我们会从客人那里获得他们对你的评价,再决定是否录用你。” “哦……” 好恐怖,是腹语么? 照他这么说,赤炎已经通过试用期了,似乎并不难,但我隐约觉得这家酒吧的格调有些诡异。 梅菲斯本来就不是普通人,那个服务生也阴沉得像具尸体,那么这里的客人……拜托千万不要被我猜中,成天和鬼怪打交道我已经身心俱疲了,希望穆林只是单纯的想让我挣钱,不要耍我(╯_╰)。 ****** 【小剧场:父母难为】 一直把穆林当做爹地的小枫枫在侦探所过着开心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小枫枫发现自己拥有强大的灵力,甚至超越了爹地。一时兴起,小枫枫用咒术将爹地变成和自己一样大的小鬼头,然后满屋子追着欺负。 穆林虽然稍显苦逼,但还是保持乐在其中的态度陪着小枫枫玩游戏。但小枫枫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不将爹地放在眼里,只要心情不好,就将爹地变成小屁孩施以蹂躏。 穆林感到自己对小枫枫溺爱过头,但为时已晚,无法管教儿子,无奈之下现出原形:“我是上古神仙浅溪,小枫枫再不听话就要被打屁屁!”话音刚落,浅溪变成了小浅溪。 这孽障的力量恢复太快,连神仙也应对无能。穆林只能用写灵纸求助李红寓,询问小希希的情况,讨教一些训子的方法。 【未完待续】 38、梅菲斯的酒吧(一) 清晨,爬满牵牛花的石墙上跳上一只小野猫,“喵喵”的叫。 我站在院子里,视线离地面只有三头身的高度。 院墙下结着又大又红的草莓,这是我家十三年前的样子。 “要抓它吗?” 啊啊,是白羽的声音!好激动!可是为毛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小野猫,想回头看一下白羽,脖子愣是转不动? “抓!”身体自己动了,还是屁颠的三头身高度,手脚短得不忍直视。 这好像是我三岁时的事情,抓野猫什么的,然后从院墙上摔下来差点成脑残。其实我根本记不清详情了,但凭借此刻全息投影似的画面,这段记忆似乎被保存在灵魂深处,毫无磨损。 小屁孩的胆子也真够大,短胳膊短腿的,面对从下仰望就变成喜马拉雅山的院墙,毫不畏惧地徒手攀了上去。光是看着就出了一身冷汗,谁叫我的视线只有三个脑袋高…… “准备着!”这话是对白羽说的,眼睛依旧停在小野猫身上。 肥嘟嘟的手按在院墙上头,学着猫科动物缓缓爬过去,快要到跟前时,野猫忽然转头瞪我,小辰希立马静止,开始了与猫咪先生长达两分钟的对视。 我这边的气氛已由紧张变成肝疼,客观来看,三岁的我简直是大脑缺弦和脑袋积水的混合物。 在我鄙视自己的同时,小辰希忽然一巴掌拍到小猫屁股上,小猫尖叫着飞了出去,准准掉进白羽撑开的麻袋里。 这孩子的视线终于落到白羽身上了!我抓紧机会打量白羽,一身白袍,柔和的羽色短发,十几年来一直是这个模样。 好像阔别千年之久,看到他的瞬间几乎要泪奔,可视线一晃,手掌从墙边错了下去,身子跟着往下栽。虽是意料之中的跟头,神经却紧绷到极点,以三岁的身躯,从这个高度做自由落体,无论几遍都会被吓死。 “尹墨!”白羽冲来将我抓住,却漏下一只脚丫磕在石头上,小辰希痛得龇牙咧嘴,眼泪顿时奔腾而出,抱着脚丫在白羽怀里打滚。 “别哭别哭,让我看看。” 我呆呆坐在地上,任白羽脱掉我的鞋袜,低头轻轻吹着,冰凉的气息从脚底钻到心窝。 他刚才,叫我尹墨? 一直以为,是火妖执意将我与尹墨混同,原来,第一个将宋辰希喊作尹墨的人,不是赤炎,而是白羽。 大概因为“尹墨”两个字,这段记忆触碰了沉睡的灵魂,被清晰地保存下来,如今我恢复记忆,它又被一同牵引出来,变成此刻的梦境。可是,为什么?白羽明明没有记忆,为什么能叫出尹墨的名字? “宋辰希,快醒醒,来客人了。” 睁开眼时,赤炎趴在我耳边,轻轻按着我的肩膀。 “……不要碰我。”一边揉眼睛一边推开他的手,心中焦躁难安。被他触碰的地方总是有莫名的感觉,仿佛身体在怀念并渴求着什么,我讨厌这种抑制不了的情绪,必须和他保持距离! 这里是Mephisto,梅菲斯的酒吧。 我和赤炎被见钱眼开的侦探所老板赶到这里,为他节省一日三餐并赚取一月八千的工资。作为处于试用期的员工,在我眼里,赤炎简直就是根老油条。 因为无事可做,我趴在休息室睡着了。这段期间,赤炎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将酒吧里外擦了个干净,然后在第一位客人踏进门槛时,冲到休息室将我叫醒。 虽说是以客人的评价决定是否录用我,但我来这里纯属为了敷衍穆林,并没有待下去的打算。于是,在看到面色青灰的客人坐在吧台边卸下手掌倒出两枚金币时,我更加坚定了离开酒吧的决心,这里果然是鬼屋啊啊啊! 面瘫服务生是个调酒师。他以非人类的速度甩动摇酒壶,再将酒倒入平底高杯,透明的杯子顷刻间五彩斑斓,颜色一层淀一层。“一如既往,您的水果鸡尾酒。”他在杯缘插上一片香柚,递到“断掌”客人面前,立即得到一声赞叹。 其实根本用不到我吧?一转身,和面瘫调酒师撞了个正着。 “……哈哈,要我做什么吗?”这家伙绝对开了外挂,神一样的移动速度! “陪客人聊天。”他依然没动嘴巴,声音飘渺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的工作是确保客人忘记烦恼,让他们在这间酒吧尽情消费。” 离近了才发现,面瘫调酒师肩上坐着一个玲珑的玻璃人偶,随着说话的声音晃动脑袋。“是它在讲话吗?”我好奇地望着人偶,有那么一瞬,竟被它亮莹莹的外壳吸引了,忍不住想要摸一下。 “不许碰!”调酒师飞快扼住我的手腕,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声音中却夹杂了几分怒意。我慌忙道歉,对方却捏住我的手腕不放,力气大得几乎将骨头碾碎。 “放开他。” 赤炎正要过来,梅菲斯已经出现在调酒师身边,轻抬手背推开他的胳膊,并将一朵红玫瑰插在我胸口,“去吧,宋辰希,客人在等你。” “……抱歉。”我将手缩到身后,额角不停冒冷汗。 天色渐沉,酒吧的招牌亮起来。 虽然客人越来越多,但大多数都很安静。比起酒吧,这里更像是茶厅,饮料以软饮为主,座位舒适,灯光柔和,环境古朴温馨。 梅菲斯坐在钢琴椅上,十指轻跃,一曲放慢了节奏的致爱丽丝在酒吧中悠扬回荡。 陪聊了六位客人,都是面相和蔼的妖怪,他们大多是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夜晚来酒吧放松一下。 我慢慢发现这份工作的真谛——卖笑牛郎——除了端饮料收盘子,就是坐在客人身边装萌收小费。 抬头看了眼红毛,那家伙和我一样,端着果汁走到一位女客人身边,搭讪几句便坐下来聊天,还将腿翘在对面的椅子上,动作极为粗犷。 所以说,一月八千的工资,完全是靠出卖色相赚来的…… 好想回家! “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从赤炎那边收回注意力,听身边的客人重复一遍问题,才恍然点头道,“宋辰希,试用期员工。” 客人饶有兴趣地“哦”了声,仰头靠在椅背上,眯眼道:“梅菲斯居然让人类进酒吧,真是稀奇。” 难道进来的没一个是人吗?我身上的汗毛微微竖起,忽然察觉这位客人的磁场异常诡异,仿佛刚从地府爬上来,身上沾着浓浓的阴气。 “喝酒吗?”客人直起身子,食指轻点木桌,“我是树妖云祉,交个朋友如何?” “谢谢,但我不能喝酒。”也不能随便勾搭客人做朋友。 这个自称树妖的家伙有一头绿色长发,加上一身棕色西装,的确像棵树。回神一看,不只是他,大部分客人在踏进酒吧时都变了模样,仿佛披了一整天人皮,到此终于可以卸下伪装。 “为什么不能喝?”云祉探过身子,与我面对面相视两秒,忽而叹了口气,“这酒没味道,辰希去帮我端杯浓香朗姆过来吧?” “好,稍等。” 我去吧台拿酒时,调酒师的神情依旧很僵硬,看不出是否在生气。那只玻璃人偶对他来说很重要,从他捏我手腕的力度便可以看出来,似乎一切妄图接近它的东西都会被粉碎。 我咽了口唾沫,小声道:“那个……刚才,对不起。”为了能安然度过试用期的余下两天,我得确定他已经原谅我了。 “云祉的酒,拿去。”他略过我的道歉,将一杯半透明的橘色朗姆酒放进木盘,推到我面前,“端去之后,换一个客人聊天,不许再靠近他。” 咦?他的焦点跳到云祉身上了。 我也不敢问为什么,闷头端走酒,照他说的不再靠近那个树妖。 晚上十点半,酒吧里的气氛达到顶峰。在这个不大的复古厅室内,客人的数量将近有五十,几乎满座。 让我意外的是,酒吧老板竟然认识这里的每一位客人,随口便能喊出他们的名字,并且从一号座开始逐个敬酒,喝到最后竟没有一丝醉意,甚至连脸颊都白皙干净,不沾一抹红晕。 与我聊天的客人有男有女,或妖或兽。 其中有人邀我喝酒,即使被我拒绝,也没有强迫或发怒的意思,我对这点颇感轻松,唯一不敢懈怠的,是那些外表憨态可掬、却时不时暴露本性的客人。 僵尸先生肢解自己,我可以忍。 蜗牛妖在我端来酒杯的瞬间绷出眼珠子,弹了我一脸黏液,我还是忍了。 山药君拔下自己的腿毛泡进鸡尾酒然后一口喝干,说是补脾健胃,我忍住干呕。 但尼玛有朵白莲花在剥自己的脑袋瓜子,一瓣接一瓣,还捋平了码在桌子上,血流成河了好不好?! 我黑线了,手一抖就将橙汁洒在他的花瓣脑袋上,此乃被吓尿后的无意之举。我立马弯腰道歉,拿起纸巾想要擦掉橙汁,却猛然看到一滩冒泡的脑浆,腿一软就给趴了…… ****** 辰希:“可恶,被地精偷走了五块钱!” 土地公公:“是么,老朽去帮你找回来~” 辰希:“诶?还可以找回来吗?” 土地公公:“yeah,看老朽无敌霹雳遁地术 yo yo !” 辰希:“……” 39、梅菲斯的酒吧(二) 我靠在洗手间的隔板上,脑中回荡着莲花君剥自己脑袋瓜的残暴场景,胃里不住翻江倒海,仿佛有一堆虾兵蟹将在起义,一定要把它们呕出来才甘心。 就在我对着马桶酝酿情绪时,两个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洗手间,重重将门摔上。 “我知道你做的事情,快停下来吧。” “你不知道。云祉,你不了解我,又怎会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 “我不了解你吗?呵,你对自己太没自信了。” …… 调酒师的声音很有特点,一下便能听出来,而另一个声音,是我之前招待的客人,树妖云祉。 隔间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墙上的镜子,而镜子里那两个人,正以无比暧昧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云祉伏在墙上,调酒师紧紧扣住他的手臂,将他锢在人与墙之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不准离开,不准消失!”躁动的喘息落在云祉耳边,似乎要将他燃烧起来。 “谭洛,你知道我的命,改不了的。你再这么执迷不悟,早晚会连自己也搭进去……”云祉的声音被堵住,调酒师捏住他的脸,霸道的吻掠进嘴唇深处,充满欲望的身体用力贴合,将墙上的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只手解开云祉的腰带,肆无忌惮地向下抚摸,云祉才挣脱嘴唇,试图反抗调酒师。 “你利用贪食鬼收集魂魄,伤了多少无辜的人,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但你明明知道,做出这些残忍的事,只会让我心痛,让我厌恶你!”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梅菲斯的酒吧准备打烊。似乎在酒吧街的黄金时段关门大吉有些违和,但客人们对这里的营业时间相当尊重,他们喝完饮料,陆陆续续离开了酒吧。 调酒师却押着一位客人不放,将他按在洗手间几番强吻,随后褪下对方的衣物,狂乱地亲吻他的肩膀和胸膛。 如果察觉到这边有人偷窥,调酒师一定会挖出我的眼珠拿来泡酒,但我真的不是故意待在这里,二位堵在门边翻云覆雨,让小弟何去何从?唉,脖子根都红了,只能捂着脸转过去,蹲在马桶旁祈求他们快点完事。 “放开……”云祉的声音在颤抖,仿佛被人抽去了浑身力气,又强忍着不发出怪异的叫声,气息到了嘴边,吐出断断续续的字节,沉闷短促,“你,根本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唔……为了你自己……” 调酒师不作声,一番衣料摩擦的声响过后,云祉的喘息越来越重,压抑的呻吟自喉咙传出。 “我要你,云祉,我要你……”调酒师的呼吸亦粗重起来,肉体碰撞的声音加剧,频率似乎达到顶峰。 “……我已经……是你的了,不要再……不行……” “还不够!”调酒师嘶哑的低吼弥漫了整个空间,情欲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魔鬼,玩弄人的每一根神经,狠狠侵蚀对方的身体。“云祉,云祉……叫我的名字,快叫……” 两人的喘息融到一起,带着急切诱人的节奏,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这片空间越发朦胧,催得人意乱情迷。 “啊……”云祉极力压制的声音终于冲破声带,毫无阻拦地贯进调酒师耳中。仿佛一把柴油泼上烈火,律动更加狂野,几乎要撕烂对方的肌肤。 我只要捂着耳朵乖乖等他们离开就好,结果半途中杀出个红毛妖怪,踹开洗手间的门就大喊“宋辰希”!我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马桶足够大,我就照那个眼儿跳下去得了。 “哇!你们……”赤炎把眼睛瞪得浑圆,大惊失色了一刹那,立马贱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我找个人就走!二位爷不要在意!”说完,又开始喊我的名字。 这下可好,调酒师对我的不爽一定会升级到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的地步!但这真的不能怪我,你们选在这么“公众”的场所嘿咻,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蹲厕不小心偷听到…… 赤炎挨着隔间找过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在推开我面前这扇门板时扔出一张符咒,继而转身,颇为疑惑地挠了挠头:“奇怪,不在洗手间,跑到哪里去了?” 我诧异地低头看身上的符咒,可身形一晃,符咒化作一团烟雾消散,脚下的白瓷地砖变成沥青马路,回过神来,我从酒吧的洗手间瞬移到了酒吧门外,站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人注意凭空出现的我。 赤炎帮我圆场?他怎么知道我在那的? 还有云祉之前的话,若他说的当真,那明氏父子被贪食鬼附身的事八成与调酒师有关。利用贪食鬼收集魂魄,扰乱阴阳平衡,这可是作妖的大忌,若被唤灵师发现,铁定要出手灭杀。 唤灵师,呃,我不就是么…… 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妙的事情,穆林打发我来这赚外快,不会是早早发现酒吧里有恶妖,派我来查明案情,顺便抛掉小命去除妖吧?依穆林的性格,很有可能,极有可能,百分百是这样! 待我回休息室换了便装,赤炎笑意晏晏地站在门口等我。 梅菲斯本打算叫我们留宿后院的客房,但穆林捎了写灵纸过来,说要我带一坛美酒回去,他便不再挽留,叮嘱了明天白天不用上班,晚上八点再来,就任我门走了。 出门时看到调酒师扶着云祉,他向梅菲斯道客人醉了要送他回家,接着跟在我们身后走出酒吧。 云祉的脸色有些苍白,不似刚见时那般精神。他吃力地朝我挤出一个笑容,便被调酒师抱进出租车,甩下响亮的关门声,扬尘而去。 梅菲斯的酒吧离侦探所并不远,沿着街道向北走,顶多二十分钟,便能看见侦探所门前橙黄的路灯。只是和赤炎同行,路途就变得格外漫长而坑爹。 我抱着上好的五娘液,酒瓶太沉以致两手不得空闲,路上还要时不时拿余光瞟赤炎,提防他忽然发神经扑过来。不是我自作多情,这货已经扑过来数次,只不过被我敏捷地躲开了。 “喂,我可是你的契约灵!”再一次凶扑失败后,赤炎故作伤心地捂住胸口,狭长的眸子垂下来,半带恼怒半带娇羞,一汪春水足以灌满猪大肠。 “那又怎样?” “难道就不能亲近一些么?”赤炎转到我面前,倒退着走。扑朔迷离的彩灯将他的身影拉长,拢在我脚下,仿佛将我圈入他的领地一般,眉梢微微挑起,“忆起以前的事,就该亲近我一些吧,尹墨?” “不要。”我偏过头不愿看他。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赤炎忽然停下,害我险些撞进他怀里。 不知哪家酒吧传出舒缓的小夜曲,竟把喧嚣夜色染出几分落寞。 “我等了你一千年,想了你一千年,到头来竟落个有情被无情负的下场。” 赤炎站在我面前,灯红酒绿,耀眼的红发却美得脱俗,仿佛杂市中一抹妖娆的焰火,烬了俗尘,毫无粉饰并燃尽一切装点,不费吹灰之力攻破注视着这抹红色的人的心房。 “我曾想打破结印将你救出来,可穆家怕我释放妖王,便将我收入法器,苦苦闷了一千年。” “一千年,也算是尝尽你受的委屈,如今老天有眼,叫我再次遇见你,为何你要避开我?”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视野起雾,双腿有些无力。 是尹墨,是千年前的我,是那场百转千回的梦境,将我的灵魂抛入苦海。早知会有今天,当初何不与他断净干系,何不剔去七情六欲再葬身落英谷? 胸前吊坠传来丝丝凉意,我用力眨眨眼,将酒瓶递给赤炎,伸手捞出湛蓝色的坠子。 不料握住吊坠的瞬间,薄薄的白光萦绕指间,白羽的声音穿过我的掌心,直冲大脑: “……辰希,如果我让你痛苦,就把我忘了吧……” 白羽居然是醒着的,他能听到我们的对话,甚至能察觉我的心情。不自觉地增加握拳的力道,紧紧抿住嘴唇,呼吸再也无法平稳。 白羽,我对你来说算什么,这么轻易就可以让出去吗?还是说,我对你太过重要,重要到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心口上插刀子,只要让我开心就好,是吗? 你觉得这样,我能开心起来吗? “怎么了?”赤炎单手托住酒瓶,一手抬起我的下巴,红眉斜飞入鬓,眉间却微微蹙起。 他听不到白羽的声音,见我面色浮躁,便弯身下来凝视我,眸中轻荡的红光点燃我心头的炸弹。我用力推开他,踉跄几步险些跌倒,“是我的错,我没跟你讲明白!” “什么?”他的手停在空中,神色微怔。 尹墨也好,宋辰希也罢,如今我心里只有白羽一人,那个无微不至的白羽,陪伴我十六年的白羽,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让我苦恼的白羽,他为这份感情付出太多,我却不曾给予,如果非要惦记千年前的感情,就让它在这里来个了断!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在你出现之前。”缓缓抬头,直视赤炎的双眼。我创造了故事的开头,便要给它个结局,即使这会伤了赤炎执着千年的感情,但我再也无法伤害白羽。 “我是宋辰希,白羽的辰希。尹墨不在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不该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 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我知道赤炎在心痛,但我必须说,必须理清这段关系,不能像千年前那样暧昧不明。 我将心中的想法全部倾泻出来,努力寻找杀伤力最小并能清楚表达意思的语句。赤炎出奇的安静,不似想象中那般吵闹,反而叫人胆颤。 “说完了?” 语塞之后,他忽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眼中沉淀一层暗红。我顿时心惊肉跳,扳住他的胳膊,却发现他并没用力,只能僵在原地任他掐着,一时间进退两难。 颈间的脉搏打在他掌上,一下又一下,将我的恐惧毫无阻拦地传进他手心。他就这样桀骜地站着,让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害怕一抬眼就被他愤恨的视线刺穿眼珠,钉上“史上最毒负心汉”的标签。 “所以,”他忽然开口,吓得我一哆嗦,“只要我不再提尹墨,把你当作宋辰希,这样爱上你,就能被允许吗?” 哈?他的重点在哪里?! 我被他惊天地泣鬼神的思维雷住,半晌没做反应,直到炽热的鼻息落在嘴角,身体一震,转身一记旋风腿正欲将他扫飞,小腿却猛地被抓住。 “宋辰希,我要亲你。” “滚啊!!” 小腿被拉,身体顷刻失去重心,赤炎的手飞快滑到我腰际,意图将我贴向他。说时迟那时快,湛蓝色吊坠忽然竖起来,直插他的鼻孔!我趁他哀嚎的瞬间,扯脖子拔腿就跑。 我的好白羽,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吧……呜呜,居然要你以插鼻孔的方式来救我,等你出来以后,我一定吻你八百遍当作补偿! ****** 【小剧场:父母难为】 话说,穆林从李红寓那讨来教子方案后,经过一番苦心钻研,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付诸实践。 驯服宝宝第一条:先给皮鞭再给糖果。意思是先将小枫枫教训得五体投地,再给他无边父爱将他感化,嗯,棒极了! 前提条件是小枫枫进入梦乡,否则冒然下手会丢了老命。于是深夜,小枫枫正在被窝里打呼噜,穆林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施展定身咒,将小枫枫固定住,一回头,忘记拿皮鞭了。于是就地取材,开始解皮带。 “你这个色老头,要做什么?”小枫枫半睁开眼,见到爹地正面带猥琐地脱裤子,凛然一震,瞬间化解定身咒。(贞操受到威胁时战斗力翻番) 意料之中,侦探所的后半夜沉浸在血雨腥风当中,早起的鸟儿飞过侦探所上空时被穆林凄惨的吼叫震得脑裂,纷纷坠尸大院。晨练的梁伯就捡了一筐鸟儿回去做串烧。 梁伯路过客厅时,不经意看到李红寓寄来的信: “驯服宝宝第一条:先给皮鞭再给糖果。 背面:不推荐对小枫枫使用第一条。” 40、魔镜迷宫(一) 酒吧试用期第二天,大清早,我在赤炎惊天动地的吼声和穆林哭天喊地的求救声中惊醒,一下楼就看见赤炎和穆枫扭打到不可开交的身影,悲哀地叹了口气,搬了椅子坐在一旁观战,等他们折腾完再打扫客厅。 按照梅菲斯的要求,晚上八点去酒吧上班,因为临走前赤炎又朝穆枫扔了个火球,砸翻桌椅板凳,我上班稍稍迟了一刻钟。 本以为到了酒吧,即使会遇见无数面容惊悚的妖怪,也比待在侦探所那个鸟不拉屎人打臭屁的地方清静很多,没想到今天的酒吧特别祥和,阴森的调酒师谭洛没来,站在吧台后面的是梅菲斯本人,光临本店的妖怪也比昨天少了大半,而且面相正常了许多。 “那些客人不是妖怪。”休息室里,赤炎一本正经地将我望着,“今天很怪异,你小心一点。” “怪异?”我走到储物柜前准备换制服,“他们不是妖怪是什么?” “是西方的恶魔。” 话音刚落,我骤然将打开的储物柜砸上,胆战心惊地回望赤炎:“我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怎么办?” “什么东西?”赤炎急忙跑来与我一同见证奇迹。 心中期待着刚才所见乃是吾辈幻觉,又慢慢开了一次储物柜。光线挤进柜子的缝隙中,洒在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娃娃上,它的脑袋正左右摇晃,面部勾勒出狰狞的笑容。这尼玛不是坐在调酒师肩上的玻璃吉祥物么! 我正疑惑调酒师的命根子为什么会在我的储物柜里,那只人偶忽然跳起来一头撞在柜子顶端,哐啷一声倒没有碎,爬起来之后奔着我的肩膀往上跳。赤炎飞快将我拉开,让它扑了个空。 这玩意儿看似薄皮,但我怀疑它是防弹玻璃做的,看它一头栽在地上,弹了几圈依旧没有碎,比诺鸡亚手机还抗摔。 “不要让它跳到你身上!” 赤炎边吼边用法术烧它,我则拿着垃圾桶一个劲往下盖,不料玻璃人凭借小小的体格从通风孔蹿出休息室,让我们白忙活一场。 我擦掉额头上的汗,捞了本杂志来扇风:“你刚才说,被它跳到身上会怎样?” “会被操纵。”赤炎轻打响指,身上的燕尾服哗啦一下变作以往穿的黑色长袍。他将捆着发梢的皮筋扯掉,火红的碎发覆住了耳朵:“走,去抓它!” 我尚且不知道玻璃人偶的来历,只好讷讷地跟在赤炎身后听他使唤。天下竟有主人被契约灵牵着鼻子走的,这个契约得解,必须解! 酒吧里忽然空无一人,刚才入座的客人消失了,吧台后面的梅菲斯也不见踪影,一向朴素宁静的酒吧竟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仿佛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窖。世上果真有这么倒霉的事,柯南小弟是去哪哪死人,我是去哪哪闹鬼,两者相比,我还是宁愿打个红领结蹲在沙发后面推理…… 赤炎在厅内环视了一圈,忽然挑眉望我:“那个天山童姥查食人花种子失窃案时,发现种子是通过这里流向明家父子的,他叫我来查,说你醒后会感激我,我看全他妈放屁!” “……”反应过来天山童姥是在说穆林后,心中暗骂卧槽,居然没人告诉我实情,让我真当自己是试用期员工在这充了两天二愣。腹内吐槽完毕,向赤炎回了个桃花泛滥又纯又贱的笑容:“原来你一直在这当卧底,好厉害啊,辛苦了!” 赤炎的嘴角抽了一抽,半晌后转身往外走:“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宋辰希。” “……” 踏出酒吧大门的瞬间,眼前白光一闪,我们又回到了休息室。 我平生最恨鬼打墙,偏叫我遇上一次又一次!恼罢,我高举小板凳冲回门口,朝赤炎喝了一声“倒着走”之后,将小板凳丢向门外,跟着飞身倒扑出去。 要说找回千年前的记忆,唯一的好处就是脑中凭空添了不少咒法,就连破解鬼连环的小技巧都还记得到。可惜我低估了施咒者的法力,电光火石之间,丢出去的板凳连我一同砸在休息室里,大地都颤了三颤。 “就算狗急跳墙也没你这样的,嫌摔不够似的带个板凳砸自己。”赤炎揉了揉眉角,似乎不愿看到我狼狈的摔相。 我拍着裤子爬起来,地面忽然开始抖动,大概是被我的泰山压顶刺激到了,整张地板如海浪一般上下起伏,抖得人心慌。 “好像是空间结界。”我正诧异眼前的景象,赤炎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将我同他紧紧贴在一起。 这家伙甚悠闲,都火烧眉毛了还趁机揩油?没等给他一拳,头顶忽然发出“刺刺啦啦”的响声,房间墙壁像被烧掉的胶片,慢慢褪色,直至被黑暗覆盖。等所有景物都消失殆尽,四面八方惊现高耸入云的镜子,刺眼的银光与先前的黑暗产生强烈对比,瞬间让我本来就很脆弱的双眼陷入失明。 “抓紧!”赤炎吼道。 我只觉腹部被他的肩膀一劈,强大的地心引力接踵而至。 虽然被亮光刺得睁不开眼,我仍能感到赤炎正扛着我跳跃,可一上一下往复几次之后,他气虚地将我放下了:“不行,这镜子比我想象的要高。” 等眼睛适应了,我才发现困住我们的银镜并没有堵截四面,而是九曲十八弯绕出一个迷宫。镜子中的人影无比清晰,像有无数个迷路的孩子跟着我们在迷宫里打转。 绕了几圈之后,我身边这只耐性极差的火妖抓狂了,他愤怒地朝前方扔出火球,而银镜将火球完整地反射回来。因赤炎的举动过于突然且反射速度极快,我还没反应便被火球吞了,要不是契约灵的法术对主人无效,我非得死得不明不白。 “你就不能耐心地走一走吗?”我颇有风度地熄了怒火,但不知这风度能维持多久,所以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原理撇下他径自前行。 “你要走到何年何月?”赤炎闷声,追来牵住我,“这可是迷宫,走那么快丢了怎么办。” “那更好!”我极不自然地抽回手,继续走。 这座迷宫结界既庞大又牢固,非灵力极高之人不能为。我摸清它的特征之后,唤出几缕清风顺着镜面疾驰,试着寻找出口或迷宫的薄弱之处。 这段时间里,我和赤炎在原地坐等,为了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我只得闭目养神,转移注意力去思考食人花种子和酒吧的关系。 穆林说食人花种子是通过酒吧流向外界的,那酒吧老板应该知情才对。梅菲斯认识这里的每一位客人,经营方法面面俱到,若说他是个暗中交易禁品的恶人,却又在明知我和赤炎来自侦探所的情况下将我们招为员工,岂不是自投罗网?矛盾极了。 想起昨晚,我在洗手间听到客人云祉与调酒师的对话,若调酒师真的利用贪食鬼收集人的魂魄,那他很可能与明家的食人花种子有关,说不定是他瞒着梅菲斯暗中交易,使寄宿了贪食鬼的种子流落到明家。 “我知道了,犯人是调酒师!”听得我一吼,赤炎打着激灵直起身子,“他发现自己暴露了,就派那只玻璃人偶来偷袭我们,还设下这样的迷宫结界想让我们困死在这!”梅菲斯招我们进来当员工其实是个借口,目的是为了帮他揪出犯人! 我满腔热血地推理出答案,却被赤炎的一声冷嘲给打击个半死。他说:“你怎么才反应过来?” ****** 当九曲十八弯的迷宫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整个人都软了。 风咒没探出个所以然,正当我们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从周围的镜子里飘出来。 我真不知道银铃般的笑声能如此瘆人,下意识朝旁边望去,只见镜子里的我忽然咧嘴笑起来,我那脆弱的小心脏咯噔一下就停了,紧接着就是“哇啊”的尖叫声,两只手死命抓住赤炎,也顾不上自己怎么会发出如此娘们的叫声,一头埋进他怀里,连呼吸都不敢了。 “你是唤灵师啊大哥!”赤炎顺势抱住我的脑袋,一把火焰映红了镜面,“身为唤灵师还怕鬼你是要怎样?” 火焰将我们挡住,镜子里也没了人影,我这才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将赤炎望着:“我要出去……” “好好,”赤炎揉了揉我的狗头,眼里闪着光,道,“我看看能不能烧掉这个结界,大不了玉石俱焚,一定会让你离开这里。” 可惜煽情的小段子还没结束,高空乍现一抹金光,一只雄赳赳的黄毛灵兽直扑下来,刚落地便镇压了赤炎的火焰,镜子中的人影重新显现,只不过这次多了个人影——骑在灵兽阿灿背上的金发少年——穆枫。 大概是穆林算到我们身陷困境,派了他儿子来救驾。虽然赤炎见着他就骂“干球熄老子的火”,但我万分感谢穆枫的出现,一来是破解迷宫有望,二来是终结了我和赤炎蛋疼的独处时光。 “你们磨蹭个什么劲?”弹指间,穆枫击碎了两面镜子。我和我的小伙伴惊呆了,定定望了他两秒才跟上去。 一连串清脆的破裂声过后,穆枫的指头累了,开始让灵兽阿灿帮忙撞镜子,于是我和赤炎又碉堡了一回。 原来不是穆枫厉害,而是我们傻缺!为什么一开始没人试着敲击镜子呢,明明是一撞就碎的无节操咒术,居然把我们折腾得半死,脸面全无啊! 所以当穆枫叙述整件案子的始末时,我浑浑噩噩地听了个大概,也算是搞清了调酒师的真面目。 面瘫调酒师是一只水妖,而云祉,就是立在那一汪池水边的一颗柳树。 水妖爱上树妖,本可以长相厮守,却因树妖阳寿将尽,水妖便为他收集魂魄,以活人未完的阳寿换取树妖生命,扰乱阴阳平衡,惊动了唤灵界。 “可别误会了,”穆枫淡淡道,“我不是来救你们的。你们的任务是调查食人花种子,而我刚刚接受了委托,帮助梅菲斯寻找下落不明的客人云祉,和他那两个无缘无故消失的酒吧员工。” 我和赤炎一同埋首,但赤炎振作得快了些,几步追上去挑衅穆枫:“就算你不来我们也能出去,没准还能找到那只树妖!” “哼!”对方冷笑,“你知道树妖在哪?如果我晚来一步,让你把结界焚毁,困在迷宫深处的树妖就灰飞烟灭了!” 那两个家伙吵得尽兴,我也没勇气打扰,可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四周一静,猛然抬头,发现身边事物如常,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我扭头,发现镜子里的我依然看着前方,我止步,发现镜子里的我仍旧向前走着。前方的赤炎和穆枫边走边吵,嘴巴张张合合,却如同一幕哑剧。我愣了片刻,追上去抓他们,手掌却穿过他们的身体,像穿越3D投影一般。 “快停下!你们没感到异常吗?”我叫喊,声音无比苦闷,仿佛凝固在玻璃中无法传到他们耳边。 身旁忽然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我僵在原地,脑袋木讷地转动,直到鼻梁碰上镜面,才发现所有人都已远去,包括我的倒影。而我固定的这处,不偏不倚,正是厚厚的镜面里。不知何时,我和镜中的影子交换了身份。 41、魔镜迷宫(二) 我困在镜中,开始还能动弹的身体渐渐凝固起来,仿佛被树脂包裹的昆虫,呼吸空间逐渐缩小,如果能在地底埋个几千年说不定是块上好的琥珀,就算能流芳百世,我也不喜欢这等憋屈的死法。 银镜系的咒术九成都是水属性,剩下一成未知。凭借这点,我在心中默念木属性的咒法,脚下迅速爬出藤蔓,粗壮的藤条将镜子挤压出裂缝,再一鼓作气扎进缝中。眼看困住我的镜子就要被瓦解,藤蔓却倏地扭作一团,反扑回来拧住我的脚踝。 我勒个去啊!和之前一样,无论是镜子里还是镜子外,它都能将咒术反弹回来,只有物理攻击能打碎这个五行皆克的神器,可惜我进入了死角,使不得咒,动不得拳。 赤炎和穆枫已经完全从我视野中消失,窒息感越来越强,我连骂爹的机会都快没了,耳边“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断袭来,音色逐渐飘渺,越来越像幻听。 我多么期待自己能像动漫里的猪脚一样,垂死挣扎时忽然想到一个动情万分的画面,给予我小宇宙爆发的能量。而我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完了,我这个八字欠抽的命,难道要拉着吊坠里的白羽一起阵亡,不行,怎么办……” 手里的虚汗一把接一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装着一锅浆糊。 “宋辰希,过来……” 笑声消失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原来人死的时候真的可以听见故人的呼唤,大概是忘川河对岸的姥爷要带我去灵界游玩了…… “宋辰希,快点过来……” 姥爷的声音好年轻,原来灵魂真的可以保持在世时最美的样子,但姥爷他怎么满头绿发,好像一颗树啊…… 我望着脚下透明的世界,双眼雾蒙蒙的。那里有一汪池水,水边立着个绿发男子,他向我挥手,忽然一股力道圈住我,猛地拉向脚下那片雾霾,湿冷的空气灌进嘴中,使我剧烈咳嗽起来。 我在地上趴了半分多钟,才稳住呼吸,定睛环视四周。 这里似乎是迷宫结界的底部,仰头可以看见整座迷宫的布局,四周云雾缭绕,仿佛一处仙境,只是浓浓的阴气将仙境化作地府,而这些阴气,全部来自离我不远的绿发树妖——云祉。 “对不起,宋辰希。” 云祉静静地望着我,脸色苍白如纸,澄澈的眸子下面染了一层乌黑。 我才发现,他的双脚陷入地里,化作柳树干枯的树根。他刚才设法救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树皮正顺着他的腿往上爬,再过不久就将变回原形。 “你还好吧?” “不要靠近我,”他见我站起身,急忙喝住我下一步动作,“我身上阴气很重,你不会喜欢这种气息的。池水下面就是结界的出口,我没法救你的朋友,你出去后自己想办法吧。” 我转头看了看水池,又望了云祉一眼,“你救了我,难道不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吗?”他那淡绿的眼眸荡漾着一汪苦水,明明在祈求有人能够帮他,却又难以开口。 “原本就是我牵累了你们,何来回报之说?”他垂下眼睛,试图隐藏心思,片刻后发觉我还未走,又催促了一句,“谭洛回来就不好了,快点离开。” 我灿然一笑:“知道了,你想快点看见调酒师是吧?我去帮你找他。” “不要胡来!”云祉有些慌,我却没听他后面的话,带着避水咒扎进池水中,穿越结界的出口,落在了酒吧的休息室里。 妖怪本该散发与属性相同的气息,而如云祉这般浓郁的阴气,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死了。 调酒师用人的魂魄为云祉续命,才制造出他还活着的假象。 我必须将调酒师找回来,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执念究竟给云祉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也满足云祉的愿望,让他见谭洛最后一面。 走出休息室时,我差点和梅菲斯撞个满怀。 他扶住我的肩,眼神颇有诧异:“宋辰希,你到哪去了?” “额,说来话长……”我踮脚望了望,发现酒吧准备打烊,忙问道,“调酒师有没有来过?或者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来过哟,”他转身朝酒窖的方向指去,“而且还在里头忙活。” 梅菲斯似乎很放心我,只嘱托了句“临走前关灯锁门”便安然离开。他并不知道调酒师就是犯人,而我鼓了一刻钟的勇气才做好准备,打开酒窖大门往地下储藏室走。 既然调酒师发觉自己暴露了,为什么还敢回酒吧干活?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动作轻得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狐狸。 这只水妖利用贪食鬼收集魂魄,又将魂魄的力量注入树妖体内,中间唯一欠缺的元素便是储存魂魄的容器。伟大的神探夏洛克说过,排除了所有可能,那么剩下这一个,即使再不可能也要相信它是事实。 所以我做出了大胆的推测,我将要面临的酒窖里,储存着无数个血淋淋的鬼魂! 额,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没有赤炎和穆枫帮忙,我这样单打独斗不知道能不能赢,但云祉没时间了,他费力将我从镜子里救出来,消耗了本来可以支撑身体的力量,估计谭洛也没料到会这样,如果再不带他去见云祉,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走到台阶尽头,只差一扇门就要和水妖对峙了。 就在我冒着冷汗去抓门把手时,耳边回荡出一个长长的呵欠声,我浑身一缩,汗毛没出息地“噌噌”往上立。 “辰希,早上好啊……”白羽懒洋洋的声音险些震裂我的大脑,他在吊坠里打滚,于是吊坠跟着在我胸上左右乱蹭。 “安分点。”我按住吊坠,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他才乖乖卧下。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这吊坠有传音的功能,只要挨着我,白羽便能听到我心中所想,也只有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但他居然睡了24小时才跟我道早安,还偏偏在我正欲舍生取义之时打响呵欠,实属吓人。 “发生什么了?”白羽一个激灵,吊坠透出一丝凉意。 他大概把我心中杂乱的想法听了一遍,意识到我面前有危险,急忙阻止:“辰希,不要轻举妄动,等大家来了再想办法。” “云祉等不及。”我拍了拍吊坠,想让白羽给我些勇气,“我帮云祉是有私心的,因为我看见他的眼神,与你的好像好像,都在祈求见一眼心爱的人,我必须满足他的愿望,如果来不及,我会难过一辈子的。” 白羽没再出声,但吊坠散发出暖暖的温度,确是在给我勇气。 储藏室打开的瞬间,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空中飞舞着无数道血丝,它们旋转着向中央聚集,形成一颗小血球。大概是谭洛在门口设下结界,所以在门外听不到半点声音,骤然把门打开,鬼魂凄厉的叫声几乎刺穿耳膜。 谭洛看到我,惊讶之余迅速握住空中的血球,另一只手举起红酒瓶直朝我面门砸来。我闪身躲过,他却冲出储藏室向上跑去。 “回来!你不想再见云祉了吗?” 我本想拉住他,他却转身一掌掐住我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云祉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碰他!!” 幸亏我脚快,在他力道变实之前抬腿将他踢到墙边,再回味他方才的咆哮,总感觉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当他抬头瞪向我时,牛头不对马嘴便有了解释。 他那双眼睛如同灌了墨汁,不留眼白,漆黑得恫吓人心。 这家伙不会是入魔道了吧?! ****** 谭洛几乎把所有力量都用在凝结魂魄上了,从开始拎酒瓶子砸我到现在拳脚相向,我能看出他表面抓狂,暗自却积蓄灵力准备穿越到迷宫结界。 一旦入魔道便会丧失人性,谭洛已经听不懂我的话了,只死死记着要将血球送到云祉那里。 我一边躲他的攻击一边劝他停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却更加暴躁。我只好瞅准时机,在他撒开结印的同时跟着蹿进去,期待见到云祉后能令他恢复理智。 没料到赤炎和穆枫已经找到云祉跟前,他们见我抓着谭洛从半空掉下来,立即摆出迎战的姿势。赤炎那个少根筋的,许是估摸着他的火焰伤不了我,一口气扔来三个火球,要不是我硬着头皮挡下来,云祉连谭洛的毛都见不到。 “你快闪开!让我烧了那个恶妖!”赤炎道。 “烧你妹啊!给我靠边站!”我竖起眉毛。 身为契约灵,主人消失了都没察觉,现在又跑来碍事,真得好好骂他一顿。可惜想法还没付诸实践,谭洛忽然扯住我的衣襟,像挟持人质一般拉着我往云祉处移动。 “你们敢动我就杀了他!”谭洛从他俩身边绕过,靠近云祉后突然扭转人格,将我搁在一边,满面优柔地望着云祉,“来,吃药。” 云祉的四肢已经木化,只有胸膛微弱地起伏。 他看着谭洛,眼中又是怨恨又是疼惜,当那颗血球伸到嘴边时,他忽然转眼望向穆枫,平静道:“动手吧……” 穆枫抬起右臂,灵力震动地上的石子,上空的镜子迷宫嗡嗡作响。 我还未反应过来,一道惊雷落下,劈断了谭洛的手腕,他嘶吼着跳开,却被云祉喊住:“留在我身边,洛!” 浓稠的鲜血从胳膊里涌出,谭洛却像陷入最深的魔障一般,呆滞缓慢地靠近云祉,直至将他搂住,鲜血顺着树皮蔓延,一缕一簇,与他轻柔的声音不相映衬:“云祉,再叫我一次,云祉……” “宋辰希,闪开!”穆枫预备再唤一组雷电。 当我意识到他要将这两人生生劈死时,脑袋一懵,张开手臂将云祉挡在身后,“不能!”我的胸口酸涩难忍,鼓足气才与穆枫抗衡,“为什么这么做?云祉快死了,让他们待在一起,就这么一会儿!” “树妖早就死了!那只是一具躯干和残破的魂,如果不立刻解决掉,他们会一同坠入魔道!”穆枫不耐烦地皱起眉毛,向赤炎使了个眼色,“去把你主人挪开!” 赤炎正欲靠近,我身边却忽然腾起黑雾,由稀至浓,蓦地将我和身后的两只妖怪覆盖。 我不知所措地转过身,发现云祉身上的树皮一层层脱落,他身上的阴气统统被黑雾溶解,与谭洛眼中的魔障一般,逐渐消除,瞳仁分明。 “你在做什么?!”赤炎被重重黑雾阻挡在外,他试图用火焰驱散雾气,反被黑雾吞噬了火焰。 “我也想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双眼却被雾气糊住,世界霎时无比漆黑,我惊恐地揉搓眼睛,却连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白羽!!”我失声大叫起来,胸前的吊坠猛地一挣,脖颈忽然没了牵挂,“吊坠!我的吊坠呢?!”我胡乱抓扯前襟,却摸不到吊坠的绳子。 脑袋轰隆作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压迫身体,我跪倒在地,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重心在哪里,只知道不停在土中摸索,发疯般寻找吊坠的影子。 42、魔镜迷宫(三) 不知为何,白羽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眼前一片漆黑,双手不停在土中摸索,发疯般寻找吊坠的影子,直到手臂被人用力捉住,向上一提,使我整个人跌过去撞进他怀里。“宋辰希,冷静一点!”是穆枫的声音,他将我推给另一人,道了句“带他出去”后,我被扛了起来,脑袋不知撞在哪里,头顶传来一阵剧痛。 “不能走!白羽还在那!放我下来!!” 我还未挥拳便被人钳住了两只手腕,堵住双眼的黑雾忽然涌进大脑,我浑身一僵,知觉和思维被黑暗吞噬,仿佛掉进无底深渊,瞬间万籁俱寂。 等我再次恢复知觉,还没清醒便呼喊白羽的名字,忽然感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拱上我的脖子,还伴随着稚嫩的声音:“辰希辰希,我在这,不要怕。” “白羽?”我睁开眼,房间却无比黑暗。 我躺在床上,有个湿热的小鼻头顶着我的下巴,我抬手去摸他,两只软软的爪子搭上我的手背。 “是白羽吗?”我焦急道。 “是我,我就在这陪你,不要紧张。”他抱着我的手,语气万分亲昵。 我松了一大口气之后,忽然发觉不对头,两只手在白羽身上摸了个来回,神经一下给绷直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羽在我手底下扭了几圈,咯咯笑个不停,“好痒啊,不要、快停下!”他扑到我脸上,两只爪子分别按着我的颧骨,“辰希看看我嘛!” “太黑了看不见。”我的手慢慢向上移,摸到一条大尾巴,然后卡在那两只爪子下面,将他举了起来,“你……”我咽了口唾沫,愈发感到不可思议,“你该不会变成雪狐了吧?” 白羽没出声,稍显迟疑的呼吸落在我额头上,半晌,他蹭了蹭我的脑门,犹豫道:“辰希,现在是白天啊……” ****** 这里是侦探所二楼的卧室。 穆林说,我体内的鬼气沉睡太久,被树妖身上的阴气唤醒,产生了共鸣,使得我身体负担过重,鬼气运转不畅阻塞了视觉,休息个半日,眼睛便能恢复。 关于雪狐的事,他只道,千年前白羽为了救尹墨同被镇压,尹墨的鬼气吸纳了白羽的元神,千年来将他撕磨成残缺的魂魄,而昨晚,我释放了鬼气,将雪狐的元神一同放了出来,白羽才得以恢复。 现在是上午十点,我靠在床头,听钟表“啪嗒啪嗒”的转动声。白羽卧在我手边,时不时用小舌头啜我的指尖。 “辰希,你把树妖身上的阴气都吸走了,会不会感觉不舒服啊?”白羽问。 我摇摇头,试着看向白羽,却连眼珠转动的方向都把握不住。白羽好不容易恢复实体,我却无法看他一眼,心中不禁有些浮躁。“以后我叫你一定要回答,听到了吗?”我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不许像昨晚那样默不作声,让我以为把你弄丢了。” “昨晚……”白羽动了动脑袋,欲言又止,却被另一个人接了话: “你的鬼气太厉害了!老子靠近不能,那狐狸刚恢复原形便被弹飞老远,要不是穆枫,连水树两妖都要嗝屁!”赤炎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豪迈地笑了两声,“你还说救那两只妖怪,结果差点没亲手送他们上西天!” “烦死了,你走开!”我还没发话,白羽忽然蹦到我身上,对着赤炎上下左右乱叫了一通。 我伸手寻了寻白羽的位置,然后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乖,怎么个头小了脾气不减反增?”我十分爱惜地蹭了蹭他的狐狸毛,在他两只耳朵间“吧唧”亲了一口。 “宋辰希!”赤炎忽然喝了一声,将我两肩扳过去对着他,“你再亲那只狐狸老子就扒了他的皮!” 于是我当着他的面又亲了一口白羽的肚子,“你来扒啊,我会在那之前结果了你。” “……”赤炎手上的力道增了些,声音也冷硬起来,“看在你是个瞎子的份上,老子放你一马,但是你的嘴……”没等他说完,我的脚下意识踹了出去,不知道踹中了哪里,总之听到赤炎仿佛蛋裂一般的惨叫声,我甚满意。 ****** 下午时我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东西了,只不过像隔了层墨镜,人和物都有些发黑。 上午踢了赤炎一脚之后,穆枫进来给我送吃的,嫌我们又吵又闹还弄乱他的房间,于是赤炎火大地跟他拌了几句嘴,便被打成胖子扔了出去。我蹲在床脚一声都不敢吭,直到穆枫喂我吃完东西走人,我才如释重负地倒下去,抱着白羽求安慰。 “穆枫很会照顾人,就是凶了点。”白羽道。 我握住白羽的爪,点头赞成。 下午给白羽顺毛,发现他享受的样子就像一只小乳猫,我忍不住提起他的肉爪,从床头滚到床尾,顺便在他脸上啵了数口。 “辰希,不要这样嘛。”白羽伸了伸爪子,将脑袋扭到一边去,“你忽然对我这么亲热,我会不习惯的。” “喂,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此时不亲更待何时?”我继续磨他。 白羽的脸大概已经红透了,可惜透过狐狸毛只能看见一点点胭脂色,加上我眼睛不好使,硬是把他的红脸蛋看成两坨灰,开始还左右吹了吹,发现吹不掉才知道那是他羞出来的颜色。 “白羽,记得我说云祉的眼神与你的很像吗?” “嗯……你说,那是在祈求见一眼心爱的人。”白羽眨眨眼,纤长的睫毛上下飞舞。 “但你何时流露过那样的眼神,还记得吗?”我笑着望他,见他答不出,便放开他的爪子,仰面躺在他身边,“是千年前,你望着尹墨的时候。” 白羽呆了片刻,两只爪子来回按着床垫,“我没有记忆,不大清楚……” “白羽,我小时候抓野猫从墙上掉下来,你喊了尹墨的名字,紧张之下脱口而出的,记得吧?我知道你没有失忆,你装失忆,只是为了把我当作宋辰希,重新陪伴在我身边,不是尹墨,而是宋辰希。” 他愣住了,没等我接下文,忽然掀开被子蹿了进去。 “白羽!”我急忙拢住被子鼓起来的那一块,以防他溜掉,“听清楚我的话,笨蛋!我没有怪你,即使我记起赤炎,也不可能再喜欢上他,因为他追随的是尹墨,而我是宋辰希,白羽的辰希!陪伴我十六年的白羽才是我最喜欢的人!” “我知道!”白羽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我只是,害羞了而已……” “……” 你这么可爱是在诱惑我犯罪啊白羽! 我掀开被角望他:“快出来吧,别闷坏了。” 于是他一点一点,终于挪出个脑袋,一双玲珑的大眼睛十分委屈地望着我:“辰希,你过来,我跟你讲……” 见他的小爪子一张一缩,我忍不住俯身贴过去,准备听听他要讲什么悄悄话,结果我刚把脑袋凑近,他便一个狼扑扒住我的脸。由于招式过猛,我一哆嗦就翻下了床,后脑勺挨了地板猛烈一击。 “你谋杀啊!”我吸了口冷气,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是报仇。”白羽扬着小脑袋看我,貌似心疼我摔得重了些,嘴里却冒出与表情截然相反的话来,“昨晚赤炎扛你离开结界时,我见你拼命喊我,本想扑上去回应你,却被你一头撞晕了,今天早晨才醒来呢……” 我呆了一呆,想起昨晚头顶那阵剧痛,敢情是和这狐狸头碰头了。 “白羽,你学会恃宠而骄了是吧,看来我宠你宠过头了,居然找我报仇?听过冤冤相报这个词么,意思是你报完了,该我了。”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啊啊,你别过来!辰希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不要露出那么凶的表情……我错了,呜,我错了你别过来!!” 谢谢你给我犯罪的理由啊白羽!哇哈哈哈哈!! 于是两日后,当白羽终于可以变化人形时,穆林在一旁看着赤果果的小少年,一口红茶水喷了出来: “……白羽啊,你身上有好多好多红痕啊,跟小希希在一起辛苦了,真的……” ——正文完—— 番外二:小简访谈 【小简访谈】 【通灵传奇栏目,幽灵侦探所剧组】 小简:“欢迎大家来到小简访谈的录制现场,这次请来的嘉宾是无敌可爱的白羽小骚年,欢迎欢迎~” (掌声掌声) 白羽:“……大家好,我是白羽。”脸红 小简:“矮油,表羞涩嘛,来来,坐姐姐腿上~”观众:你这是犯罪啊主持人!! 小简:“咳,我们滴小白羽终于找回狐狸身子了,开心不?” 白羽:“嗯,开心。”抿嘴笑。 小简:“当然会开心啦,以后就可以和希希无阻碍kissOkissX了嘛!是吧是吧!”色眯眯 白羽:“……”没听懂 小简:“咳,我一直有个疑惑耶,白羽既然记得尹墨,为什么要在辰希面前装失忆呢?是不是真像辰希说的,为了好好陪伴辰希,不把他当尹墨看待?” 白羽:“嗯,辰希最明白我的心思了。”脸红红 观众:你这么可爱是要诱惑我们一同犯罪吗白羽?! 小简:“哦哟,原来是这样啊。那么,白羽跟辰希私下关系也不错吧?比如拍完戏你们会一起出去玩吗?”绝对有料 白羽:“会啊,我们拍完戏会一起搭车回家,周末可以一起逛街吃冰激凌,辰希总是给我买一大堆好吃的,他最知道我的胃口了,和他在一起有好多好多烤鸡~”流口水 小简:(⊙▽⊙)“我懂了,白羽喜欢辰希,特别的!” 白羽:“嗯……O△O不是不是!剧里的白羽喜欢辰希,是白羽不是我!我不是白羽!不对、白羽是我,白羽喜欢辰希……呜……=@~@=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小简:“哦吼吼,不用解释了啦!我看到台下的小希希脸红了哟,要不你拾掇拾掇回家陪小希希打滚吧~” 白羽:(望辰希,对不起把你扯进来)“小简,能换个话题吗?”委屈脸 小简:“那怎么行,此节目不八卦不火,来来,接着说说,你最喜欢小希希哪个部位呀?眼睛?嘴唇?还是性感的小PP?”星星眼 白羽:(泪汪汪) 台下的辰希君忽然起立:“那个,主持人我有话说,能上台吗?” 小简:“矮油,小希希要说话,欢迎欢迎!” 辰希:(接话筒)“我只想说一句话,”停顿“今天是该节目最后一次亮相请观众们带好头盔穿好防弹衣如果能以每秒百米的速度撤离现场那就最好不过了因为录制现场将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发生爆炸。” 嘭!! 小简:“咦,灯管爆了?” 漆黑的录制现场,人群尖叫着夺门而出,临危不乱的小简举麦大喊:“镇定啊!只是灯管爆了而已!!”话音刚落,台上腾起一片寒气,厉鬼凄惨的喊叫声几乎撕碎顶棚。 翌日,罗英市早报头条:通灵访谈栏目录制现场惊现厉鬼,目击者称该栏目嘉宾是通灵者,被主持人激怒后召唤群魔乱舞,但专家称此乃外星人事件,爆裂的灯管足以证明外星人能通过电流出入任何场所。 侦探所里,穆林将腿翘在桌上,含着茶匙模糊道:“小希希,做得有些过火了吧?” 辰希:(摸摸怀中的小狐狸)“哪里哪里,只是把主持人吓成了脑瘫而已。” 穆林:“唉,可惜了,我还想上一次节目呢……” 白羽:“呜呜,小简是坏人~” 辰希:“乖,没事了,我会把所有坏人都变成脑瘫的。” 白羽:“辰希更坏啊,呜……” 辰希:“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不行,距离太远了,我们还是回房间慢慢聊吧。” 白羽:“啊,不要,不要!救命!” 于是,今天又是个幸福的日子。 番外完
推书 20234-09-12 :追男血泪史——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