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在布莱恩来访的前一天,这场沸沸扬扬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序幕,高绍安自请辞职,最关键的三人也被开除军籍,其中王佳晔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吴国文判处三十年,而范忠宪则被军检处以一系列重罪名告上了军事法庭,最终被判处终身监禁。同时当时在监控室值班的几位士兵也被以渎职罪起诉,最终受到了开除军籍终身不再入伍的惩罚。 一片欢呼声中,通过投票选出的新部长则是原副部长楚渊,同时军衔被提升到上将级。对此,军方的解释是,楚渊功劳点早就足够升上将,只是没有适合的空缺。 “秦言保释了啊……二十万,啧啧……对于那个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吧?”虽然已经晋升为部长,但楚渊仍然呆在原来的办公室。 “这是今天所需要处理的文件。”柏安将几份文件放在了楚渊桌上,相较于之前动不动就是一米高的文件,这次要少了很多。 楚渊看起来心情不错:“果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事情要少很多啊。” 接任副部长这一职位的是楚渊在陆军官校时的指导员吕国晏,虽然名义上两人是师生关系,但由于楚渊毕业后升阶升得太快,所以吕国晏也十分识趣地没有在他面前摆什么架子。 在楚渊看来,吕国晏就是那种平时一言不发,但会做实事的人,只是早年太过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在陆军官校指导员这个位子上混了那么久,也没建立起太好的人际关系网,一直升不上去。楚渊需要的是一个能处理好一切下放事务的人,所以这次就趁机拉了他一把。 “今天中午的电子订餐需要哪种?” 楚渊看了看时间:“都10点了啊,秦昭来签到过了吗?” “没有。” “他的腿该在昨天就拆绷带了吧?一个礼拜的假期也在昨天到期,这小子在混些什么呢。”楚渊嘀咕了几句之后开始看文件,“订B餐好了……等等,不用订了,我中午自己出去吃。” “明白。” 事实上,秦昭并不是故意不来签到的,昨天拆了绷带之后,今天早上连训练都没参加就跑来了陆军军部。 只是在看到门口一脸局促的妇人过后,他觉得他这一整天的好心情都飞到太阳系外了。 “我是你们部长副官,秦昭的母亲。” “抱歉,无相关证明者一律不得入内。”站岗的士兵,十分巧合地,正是秦昭第一天来报道时的那个人。 秦昭原本抄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攥住了里面的布料。 干脆直接回云豹算了,楚渊那边……只要理由合理的话,应该不会太计较这一天的签到。但是如果对方天天都来的话,也是个麻烦,难不成他还能每天都不去签到? 楚渊一定会先把他给踹太平洋里。 正打算给明恩齐或者雷修一个通讯请求的时候,那位站岗的士兵大概是觉得这一位妇女实在是很烦,转移了一下目光,正好扫到了秦昭身上。 “啊,秦少尉。”士兵行了一个军礼。 “……”秦昭额角有青筋跳起,考虑着要不要揍对方一顿。 陈立珊转了过来,眼中满溢着惊喜:“来上班啊?我还说进去找你呢。” 谁来告诉他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人?秦昭有些头痛,最终还是决定先到一个能谈话的场合再说,别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这里你不能进去的,有事去那边谈。”秦昭指了指Blue Fairy。 完全没想到失散多年的儿子冒出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没有激动,没有眼泪的一句冷冰冰的话。陈立珊呆在了原地,直到秦昭有些不耐烦地转身走向那间咖啡厅,才赶了两步追上去。 “两位吗?” “给我一个包间。” Blue Fairy的装潢相当不错,只可惜秦昭此时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 “一杯爱尔兰。”坐到座位上后,秦昭随口点了自己最习惯的咖啡。 陈立珊没有点什么,只是一直很专注地看着秦昭。眼神可以说是让秦昭发毛的那一种。 等那杯爱尔兰咖啡杯端上来之后,秦昭端起来喝了一口,眯起了眼睛,显然里面加的酒让他很满意。 “有什么事么?我记得,秦言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才对。”实在是受不了从对面传来的目光,秦昭本着公事公办的原则先开口了。 “阿昭,涵涵的事情我们都很伤心,只是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 秦昭皱着眉往后一靠:“如果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叙旧的话,很抱歉,我没那个闲工夫。” 如果非要让秦昭来形容一下陈立珊的发言的话,那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他最不想想起来的就是秦涵的事。 陈立珊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阿昭,言言说这件事是你出面处理的,就代表你还是念着亲情的吧?” “这件事我没有出面处理,至于副部长……啊,现在是部长了,至于他做了什么,我无权过问,说不定部长只是看我平时比较尽心尽力,顺手帮忙而已。”秦昭很清楚地撇开了关系,“我不过是个少尉,和秦言的军衔是一样的,我能帮他什么?在部长面前,我可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陈立珊来找他是为了什么秦昭大概能猜到一二,就算是被保释,秦言在军中的日子估计也会很难过,对于这种记录上有污点的军官,想要往上升是不太可能了。 当然也有解决方法,只要楚渊,甚至于他这个身为楚渊副官的人放一句话,要下头的人多提点关照一下,要爬上去也不是问题。 但是秦昭不想开这个口,无论是去麻烦楚渊还是借着楚渊的身份自己去放话,他都不想做。 正如他对雷修说的,这件事了结之后,那个家的事他绝对不会再管了。 救秦言一次,挽救那个家的命运,对秦昭来说,已经足够偿还他们将他生下来这份恩情了。至于秦涵的事情,秦昭不想去追究,那个还来不及长大,生命被永远停在五岁的妹妹,就这么留在他秦昭心里好了。 如果为了这件事去报复秦家,那也太过份。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不去管秦家,秦家倒是先找上门来了。秦昭不知道楚渊对秦言说了些什么,但不管具体内容是什么,那些话已经让秦家人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秦昭会帮忙到底的错觉。 “楚部长肯管这件事并保住言言,就代表你们的交情还是不错的,阿昭这么说太谦虚了。” 秦昭抽了抽嘴角,那是他在比赛里拼了命才换来的啊…… “我和楚渊的关系怎么样,和你无关。”秦昭怕自己再这么听下去会发疯,然后动手打女人,所以他用很生硬的口气表达了他的拒绝,“十四年前,你和秦阳,用我和涵涵的命去换了秦言活下来,我不追究。但是从那一刻起,秦昭就死了,秦昭是以一个孤儿的身份加入军队的。这次我插手管了秦言的事,也算是还了你们给我这条命的恩情,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再管,秦言自己犯下的错误,必须由他自己负责。” “陈太太,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那样子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秦言还是安心地当个排长好了,就算是以后退休了,他的终身俸也可以保证你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 秦昭按铃叫来了机器人,用ID卡付了账,将咖啡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打开门之后秦昭才猛然发现有人站在门口,连忙停住脚步,才没有酿成“荣获‘蓝鲨’精英赛冠军的秦昭少尉在咖啡厅摔了个四脚朝天”的惨剧。 楚渊站在门口,而且看他的姿势是想要敲门。 “你过来干什么?” “已经解决了么?”楚渊扫了眼室内的情形,“我只是不希望部下因为私事而没能来签到。” 秦昭瞪了他一眼:“放心,我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阿昭,言言毕竟是你弟弟……”陈立珊不死心地在后面加了一句。 “够了!不要在我的上司面前讨论私事。”秦昭眼中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愤怒。 陈立珊也看到了楚渊:“您是……陆战部部长对吧?” 楚渊有些烦躁地点点头。 “见到你真的很荣幸,我是秦昭的母亲……” 楚渊竖起手掌隔在他和陈立珊之间:“这一点我知道。” 秦昭别过头,看起来他是很想大声地吼出来,不过顾忌到这是公众场合,还是压抑下了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她不是我母亲。” 不像是在否认,更像是在对楚渊解释。 楚渊将右手搭在了秦昭肩上,力度轻重适中,是能让人安心又不会让人觉得疼痛的那种力度。 然后他只说了四个字:“我来解决。” 秦昭抬眼看着他,又抿着嘴看了眼陈立珊,最终还是甩掉了陈立珊拉住他衣袖的手。 “这位夫人,我们到里面谈吧。”楚渊抬手向包间内示意了一下。 关于秦昭的过去,就算魏灼不说,楚渊自己也能查到个大概。虽然相处时间不多,楚渊还是相当了解秦昭对于那一家人的态度。 秦昭重情,这是毫无疑问的,无论是对云豹,还是对之前的那个家。尽管为了秦涵的事情他对那家人有所隔阂,其实心底是很希望能重新融入那个家的。 但是陈立珊的出现,无疑告诉了秦昭一件事情,她这次来找秦昭,不是为了恢复家人之间的感情,而是为了让他再为弟弟出一份力。 当时没能被父母选择留下的秦昭,对秦言应该是有着小小的嫉妒吧,嫉妒对方能得到父母的爱。 而现在,当他凭借自身的努力进入了最高等的特战部队,他弟弟需要仰望和讨好的那些人物,他都可以投以轻蔑的目光。 秦家人现在找上门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提醒着秦昭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将那些他不想去触碰的记忆血淋淋地提出来逼他再回想一次。而那些为秦言说的好话,都像是锯子在一下一下锯着秦昭的自尊心。 只有让秦昭彻底丢掉这些包袱,他才能活得自在。而那个不愿意去报复家人的白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彻底甩掉这些东西。 但是楚渊知道。 对对方不存在感情,就不会为对方的所作所为伤心。 让秦昭做到这一点不太可能,那么就只有他楚渊来动手了。他不能让这些东西来拖累那只苍鹰的飞行。 擦肩而过的一瞬,楚渊轻声说了句:“到我办公室的休息室等我。” 如果楚渊不加上这句话,秦昭多半会回云豹基地,然后找明恩齐或是雷修,但是这次楚渊不想把秦昭的事情交给任何人了。 “请坐。”楚渊很好地保留了一份绅士风度,帮陈立珊拉开了椅子。 “部长……” 楚渊带着笑意抬起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对秦少尉也是非常看重的。” “秦言少尉已经回到家中了吗?” “谢谢部长关心,已经平安回家了。” “那么,他向你们转述过我之前交代的话了么?”楚渊轻轻叩着桌面。 陈立珊愣了愣:“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些话,言言只说这件事是阿昭拜托您出面处理的。” “看来是没说了。”楚渊取下了眼镜,很随性地擦拭着,眼睛却盯着陈立珊,“那么我就在这里重复一次好了。” 尽管楚渊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但陈立珊毕竟没有云豹那个胆子去让楚渊戴上眼镜,所以她强忍着颤抖坐在原地。 “不要再给秦昭找麻烦了,就这么简单。” “部长……您……”陈立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因为楚渊在说上一句时还是带着笑的,但现在却充满了煞气。 “没听懂?”楚渊站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你,你的丈夫还有你的儿子,都不要再出现在秦昭的面前了,秦昭不是你的儿子,明白了吗?” 关上门前,楚渊轻飘飘地扔了一句:“对了,如果让我听到任何有关秦昭和你们关系的言论,我不介意把秦言从一个永久的排长变成普通的士兵。” 楚渊也不是随便把工作一扔就出来闲逛的人,只是从他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就能看到大门的情况,刚才在门口发生了什么他看得很清楚,所以才暂停了工作跑出来。 “少……将军,刚才……”才回到办公室,柏安就一板一眼地开始汇报。 “我知道了。”楚渊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柏安,帮我把桌上那两份文件送到空战部的副部长那里。” “明白。” 番外一:谢谢你通过了训练(1) 雷修不是孤儿,他是在父母一次次因为金钱争吵过后被送进训练营的。 也许是雷修的错觉,几乎每一次父母间的争吵,都在下雨,窗外是一阵又一阵的白光闪过,而室内是音量大小堪比雷声的吵架声。 在签署生死切结书时,相较于其他嚎啕大哭的孩子,雷修的表情很镇定。因为对于能脱离这种境况,他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至于在脱离了那个家之后是不是会进入另外一个地狱,雷修没有考虑过。 “十三岁,雷修?”签署生死切结书的人再次确认了雷修的信息。 雷修有些不耐烦地点头。 “去和你的父母告个别吧。”那个人相当地人性化。 雷修回头瞥了一眼正在数钱的父母,干巴巴地说道:“我想他们现在大概没空跟我告别。” 那个人摇了摇头,大概是在心里感慨这孩子有多不幸。 “我得告诉你,长官,我并不认为我来签署这份切结书有多不幸。”雷修神态坚决地说道,“而这件事,我将用以后我的战功来证明。” 六年的训练,对于雷修来说无疑是暗无天日的,大概有好几百次,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活下去。 而最后,排名前十三的人被挑选了出来,雷修也在其中,他是第三名。 “这是林司令。”有人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介绍着最中央那个看起来有一百出头但神采奕奕的男子。 “你们是最优秀的人才。”这是林玺的开场白。 后来雷修反省了一下为什么云豹的人都那么傲气,得出结论,那是因为林玺一直在对他们灌输着“你们是最优秀的”这个概念。 “而接下来,你们将面临一场考试。”林玺的语气十分严肃,“通过了,你们就是豹子,没通过,就回到训练营。” 没有多余的话,林玺十分简明扼要地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被送上了一辆越野车,同时被告知他们将被送往南美洲的一处据点和突击队员会和。 在这辆车上,没有人说话,在训练营里,他们之中关系最好的也仅仅是见面点个头的程度,有的人雷修甚至不认识。 雷修注意到这车上有两个神情最为紧张的人,排名第六和排名第十三的两个小孩,他们大概是这十三人中最年幼的。而一派淡定的人也不是没有,排名第二和排名第五的人看着很瘦弱,实际上一直很镇定地应对着。 “小子们,下车!”前方的司机将车停了下来,大声吆喝着。 雷修扭头看了看四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条公路,旁边的浓密的森林,跟据点扯不上任何关系。 “这里离据点还有5公里,自己想办法过去。”司机恶声恶气地说着,扔给了排名第一的人一张纸,上面写着坐标,“秘密潜入,不得让别人知道消息。” “不是说会把我们送到据点么?”接到地图的人十分不满地抱怨着。 雷修一直很留意的那个排名第二的人开口了:“守则一,任何人告诉你别人或者别的机器会做到的事,都不要相信。” 现在是夜晚,如果不能走漏消息的话,意味着他们必须从森林中过去。 ——守则二,不要在夜晚穿过森林去见什么人,除非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雷修的心沉了沉,他迟疑着开口说道:“我说……我们是不是该先互相自我介绍下。” 十二双眼睛齐齐看向了雷修,良久,那个排名第二的人才推了推眼镜说道:“很有道理,我叫明恩齐。” “雷修。” “向尉。” 一个个名字被报了上来,雷修注意到了其中比较特别的几个人,像是排名最末的薛惟之,他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一台光脑,而排名第四的那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却比他还要大好几岁。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和左兆中分别接任正副队长,没有意见吧?”介绍完后,明恩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 左兆中正是那个排名第一的人,在强者为尊的训练营中,倒是没有人会否定他的领导地位。 “那么,我们现在整理背包,然后……” “等等。”薛惟之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将光脑屏幕转向了他们,“虽然被限制了不能利用卫星定位,但是调出这一区域的地图还是可以的,我想我们需要这个。” 左兆中点点头:“如果有地图是再好不过了。”说完他从身上拿出了指南针,仔细地对比着地图上的内容。 在黑夜中穿过森林,可不是有地图和指南针就能轻松办到的事,每走一步,都必须反复对照地图上的标志性地形,确保自己没有偏离路线。 “我建议,走这条路线比较妥当。”明恩齐用手指在屏幕上画出了一条红线,“地势比较平缓,而且标志性的地形也十分容易辨别。” “那就出发吧,现在我们并不知道上头给的限制时间是多久,但总之是越快越好没错吧。” 雷修蹲下去整理自己的背包,他们的背包都是为了长途行军而设计的,里头可以装很多东西。 “你的水和睡袋……我帮你背好了,还有重机枪。”浑厚的嗓音在雷修右手边响起,是排名第八的人,雷修记得他叫乔禹。 这句话是对着薛惟之说的,每个人身上要带的东西很多,光是寒地适用的睡袋就有好几公斤,再加上重机枪和几公升的水,有通讯器材、挖坑工具等等物品,还背包的重量大概是四十七公斤,薛惟之看上去的确不像是能背着它长途跋涉的那一种人。在队伍中,大家都会考虑照顾有着特殊才能的人,薛惟之显然就是属于需要被保护的那一型。 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负重能力,雷修拍了拍乔禹的肩膀:“你一个人额外负担的重量太多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背重机枪。” 一些东西是每个人都有一份的,而一些东西就是团队共有的,这种时候就必须要考虑重量的分配了。 发电机则是被分派到了排名第六的秦昭身上,左兆中曾经表示要由他来背这个,但秦昭拒绝了,理由是左兆中的负重长跑成绩不如他。 雷修很难想像一个十四岁的人,能在全营拿到负重长跑的第二名。 他们在训练营的时候就没少训练森林寻路,虽然夜晚给了他们一点障碍,却不能阻止他们成功地穿越这片森林。 明恩齐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端,盯着每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这是什么?”小心对比着地图的左兆中有些恼火地指着前方说道。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铁丝网,显然是要阻止他们走这条路。 雷修上前去看了看,试探着伸手去触碰那片铁丝网,就在手指触到铁丝的一瞬间,爆出了火花,手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样,疼痛一直蔓延到手肘部分:“有电!” “怎么办?” “改换路线好了。”明恩齐重新开始研究地图。 最终他们在森林中兜兜转转到了凌晨才走了出去,年纪较小的几个都有些体力不支。 “先休息一下好了,为时一小时。”左兆中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宣布了休息。 雷修一屁股坐了下来,脱掉鞋子检查着,尽管脚底已经有了一层茧,却依然被磨出了水泡,还是最不妙的那一种。 “需要我帮你处理吗?”坐在他旁边的正是秦昭,他从背包中翻找出了针和线。 “谢了。”多背了一挺重机枪的雷修现在是完全不想动弹,所以他很放松地靠在背包上,看着秦昭的一举一动。 在线的后端浸满了消毒水之后,秦昭用针刺破了水泡,顺势将针穿了过去,让后面的棉线将里面的液体吸收走,而最后那截有消毒水的线,则被他留在了创口里。 “大概半小时后把线抽出来就好了。” “你很有处理这个的经验。” 秦昭像是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负重长跑第二名么?” 雷修为之语塞,的确,在这里被选拔出来的十三个人,每一个都是拼了命在训练营里活下来的。 由于只是短时间的休息,很多人都没有将睡袋拿出来,而是直接用雨衣在地上铺着就睡了下去,但是他们睡着没有五分钟,就被冷醒了。 更糟糕的是,由于之前的运动,体温有些偏高,这样子陡然冷下来,不少人的腿都开始抽搐,在原地蹲了好几分钟,才能慢慢地站起来。 最后他们几乎是一瘸一拐地来到了集合地点,但是得到的不是照顾,而是一通训斥。 “为什么没有人想到要从那名司机身上收集相关情报?为什么那么草率地做出了徒步穿越森林的决定?还有……遇到铁丝网,你们难道不会在下面挖坑穿过去么?挖坑工具那么重,不是给你们看着好玩的!” 那名指导员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才开始说正事:“你们要和别的特战队进行特殊的演练,真枪实弹的演练。” 也就是说,会有人死掉也不稀奇。 雷修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听着指导员开始宣布分组,十三个人被分成了六组,其中有一组是由三个人组成的,左兆中、明恩齐以及薛惟之,而雷修,则和之前帮他处理水泡的那个人分到了一组。 他下意识地打量着旁边的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并不出彩,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和稳重的左兆中、冷静理智的明恩齐或者可靠的乔禹在一组,哪怕是薛惟之,也是个比秦昭更有力的人选。 但是他没有选择。在拿到任务指示之后,十三个人分散开来,只有他们两个人还留在原地。 秦昭看着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是在想,要是没有和我一组就好了,对吧?” 雷修一愣,本能地摇头否认,在这种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就没必要破坏搭档之间的感情了。 “我的任务是狙击,而你,要当我的助手。” 这是一个雷修从来没有干过的工作,所以他很是迟疑:“我并没有经验,我不知道一个狙击手的助手应该做些什么。” “跟着就好了。”秦昭拎起指导员给他的箱子朝北方走去,小声嘀咕着,“反正我本来也不需要搭档。” 他后面那句话音量很小,但还是被雷修听到了。 怒火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雷修压低了音量说道:“你是认为我不配?”虽然声音很小,但可以听得出来,这句话几乎是被雷修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不配,是我不需要。” 那次是雷修第一次近距离看秦昭狙击,他什么都没有做,因为秦昭把一切都抢着一个人做完了。 所以雷修只是无所事事地在一边看着秦昭命中了6公里以外的敌人的头颅。 “你可以打更远。”收拾枪械的时候,雷修下了结论。 “但是没有可以让我打更远的狙击枪了。”秦昭的回答还是用了一种很没精神的语调。 虽然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但他们那一组在林玺那里得到的评价是“不合格”。 “如果在下一次考试中再不合格的话,就给我回到训练营去。”这是林玺将他们两个人留下来后说的话。 秦昭没什么反应,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不合格,只是收拾了东西就回到了休息室。雷修却留下了下来。 “司令,我想我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林玺的表情越发地不悦:“是啊,你在一边什么都没做,分你们到一组又有什么用?” “可是……” “听好了,小子,这次考试是为了让你们磨合,让你们有更好的默契。”林玺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坚决,“我知道你对于枪械的掌握十分优秀,但是一个有着狙击天赋的人,却是很难找的,如果你没办法在下次考试来临前,建立起你们之间合作的默契……那么很抱歉,我必须考虑让你回训练营,然后为秦昭找一个更合拍的搭档。” “他就跟木头一样,我怎么和他沟通?” “那是你需要思考的事。”林玺挥了挥手,“你也回去好好想想吧。” 雷修有些忿忿地推开了门,心里已经做好了回训练营的准备。 “对了,小子。”林玺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我给你一个提示,你必须去了解他,然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狙击手的助手了。” “了解?” “没错,用心去了解。”林玺指了指左胸。 对于这种过于抽象的提示,仅有十九岁人显然是不太明白的,更别说在过去的六年里,雷修的生活中就只有训练,这注定了他的情商不会很高。 于是雷修完全是以一头雾水的状态走出去的。 番外一:谢谢你通过了训练(2) 有些尴尬地推开休息室的门,雷修本来预想着这位搭档一定会给他不好的脸色看,但是他错了,人家压根儿就没抬头看过他,只是坐在床上仔细地擦拭着狙击枪的部件。 “那个……”雷修摸着头发说道,“我不想回训练营。” 秦昭还是没抬头:“我也不想。” “林司令说,如果不想回训练营,就要加强我们之间合作的默契。” “但是我觉得我没有和你合作的必要,狙击手都是单独行动的不是吗?”秦昭终于抬头了,但是语气却很冲,“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助手。” “我可以帮你做一些分析和观测。”雷修凭着印象这么说着。 秦昭撇了撇嘴,似乎是想做出一个有着嘲讽意味的表情:“你知道我都需要那些情报吗?” “不知道。” “知道有哪些东西会影响我狙击吗?” “不知道。” “知道我是怎么计算的吗?” “不知道。”第三次做出相同的回答时,雷修感觉有冷汗从背上冒出来,他好像,彻底地被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小鬼给鄙视了啊…… “那你凭什么这么说?” 雷修咬咬牙:“但是这些你完全可以告诉我!” “够了我说我不需要助手!”秦昭突然吼了一句,随即又低下头去检查那些狙击枪的部件。 气氛降到了冰点。 雷修直接拿了洗漱用具进浴室,重重地甩上了门。 熄灯后,雷修一直没睡,而且他很肯定隔壁那张床上的人也没睡,因为对方一直在翻来覆去。 到底什么叫用心去了解啊! 雷修对林玺只提醒半句的行为很是愤慨。 第二天早晨,雷修直接去了左兆中的那间三人房,一个是队长,一个是副队,还有一个看起来智商也不错,应该是有人能给他建议的吧? “不能配合好就回训练营?还真严苛……”左兆中撑着下巴,脸上的苦恼一览无余。 “我倒是建议,你去训练营那边,找到秦昭以前的室友或者说是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了解一下。”明恩齐很客观地分析着。 薛惟之趴在床上,飞速地在光脑上调出了资料:“他是……第二营区的309号房间。” “我明白了,谢谢。” 雷修受训的地方是第一营区,第二营区他倒是从来没来过,以至于一开始走进来还有些迷路的趋势。 “现在……应该是休息时间……”雷修掐着点敲响了309室的房间门。 “什么事?” “我是第一营区的雷修,现在为了公事要问你们几个问题。”任务相关的话,大概也能称之为“公事”了吧? 宿舍里的三个人都到齐了,雷修注意到最角落的那张床连最基本的床具都没有,看来应该是秦昭的。 “那小子还真没打算回来啊……”雷修嘀咕着。 “请问有什么事要问吗?” 雷修靠在门板上,抓了抓鬓角的头发,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个……我想了解一下,秦昭的相关情况。” “那家伙?成绩好归好,根本就是个白痴嘛。”那三个人给出的第一句话就让雷修惊讶不已。 “白痴?” “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重,就敢扬言说要成为第一狙击手。”最靠近雷修的那个人语带轻蔑地说着,“难怪会被父母抛弃。” “抛弃?” “没错,那家伙在档案记录上,可不是孤儿呢。” “自不量力的人……”到后来,那三个人根本没有在对雷修说话,而是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不是的。 那家伙很轻松地就打了6公里。 如果有好的狙击枪的话,他能打更远。 “还说要证明父母的选择是错误的,我看那个决定真的是正确得无以复加啊。” “对了,你是他的同伴么?那要不要帮他把那些垃圾搬过去?”最先开口的那个人指了指那张属于秦昭的书桌上堆叠得满满的纸张。 雷修走到桌前,发现那些纸堆大概有一米多高,而这样的纸堆,有四五个:“这些是?” “那家伙没事就喜欢写写算算,无聊死了。” 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全是对狙击的计算,不难看出,秦昭有多努力。 雷修的眼眶有些发热,所以他略微抬头来阻止自己有更丢脸的行为。明明那么努力,这些人给他的却只有嘲笑,那家伙,是真的,能成为第一狙击手啊…… 雷修捏紧了拳头,好半晌才从颤抖的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是的……” “嗯?”三人一起看向了他,“什么不是的?” “他能成为第一狙击手。”说出这句话时,雷修突然平静了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想些什么。 “喂喂,老兄,你也跟着他发疯啊?” 雷修冷笑着:“我没疯,他会成为第一狙击手,而我,会成为他的助手,他的搭档。而你们,就一辈子在这种地方打滚好了。” 回到休息室时,地上差不多都被纸张给占领了,雷修有些复杂地看着趴在地上写演算式的人。 “在算什么?” “弹道。”秦昭头也不抬,“林司令说,下次的任务目标是在7公里外,而他会给我最好的狙击枪。” “你想成为第一狙击手?” 秦昭猛地抬头,有些狠厉地盯着他:“如果你是来说废话的,现在就可以从房间滚出去了,我不想因为和你动手而被赶回训练营。” 雷修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如果他在进入训练营时就遇到秦昭,一定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但是那些人,在漫长的训练时间中,用嘲笑和讽刺封闭了秦昭跟别人沟通的路。 雷修捡了一张纸起来,上面几乎是密密麻麻的算式,不仅是7公里,连8公里和9公里这样的距离秦昭都在计算着:“不是只有7公里么?” “习惯了练手,情况总不是一成不变的。” “每次都这样算?” “有什么不对吗?”秦昭在埋下头去之后就拒绝再抬头看雷修。 训练营每天的时间都抓得很紧,雷修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有想死的念头是在海上训练时,教官强迫他们泡在海水里,中间能上岸的间隔时间很短。每一天回到宿舍,都是立马倒头大睡。 而秦昭训练的时间,和别人是一样的。 在这样紧迫的行程中,抽出时间来计算这些东西,到了计算纸能堆成那样的地步。 雷修单膝跪在地上,半带强迫地拉起秦昭拿着笔的右手,从手掌传来的,是因为握笔太久而产生的汗的热度。 中指内侧的茧是因为握笔而留下的,食指和虎口的茧是因为射击训练,掌心的茧来源于海上作战的登陆训练,五指最末指节的内侧,有着因为攀缘训练而留下的茧,再往上,是负重长跑时扣住重物而产生的茧。 不过才十四岁,整只手基本都是粗糙的厚茧。 “我不认为成为第一狙击手对你来说是个很远的梦想。”雷修往前靠了靠,手上用力将秦昭拉了起来,右手绕到他背后抱住了他,“你不应该……” 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雷修也懒得去管会不会丢人了,只是用哽咽的语调说着:“不应该……被那些白痴,毁掉整个人生中和别人的交流。” 他想让这个小子实现他的目标,想看他立于云端之上对那些嘲讽他的人报以冷眼。 “这明明是……”雷修深深吸了一口气来使自己的语调稳下来,“明明是,第一狙击手的证明。” 然后,雷修感到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揪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我想成为第一狙击手。” “你会成为第一狙击手。” “我想让他们为了没有选择我而后悔。” “他们会为了没有选择你而后悔。” “小六?小六?”不管明恩齐怎么叫,秦昭就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完全没有反应。 明恩齐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抬脚直接踹断了椅子腿。 “散会了么?”秦昭很茫然地四处看了看。 “很好……现在我们在会议上睡觉的人数,增加到了二。”明恩齐语调轻柔地说着。 雷修一把把秦昭拽离了危险区域:“副队,阿昭才任务回来就赶上开会,睡着是难免的。” “算了,你现在给我滚回房间休息。” 直到入夜时分,秦昭才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正赶上左兆中拉了几个人打算出去喝酒。 “小六,要不要一起去?” “行啊。”秦昭打了个哈欠,走快了几步跟上队伍。 “话说你小子刚才在会议室做了什么梦?副队都快掀起18级暴风了你还笑得那么恶心。” “诶?我笑了吗?” “笑了笑了,整个会议室里除了徐逸都看得很清楚。”孟筑陈述事实的同时还不忘踩徐逸一脚。 “糙了,扯上我干什么!” 秦昭看向了雷修:“梦到以前的一些事。” 唯一一次丢人地嚎啕大哭。结果到了后来两个人都一起哭了。 雷修显然也是想起了同一件事,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容。 也许云豹本身就意味着孤独、残忍和无情的厮杀,但是那些温暖的记忆,却是能一直陪着人走下去的东西,偶尔在触摸时,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并为了这些东西而努力地活下去。 “等等,我约代祺出来。”雷修咧着嘴,在几人谴责的目光中开始炫耀他的恋人。 沈代祺是他在一次任务中结识的,对于自己的身份,雷修只说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特战队成员,连名字也只给了一个简单的“修”字。这几年也是聚少离多。 但是沈代祺从来没有抱怨过。 雷修为了这样的恋人而自豪着,他一开始说自己是特战队员时,沈代祺这个没见过血腥的幼师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露出害怕的神情,而是笑着说了一番话。 “特战队啊?我很向往特战队,我觉得特战队的成员都有着一种天生的浪漫本钱,也许这只是我个人想法。但是他们经常在很远的地方行动,不像军中有着严重的等级压制,让人喘不过气来。让人觉得安详和放心,没有长官会吹毛求疵地盯着礼仪,成员们如果有更好的方法,也可以大胆地提出来。” 雷修摇头:“特战队,在一些电影中被神化了,其实成队的经过,是大多数人不愿意去观看的,因为这些过程往往让观众失望。在正规军的眼中,特战队就是一帮会骗人的非正规军而已。” 然后,就像他当初握住秦昭的手一样,沈代祺握住了他的手,眼睛里充满了温暖的东西。 “所以我得向你说声谢谢。” “为什么?” “因为你很拼命地通过了那些训练,没有死在训练营里,才能让我认识你。”沈代祺描画着他手掌上的厚茧,“一定是,很拼命才能活下来吧?” 想到这里,雷修刻意放慢了脚步,挡在秦昭身前,两人慢了一步上升降梯。 “什么事?” 雷修握住了秦昭右手:“现在你是第一狙击手了。” “嗯?” “也让父母后悔没有选择你了。” “别告诉我你是在炫耀自己当初多么有预见力。”秦昭另一只手握拳,只要雷修敢点头,就直接招呼上去。 “不是,我只是想说……谢谢你那么拼命地通过训练,搭档。” 秦昭低下了头:“你今天如果是想再看一次老子哭得那么丢人,老子就把你踹进太平洋。”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夏天的午后大哭,秦昭也没法解释,只能说,他真的能通过雷修的手,感受到他的决心,那是当时活在嘲讽和不屑里的自己没办法抵抗的,能直入人心的感染力。 也谢谢你这么拼命地通过训练,搭档。 第二十九章 不同于云豹基地统一的白色,楚渊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偏向于较深的色调,深棕色的窗帘、同色的地毯和墙壁,大面积的深色调让人很快就能静下来。 楚渊推门进去的时候,秦昭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地毯上,掀起了窗帘的一角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 “怎么坐地上?” “你休息室没有可以坐的地方。” 的确,休息室不是用来接待访客的,而是给楚渊自己休息的,里面除了床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坐下的地方。 楚渊坐在了床沿上,看着离自己不到一公尺的某人的背影,心情指数上涨了不少:“真那么听话啊?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云豹。” “那么想我回去的话,我现在也可以走。”楚渊以人格担保,他听到了秦昭磨牙的声音。 “你母亲……哦不,是陈立珊女士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秦家人大概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了。” “哦。” 楚渊凑到他身边坐下:“那么想回那个家的话,直说不就好了,我想他们一定很欢迎你。” “是欢迎我再为他们付出些什么吧?”秦昭在楚渊坐下来的一瞬间就将头扭向了另外一边。 “那么讨厌我的眼睛?” “你知道就好。” “那么,需要我戴上墨镜么?” 秦昭嗤之以鼻:“室内戴墨镜,你是傻了么?” 楚渊笑了笑:“其实……如果你没什么心结的话,应该是能面对我的,现在你不愿意转过来,是代表还没办法放下那家人的事?” “……”秦昭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现在可是第一狙击手,同时也是陆战部部长的副官,中尉的缺早就给你空出来了,没意外的话,你能在我身边一直升到中校,比秦言那种只混到一个排长还闹出这么多事儿来的废物要好多了吧?” “废话。” “那你到底还在纠结什么?” “将军大人你还真是闲得慌,来管我的事。” 楚渊当然不会就这么被转移话题:“因为在他们心目中,秦言还是比你重要?” “够了!”秦昭一拍地板站了起来,攥着拳头,眼睛死死地瞪着楚渊,大有楚渊再说一句就不顾实力差距直接打一架的意思。 “真的那么在乎他们的看法?没必要嫉妒秦言,因为你高高在上,而他一辈子都只能停在少尉这个军衔。” “……”秦昭有些逃避性地看向了窗外,尽管正午的阳光很刺眼,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边,“我不想输。” “我说了,你早就赢了。” “我爬得再高!在他们心目中也不过是一个能给秦言帮忙的人物,有个屁用!” “所以我说,你是真的很在意啊……”楚渊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如果你一直那么在意你在他们那边的地位,又何必那么努力呢?之前就不该签下那份切结书,直接回到他们身边不就好了?” 秦昭咬牙:“他们放弃了妹妹和我,让……” “那为什么现在要在意起那两个可以说是间接害死妹妹的凶手的看法呢?”楚渊伸手绕到秦昭脑后,手指发力,半带强迫地让秦昭和自己对视着。 “你不应该被这些东西毁掉。” 这句话像是在哪里听过,在很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午后,有个把头发都染成金色的人,好像说过,他秦昭不应该被那些白痴毁掉。 是因为认为他是有活着价值的人,才会说这样的话吧? 像他这种死后该下地狱的人,也有人是这样子认为的么?认为他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从你小时候起,他们就几乎毁掉了你一半的人生,现在,为什么不趁这个把债都还完了的机会,拿回属于你的那一份人生呢?” “你真的不欠他们什么,相反地,他们欠你很多,他们心中是怎么看你的,不应该成为左右你情绪的因素。” 是啊,雷修也说过,希望他能通过这一次的事情放下。 “不是要你当他们不存在,而是要你当他们是路人,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楚渊的眼睛真的能让人想起很不好的事情,强迫别人去面对一直想要掩盖的事实。 秦昭扭了扭头,发现没办法挣脱之后,干脆闭上了眼。 “睁眼。” “不睁开的话,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很没有威严的一句威胁。 “我以为你会说,不睁开的话,就朝云豹的基地发射核弹。” 秦昭还是睁开了眼睛,面对着那面镜子。 “听好,如果你不能面对那些你必须面对的事情,你这辈子,都会被一些无所谓的东西给绊住。”楚渊凑近了些,眼镜早就被他摘下来扔在地毯上。 秦昭只比对方高了两三公分,在这个距离之下,完全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逃避余地地直视着他。 难受,很难受,秦涵被扔出去的那一幕再次在脑海里浮现,而那些对话,也再次在耳边响起,不仅是陈立珊和秦阳的,还有训练营里那些所谓“同伴”的。 “言言要更听话一点,还是留下言言吧。” “阿昭那小子,静不下来,一看就没什么前途可言。” “反正儿子有两个,只要留下一个就好了,保香火不断。” “第一狙击手,你在开玩笑?” “白痴啊你,没人叫你算那些东西。” “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儿,堆在宿舍里妨碍我们的生活啊,赶快收拾一下吧,要么就丢到回收箱里。” “喂,我说啊,虽然现在纸张不是树木制作的了,你这样子浪费还是很对不起机器们的努力哦。” 秦昭突然想起之前几个军官闲聊时无意间听到的话,楚渊以前在战场上,好像是以冷血而出名的,军中的风评也很差,总结起来就四个字:“靠脸吃饭。” 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坦然地面对? “你是怎么处理的呢?” “什么?” “军中的评价……” “你说那个啊?”楚渊勾了勾嘴角,“不遭人妒是庸才。” 不遭人妒是庸才。 不知道是不是秦昭的错觉,正午的阳光在楚渊脸上跳跃着,看起来不算铁血甚至可以说是柔弱的脸,满溢着自信。 这才是陆战部最年轻的部长,战场上能左右无数人命的战神。 秦昭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这一动作让楚渊误解了。 “很难受?”楚渊低声说着,“还是想想吧,你的人生里,应该也有很多温暖的事情的。” 的确有很多,秦涵的笑脸,教官的赞许,以及在很多年前那个夏天,从手上感受到的决心,以及雷修身上肥皂的味道,让人从心底暖起来的温度。 “你会成为第一狙击手。” “他们会为了没有选择你而后悔。” 雷修的话,就像是才在昨天响起的一样清晰。 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他而决定不被同袍所左右,开始很积极地和新的同伴交流,得到的是同样温暖的关心和支持。这时的自己,为什么又要在意起别人的看法了?是因为对方是亲人吗? 雷修当时做的一切,不都被浪费了么? 这样的自己,还值得别人说一句“谢谢你那么拼命地活下来”么? 秦昭有些慌乱,慌乱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 他想起了雷修那个奇迹般地让自己信任他的动作,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右手抬了起来,覆盖在了楚渊的左手背上。 好冷,这个人是没有体温的么?手上的青筋也浮现得很明显,看起来就像个体质很差的人,但是实力又那么强。 然后,他感觉到对方左手略微动了一下,本来以为会被推开的,却在下一秒,被回握住了。 很有力的回握,像是之前被雷修一一说出茧的来源时一样让人信任。 “这么厚的茧……你都不打理一下么?” “不是很在意这些。” 楚渊松开了固定住他脑袋的右手,但是秦昭在获得自由之后,并没有立即避开他的目光。 “这么努力活到现在,真的不要被那些不重要的人给压垮了。” 楚渊的手上只有些许薄茧,秦昭知道不是因为他没有练习,而是因为外交方面的原因。会见女士的时候,一手的厚茧确实很失礼。 那么,如果楚渊从来都不打理手上的茧,现在会累积到什么程度呢? 一定比他的还要厚吧?因为楚渊比他强那么多。 “能决定了么?” 秦昭点点头。 楚渊突然眯起眼睛笑了:“之前那么犹豫,为什么突然下定决心了?因为这个动作?” “我以为你会扔我下去。” “如果能让你决心丢掉那些东西的话,我倒是无所谓。”说这话时,楚渊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这样啊……那我倒是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情。” “?” 秦昭右脚上前一步,左手指尖从楚渊额角一路滑下,划过那些没有因为战争的洗礼而变得粗糙的皮肤,搭在了他肩膀上,指尖微微用力,就将他拉了过来,左手移到了对方腰上,轻轻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楚渊没有抗拒,在秦昭靠过来的一瞬,伸手回抱住了他。 Seven-calm的味道,但是这一次,秦昭没有回想起任何关于十四年前的事,因为现在脑子里暂时只有一个人,从对方身上传过来不算高的体温,却意外地让他从心底里暖了起来。 “很温暖。”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秦昭松开了右手,改为用两只手一起抱着对方。 距离很近,就像之前一起在衣柜里呆着一样,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他是活着的,而且很好地活着,不需要被任何不重要的人牵绊住。这是他能从楚渊身上感觉到的,对方想要传达的东西。 “谢谢。” 楚渊轻轻拍着他后背,就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肩膀上传来的湿意以及秦昭明显是带着哭腔说出的那两个字,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父母的抛弃、妹妹的死亡、同袍的冷嘲热讽以及再遇后父母的冷淡和势利,秦昭再难过也没有落过泪,相反,接触到温暖的东西时,却让他不由得大哭。 温暖确实是比冷漠的事情更能让人落泪,至少在秦昭来说是这样,因为后者在他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实在太多了,而前者又是那么地稀少。 秦昭想起了在结训的时候,林玺宣布了云豹的成立时,说了一番话:“你们只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罢了,还不够成熟,外面的世界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单纯,正规军那一套在冰原、沙漠和森林里可行不通,一头豹子,必须靠自己的智慧,以及内心对是非的判断而生存。” 不管是从理智上还是感性上判断,他都不应该在楚渊面前哭。 但秦昭知道,就算现在哭得很丢脸,在这之后,他应该能平静地面对楚渊的眼睛了。 的确是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第三十章 下午三点十五分,一艘印着美利坚区标志的巨大主舰和四艘附属舰降落在了帝都的军用升降点,在舱门打开的同时,从帝都各处都传来了朝天鸣放礼炮的声音。 “布莱恩元帅阁下,欢迎莅临华夏军区中央军部。”林玺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第一时间向走下主舰的布莱恩表示了问候。 布莱恩今年是一百三十岁上下,看起来十分地有精神,银发和皱纹完全不能妨碍别人想像出他年轻时的风采,略带灰色的眼睛像是老鹰一样隐隐有着光泽,此时的他也带着笑意握住了林玺的手,只是比起前几次得意的表现,这次的笑容有些僵硬。 随后布莱恩一一介绍了此次随行的人员,一共五人,大多是在五十岁左右,算是大有可为的年纪,军衔也不低。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格林,尽管这次他不是以“蓝鲨”精英赛的冠军身份造访,但其英俊的外表依然十分抢眼。 林玺这边,跟在他身后的当然是陆海空三个军部的部长以及副部长,在一番寒暄过后,林玺将人领到了欢迎外宾用的表演大厅。 “楚副部长……啊,现在应该是楚部长了,您的副官真是非常优秀,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和他会面?” 大厅的前方是那种长条沙发再加茶几的构造,后方则是给普通观礼人员的横排座位。林玺和布莱恩单独一座,余下的几个重要人物在分配座位时,格林刚好被分配在了楚渊那一座,几乎在坐下来的同时,格林就抬高了声线问了这么一句。 同座的还有吕国晏以及美利坚区另外一名少将军官,格林这么一问,把同座的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这里。 “当然可以。”这属于在外交场合不可拒绝的小要求,楚渊当然不介意帮秦昭答应下来,“不过具体时间还需要商议,事实上,他正在假期中。” 格林有些失望地朝后排的座位扫了一眼,秦昭的确没有在其中。 “秦少尉的通讯。”柏安也正好在这个时候起身凑到前面的座位来,低声朝楚渊汇报着,“要接通吗?” 在这种场合和别人通讯是失礼的行为,一般来说,坐前面的军官都会把ID卡交给自己的副官,这样也不至于延误重要的军情。 “不必了。”楚渊大概能想得出来秦昭为什么联系自己,不由得笑了笑,“公式化处理。” “明白。”柏安退了回去,低头给秦昭回了一条“正在外交场合,不便通讯”的消息。 昨天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在紧绷了很久之后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原因,到最后秦昭是直接睡了过去,于是楚渊把他往床上一扔就回家了,今天八成是被云豹那帮人三堂会审彻夜不归的原因,然后准备接通通讯之后开始骂人的。 “将军……秦少尉他……”柏安回了消息之后没过多久,就不得不再次跑到前面来汇报。 楚渊朝同座的人微微颔首致歉,才接过ID卡,点开了秦昭发过来的消息:“昨天为什么不叫醒老子?老子今天被那帮王八羔子审问到了现在!你给老子等着!!” 楚渊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是想笑又不得不憋住的那一种。 “不用理他。”楚渊很干脆地把ID卡扔了回去。 如果秦昭只是单纯的彻夜不归,那云豹的人大概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顶多就是开个玩笑说你小子终于找女朋友了之类的。问题在于,今早秦昭被明恩齐一通通讯给吵起来后,还处于没睡醒状态的他直接回了一句:“我在楚渊的休息室。” 经过一通审问,等大家终于搞清楚那是因为“遇到陈立珊心情很差于是就近到楚渊办公室的练习场练了很久,累得跟狗一样就借了他休息室”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过了。 当然,真正的原因秦昭是死都不会说出去的。 云豹基地中,秦昭正在认真地做着训练,昨天没有进训练场,意味着今天他的练习量要加倍。 在云豹成立后,他们的训练就偏向寒冷地区和森林地区的作战,现在也不例外,巨大的训练场是由很多隔间所组成的,秦昭现在在的地方,就是水下训练场,准确地说,是冰冷的水下训练场。 等他完成最后一项训练,不依靠任何工具潜在水底游十个来回后,已经是五点了,放在岸边的ID卡中传来了通讯请求。 “楚渊?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喘得那么厉害。” “训练刚完。” “晚上有一个欢迎晚会,你要是有空就来吧。” 秦昭皱眉:“我来不来没关系吧?” “你在比赛里打过照面的格林少校说想要见你,还是说你要另外约时间?” “……”秦昭沉默了一下,“不用了,晚上我会到的。” 对于格林,秦昭倒是没什么兴趣,也不太想见他,如果非要他选择的话,还不如选择在容易脱身的晚会上。 “八点,在礼堂,收敛点,这次来的都是大人物。” “糙了!大人物关老子屁事!” 当晚八点半,秦昭还是出现在了礼堂的门口,他故意拖延了一点时间。其实这一场晚会与其说是欢迎美利坚区的来使,倒不如说是一个交流会,用于加强双方之间的关系,对于华夏区来说,美利坚区现在仍然是在友好的范围内,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从进门起就瞥见了不少名媛的秦昭额角的青筋爆得更明显了,要是不算那些坐在内间商议一些机密事件的大佬,这根本就是以相亲为目的的嘛! 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全在内间了,外面的都是些公子哥,其中还包括他的熟人,何然。 在何伟死了之后,他倒是没那么嚣张了,这人可以说是一个政治婚姻的产物,爹死了还有娘撑腰,所以现在在年轻一代的圈子里地位也没下降多少。 “我到了,你在内间么?” “我的事早就解决了,到二楼阳台来。” 阳台上并不只是楚渊一个人,还有格林,秦昭到的时候,楚渊正抽着烟和格林闲聊。 “喂,什么事?我不记得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了。”正是秦昭冲着格林说的开场白,显然他对于来到这个晚会并不满意。 格林无所谓地笑笑:“过来向击败自己的对手致敬,也不行么?” “那你现在致敬完了没?完了我就回去了。”虽说在打斗的时候啥都没有命实在,用出什么手段也不足为奇,但秦昭仍然记得被闪光弹闪了过后第二天眼睛有多难受,对着格林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急,喝一杯?”格林抬手倒了一杯酒。 秦昭才注意到在两人旁边的阳台上摆了一瓶酒和两只酒杯,酒瓶里的酒只剩下一半了,显然他来之前两人就喝了一段时间。 “没摆酒杯就请我喝酒,还真有诚意。”秦昭话音未落,楚渊就将自己手边的酒杯递了过来。 意思是,这酒必须喝。 秦昭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学着他们一样靠在阳台上。 “有时间再切磋切磋?” “不了,我的眼睛还是很宝贵的,经不起闪光弹的折腾。”秦昭干巴巴地拒绝。 “闪光弹的事,我必须向你道歉,不过那是在生死关头,拼起命来谁还管那么多。”格林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和你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秦昭从鼻腔中发出一个代表不屑的音节,抿了一口酒:“你打不过我。” “少校,如果我早知道你叫他出来的目的是打架,我一定不会答应的。”楚渊笑着开口,“二位都是宝贵的人才,打起来有个什么万一就不好了。” 尽管楚渊的年纪比较轻,但要论起地位来,比格林高了不知道多少,格林也明白,这一路上的笑脸不是给他的,是给布莱恩的,所以楚渊开了口之后,他也就没再提切磋的事。 “怎么,三位大人物都在这儿扎堆,打算对楼下引颈盼望的女士们视而不见么?”从大厅传来了秦昭熟悉的声音,是魏灼。 回过头,魏灼正带着和煦的笑意,挽着一位女士朝他们走来。 “大人物?只有这两位是吧?我可不敢当。”秦昭晃着手里的红酒。 “要不要打赌,这楼下的名媛们有多少想和‘蓝鲨’精英赛的冠军、陆战部部长的副官聊一下?”魏灼朝楚渊点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然后朝格林伸出了手,“魏灼,在森林里来不及自我介绍。” “幸会。”格林对魏灼的印象也很深刻,“身手不错。” “赶不上你们。”魏灼客气过后才开始介绍身边的女伴,“这位是程雅薇小姐。” 程雅薇有着黑色的长发,柔和不显媚态的五官,再加上自身婉约典雅的气质,完全可以说是黄种人美女的典型。在魏灼介绍过后,才朝三人微微鞠躬。 “您好,我想,我终于见到那种只在诗句中看过的,如水莲花一样的女士了。”格林开口就是一句奉承,不过看他的神色,不排除是真的想要和这位女士有点什么发展。 “谢谢,您的中文十分出色。” 秦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搁在了阳台上。而魏灼也和程雅薇保持了一段距离,让她和格林聊天,自己则凑了过来:“怎么,真的不考虑下?” “考虑什么?” “楼下的女士们啊,你一定很受欢迎。” 秦昭翻了一下,整个人都趴在了阳台上,眯着眼睛吹风:“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张脸,能怎么受欢迎啊?冲着我地位来的女人,还不如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楚渊也加入了话题。 像是没想过楚渊会这么问一样,秦昭有些头痛地想了很久:“现在还没怎么考虑过,也许在任务中会遇到合眼缘的吧?” “合眼缘?这种说法还真是有够模棱两可。”楚渊显然不会接受这种答案。 “那就……”秦昭抓了抓头发,让板寸头硬硬的发梢划过手心,“会做饭……话不多、不会抱怨说我没时间陪她……然后……要温柔。” 魏灼突然笑了出来:“好传统的择妻标准!” “诶?是么?” “是啊,很传统……不过说到这个,我想雅薇一定很符合你的要求。”魏灼朝程雅薇和格林那边看了看,压低声线说道,“今年二十九岁,父亲是空战部的副部长,母亲则是第十区那边的富商,家底很硬,为人优雅大方,长相也很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楚渊正要给自己倒酒的手又放了下来,杯子和阳台磕碰出了不小的声音:“魏灼,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皮条客了。” “皮条客?别说那么难听,我只是在帮朋友解决问题而已啊。”魏灼一脸无辜。 “那也要看他需不需要吧?”楚渊看着秦昭,“你需要吗?” 秦昭立马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他敢点头就会被扔下去的感觉。虽然他不太受人威胁,但是就他本人而言,的确不想要这种相亲式的恋爱,楚渊这句话也算是在给他台阶下。 “看吧,别瞎忙活了。”楚渊神色悠闲地继续给自己倒酒。 魏灼一把勾住秦昭的脖子:“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秦昭脸色难看地推开他:“我爹妈还没着急,你着急上火个什么?” 魏灼刚才的行为的确很像一个担心儿子成为剩男的老妈子,楚渊不禁笑了起来。 “嘿——雅薇说,明天会有一个化妆舞会,全是些年轻人,要不要一起去?”格林兴致勃勃地说着。 “没兴趣。”秦昭很果断地拒绝了。 “去嘛,难得没有那些老头子干瘪的脸。”格林语调轻快地试图说服他。 “明天还有军事交流会吧?” 格林笑了笑:“第一天没我的事儿,怎么样?去不去?我可是很诚心诚意地邀请了第二次哦。” 楚渊用手肘碰了碰秦昭,示意他答应下来,随后低声说道:“再加一个月的假期。” “……”秦昭瞪了他很久,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第三十一章 “那么,关于这桩买卖,您意下如何?”布莱恩微微向前探了探,带着询问的神色。 “这的确让我很为难。”林玺眉头紧锁,“元帅阁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选择我来……” “具体的情形我已经向您描述过了,想想吧,您只需要付出那么一点代价,就可以得到您一直所盼望的……” 林玺在心中冷笑着,脸色仍是不动声色:“小代价?这代价在我看来可不小啊……” “可是如果您得到您想要的地位,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我想您也明白,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林玺双手交握,脸上的情绪透露出此时他正在挣扎犹豫着。 见状布莱恩再加了一把火:“而且,想想看,如果这个通过的话,将会是多大的功绩,我们也将面临一个新的世界。” “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良久,林玺还是没有下决定,“如果元帅阁下没有其它的事,请回吧。” “在我看来,这件事无需考虑。”临走前,布莱恩提高了声调,带着很强的说服力,“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该有所行动,难道真要等到无力回天的时候,才后悔吗?” 布莱恩走后,林玺一个人在密谈空间内坐了很久,柔和的光线下,本该精神矍铄的他,竟然显得有些苍凉。 晚会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秦昭走出礼堂外,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下来,走进空间通道站点,正打算输入云豹基地的加密代码时,背后传来了酒的气息。 味道和刚才在礼堂喝的酒一模一样,而喝了这酒的人,除了他只有两个。 “楚渊?”秦昭回头,不意外地对上楚渊的眼睛,这次他没有主动避开。 “进步了啊。”楚渊笑着走上前来。 “有事么?” 楚渊一把拉住他手腕,将他拖进了空间传输的小隔间里,按动了上面的代码。 伴随着空间传输时特有的光芒,两人来到了另一个站点,秦昭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你来这里干什么?” “少废话,跟我来。”楚渊直接将人拉到了一个展馆前。 看到展馆的名称,秦昭顿时黑下了脸,这个地方他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来过。这是联邦为了宣传星际盗匪和反抗组织有多罪大恶极而设立的纪念馆,里面记载着这两种组织出现以来犯下的种种罪行。每年,都会有学校组织学生来参观,目的是要进行品德方面的教育。 “虽然这里面记载的事情不是很全面,你知道,联邦也有些上不了台面的行动……”虽然现在不是开放时段,楚渊还是跟守门的人打了个招呼,掏出ID卡打开了大门。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秦昭感觉像是有像水银一样的东西从头顶一路灌到脚,整个身体都变得很沉重,不想再往前走,因为他隐隐知道在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我是什么意思,你最清楚不是吗?”楚渊眼带笑意,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展览厅的门。 秦昭抿了抿嘴,眼里突然有了决心,既然刀子已经下了,那就干脆一次性把那些腐肉都给挖干净好了,这些年一直不敢面对的东西,是时候全部解决了。 “就在这里了。”楚渊松开了他的手腕,“你一直往前走就行。” “你呢?” “你会希望我留下吗?”楚渊在秦昭背后拍了拍,像是在给他鼓励,“我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你。” 秦昭深呼吸几次,用训练营时教官教给他的方法平静着情绪。黑色的军靴在陶瓷的地面上踩出清脆的声响,频率不快,但却很稳定,仿佛在昭示着决心。 展览厅的名字叫“那些没来得及长大的天使”,秦昭苦笑了下,还真是很贴切,一路上看下来,都是些十五岁以下的牺牲者,那些还正在上学的孩子,带着最好的笑容被贴在了墙上。 应该有很多大人,不忍心走进这里吧? 由于是按照时间排序的,秦昭一直走到了很后面的地方,才看到了楚渊想让他看的东西。 右手边的墙上,是在八岁之后就只出现梦里的笑颜。 “哥哥,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把碗打碎了。” “哥哥,我们是要去别的地方玩吗?会是哪里?” “叔叔,你脸色怎么不太好看?是不舒服吗?那涵涵的糖给你。” 秦涵小时候的闯祸本事绝对是一流的,经常都是秦昭帮她背黑锅,她不喜欢秦言,因为秦言乖巧得像个木头人,总是把她做错的事上报给父母。五岁的小孩,本能地更喜欢接近大哥一些。 直到被扔出去的前一刻,秦涵都是看着他的,在这种时候,她没有向父母求救,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他。秦昭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想着这可能是个噩梦,只要把他叫来,秦昭就会像平时一样哄着她,陪着她再次入睡才离开房间。 但是秦昭没能从这个噩梦中把秦涵拉回来,甚至在之后的十四年,都没有鼓起勇气来看她。 “涵涵……对不起。” 秦昭将手掌贴在墙上,厚厚的茧让他无法很透彻地了解到那一层防护玻璃有多冷,五指慢慢地滑到了秦涵的照片上,很小的照片,他将五指并拢就能完全遮住。 秦涵,十四年前被星际盗匪抓为人质不幸牺牲。 对她的描述只有这短短一行,有着同样文字的,还有一些稚嫩面孔,他记得其中有一个孩子是在逃往路上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发高烧死的,他自己也差点没撑过去,但是现在,他连对方的长相都不记得。 那么,很多年后,他也会忘了秦涵的长相么? 按在玻璃上的手指慢慢地握成了拳头,向后移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发力打碎了那一层特制的合金玻璃!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随着玻璃一起碎掉了,就像是累积了很高的玻璃塔,被尖锐的金刚石做的钻头轻轻一凿,轰然崩塌。 秦昭抖了抖手上的玻璃渣子,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撕下了那张照片,珍而重之地放进了左胸的口袋里。 灼热感从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冒了出来,像是地底下缓慢流动的岩浆,有力地模仿着心脏的律动,驱逐走了一开始那种冰冷的沉重感。 得找个时间去把照片封存好才行。 秦昭这么想着,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以一种坚定的步伐,走出了展览厅。 楚渊就在门口站着,脚下有着被他丢掉的烟头,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从秦昭进去之后就一支接一支地抽着。这是个临近海的城市,深夜的海风有些大,将那一身华贵大气的军礼服吹得紧贴在他身上,更显得他整个人笔挺而瘦削。 刚走出门口的秦昭不禁打了个寒战,扣好了外套的扣子。 从背影来看,根本无法想像这是个杀伐果断的高阶军官,秦昭突然有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楚渊在这个时候转过来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仍然是镜子,在门口的灯光下看得很清楚,但秦昭已经不惧怕里面反射出来的东西。 面对自己想逃避的事情时,雷修选择了帮他掩盖,就算那块肉在长时间的置之不理中腐化变臭,也不愿意去下刀子,不愿意让他有任何伤心的可能,但楚渊却选择了帮他下那一刀,然后尽最大的努力把伤口处理好。 这两种方法哪一种更好,秦昭无法下论断,但他能确定的是,两个人,都是在为了他着想。 秦昭略微张开嘴,喉结颤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或者说,想说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而楚渊只是笑了笑,掐灭了手中的烟:“该回去了,不然明天被三堂会审不要怪我。” “你在怕什么?”秦昭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楚渊楞了一下,眼神冷了下来,盯着秦昭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不敢相信这个问题是由他问出来的。 昏黄的灯光中,两人沉默着,最终,楚渊妥协式地开口了:“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秦昭回答得很干脆,不知道为什么,在楚渊转身要走的瞬间,他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担忧和害怕。 秦昭不知道楚渊在害怕些什么,在他的印象中,楚渊是那种比云豹还要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所以那个问题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出口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变冷了,原先笼罩在他们身上那种不太明朗却很温暖的气氛不见了。 但是秦昭不后悔问了这一句。 良久,楚渊扯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我没有在怕什么,你多心了。” 如果按照楚渊平时的习惯,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回一句“小屁孩不要多管闲事”或者“我想你那个不发达的大脑得出了错误的结论”这种能把他气个半死的话,再转移话题,而不是用这种他都能看出来是在慌张的语气,拙劣地结束着话题。 秦昭这么想着,眼睛看向了别的地方:“有事的话,我说不定能帮你解决。” “真的没事,你先回云豹去好了。”楚渊很生硬地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是有高绍安派系的人还在找你麻烦?要不要我……” “我说了没事!”楚渊提高了音量以证明可信度,“不需要你个小鬼来操心什么。” “那我回去了。”秦昭无奈地走向了空间站。 秦昭走后,楚渊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通过空间站回到家,在推门进去的第一时间,就直接将手边的一切东西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滚回去。”丢下这句话后,楚渊坐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睛,整个人都仰了过去。 连那个臭小鬼都能看出自己在害怕么? “丢人现眼……”楚渊喃喃自语着。 他当然在怕,从云豹的基地回来他就一直在怕。 怕被人发现超乎寻常的感情,怕这件事情没有处理好导致秦昭消沉,怕秦昭会知道他这么尽心尽力的原因。 那是个容易搞混感恩和喜欢的小鬼。 更让楚渊害怕的是,万一秦昭在知道了之后,一个脑袋发热就接受他了,那该怎么办。 那会害死他们两个人。 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人口比起和平纪年来说少了很多,在这样的背景下,喜欢同性绝对是一种罪恶。这件事一旦曝光于公众之前,秦昭做的一切努力就会付诸东流。他好不容易把秦昭拉到光明正大的一面中,难道要因为个人的想法,就让他不得不再次回到阴暗面? 绝对不行,楚渊对自己又重复了一次。 云豹基地,刚从升降梯里走出来的秦昭迎面就撞上了三个人。 “呃……队长!副队!还有惟之?”本来还以为这三个人是来质问他晚归原因的秦昭正准备解释,却突然发现三人都是全副武装。 “啊,小六回来了啊。”左兆中有些意外,“还以为你小子不回来了呢。” “出什么大事了?”在秦昭的印象中,很少有遇到需要这三个人同时出手的事件。 明恩齐挂着笑容,语气还是温和而淡然的:“没什么,过不了多久会有一个大任务,我们先去探探底。” “那你们一路小心。” 那任务得有多大才能让云豹把王牌拿出去探底?秦昭咧咧嘴,决定不去想这件事,反正到需要自己的时候他们会说明的。 拍了拍左胸的口袋,秦昭的心情变得有些雀跃,他决定在回到休息室后把那瓶林司令送给他祝贺夺冠的红酒给打开。 “这回还真是……大事件啊。”走出升降梯的左兆中一脸凝重。 薛惟之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后期可能把全员都给扯进去。” “嗯,很有可能,所以说,我们的手脚得利落点,不要留下什么隐患。”明恩齐点头,随即朝薛惟之说道,“上头派送来的军舰到了么?” “就在中央军部的3号升降点。” 左兆中打开地图扫了一眼:“没问题,离空间站很近,在地下。” “出发吧,‘红蟒’作战开始。” 第三十二章 “你在……干什么?”雷修这句话说得很迟疑。 因为某人在自个儿休息室里翻箱倒柜就差把床给翻起来了。 秦昭带了些茫然地回头:“阿修,你知不知道化妆舞会是干什么的?” “字面上的意思……是要化妆成什么角色吧?就像上次任务我们混进去的那场舞会一样。”雷修很正经地回答,“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得不去参加一个化妆舞会……”秦昭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突然牙疼。 雷修摸了摸下巴,很诚恳地给出建议:“首先你得确定你要扮演什么。” “扮演秦昭行不行?”秦昭想起上次混进去的那个舞会,陡然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大概……不行吧?或者你可以问问邀请你去的人。”雷修嘴角抽了抽,要是秦昭在基地里问的话,估计这一帮大老爷们没一个是能给出答案的,“不过你为什么会突发奇想接受这种邀请……” “那个跟我打过一场的格林邀请的,楚渊说我去就延长一个月假期。” “也难怪,那你最好去问楚渊。” “……” 最终秦昭还是没有为这个舞会做任何的准备,因为魏灼发给了他一条信息,表示在入口处有准备各种服装所以不必自己头疼。 “这种事情在我接受邀请的时候说不行么?”秦昭嘟囔着走进空间站。 这次舞会的场地并没有设在帝都,毕竟帝都内都是军政人员分配到的房子,在那里闹得太疯也不好,所以地点就定在了程家在上海买的一栋别墅内。 “请问您比较偏好哪一套衣服呢?”入口处的机器人很有礼貌地问着,但是它跟前站着的那个人,是黑着脸的。 秦昭握了握拳头,决定放弃拆掉机器人这个想法,咬着牙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一套看起来相对正常的衣服进了更衣室。 还好,里面的装潢没有外面的服装那么让秦昭难以忍受,所以他进去之后就拣了一个灯光比较暗的角落坐下,给自己要了一杯酒。 楚渊只是让他一定要来,没说过让他一定要参与吧? 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秦昭记得这身装扮似乎是最近某部电影主角的扮相,遮了大半张脸的狼形面具,破旧的黑色风衣,外加一顶宽大的软帽。 再加上本来就平凡的长相,扔进人群捞不出来,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人会认出自己。 正这么想着,就有人走到了他面前:“秦少尉?” 秦昭的脸色,青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程雅薇,秦昭不是那种会怜香惜玉的人,这种时候也没打算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他只是扫了四周那些目露妒意的男人一眼,摇了摇头。 “我不会认错的。”程雅薇似乎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虽然只见过您一面,但是您身上的气场不是谁都能模仿的。” 是说他身上的煞气吧?也的确不是这帮公子哥能有的。秦昭在心里点头认同,咧嘴笑着说道:“好眼力,不过今晚我并不打算跳舞,程小姐还是去找别人吧,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愿意。” “不跳舞,光是聊聊也不行?”程雅薇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我想在那之前我会先被他们用眼神凌迟。”秦昭指了指周围的男人,而被他指到的人,都转过去装作若无其事。 程雅薇看着他:“这些温室里长大的人,能威胁到您?” “我只是想享受一杯好酒。”秦昭晃了晃酒杯,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我动手把他们扔出去,就请离开。 “看来是不行的了。”程雅薇起来微微欠身,走向了舞池的另一端。 秦昭没在原地坐多久,今晚理论上来说最重要的三个人就到场了,格林选择的是显眼的圣骑士装扮,不过在秦昭看来这套衣服除了让敌人更方便瞄准之外没啥特别的,魏灼只是象征性地在脸上戴了个面具,楚渊更直接,只穿了一套简单的礼服,完全没有任何参加化妆舞会的诚意。 “早知道我也这么干……”秦昭嘀咕着,看着台上的程雅薇对那个明显是来敷衍的人进行抱怨。 “部长完全不给我面子啊……” 楚渊笑了:“化妆成谁也是我的自由,我今晚扮演的人叫楚渊。” “……”秦昭从来不知道他跟楚渊已经默契到了这地步。 “好了,既然最重要的人已经到了,那么,我宣布,舞会开始!”程雅薇按下了台上的按钮。 角落的灯光更加黯淡了,而舞池那边的灯光则愈发明亮,这倒是很合秦昭的心意。 “怎么坐在这里?”舞会开始后没多久,魏灼和格林就被一大群女士包围,先走了一步的楚渊很幸运地没遭到这种待遇。 “……”在被程雅薇认出来后,秦昭已经对隐藏身份这件事失去了信心,“无聊。” 楚渊也给自己叫了一杯酒,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非要我来?”这种舞会应该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你应该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了。” 秦昭皱眉:“我不需要。” “不是任何时候,明副队都能帮你处理这些事的。”楚渊指着场内,“和他们熟起来,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像是这次的事情,如果你早早地和他们搞好关系,根本不需要求到我头上来。” 秦昭没接话,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就算了,把我们的部长一起拉过来蹲在角落,现场的女士可是会很伤心的哦。”不知何时,程雅薇再次来到了他们跟前,大方地笑着朝秦昭伸出手,“部长也管管你的部下好了,连续两次拒绝一位女性……嗯?” 有些迟疑地看了楚渊一眼,后者似乎对自己手里那杯酒十分感兴趣,根本没抬眼看程雅薇。不知道是不是秦昭的错觉,今天晚上的楚渊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如出鞘利剑般的气场。 “……我很荣幸。”犹豫了很久之后,秦昭还是抬手接受了邀请。 关于交际舞秦昭也学过,只是不太精通,所以他很庆幸现在放的是一首慢歌。 “少尉好像很不乐意跟我跳舞。” “叫我秦昭就好了。”对于这个称呼,秦昭还是有点别扭,“而且,你说对了,我不乐意。” 程雅薇愕然,随即轻声笑着:“你很直白,那么我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你会答应是因为部长?” 秦昭的眉毛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是。” “那为什么不乐意还要答应呢?” “比起这个,应该是你陈述一下邀请我的理由吧。”秦昭直接转移了话题,“在场的……应该没人有比我丑。” 程雅薇注视着他,秦昭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和楚渊一样,瞳孔都是漆黑的,不像一般的黄种人会略微偏深棕色。 “因为我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那么……跟我这个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人打交道会很愉快?”秦昭表示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思想回路。 “很愉快,尤其是……能验证一下我的猜测。”程雅薇眨了眨眼,将音调拖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不太喜欢有人在研究我。” 将手搭在秦昭肩膀上,程雅薇有些刻意地拉近了距离:“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很抱歉,不过……在这之前,介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介意。” 大概是从来没碰上过秦昭这么不给面子的,程雅薇呆愣了足足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就两三个问题也不行?” 秦昭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不在保密条例里的,无所谓,不过,回答了之后,不要再找我了。” “在场的人,你看最顺眼的是谁?” 左右看了看,秦昭回答得很干脆:“楚渊。” “为什么?” “他穿得最正常。” 程雅薇盯住他,好像要挖出点什么秘密来:“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这时播放的音乐已经接近尾声,有不少人都靠了过来,想在这一曲结束之后第一时间邀请到程雅薇。 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周围的人,秦昭烦躁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音乐结束的瞬间,程雅薇轻声说了出来:“真的只是因为他穿得最正常?”然后没有等秦昭回答,就后退了好几步,优雅而大方地接受了另一位男士的邀请。 回到自己座位的秦昭明显是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状态,差点打翻自己的酒杯。 “她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秦昭端起酒杯假装喝酒,挡住了自己不太正常的表情。 满场都是穿得跟妖魔鬼怪没两样的人,看楚渊最顺眼又有什么不对的?但为什么,被程雅薇那么一问,就觉得很别扭? 大概是旁边的目光太明显,本来很悠闲地喝酒的楚渊也忍不住扭头问道:“到底说了什么?回来之后就怪怪的。” 秦昭憋了半天,很小声地挤出一句:“问我看谁最顺眼。” “那你回答了谁?魏灼?” “为什么是魏灼?” 楚渊有些诧异:“你不是挺感激他的嘛?看他最顺眼有什么不对?” “要说感激的话,是比较感激你吧?”秦昭抓着头发,“说起来,一直没有道谢。” “所以你回答的是……我?” “是……” 果然是容易搞混感恩和喜欢的小鬼。楚渊摇头笑着,抬手再叫了一杯酒。 那边的秦昭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右脚不自觉地在地板上跺来跺去。 “两位这么悠闲,我还真是羡慕啊。”格林挽着一位女伴的手走过来,笑嘻嘻地说着。 可惜这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应他的意思,格林得到的待遇仅仅是秦昭投来的不耐烦的一瞥。 “在这里干坐着是很失礼的。” “那也不关你的事吧?”在秦昭看来,这舞会上也只有两个人能让他摆好脸色。 无所谓地笑笑,格林摆了摆手,再次走进了舞池。 大概是秦昭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气场太过强大,一直都没人有再靠过来了,想跟楚渊攀关系的人也不少,但是很显然,楚渊对手中的酒兴趣更大。 秦昭很烦躁,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烦躁着什么,他想跟楚渊说不是因为感激才这么说的,但程雅薇的那个问题一直在他耳边环绕着,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 明明自己应该看楚渊不顺眼的,在阿尔法小行星上对云豹的态度那么差,还让柏安去暗算队长,平时也是没什么好话。 但是,在法兰西区并肩作战的安心,在秦言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还有……用一种可以说是很强硬的手段来抹杀掉他放不下的事情,也在指点自己该怎么在军区混。但是到现在,自己对他的态度也不算太好。 如果不是程雅薇问出来,大概一直就都这样了吧? 但是非亲非故的,对方凭什么为自己做这么多? 秦昭一个没注意,直接将手下的扶手捏断了,回过神来,正对上楚渊探询的目光。 不对,不仅是探询,还有别的东西。 “我……出去透气……”秦昭逃跑一样地冲到了阳台上,拉上窗帘,再关上落地窗。 上海这边的夜风也不小,秦昭本来想点烟的,因为打火机实在是不合作而放弃了。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仿佛再不跑的话,会有什么不在掌握之中的事情发生。 手指勾住胸前的项链,紧紧地将它捏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好像也变得火热,对于稳定他的情绪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没有再依赖项链了呢? 秦昭回想不起来,但当这个问题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在那个阳光刺眼的中午的拥抱。 温暖,坚定,而且似曾相识。 想要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不是为了感激。 身后的落地窗“咔嚓”一声被打开了,秦昭没有回头,双手交握靠在阳台的围栏上。 就这么下去不是挺好的么?他是陆战部部长,不要再制造什么机会给别人来诋毁他了。 “三十四岁的部长,他的争议还少么?大概也不在乎多这么一点。” 够了,人家是不是这么想的还两说呢! “不是这么想的,无缘无故对你这么好?”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和他反复地辩论着,到最后秦昭很焦躁地抬了一下手臂,用手腕直接敲碎了围栏! “别告诉我你冲到这边来就是为了破坏程家的房子。” 秦昭还是没有回头,带着些倔强一直看着前方。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遵守过那些条条框框的玩意儿?想通了就回头啊,很容易的一个动作。” 心底那个声音一直在说着近乎蛊惑的话语,秦昭知道,他的烦躁不是因为这个声音在说些屁话,而是在烦躁他竟然想这么做。 你到底是谁?! 秦昭握紧了拳,额上渗出了汗珠,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什么,就算连表面上的冷静的做不到。 “我在你心里,当然是你。” 这一句话响起之后,那个声音就归于沉寂了,但是秦昭的心情却没办法那么平静。 身后的楚渊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就这么沉默着。 深吸了一口气,秦昭转过了身看着楚渊。 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黑色碎发,深不见底的眼睛,以及近乎完美的五官。秦昭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最好的匠人,用最细致的技术,用了毕生的精力一点一点雕出来的。 “我……”秦昭刚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 说不出来,心脏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一样,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秦昭觉得自己很没用。 但是楚渊还是看着他,很安静地看着。 秦昭突然轻轻一拳敲打在对方心口处,他想知道,在淡定而冷静的外表下,那颗心脏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跳动着。 从第三指关节传来的是几乎要让血管爆裂掉的鼓点。 “我……觉得你顺眼,不是……因为感激或是别的什么。”秦昭结结巴巴地说着,他觉得这可能是他辈子最丢脸的时候,“这一点……必须先解释清楚。” 自己是个很容易就因为个人情绪而改变对一个人看法的人,也很容易搞混一些感情,秦昭知道。 但是今天晚上,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清楚地划分着界限。 艰难地咽下一口干沫,整个口腔都因为紧张而变得干燥无比。 “我也……不太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就……就像你说过的,我……那么拼命才活到现在,不会被一些不重要的人压垮……”秦昭有些语无伦次,到最后直接捂住脸,“妈的……老子到底在干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秦昭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因为他在想接下来的措辞,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能被人理解的句子,“我……” 秦昭很焦躁地别过头,他发誓,就算是在训练营的考试中遇到不会回答的题他都没这么不安过。 最后他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句子,所以他采用了最直接的方式,上前一步将人抱了过来。 从胸口的地方传来狂烈的鼓点,就像是自己有两颗心脏一样,很奇怪的感觉。 “就……就是这样!”秦昭认命地总结了一下,算是结束了这一番糟糕透顶的发言。 “就是这样,你确定?” “确定!”秦昭提高了音调,像是为了提高自己回答的可靠性。 “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不用了。” “小鬼,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糟糕的言论。” “……”秦昭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过了一会儿,楚渊轻声说道:“以陆战部最高决策人的身份宣布……” 秦昭很紧张地流着汗,但是手没有放开。 “决定事项,不得异议。” 第三十三章 两人回到大厅时,舞会已经接近尾声,格林和魏灼终于从一大帮女士的包围下脱身出来。 “喂,你们两个人,刚才去哪了?也太没义气了吧?”魏灼擦着汗抱怨道。 “抽烟,透气。”楚渊给出的答案非常简洁。 秦昭正打算说点什么,兜里的ID卡就开始震动起来,是雷修传来的消息。 “速回基地。” 多半是队长出去执行的任务到了需要他们的时候了吧。秦昭凑到楚渊耳边说了句:“有事回基地了。”然后就直奔更衣室。 “他去干嘛?” 楚渊耸耸肩:“这得去问你的上司。” 魏灼了然地点头:“这小子两边跑还真不容易啊。” 等秦昭急匆匆地赶回基地时,发现其余的九个人全部在会议室集合了,而且每个人的表情都不轻松。 “队长他们有麻烦?”秦昭一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边问道。 “恐怕不只是麻烦,这次是由副队发过来的指示,让我们全员都过去。”开口的是雷修,在主要决策人都不在的时候,总由他来担当临时队长的角色,“好了,现在人都到齐了,我来说明一下。” 雷修打开了投影仪:“队长他们执行的任务,名为‘红蟒’,目标是要向法兰西区最大的反抗组织‘瀚海’提供一些帮助,包括帮他们训练战士、提供军火、指导战术、加强信息监控和防御等等……” 难怪会一次性把三个人都调出去。 “但是,法兰西区最近将有一次大行动,要对‘瀚海’进行大规模的围剿,据悉,他们这次会投入一个名为‘神谕’的新兵种,阿昭,你在‘蓝鲨’精英赛中交过手的那两个人,就是这种兵种。” 秦昭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他们缺乏技巧,但是绝对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以‘瀚海’目前的兵力,提供再多的军火,恐怕也撑不住。” “但是就算是我们全都赶去,也无济于事啊。”乔禹皱着眉头,“大规模的清剿,人数上的差距太大了,而且我们面对那些新兵种,也不会有太好的战绩。” 向尉阴沉地说道:“能杀,太费时间,等杀完,‘瀚海’也完了。” “联邦法律规定,不得以人类的基因做任何军事上的研究,这样严重违反人道主义。”雷修说出了真正的行动目标,“副队的意思,是要我们分成两拨人,一拨去‘瀚海’的总部协助防守,拖延时间,一拨去偷盗出相关资料公布出来,用舆论的压力逼迫法兰西区放弃。” “我、崔砚、阿昭、徐逸、纲凡协助防守,剩下的人去偷盗资料。” 这可以说是云豹成立以来,第一次自己打散惯有组合重新分组,不过倒没人有异议,因为被分到偷盗组的都用冷兵器,在大规模的战役中起到的作用很小。 “惟之也没办法把资料调出来?” “资料并不存在于网络之中,而是被锁在保险室里,而具体在哪间保险室又只由高层的几个人知道,这些存于脑子里的信息,你不能指望惟之调出来吧?”雷修调出了法兰西区总理居住地的平面图,“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资料一定锁在地下的保险室中,一共有八间,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一个一个地找了,惟之也会在外面协助你们解锁。” 雷修关掉了投影仪:“从现在开始,一小时之内登舰,我和阿昭去军备处领取军火的补充,偷盗组的人做好一切准备,纲凡,炸弹要多带,以杀伤力为第一选择标准,徐逸,去武器库把我们自个儿要用的都带上。解散!” “这次怎么这么急,事前没有半点征兆……”秦昭冲回休息室拿了箱子,再和雷修一起往军部的军备处赶去。 “我也不知道,总之,先赶去再说。” 军备处一向戒备森严,而像这种不能见光的行动需要调用军火时,都是从侧门进入。 “阿修,不太对劲啊……”秦昭看着近在眼前的侧门,“从前来的时候,虽然那些守卫都对我们视而不见,但好歹也有人站在那里,今天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是这次需要的量太大,怕那些人中有不牢靠的……”雷修狐疑地扫了一眼,“不管怎么样,先抓紧时间。” 两人心中小小的疑虑在进入侧门之后就被打消了,因为魏灼正在那里等着他们,身后是等待运送的军火。 “难怪你小子急匆匆地跑回去。”魏灼指了指身后,“司令叫我随行,放心吧,只是帮忙而已,我全程听从指挥。” 一共有三辆运输车,三人各自驾驶着一辆往3号升降点驶去。 “这回上头还真是下血本要找法兰西区的麻烦。”秦昭只是扫了一眼清单,就为之咋舌。 虽然不是最先进的配备,但胜在量多,按照“瀚海”的人数来看,一人配一挺机枪都是可能的。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次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 秦昭扬起了笑容,这次可不止是有云豹的人在希望他平安地回地球。 ID卡里有着一条信息,那是在他回到基地之前收到的,一般来说,为了谨慎起见,云豹的人在阅读完信息之后必须立马删除,但这一条秦昭却特意存了起来。 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完整地回来。” 可以想像到楚渊发这条信息时是什么表情。 深夜11点45分,两艘小型的战舰从帝都的3号升降点起飞。 “瀚海”的总部是位于火星的一片沙漠中,由于有先到的三个人事前的沟通,对方很合作地直接打开了地下的升降点让他们顺利地降落。 一下战舰,首先映入秦昭眼帘的是个精瘦的黑皮肤男子,站在所有人的前方,虽然很瘦,但眼睛却很有神采。 “你好,我是‘瀚海’的老大,你可以叫我洛武。”不等他们先开口,对方就自我介绍了一下,还朝领头的雷修伸出了手。 雷修很随意地回握了一下,就转向了明恩齐:“没问题,都按照你说的安排好了。” 后者点点头,然后开始招呼着人将补充的军火运载下来。 “很棘手么?”趁着他们忙活的当口,秦昭有些忧心地问了一句。 左兆中神色严肃地颔首:“不然也不会把你们给全部叫出来,根据惟之的情报,法兰西区在这次行动中投入的兵力比我们想像的要多一些。” “行动的时间呢?” “还不确定,这件事的具体时间,少数几个高层都咬得很紧,只是一直让那些士兵进入备战状态,只要他们愿意,半小时内就能出发。” 没有具体时间,意味着秦昭不太可能半路狙击死指挥官。 “那就只好等行动了再说吧。”秦昭叹了口气,本来他还想着能速战速决的。 “真的非常感谢华夏军区对我们的支持。”洛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很友好地朝秦昭伸出了手。 秦昭勉强笑了笑,尽管他现在没有闲心去管别人,但在这个时候搞好和对方头领的关系是很必要的,所以他握住了对方。洛武的手劲很大,大到了秦昭几乎要以为他是过来挑衅的。 在秦昭松开手时,对方也松开了手,完全没有挑衅的意图,那么就只有解释为洛武这个人就是天生力气大。秦昭这么想着,上下打量着他,评估着他的战斗力。 “你是擅长近战?” “不。”洛武咧嘴笑着,“我和枪械比较亲近,对了,我叫人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作为反抗组织,休息的地方当然不会像云豹那样一人一间,大多都是二十个人挤一个休息室。还好,作为贵宾级别的人物,他们被专门放到了同一间,就算空间小了,不过对于能和同伴同一间秦昭还是很庆幸的。 “这个基地看来经常受到袭击啊……”徐逸摸了摸送东西过来的机器人,这是个非常老旧的款式,本来就因为时间而没有了光泽的外壳上,还有着弹孔和冷兵器制造出来的痕迹。 “不过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说,他们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秦昭的目光钉在了床下,“像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连血液的痕迹都没有刷干净。” 简纲凡一直盘腿坐在床上摆弄着炸弹,进行各种设定,听到这句话后往床下看了一眼,咋舌道:“还真的是啊……” “对了,你不去周围布置下炸弹么?” “等一下,我把这两个设置好就去找惟之和副队。”简纲凡又继续很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结果的等待还真是无聊……”秦昭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我先补个眠,有事叫我。” 他这么一睡的后果是直接睡到了早上八点,而且还是自然醒,很显然,昨晚平安无事。 从床上翻起来,秦昭正打算去问问有没有训练场地,就看到简纲凡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 “怎么了?” “那帮王八蛋!居然只让老子负责基地前面的炸弹布置,背部的说是他们早就布好了!妈的,明摆着是信不过老子。” 秦昭挠了挠头:“也很正常,这种时候要是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们那才有鬼了。” “信不过就算了,那帮王八蛋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他们有更好的爆破技师,所以重要的部分就交给他们自己人好了。”简纲凡一屁股坐在床上,抱起双臂,“看不起老子的技术……老子还看不上他们那号人呢!” 难怪这个平时对炸弹的兴趣比对人大的疯子会火大,要是换个人来质疑秦昭的狙击精准度,秦昭说不定当场就把他揍去见阎王了。 “对了,惟之让我把这个给你。”简纲凡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记忆卡,“说是这附近的详细地形图。” “啊,谢了,说起来,餐厅在哪里?”秦昭接过来扔进箱子里,打算去解决了饥饱问题再去计算。 “出门右拐。” 打着哈欠出了休息室,一路上秦昭收到了很多带着敌意的目光,不过对于外人来说,就算再怎么被奉为上宾,受到这样的待遇也算正常,所以秦昭倒是没有动手教训人,大大咧咧地在餐厅坐下。 基地的四周都有着屏蔽器,以及可以误导视觉的大型全息投影,这也是至今没有被法兰西区直接轰炸掉的原因,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一块块嶙峋的怪石以及一个巨大的焚化炉。 从里面的火光来看,焚化炉仍然在运行着。 “奇怪……没听队长说最近两天遭到了袭击啊,要是是以前的尸体,也不至于多到了需要烧到现在吧?这样的话这组织早就垮了。”秦昭嘀咕着,随手拉了旁边的人问道,“喂,这两天你们有遇袭么?” 也许是和秦昭对视的一瞬间被他的目光给吓倒,那个人倒是很爽快地给出了答案:“没有。” “那焚化炉是怎么回事?” “有……有几个外派的任务……死了不少兄弟,还有分部也遭到了很惨重的袭击。” 秦昭松开了手底下的人,漫不经心地继续吃着饭,对于他来说,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瀚海”死了多少人完全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能在这里坐下么?”秦昭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是魏灼,正端着餐盘笑眯眯地站在身前。 “当然没问题。” 魏灼搅动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儿就爽快点说出来,是不是大老爷们儿啊你。”秦昭不耐烦了。 “你……和楚渊是什么关系?” 秦昭心里咯噔一下,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所以他选择了比较保守的说法:“上下级啊,还能是什么?” “是吗?总觉得你们不太对劲儿。”魏灼眼里有着担心,“有些路不是凭着傻气和勇气就能走下去的。” “我倒是觉得凭着这两样东西能走完所有的路。”秦昭也大概听出了些什么,语气坚决地说道。 “正如你有必须要做到的事一样?”魏灼笑着说道,显然是想起了他拒绝林司令时的话。 才确定关系下来就被顺眼的人泼冷水,搁谁谁心情好得了? 秦昭搁下了碗筷:“你知道些什么?” “昨晚我看到了。”魏灼给出的回答也很干脆。 “那你又想说些什么?” 魏灼也搁下了餐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希望你再考虑。”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如果现在还说些什么“需要考虑”的话,那昨晚的自己不就是个白痴? “楚渊和你看到的不一样。” 秦昭有些嘲讽地笑了:“我以为,作为他的好友,这个时候应该是用他的前途来劝导我。”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世界上比楚渊更好的选择有很多。”魏灼说得很认真且严肃,“我不希望将来你为了这个选择而后悔。” “我相信我看到的楚渊和别人眼中的确实不一样,世界上好的选择很多,但我就只看到了他。”秦昭断然拒绝。 冷血,没人性…… 被世人加诸在楚渊身上的评价很多,但是秦昭还是坚信他自己看到的,至少楚渊给他的拥抱,一直是温暖的。 秦昭站了起来:“我想我们的观点完全不一样,没必要交流了。” 第三十四章 法兰西区的袭击可以说是猝不及防的,当时秦昭还在演算热力扭曲空气的情况下该怎么修正弹道,基地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从他上铺薛惟之惊愕的表情来看,他一定没有在光脑上得到相关的讯息。 “怎么可能!该死的,怎么会一点前兆都没有?”这是秦昭第一次听到薛惟之用这种惊慌的语气说话。 徐逸冷着脸打开侦查器,语速飞快地汇报着:“预计会在十分钟之内到达基地附近,再加上他们要避免全息投影的干扰,最多可以拖上二十分钟。” 所有人在第一时间翻身下地,明恩齐急促地问道:“兵力配备呢?” “装甲车,15辆,战斗机2架。” “不算是很压倒性的压制啊……”秦昭嘟囔道,结果徐逸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瞠目结舌。 “步兵人数……五千。” 秦昭咽了口干沫,很艰难地反问:“新兵种?” “没错。” “妈的,这回还真的是场硬仗!那帮王八羔子怎么还没消息。”左兆中往地上唾了一口,摩拳擦掌地开始清点,“这样的配置,我们要赢的几率不到一成。” 明恩齐推了推眼镜:“但是我们拖长时间的成功率很大,不管怎么样,先去指挥室。” 等他们赶到指挥室时,洛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见到他们到来,有些慌张地说道:“基地里只有一架战斗机,还是老式的机型……” “老式?燃油驱动的?” “没错。” “我和阿修去好了,留在地面上我能起到的作用很小。”秦昭主动请缨。 明恩齐摇头:“不,你和队长去,争取把那两架都干掉,利用高空的压制,直接解决装甲车。” “行啊,我还没和小六配合过呢!”左兆中笑着拍了拍秦昭的后背。 “纲凡,你那边怎么样?” 简纲凡无奈地耸肩:“时间不够,只抓了几个要紧的地方布雷,可能会漏掉。” “目前基地里能战斗的有多少人?”明恩齐转向了洛武。 “不算伤兵的话,1029人吧。”洛武很精确地报上数据,“昨天就已经把军火分配给每个人了。” “很好,从现在开始,我需要完整独立的指挥权。” 洛武没有异议地点头,把主位让给了明恩齐。 “徐逸,把侦查器连接到主屏幕,雷修,带上三十个人,带足枪支弹药,到基地三点钟方向一公里处等待指示。”明恩齐开始有条不紊地发着指令,“崔砚,带一百二十人,十二点钟方向,同样是一公里处等待指示。动作要快,不要被敌人发现,徐逸留在这里,尽可能把压制时间延长。” “那我要做什么?”洛武指着自己。 明恩齐有些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带两百人,基地后方的防卫交给你了,我想有那些炸弹在,你们一定能防守得很好。” “纲凡,我记得基地门口有怪石群,带上两百人去那里埋伏好,等我指示,剩下的人,留守基地。” 而同一时间,秦昭和左兆中已经上了那架老式的燃油飞机。 “我来驾驶,队长你该干嘛干嘛。”秦昭坐到了主驾驶位上,拉动了操纵杆。 左兆中嘿嘿笑着,手里拎着的正是BK型的光能枪:“小六好好驾驶,干掉两架飞机不在话下。” “这配置还真是老旧……”秦昭嘀咕着,“只有前置的机关枪,连飞弹都没有,到底是从哪里买来的?” “估计是战后回收的废置机,所以很多武器都不见了。” 秦昭调试了一下耳机,将ID卡放在了连接器上,接入了云豹的公共频道:“已经起飞,影像显示屏有问题,请即时汇报敌方动向。” “收到。”徐逸的声音传来。 “他们破解了全息投影。”明恩齐一开口就是坏消息,“雷修做好准备,有一队人靠近你那里了,一旦接近,不惜代价地把人赶到崔砚那个方向。” “战斗机接近,可以确定机型为F190,常规配备。” 秦昭跟左兆中对视一眼,后者拉开了保险栓:“汇报具体坐标。” 一串数字很快传进了秦昭耳中。 那两架战斗机的驾驶员可以说是倒了大霉,本来以为来轰炸一个反抗组织的基地是很简单的工作,毕竟这边的火力和配备都是绝对的弱势。 谁能想到从旁边杀出来的战斗机上会有人持有巨型的BK光能枪呢? 那架老到可以进博物馆的战斗机的登场甚至让法兰西军区的驾驶笑了出来,但是在下一秒钟,推开的舱门内就发出了水桶粗细的绿光,劈头盖脸地朝他们砸了过来! “lucky~他们轻敌了。”秦昭笑着汇报,“要是一开始就锁定轰炸的话,我还有点担心。” 左兆中也是面带笑意,能用一次的发射解决掉两架飞机的确很幸运,毕竟光能枪在使用一次之后就要充能很久,不然枪管会因为承受不了能量而爆炸。 “现在你们应该考虑的是怎么用单纯的机枪解决掉地上的装甲车。”明恩齐很直接地泼冷水。 以这个角度很难打中油箱或者轮胎,秦昭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突然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队长,我们把这架古董给报废了,你说洛武会不会找我们拼命?” “我想大概不会吧?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检查一下弹出装置。”左兆中只是愣了一下就想到了秦昭要干什么。 “没问题,那就开始吧。”秦昭按着耳机,“徐逸,装甲车的分布如何。” “8辆正冲着正门而来,3辆在左侧,其余的朝后面去了。” “和阿修所在地点的距离呢?” 徐逸确认了一下:“很远,阿修那一队主要是步兵,他们好像对新兵种很有信心。” 秦昭嘿嘿冷笑着,拉动手柄朝前方飞去,降低了机体的高度。 那几辆装甲车显然是早有准备,战斗机刚下降到射程内就迎面来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子弹。 “这欢迎仪式还真是特别。”秦昭猛地拉动操纵杆,规避掉了大部分的火力。 左兆中一脚踢开舱门,门立马就被无数的子弹打穿,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只要秦昭再做几个高难度动作,就会直接从飞机上掉下来了。左兆中大笑着:“在结束之前,送他们一个礼物好了。” 说完他拉动了不知何时扛在肩上的榴弹枪,在这种剧烈的摇晃中直直地命中了一辆装甲车! “抓紧了。”秦昭咧咧嘴,突然一个俯冲,同时拉动了燃油排放的手杆。 “小六,你最好计算好时间,我可不想在半路就因为没有燃油而坠机。” 外壳有些斑驳的战斗机笔直地俯冲了下去,但令法兰西军区士兵愕然的是,它带来的不是子弹或者飞弹,而是铺天盖地的透明液体。 “停止射击!”带领这个小分队的指挥官果断地下了指令。 “光停止射击可是没用的啊……”将那一带全部洒上燃油过后,秦昭拉高了机体的高度,回转过去,用前置的机关枪对着那些装甲车就一阵扫射! “那边的火光是怎么回事?”崔砚眯起眼睛,用手挥开了被气浪掀起的沙尘。 徐逸那边沉默了一下:“阿昭和队长干的缺德事,洒燃油在人家身上再开枪引爆。” “崔砚注意一下,有敌人靠过来了,把他们往雷区那边赶。”明恩齐下达完了指令才扭头问道,“那俩王八蛋呢?” “已经弹出,等等……有一个小队正在靠近!该死的,队长,阿昭,你们身上带了常规武器没?” 左兆中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带了,人数呢?” “估计是用来摸情况的小队,不太多,五十人。” “五十人啊……”秦昭抽出了bellno和killan,“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身体素质再高也是人,也怕枪,我就不信子弹往他身上招呼他还无动于衷。”左兆中也拿出了枪械,“把握好时机,形成火力上的压制,能杀几个杀几个好了。” 在徐逸报告了确切位置之后,两人来到沙丘后潜伏,没过多久一队人马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就是这些孙子?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啊。”在仔细地打量了那些人之后,左兆中眼中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 秦昭皱眉,这些人跟他在“蓝鲨”精英赛上遇到的那两个人完全不同,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生化人特有的冰冷气息,而且看起来根本没什么实力。 朝左兆中做了几个手势表示不要动手之后,秦昭悄悄地摸到了队伍后方,冲着左前方扔了一枚炸弹!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被炸弹吸引过去的同时,秦昭伸手勒住了最后那个人的脖子,强行将他拖了过来。 “不对劲,这些人的实力不该是这样的。”手底下的人反抗的力量告诉秦昭,这个人的实力和一般的士兵没有两样。 狠狠地将人按倒在沙丘后,秦昭干净利落地扭断了他的颈椎。 面对着左兆中疑惑的目光,秦昭在沙上写下了:“普通士兵。” 那边的那队人显然是发现有人失踪了,开始骚动起来,左兆中迅速地下了决定:“那就吃掉再说。” 正在为失踪的士兵而骚动的队伍怎么也想不到,敌人只有两个人,却想着要一口吃下五十人。而作为这一场战斗导火索的,是一柄军用的匕首,直直地从沙丘后飞出,插在了一名士兵的脖子上。 那是曾经属于他们同伴的制式匕首。 队长暴躁地吼着一些零星的单词,但是他的话没能说完,就有一阵机枪的扫射迎面而来! 同时一个身影突然冲到了队伍之中,劈手夺过了其中一名士兵的枪,对着枪的原主人连连开火。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柄军刺已经挥动了三下,代表它夺走了三条人命。而一个黄种人正咧嘴笑着,冲到了一个人的身后,用钢丝勒住了他的脖子,一手拿起他手中的枪对着他们开火。有反应过来的士兵对着那个人开的枪无一例外都打到了那个同伴身上。 但是他们的敌人不止一人,就在他们将注意力放在秦昭身上时,左兆中已经在后面扭断了好几个人的脖子。 放掉弹匣已经空掉的手枪,秦昭反手一甩,军刺稳稳地脱手而出,扎进了右边一个人的脖颈里,而后欺到另一个准备开枪扫射的人身前,一手拉住了枪管,左手手肘屈起,狠狠地击打在他胸口。 “咔嚓。”秦昭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的肋骨一定断了,至于断掉的骨头是扎进了心脏还是肺叶,那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了。 这些动作基本上是在瞬息之间完成,甚至在秦昭回身顺手拔出军刺时,那个被扎穿了脖子的人还没有倒下去。 又有一个人从前方冲来,秦昭冷冷地笑了,没看到他手里还拿着军刺么? 于是刚夺走四条人命的军刺在秦昭挥臂的动作下,又划开了另一个人的喉管。 相比起秦昭,左兆中那边要更为顺利,擅长近身格斗的他根本没怎么使用到手里的枪。左手紧紧地钳在一个人手臂上,再抬起左脚在他大腿上狠狠一踹,直接将整个人都翻了过来,砸到了准备开枪的士兵身上。 只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还站着的就只剩下几个人。 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左兆中和秦昭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两台纯粹的碾压机器,当最后一个人哆哆嗦嗦地举起枪对准了背对着他的左兆中时,一枚爆裂弹抢先一步穿透了他的头颅。 “你面对的,可不是一个人啊……”秦昭笑着将bellno收回去。 第三十五章 “你们说……那是普通士兵?” “没错,素质很一般。”左兆中点头,“要真是新兵种,我和小六能这么完好无损地回来?” 明恩齐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代表着他现在心情很糟糕:“雷修,你那边呢?” “都是用热兵器在对拼……没办法直接估计,不过看起来确实很一般。”雷修的声音里带着犹豫。 明恩齐在原地呆坐了两三秒,表情突然狠厉了起来:“全员到基地大门前集合,遇到敌人就一个不留地歼灭!” “明白。” “副队,你说这……”一直留在这里的魏灼一脸茫然,“调出来的那些画面可不是假的啊……” “人家只是站在那里,不代表一定会被派出来。”明恩齐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秦昭习惯性地打开箱子进行清点:“副队,到这地步,作战该怎么办?” “作战?见鬼去吧,那是为了新兵种而计划的,现在这些都是普通士兵,只要给我完整地杀回来就行了。” “我还有些东西在休息室,过去拿一下。”魏灼突然站了起来。 左兆中看着魏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有些无聊地说道:“你说林司令叫他过来是图个啥啊。” “现在敌人的分布如何?” 徐逸在侦查仪上调整了一下,快速地汇报道:“大多集中在十二点钟方向,现在有一小批分成两股从左右翼攻来。” “后头没有动静?” “没有……等等!副队,洛武带的那批人信号全都不见了!”徐逸大叫道。 明恩齐猛地站起来:“雷修,崔砚,现在马上报告你们队伍的损伤如何。” “我这边还有十二个。” “还剩下九十八人。” “有什么异常吗?” 雷修那边顿了顿:“还能有什么异常!我……”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就突然中断了。 “阿修!”秦昭也听得到公共频道里的声音,一听到这就急了。 “崔砚,你那边呢?”明恩齐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 “现在还没有,要不要我去阿修那边……”崔砚那边的通讯也突然没了下文。 指挥室里的五个人互相看着,一种不祥的气氛开始蔓延。 秦昭拎起箱子就要冲向门口,在这时,指挥室的门却被“砰”的一声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气喘吁吁的魏灼,和出去时不同,他现在明显是经过了一场战斗,脸上还有着飞溅上去的血迹。 “那帮王八蛋,倒戈了。”魏灼宣布了最糟糕的一个消息。 “先冲出去,没意外的话,纲凡那边八成也遭到了袭击。”明恩齐很果断地下了命令,“出去之后,只要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一律杀。” 基地里的敌人比他们想象中的多,原本留在基地里的人顶天了也就四百来人,但从现在情况来看,被派到基地门口的那一批人也有一些冲回了基地。 在放松警惕的情况下被几十个人围攻,崔砚和简纲凡会是什么境况秦昭已经没空去构想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冲出去。 “雷修那边估计没什么问题,小六魏灼,出去之后去找崔砚,纲凡这边交给我们。” 六个人加在一起的力量,就算做不到全歼基地里的敌人,也足够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冲出去了。最后他们仅仅是付出了徐逸左臂被一颗子弹擦伤的代价就顺利地出了大门。 但是在大门口的,不是他们想象中浴血奋战的简纲凡,也不是他的尸体,除了二十几名士兵的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 “纲凡呢?就算死了也不会连尸体都没留下吧?”秦昭压抑住发抖的声音,开着玩笑。 “被带走了。”左兆中喃喃道,拿出ID卡试图联系其他两个人,但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人接通通讯。 徐逸将侦查仪收了起来:“没办法,从刚才开始,不管是洛武那帮人的,还是法兰西区士兵的信号,一个都没有了,估计他们身上带了屏蔽器,纲凡、阿修和崔砚和他们挨得近,一起被屏蔽了。” “小六魏灼去找雷修,他应该没事,我们去找崔砚。”明恩齐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保持通讯的畅通。” 六人分头行动后,魏灼看着一直黑着脸的秦昭,忍不住说道:“那帮人只是带走了简纲凡,没有当场杀掉他,说明对方的目的不在于杀了我们,而且雷修面对的只有十几个人,危险不大。” “我知道。”秦昭的脸色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好看多少,“我担心的是前往鸢尾花区的那些兄弟。” 既然这边派出来的不是新兵种,那边所谓的资料也应该是假的,而且他们面对的,肯定不是处于正常状态的鸢尾花区,而是高度警戒甚至已经设下陷阱的危险地方。 刚才秦昭试着联系了一下偷盗组的人,没有一个人接通通讯,他的脸色怎么好的起来?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洛武那帮人,不存在倒戈这一说,他们应该本来就是法兰西区的军人。”在基地内看到的一些不对劲的情景一一在眼前闪过。 “你的意思是……华夏军区在和一个由法兰西军区伪装出来的组织打交道?” 秦昭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了,‘瀚海’这个组织,在不久之前,被秘密地歼灭掉了。队长和副队他们提早了一天来到这里,他们到来之后,就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哪来那么多的尸体?” “尸体?” “还记得从餐厅看出去的那个焚化炉吗?‘瀚海’人数不多,就算是有冲突,如果死的人足够他们用焚化炉一直这样烧,那只有一个可能。” “‘瀚海’全员都死了。”魏灼接上了这句话。 秦昭一边跑一边说着:“是我的错,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些,后来也没有及时向副队报告,要是副队知道的话,一定会及时地做出应对,而不至于让纲凡被带走。” “既然他们的目的不在于杀掉我们,那又是为了什么这么大动干戈?” “大概是跟那个新兵种有关,之前他们采集了我和楚渊的血液样本,同理,云豹全员的样本他们都是需要的。” 魏灼有些担心地看着秦昭一直都很阴郁的表情,安慰道:“就算是采集血液样本,在采集之后也可以直接杀掉简纲凡啊,总之,他现在还没被杀,就代表他还有用处,我们也有机会去把他救出来。” “希望是这样吧。”秦昭这么应着,语气却还是没什么精神。 还好,当他们赶到雷修的信号消失的地方时,看到的不是空无一人的黄沙,而是坐在尸体堆上抽烟的雷修。 “阿修,你没事就好……”秦昭松了一口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昭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雷修的眉头随着他陈述出来的话而一点一点紧皱起来,末了,秦昭汇报了一下现在的境况:“偷盗组失去联系,纲凡确定被带走,崔砚情况不明。” 魏灼一直在旁边翻动着那些尸体,神色凝重:“秦昭,你还是先跟副队他们汇报一下吧,这些人……这些伪装成‘瀚海’成员的人,可不是普通的士兵。” “怎么回事?” “你看,他们身上的纹身,这是法兰西区一个精英军校成员的标志,这个军校有点类似我们当初的训练营,只是训练强度少了很多。”魏灼解释道,“但是,却不像我们的训练营那样死亡率高,也就是说,它能大量地产出比一般士兵素质好很多、实力却又不如突击队或特战队成员的士兵。” “所以……” 魏灼点头:“我们从基地里杀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都是普通的士兵,但是,我敢肯定,和洛武一起失踪的那帮人,绝对全部都是从这个军校里出来的,现在我们一边要应付大量普通士兵的攻击,还要提防这样一批人在沙漠中的偷袭……” 再加上现在他们可以说是没有补给,在沙漠中能撑的时间很短。 但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因为这种严峻的形势而手足无措,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确认同伴是安全的,那么有的是时间来跟敌人算账,而像这种情况,在他们执行过的任务中也不算是最坏的。 秦昭联系了明恩齐,但是还没等他把这边的事情汇报一下,那头就传来了坏消息:“崔砚没被带走,但是受了点伤。” 雷修一拳打进了沙堆里,五指在沙子里头狠狠地收拢着,仿佛在想象着手里是法兰西军区元帅的脖子。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跟他们会和。” 明恩齐在通讯中使用的字眼是“受了点伤”,真到了地儿秦昭才知道他用词有多保守。右臂从手肘开始,斜向腕部被拉了一道口子,左边小腿肚上挨了一枪,右腰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不算长,但流了很多血。 这些伤口在平时不算什么,毕竟基地里的医疗设施都是最一流的,还有着崔砚这个手法高明的医生在,但是现在他们极度地缺乏资源,受伤的还是医生本人。 “能处理的都处理了,子弹也挖出来了,没什么大事。”大概是看气氛实在是让人难受,崔砚主动开口安抚着。 “妈的,老子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秦昭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静,音量也是正常的,但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愤恨。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地点头附议,明恩齐右脚在沙地上用力地碾压着,等情绪平复了下来,才冷静地开口说道:“基地就不用想了,冲出来之后谁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什么手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不是真的想要我们的命,既然是这样,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惟之,你能调出那个地方监控器的录像,那么,他们有没有出现过?”明恩齐转向了薛惟之。 “没有,在所有的监控录像中,没有出现过偷盗组任何一个人的身影。”薛惟之说出来的话,对他们来说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既然没有出现,证明他们隐匿得很好,但是也不保证他们是不是早就落到对方手里了。 “我不明白,就算是动用了新兵种,也不可能让他们一个消息都不发就落网,法兰西区真有这种实力?”左兆中很是烦躁地来回走着。 崔砚在这时抬起了头:“我记得,在战斗中,那些人曾经叫嚷过一些话,像是‘妈的,这不就是个医生么?怎么还拿不下?’之类的,我觉得,对方对我们有一定的了解。” “不只是这样,我的侦查频率从来没有被这么快地破解过,当然,如果有人告诉了他们我惯用的侦查频率就另当别论了。”徐逸气鼓鼓地说着。 左兆中的目光颤了颤,迟疑地说着:“我们之中……有内鬼?” “不可能!”秦昭斩钉截铁地说道。 “内鬼不一定是在云豹之中,也有云豹以外的人对我们很了解,比如林司令,比如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元帅,比如楚渊,比如……”明恩齐的目光转向了魏灼。 秦昭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说楚渊不可能,就意识到明恩齐只是随口一提罢了,真正的重点在魏灼身上。 魏灼笑了:“副队是在怀疑我?” “那么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随行么?还有,在敌人信号消失前,你说你回休息室,是要拿什么东西?” 能有勇气在这个时候跟明恩齐对视的人都是很带种的,至少秦昭是这么认为。魏灼不仅和明恩齐对视着,甚至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我会随行是因为司令的命令,至于要回休息室拿的东西,是之前出来得太匆忙而忘了从枕头下拿出的弹匣,我想在这种时候子弹很宝贵,所以就特意跑回去拿了。” “我们是不是该先找一个能安顿下来的地方?一直在沙漠里这么站着,也太费神了。”薛惟之把光脑屏幕转向了众人,“这是附近的详细地形图,从地图上来看,应该是有一个绿洲的。” 明恩齐暂时把目光收了回来:“防辐射的斗篷都带了吧?虽然现在不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还是有必要穿上。” 第三十六章 沙漠中的夜晚,温度是极低的,再加上这片沙漠所处的特殊位置,一到晚上就刮起很大的风沙,在基地里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真正要在外面过夜时却让人一阵龇牙。 “在担心那几个王八羔子?”左兆中走到明恩齐身后,大大咧咧地按住他肩膀。 其他人都躲在能避风沙的地方睡了,只有守夜的明恩齐还在水源旁边坐着。 “你不担心?”明恩齐把手浸到水里,无意识地搅动着。 左兆中咧嘴笑了:“你还是老样子,一战斗完就喜欢把手往水里泡。” “有些习惯不是时间久了就可以改的。” “云豹成立也八年了吧?”左兆中看着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就像是树的年轮一样,带着冷冷的月光荡开了时间,“大家……都没变过。” 明恩齐不语,左兆中见状很大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你小子也别操太多心,八年了老子就没见你开心地笑过几回。” “不是我愿意操心,实在是……”明恩齐往后靠了靠,“事情在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你是说,新兵种也会被派出来参与这次行动?” 明恩齐盯着那些波纹看,镜片里也有了晃动的光辉:“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那你是说……内鬼?” 一阵极强的风刮过,搅动着石砾发出诡异凄惨的尖叫。 明恩齐点头:“小六说了,他们去领军火的时候,侧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魏灼。” “所以你怀疑他?那可是林司令的命令,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他耗费了无数心力培养出来的,他也舍不得毁掉啊。” “在军部做主的可不是林司令。”明恩齐的眼神有些迷惘,“你说,我们加入云豹是图个什么?” 左兆中完全摸不清楚明恩齐问这句话的用意,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孤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林司令成立了云豹,也算是在给我活路。” “所以要为他效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到底算是效忠于华夏军区,还是林司令?” “那不都一样么?” 明恩齐突然挥手溅起了大片的水花:“当然不一样!” “恩齐?”左兆中惊愕地看着变得和平时不一样的副队。 “如果元帅下命令要我们去杀掉司令,你接这个任务吗?”良久,明恩齐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左兆中一下子懵了,“当然不……” 明恩齐盯住他,眼里全是冷静,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至少左兆中经常会觉得这个副队不太像个人类,他从来都不用自己的情绪来臆测别人会做什么,认真地去分析每一件事情的可能。 就像是今天关于内鬼的话题,秦昭能斩钉截铁地来一句“不可能”,那是因为他信任兄弟,但是明恩齐不说云豹的人有嫌疑,是因为他早就从种种方面分析过了。 再比如,他能那么冷静地把林玺的名字放在内鬼的嫌疑人范围内。 “那如果元帅让司令毁掉我们呢?” 左兆中干笑了几声:“怎么可能,军区花那么多钱在我们身上,毁了不是极大的浪费么?” “如果有人开出了远超我们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换呢?要是这些东西分量足够重的话,我毫不怀疑,不需要元帅的命令,司令也会主动毁了我们。” 明恩齐逼视着他:“你信不信,如果有人拿‘神谕’的技术来换我们,元帅一定会答应。” 风吹得更大了,那些嘶吼声逐渐趋于尖厉,到了快让人忍受不了的地步。而在这一片风声中,明恩齐的声音却很直接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左兆中没有回答,明恩齐却没有停下来,兀自一字一句地陈述着他的分析,毫不留情地剖析着那些左兆中不太想去承认的东西。 “为什么军备处侧门没有人把守?” “为什么华夏军区会被一个由法兰西军区伪装的反抗组织骗走那么多的军火?” “你相信法兰西军区有这种动作能逃过华夏军区的眼睛吗?” “万一明天的报道出来是,‘华夏军区某特战部队背叛联邦政府,偷盗军火运往火星,现在特将他们列入联邦政府通缉名单’,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和你一样相信华夏军区不会毁了我们?” “来自整个联邦政府的压制,我们扛得住?”说道最后,明恩齐的声音已经变得狠厉,“云豹又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几阵急促的呼吸声从树后传出,即使风声很大也不妨碍它们传进明恩齐耳朵里,凛冽的目光一扫:“偷听够了就滚出来。” 看着从树后走出来的几个人,除了魏灼之外,一个都没落下。左兆中苦笑,怎么连那个不爱凑热闹的老幺都来了? “刚才的话,是对队长说的,也是对你们说的,现在告诉我你们的想法。” 雷修耸耸肩膀:“很简单,谁要毁了我们,我们就毁了谁。” “如果事实真的是那样,不管对方是拿了什么东西来交易,我都会把那帮王八蛋拉下所谓的神坛。”秦昭紧紧地抓着树干,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指印,“我们,也不是可以被拿去随便交易的东西啊……” 崔砚有些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温和地笑着:“我想试试看和整个联邦作对是什么下场。” 徐逸打了个哈欠:“我也想知道。” 薛惟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拎着光脑站到了明恩齐身后,抿着嘴,态度很坚决。 “还真是被格雷那家伙说中了……”秦昭在心底苦笑着,“就他妈是个弱肉强食的王八蛋世界。” “总之,等华夏那边的态度出来再说,现在也不能下定论,只是请大家做好最坏的打算。”左兆中拍拍手把偏向悲凉的气氛驱散开,“现在,该休息的给我滚回去休息。” 钻回自己的睡袋里,秦昭很久都没有闭上眼,左胸口袋里的照片突然变得像岩浆一样滚烫,灼烧得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楚渊在这个事件中,该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他没法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一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边却万分不希望楚渊也掺合进来。 前两天晚上还被自己抱住的人,接受了自己那番糟糕到极点的告白的人,如果这件事有他的参与,秦昭不能想像到时候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风一直都在呼啸作响,秦昭把脑袋缩进了睡袋里,试图屏蔽掉那些声音,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秦昭干脆从睡袋中爬了出来,走到水源边上不顾明恩齐诡异的目光用冷水泼着脸。 “在想楚渊的事?” 明恩齐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秦昭险些栽到水里去。 “副……副队!”秦昭活见鬼一样地结巴起来。 “还真是这样。”明恩齐一脸“自家儿子被人抢走”的惋惜,“我的预感还真灵验。” “你、你、你怎么知道?” 明恩齐很淡定:“我眼睛没瞎。” 秦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耷拉着脑袋等着挨训。 “放心吧,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明恩齐继续搅着水面,“除了我之外,另外那几个瞎了眼的也不会看出来。” “你的意思是……不反对?” “只要你确定那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秦昭有些发傻地盯着水面看着。 “怕他被牵扯进这件事里来?” 秦昭老老实实地点头。 明恩齐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现在这个局面,谁也说不清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就算楚渊跟这事没关系,但是我们成了联邦政府的通缉犯,还要跟军区对着干,楚渊的身份会很尴尬……”秦昭抓了一把沙子扔进水里,看着那些沙子在水面晃悠了几圈之后慢慢地沉下去,“你觉得他会放弃陆战部部长的身份跟我去反抗那帮王八蛋?” 现在想起格雷那番话,秦昭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仿佛透过水面在看着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他还看楚渊不顺眼,还和云豹一起规划着要怎么气死他,完全没有想到后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要是在阿尔法小行星上时,时间停止就好了。 “做好你认为该做的事情就行了,楚渊好歹比你大了十二岁,他有自己的考量。” 明恩齐的话却怎么也没办法让秦昭轻松起来,现在甚至连给他发个信息确认的胆子都没有。 又泼了一把冷水在自己脸上,秦昭决定把这个话题放到一边:“副队,你觉得这次会是林司令动的手还是元帅动的手?” “两个不都一样么?” 秦昭脖颈上的青筋浮了上来:“可是我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要我们……如果是想要血液样本,那以体检为名义,就可以很光明正大地拿到了啊。” “我倒是觉得,不管是谁做的这个交易,都可能是被法兰西军区摆了一道。”明恩齐冷静地说着,“你觉得,一个十公里以外取人首级的狙击手,是上万个新兵种能取代的么?说实话,单打独斗,新兵种要差得太远,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用数量来弥补的。” “你是说,法兰西军区是要在拿到我们血液样本的情况下,再坑华夏区一把?”秦昭点点头,“这么一想倒也合理,华夏区作为十二大区之首,肯定得成为靶子。但是……我不认为元帅或者司令会上这个当。” 明恩齐转过来看着他:“如果,能得到的好处不止这些呢?” “不止这些?” “新兵种的应用,我们都还只是猜测而已,如果这种比普通人类强上好几倍的生化人被大量投入生产线,成为一种可以合法买卖的商品进入我们的生活……”明恩齐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想想吧,能做到和机器人差不多的事,却又不像普通的机器人那么死板,简直就相当于那种花高价才能买到的智脑化机器人啊。而在拿到血清的情况下,生产一个生化人能用多大的本钱?这简直就是相当于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秦昭一震,双唇蠕动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营造出这样的局面的人会得到多大的声望,在智脑那里的评定又会提高多少,我们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足够元帅专权很长一段时间而不会被智脑判定为失格了,而司令如果有这样的评定,坐上元帅的位子也不是什么难事……相比起他们自身能得到的权势,云豹又算什么!” 风声越来越大,明恩齐最后的话语几乎要被这凄厉的吼叫声给湮没。 秦昭掏出打火机,颤抖着手试图给自己点上烟,却什么也做不到,最后他干脆把烟和打火机都塞了回去。看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星空,有些悲凉。 “你说在那些人眼里,我们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秦昭捂着脸,声线里突然带上了一些委屈,“老子卖命这么多年,还真的要落到跟格雷一样的下场?” 严苛的保密协议,注定了他不会有太多的朋友,就连在任务里曾经交心的哥们儿,也没办法长久地保持下去,任务一过,就再也见不到。 所有人都是这样孤独地走过来的,在别人看不到的黑暗的世界里浴血奋战,为了军区的利益而打拼,磨出的一身傲骨现在却被莫名其妙地压上了沉重得不得了的东西。 这些……明明就跟他们无关。 大概是远离了喧嚣的城市的原因,沙漠里的星星很亮,明恩齐终于停止了破坏水面的行为,抽出手来让它归于宁静。 秦昭拿出那张被小心放着的照片,眯起眼睛看着,最后递到了明恩齐面前。 “你妹妹?” “嗯,楚渊带我去纪念馆找到的。” 明恩齐笑了:“看来他还真的做了很多。” “所以,副队,我不想相信楚渊跟这件事有牵扯。” “那就不相信好了。”明恩齐仰头看着天空,“每个人都有权力去选择相信什么或者不相信什么的。” 秦昭向后一躺,手臂竖直,将照片正对着自己。视野范围中,天空被遮去了很大一块,照片的右上角刚好和一颗星重合着。 “副队,你说那些为了权势争来争去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也会想,那些为了尊严活着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论就是,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价值观,问这个问题根本没意义。 “小六,我希望,不管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你都能坚持去追逐你觉得最重要的东西。”明恩齐的态度有些奇怪,简直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不安迅速地爬满了秦昭心头,他勉强自己扯了扯嘴角:“副队,这种遗言一样的东西我不爱听。” “那么我就再直接一点。”明恩齐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看着天空,“我们没办法要求这个世界按照我们想的那样发展,也没办法要求每一个人都是好人,事实上,连我们,也不过是满手血腥的屠夫罢了。但是,我们必须得保证自己的心里是干净的,听进去了没?” 秦昭不语,他将照片放回衣袋里,双手交叠放在脑后。 风沙袭来,有些沙尘打在脸上,带来的刺痛感让秦昭想起了在小巷里和楚渊一起厮杀时,那个巴奈尔·底斯胺的植入者的骨渣。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军区真的是一个会让人很无奈的地方,没想到这份无奈放到自己身上时,会是这么的沉重。 “手上不干净,还可以洗掉,可以赎罪,可是心里不干净,那就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 这是这天晚上明恩齐最后一句话,伴随着风声,有些模糊,却能在人心里烙印一辈子。 清晨的沙漠,比起夜晚要宁静很多,阳光照在脸上,带来些许灼热感。 但是这样的清晨,他们迎接来的,却是让人没办法笑出来的消息。 第三十七章 “‘神谕’已经投入这场战斗之中了。” 这是在今天清晨,薛惟之给他们的坏消息,更坏的消息是,华夏军区对于他们的求救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除了小六和雷修之外,我们所有人的弹药都已经快陷入匮乏状态了,如果华夏军区那边一直不做回应的话,我们必须想办法弄到弹药和食物。” 那边的徐逸很懊恼地往树上打了一拳:“对方显然已经很了解我平时都在用什么频率了,封锁得干干净净。” “再创造几个可用的频率需要多久?” “不知道……”徐逸叹着气,有些挫败地坐在地上。 “食物和弹药都能从敌人那里得到补充,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的动向啊……”左兆中捂着头。 明恩齐闭着眼睛靠在树下,良久才说道:“分组行动吧。” “对手是‘神谕’,我们分组的话……打不过吧?” “不分组,等他们追上来就是全员被抓,现在我们至少还存在一个优势,那就是对方是要抓活的,很多时候不敢下杀手。”明恩齐随手在薛惟之调出来的地形图上划来划去,“这里的地形更适合分散来打游击,而且如果敌人也分散兵力的话,无疑对我们更有利。” “如果他们采取的是全员盯死一组的方式呢?” 明恩齐扶了扶眼镜:“那就更好办了,被盯上的那一组死命逃,我们从旁杀人。” 秦昭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虽然他才补充过水份,不过这种因为紧张而引起的口腔干燥喝再多水也没用。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硬仗。 “下面宣布分组情况,小六雷修和魏灼一组,我和队长一组,剩下的人一组。”明恩齐的眼神冷了下来,“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给我做好有人牺牲的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掉较弱的人,能跑一个是一个。” “目的地呢?” 明恩齐指向了最近的城市:“这里是月桂花区的边缘,进到城市里,我们可以脱身的方法就很多了,如果有人能逃脱出这片沙漠,就统一到这里集合。” 说着明恩齐指向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是云豹成员统一纹身的地方:“以这个为记号。” 从分组来看,最弱的一组无疑是徐逸他们,这三个人的格斗能力在云豹是垫底的,而且其中还有伤员,但是同时来说他们也是最安全的一组。徐逸的侦查,薛惟之的电脑天赋,能让他们有最大的可能躲过追杀。最吸引火力的反而是明恩齐和左兆中这两个领导者的组合,至于秦昭和雷修那一组虽然弹药充足,但却存在着魏灼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将魏灼分给他们,也是因为这两人最有可能压制住魏灼。 “没问题的话,那就出发吧,抓紧时间。”秦昭站了起来。 “等一下。” 左兆中和明恩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叫停了所有人。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这个有着坚毅面容的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定似的说道:“我希望,所有人都遵守两条规则。” “第一,不能跟他们拼命,逃无可逃时,就直接投降,以自己活下去为第一要务。第二……”说到这里,左兆中面上流露出极为难的神色。 “第二……如果华夏军区真的发布了我们的通缉讯息,不管最后逃到城市的人有几个,你们……不准打探任何有关被抓走的人的消息,不准回华夏区,不准想着复仇的事情,隐藏身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左兆中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 第二条规则,对于云豹来说,绝对是极大的侮辱。但是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炸毛,因为所有人都把左兆中微红的眼眶看得很清楚。 秦昭别过头去,紧抿着嘴,咬着牙关,他怕不这样做,自己就会出声反驳。 “这是我和副队商量过后,一致的意见,云豹的成员不得有任何异议。” 很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左兆中像是平常发布指令结束后那样,拍了一下手:“开始行动。” 秦昭拎起箱子,和雷修魏灼一起走向了定好的方向。 没人有知道这样子解散之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其中的某个人,但是没有人回头,因为不仅是秦昭怕,别的人也在怕,怕回头之后就走不下去了。 直到行进了不远的路程,再怎么看也看不到绿洲的时候,秦昭才将右臂平举起来,紧紧地咬着衣袖。身旁的雷修同样在紧咬着牙齿,嘴角微微颤抖着。 “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魏灼也知道这句话说得有多无力。 还没到中午,他们就遭遇到了第一批敌人,这是由二十个“神谕”所组成的一个小队,从他们手中的钩子和十字弩后带着的钢丝来看,明显是要以抓捕为第一目的。 “妈的,以为我们会像畜生一样被你们给拖走么?这帮杂种……”秦昭左手将军刺抽了出来,右手握着BELLNO,“老子马上就让你们知道,你们凭着血清得来的是多不堪一击的破烂玩意儿……” 雷修站在他身前,手背到身后做了几个手势,这是军队里通用的指示,意思是要从左方突围后再逐个击破。 “不要被近战缠上。”秦昭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冲了出去。 有了武器方面的限制,只要不正面对上那恐怖的力量,就能杀死他们。 秦昭举起了BELLNO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就连开两枪,一枪打在了对方左鬓边上,趁着对方往右躲闪时,第二发子弹很精准地自他眉心穿了进去。 第一个士兵的死亡无疑引爆了这场战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其余的十九人都冲了上来! 秦昭突然矮下去,右脚在沙地上蹬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冲去,右肩膀狠狠地撞在了正面冲过来的敌人小腹上。但是对于这巨大的冲击力,对方仅仅是晃了一下,伸手就想抓住秦昭的肩膀。 “没人会跟你们正面拼力量的……”秦昭咧嘴笑了笑,右手的BELLNO随着他的动作抵在了对方的大腿上,随后就是一发爆裂弹将他的右腿从他身体上分离下来! 失去了平的士兵整个人都向前扑去,但是等待着他的,是秦昭的军刺。 他显然没有秦昭的反应速度,在空中也没有躲避的余地,于是军刺直直地贯穿了他整颗头颅! 秦昭冷笑一声,手上发力,将军刺继续推进,直到手柄抵住对方的额头时,才往前冲了一步,从后脑穿出的军刺顺势扎进了另一个敌人的大腿中。 那名士兵痛呼一声,一拳往秦昭头上挥来,但是雷修的子弹比他更快一步地穿透了他的眼睛射进了颅内。 “三个。”秦昭报着死亡数目,抽出了军刺,随意地抖去上面的肌肉组织,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一枪打中了右边敌人的肩膀。 “不对,是四个。”魏灼补充道。 “随便了。”秦昭抬起脚踢落了一名敌人要往他身上招呼的钩子。 就在这时,一枚钩子扎在了才开枪杀掉了三个人的雷修背上。 对方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极佳的机会,手上发力就要把雷修给拖过来! “砰!”震耳欲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因为这是由两声同时发出的枪响叠加而成。其中一枪是魏灼的,他打断了钩子上连着的绳子,另一枪则来自雷修本人,他的子弹穿透进了敌人的脖颈。 雷修朝魏灼笑了笑,继续战斗,没有去扯掉背上的钩子,这种东西都是特制的,贸然用暴力解除的话,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秦昭侧身闪过两枚钩子,在钩子经过身边时,伸手抓住了那两条绳子,突然发力让绳子另一端的人在原地滞留了一下,趁着这个机会将BELLNO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的头颅连开两枪。 就算是身体素质远胜于己,在一瞬间爆发出全身的力量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让对方停留一两秒钟,而在战斗中,仅仅是一两秒就足以致命。 “小心!”魏灼大喊着,因为他正在应付两名敌人,根本无暇去支援秦昭,但是在秦昭背后,有个士兵已经挥出了一拳! 那一拳最终没有落到秦昭身上,因为在那之前,秦昭的军刺就已经顺着他的手腕绕了一圈,即使军刺不擅长砍劈,但以它的锋利程度,也足够将对方的手腕削下来了。 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云豹白色的军服。秦昭舔了舔落在嘴边的血滴,反手一军刺扎进了左边的人的肋下,再用力朝自己这边拉动,一路摧枯拉朽般地剖开了整个胸腔。 这场战斗结束在十分钟后,对于已经总结出作战方式的三个人来说,只要不是成百上千地集结,“神谕”也不是特别可怕的东西。 雷修倒抽着冷气,任秦昭用军刺挖出那枚钩子。 “妈的,真是够狠的设计啊……”秦昭将那枚钩子扔在了地上,那是一种钻进肉里就会咬住不放的捕捉用钩子,即使是事后的清理,也必须把附近的肉都剜一些下来才行。 魏灼从这一批敌人的尸体上摸出了不少弹药,他和雷修使用的都是比较常见的型号,倒是秦昭,BELLNO本来就是定制的枪型,这些士兵为了捕捉他们也没有使用爆裂弹,子弹是得不到补充的了。 “你也带上一把通用型吧。”魏灼扔了一把弹药剩余量相对充足的法兰西区通用X-89型手枪过去,顺带扔了足量的弹匣。 “他们身上应该带了匕首吧?扔五把给我。”秦昭将腰带微微松开,随后把魏灼给他的匕首都别在了上面。 雷修轻轻呼着气以减轻疼痛:“原地休息三分钟,然后马上出发。” “三分钟,你的伤口撑得住?” “没问题。”雷修点头,“在这种时候本来不该休息的,抱歉……” 秦昭笑着坐在他身边:“这种事情是不需要道歉的,对了,你背包里的水给我背好了。” 从绿洲出来,每个人身上都背了2.5公升的水,现在雷修的伤在背部,当然要帮他减轻负担。 魏灼从那些士兵身上搜出了不少淡水:“这些要怎么办?” “我们身上不能再背水了,就在休息时间喝吧,喝不了就不管了。”秦昭随手拣了一瓶大口大口地灌着,“对了,找找他们身上有没有药品。” 特战部队在特殊环境里行动,都会带上一种被军中戏称为“万用药”的注射药剂,里面含有一些身体必须的元素,对于不能及时补充营养的特种兵来说十分实用。秦昭他们身上当然带了这种药,但是现在有大把现成的,何必动用自己身上的? “不多,大概是对身体素质相当地自信吧?”魏灼只找到了二十瓶,平均下来每人一瓶。 秦昭从背包中找出一次性的注射器,先给雷修注射了一支之后,才在自己胳膊上扎了一针:“你带了么?” 魏灼笑笑:“我以前也是个特战部队的队长,怎么可能会没带。” 三分钟后,三人继续朝既定的方向匆匆赶去。 “照这个速度的话,明天就能赶到城市吧……”雷修试图联系了一下另外两组人,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人回应。 秦昭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步子以防陷入流沙中,一边说着:“大概都遭遇了战斗……” “我想在这之后,追捕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也清楚地知道,二三十个人,根本奈何不了我们。”魏灼忧心忡忡地说道。 “喂,我说……”雷修咳了两声引起注意,“要真的遇上了七八十个人,我们就分开逃走吧。” 秦昭皱眉:“不行。” “这可是队长说的,到了必要的时候,就抛下较弱的人,反正他们不会要我们的命。而且……” “你他妈直接说要我们不管你就是了!”秦昭直接给吼了回去,随后眼带怒意地瞪着雷修,“队长说的只是要我们不要死战而已,要我丢下同伴不管,不可能!” 第三十八章 秦昭轻轻喘着气,任由魏灼帮他处理左臂上的伤口,那是由一种特制的刀刃造成的,这种刀刃在靠近前端的地方是由三片刀刃合在一起构成的,挨上一刀,手上就会多出三个口子,而且伤口之间距离极近,很难愈合。 现在是深夜,而这是在正午那次战斗过后,他们遭遇的第四场战斗,人数也从一开始的二十人,增加到了四十人。就算是弹药充足的他们,也不得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杀死敌军了。 对方一直没有出杀手,秦昭猜想他们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一步一步地拖垮三人,到最后抓捕起来更加容易,毕竟生化人这种东西可以说是不用多大成本的,被他们这样杀也不会太心疼。 魏灼的手在轻轻颤抖着,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有一边的伤口无法愈合。 “阿昭,喝水。”雷修将水递到了秦昭嘴边,小心地先润湿干燥的嘴唇,再让他喝下去。对于魏灼这个人,他还没有百分百地信任,但是无奈他在第三场战斗中右手背被划伤,没有那个自信可以处理好秦昭的伤口,也只有交给魏灼。 “被耽搁了不少时间啊……”秦昭抬眼看着月亮,即使知道那是由人工所制造出来的仿月卫星,也还是产生了一种现在他身在地球的感觉。 这几场战斗结束后,他们基本上没有休息,一直在拼了命地赶路,但是到了这一次,三人身上的伤口都不容许他们再这样赶路了。 “没办法,先把伤势稳定住吧。”雷修也是无奈,随便拣了个地方坐下,心里暗暗统计着这一天下来三人身上的伤口。 他自己背上有着被钩子弄出来的伤,剜去了不少的肉,现在使用右臂时依然会牵扯到那边,再加上右手上的伤,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右手能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忽略不计的。而秦昭虽然只有左臂上的这一道伤口,但是这种诡异的伤已经极大程度地影响到了左手的灵活程度。至于魏灼,单从数目来看,倒是受伤最重的那个,右小腿腿肚和脚踝上都有着刀伤,左腹差点被刀子捅个对穿,还好没有伤到内脏。 过了好一会儿,魏灼总算是把止血贴给贴上去了,坐在一边喘着粗气,看来处理伤口给他的心理压力很大。 “现在继续赶路么?”秦昭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左手,不像之前那么自如了。 “休息吧,休息十分钟。”雷修咬咬牙报出了休息时间,“我去收拾一下尸体上的东西。” 秦昭没有坐下,仍然在轻轻地活动着左手,试着去适应那种疼痛感,以免在战斗中不能习惯,导致动作出问题。 “也不知道队长和惟之那两组怎么样了……”秦昭有些担心地看向之前分散开来时两组人走的方向。 那边魏灼还拿着打印出来的地形图在研究着,以防他们走错路线。秦昭带着歉意朝他笑了笑:“抱歉,把你给牵扯进来,本来你可以置身事外的。” “需要道歉的不是你,因为给我下命令要我过来的人是司令。”魏灼笑得很温和,全然没把云豹成员的提防和戒备放在心上。 对于三番两次帮过自己的人,秦昭心里的怀疑倒没有其他人那么强烈,在他看来,这件事有八成可能是元帅指使的,不然司令不可能把得力的副官给派到这里来。 “阿昭,时间到了,该走了。” 夜晚在沙漠赶路,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是他们没有其它的路可走。秦昭戴上了护目镜,扣紧外套的口子以防沙子钻进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赶着路。 “腿,没问题吧?”秦昭记得魏灼有两道伤都是在腿上。 “没问题。” 雷修看着地图:“按照这个速度的话,还有八小时……” 秦昭透过护目镜看着变得有些昏黄模糊的沙漠,心里的不安一直在蔓延着。八小时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过去。 但是就算撑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尽管答应了左兆中提出的两条规则,但比起屈辱地求生,秦昭真的宁愿死在战场上。 从八岁开始被训练,那些严苛的考验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人生,离开了军区,他又能做什么呢?说不定连基本谋生的能力都没有。秦昭觉得自己能弄懂那些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的人的心情了,无用武之地,还不如死。 身边的雷修的表情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定了,在护目镜在遮掩下,秦昭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不过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忿忿不平和迷惘。 “阿昭,我们跑出这个沙漠,又能怎么样呢?”良久,雷修的声音加入了夜风的嘶吼声中,显得很是无力。 “我真的不明白……既然要毁掉我们,一开始创造我们干什么……” 尽管雷修比秦昭年长好几岁,在这个人类能活到两百岁的年代,这个年纪还是显得有些稚嫩。 秦昭不由得想到和明恩齐的谈话,就算是有这么大的利益放在那里,秦昭还是不怎么想得通决策人会那么容易上当的原因。 “是觉得我们的存在对军区来说是个麻烦?” “可是……这不是军区决定成立云豹的么?”雷修眉头紧锁着,声线中终究还是带上了一点委屈不平。 秦昭咧嘴苦笑着:“现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出了沙漠再说。” 也许在沙漠另一端的城市中,队长、副队、徐逸、崔砚还有老幺都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现在秦昭也只能这么想了。 口袋里的ID卡震动了起来,秦昭立马停住脚步,而雷修也是一样的反应,魏灼却一脸茫然。可想而知,这是云豹内部的联络。 秦昭张了张嘴,但在这风沙中又什么都说不出来,ID卡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明明不是很强烈,却仿佛在和他的每一根血管共鸣着,震颤着全身上下的肌肉。 不是通讯请求,只是一条信息而已。 秦昭捏着ID卡的手抖了又抖,最终还是打开了那条信息,在看清楚发送人和内容的一瞬间,秦昭觉得身体里的那条大动脉已经爆裂开来,滚烫的血浆蔓延到了全身,心脏处已经没有搏动了。 发送信息的人是邵戎,内容也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不要回华夏区。” 不要回华夏区。 不要回华夏区。 那一组的人是遭遇了什么,才在最后关头向兄弟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秦昭嘶吼一声,那不是由他的意愿发出来的声音,他只是觉得,不任由喉咙里的声带随着身体的震颤而震动的话,他会窒息。 华夏区对他们的背叛和抛弃,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雷修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地上,朝着沙地狠狠地挥着拳头,从右手上传来的抗议一般的疼痛对他的动作完全没有影响。 从他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那条信息是什么内容,魏灼咧嘴扯出一个勉强得不能再勉强的笑,他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去扯下他们的护目镜,一定能看到两人已经通红的眼眶。 邵戎还有余力给他们发信息,那么阴沉沉的向尉呢?他有没有在敌军中一直战斗到死亡为止?脾气暴躁的白箴呢?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下,他会不会冲进去和他们同归于尽?总是笑着的孟筑呢?沉稳可靠的乔禹呢? 没人有敢对这些问题下结论。 邵戎没有提他们现在的境况如何,没有向兄弟们求救,只是把宝贵的机会,用在了提醒他们不要回去这件事上。 ID卡再次震动起来,秦昭的喉结上下颤动着,他强迫着自己去打开那条信息。 这次的发送人是薛惟之:“追踪到信息的发出地点了,是地球华夏区的地盘。对于我们的求救,军区没有回应。” 仍然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汇报式信息,薛惟之也没有提他们那边发生了多少战斗,没有提他们受了多少伤,更没有提现在有没有人被抓走,只是简单地朝大家透露了一个讯息:人在华夏区,而接下来,不能指望任何人了,只能靠自己。 秦昭想像不到薛惟之那组人看到邵戎的信息时是什么反应,但是薛惟之仍然很冷静地利用光脑追踪着信息的来源。 不是薛惟之冷血,而是这是他现下必须做的事。 秦昭取下了护目镜,用被血染红了的衣袖狠狠地擦着眼睛。 但是敌人不会管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也许两人都在消沉的情况更利于他们的战斗。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刻意留时间给他们伤感。谁撑不过去,谁就死。 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的沙漠上,风不停歇地将沙尘卷来卷去,带着秦昭的嘶吼声和雷修击打沙地时的闷响,一路扶摇旋转着升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该死的,再这么下去,他们就会出沙漠了。” “再继续增派人手。” 沙漠的某处,几十名“神谕”士兵表情木然地出发了,他们是单纯为了战斗而制造出来的,由胚胎成形之后,就带着军区灌输给他们的记忆,里面没有温暖,只有战斗和目标。法兰西军区给这一批人的记忆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是进入训练营的孤儿。 就算是去参加“蓝鲨”精英赛的那两个人,也不过是才来到世界上几天的新生儿,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为了让他们更好地伪装,法兰西军区大发慈悲地在输入记忆时,多加了一些比较人性的东西。 谁又能断言他们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就是进步而不是悲哀呢?被强行灌输本来不属于自己的、甚至是完全没有发生过的记忆,他们真的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吗? “没有恐惧,没有情感的士兵,才是这个战场所需要的。” “他们绝对是最完美的作品。” “锁定目标坐标,直线行进。”领头的生化人刻板而冰冷地说着。 五十人整齐划一地迈着步伐,脸上的表情是令人生畏的木然和冰冷。 这时秦昭他们的行进是停滞的,全速行进的“神谕”士兵基本上是不费什么力气就追到了他们停留的地方。 “到达目标点,没有找到目标。”领头的人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侦查仪,上面显示的红点表示三人就在他身旁,但是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形敌对生物。 一声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动从脚下传来,黑洞洞的枪管从柔软的沙地下穿出。 领头的人四处张望着,视线在不经意扫到枪管时有了停留,可是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从枪口中就冒出了刺眼的火花! 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了三阵可以重叠的扫射声,自上而下发出的子弹,密密麻麻地打在了他们身上。 而最先被打到的领头人此时已经倒了下去,从他身下窜出的,是秦昭,他瞬间收紧了钢丝,向前冲着。而被他钢丝拦住的人,尽管没有因为他的力量而退后,却被钢丝深深地勒进了身体中。 随后从沙堆中爬出来的雷修和魏灼很乐意帮他们脱离苦海。 从敌人尸体上缴获的枪械太多,多到了他们可以很奢侈地在打光子弹之后随手扔掉的地步。而秦昭手中钢丝的另一端,则是系在了破损无法使用的枪械上,这些枪械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沙地下较深的地方。 秦昭的左手很难精准地使用军刺,所以在松放掉钢丝之后,他将bellno拿在了左手,右手则是把之前绑在腰间的匕首当做飞刀一一甩了出去。 没有孟筑那样高超的飞刀技巧,但是这样的距离下,八成的命中率他还是可以保证的。 “耍着我们玩很有趣?” 当这场战斗结束后,尽管秦昭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但他还是先捡起了头领身上的通讯器,用法语说了一句话。 那边的人没有回应。 “我知道,凭几个人就想对抗你们,不现实,不过我得警告你们一句。”秦昭说到这里,全身上下都是杀气,“敢杀我的兄弟,这些杂种的死法,就是你们的榜样。” “无论你们跑到哪里,哪怕是跑出太阳系,我都一定会把你们给挖出来,然后,杀了你们。” 说完之后秦昭直接捏碎了那个通讯器。 “阿昭,队长不是说过……” “我他妈当然知道不能报复!但是他们不知道……”秦昭压低了声音,踢了倒在他脚边的生化人一脚,“也许……能稍微吓他们一下……至少,被抓了的人,在没有价值之后,被杀掉的可能性会少那么一点。” 在战斗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没有怎么下杀手,除开一开始死掉的,还有不得不杀掉的,现在地上还有十几个人是失去了一切行动力,躺在那里任由宰割的。 秦昭冲其中一个人龇着牙:“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怕,但是……现在老子要送一份大礼给你们的指挥官,想来想去,还是‘恐惧’这玩意儿比较适合吧……” 第三十九章 “这次也是无功而返么?” “不只是这样,将军,那三个人……”副官面有难色。 “他们做了什么?” 副官将投影仪打开:“您还记得那个人通过通讯器说的话么?” “要我死得和‘神谕’一样?”指挥官呵呵笑开了,不过在下一秒,看到投影仪上的画面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画面上有十几个人十分地显眼,有的被刀子划得面目全非,有的四肢都被卸了下来,有的整个头颅都被切开,更有的整个胸腔都被打开了,然后被剔去了所有的肉。 简直就像是菜市场里待宰的猪。 指挥官的脸色黑了下来,手微微颤抖着:“不过是说大话罢了,他们这种一味逃命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我所在的地方?” “还有这个……”副官将画面调清晰了一点,让指挥官看到地上用鲜血写出来的几个单词。 “洗干净脖子等着?”指挥官突然大笑起来,“得了吧,那也就是说说大话唬人而已。现在他们的位置在哪?也是时候派出下一批人马了。” 副官低下了头:“这正是我想说的,他们……更改了行进路线。” “更改?”指挥官眯起了眼。 “没错,原本他们的路线是指向沙漠边缘的区块,但是却突然改变了路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而且速度非常快。”副官调出了地图,上面以红线标注着秦昭一行人的路线,歪歪扭扭的线条几乎和原来的路线垂直,只是略微偏向了后方,看起来就像是在走回头路。 指挥官伸手在上面画了画:“按照这个方向预估下来,也是可以走出沙漠的,但是要耗费不少的时间,他们怎么会这么蠢,放弃已经走了一半的路?要说是障眼法也不像啊,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可以精准地掌握他们的位置……” “要继续派人从这个方向追杀么?” “不,先等等。”指挥官抬起一只手,“先加派人手到那个两人小队的方向去,务必要在他们出沙漠之前抓捕回来!” “明白!” 副官退下后,指挥官迷惑不解地敲着指挥室椅子的扶手,他现在是位于“瀚海”的基地中,这个基地早在左兆中三人到来之前就已经成为法兰西军区的据点了。 “那三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指挥官喃喃道,转过身接通了法兰西军区元帅的通讯,将这件事汇报了一下。 “三个人?能明确身份吗?” 指挥官拿起资料上的照片对比再三,才说道:“应该是秦昭,雷修和魏灼。” 那厢边的元帅却突然瞪大了眼睛:“蠢货!赶快打开基地的防御设施!” 指挥官愕然:“有这个必要么?” 元帅很暴躁地拍了一下桌子:“快点!” 可是他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指挥官甚至连一句“明白”都没来得及回复,一颗子弹就穿透了基地指挥室的玻璃,钻进了指挥官的大脑中。 “不……可……”指挥官死死地瞪着地图上的红点,那明明离他有12.9公里。 元帅愣了一会儿,坐回了原位:“蠢货!” 远在12.9公里之外的魏灼算是知道了,云豹其实就是一群疯子,秦昭就只是突然有了要狙杀指挥官的念头而已,最后居然还被他付诸实践了,而且在这样的劣势下,这小子居然还刷新了自己的狙击记录…… 该说他是越压越强的弹簧呢,还是该说他是个直来直往的刺猬。 魏灼捂住脸,看着秦昭一丝不苟地将心爱的SR-0001收进箱子里。 “现在,朝着原定的路线走吧。”雷修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想在他们重新派一个指挥官来之前,是不会有人追杀的了。” 希望能稍微缓解一下其它小组的压力。 得知指挥官的位置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指挥官自己透露出来的,在秦昭和他通讯时,本来应该第一时间掐掉通讯的他却将通讯保持着,一直到秦昭说完话。这就给了薛惟之追踪信号的机会,当信号指向“瀚海”的基地后,摸准了对方不会换位置的秦昭就直接赶往了这附近最有利的狙击地点。在沙漠之中,还顺便刷新了自己的记录。 一直让他们不安的,是明恩齐和左兆中那一组完全失去了联系。徐逸在侦查仪上也找不到他们的位置,那就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他们已经被抓了,理所当然地被屏蔽,二是他们正在战斗中,和敌人离得近,被连带屏蔽了。 但是据徐逸的说法,这两人的信号从地图上消失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让他们轻松不起来。 接下来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形式的追杀,不知道是因为指挥官迟迟没有决定还是因为有其它更狠的安排。 当秦昭看到远处城市的建筑顶端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有了一瞬间的放松。 不管怎么说,第一阶段是完成了。 “阿昭,你说要不要联系毒虫?” “联系他?得了吧,那老混蛋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上次我来的时候虽然被追杀,可是还有华夏撑腰。现在帮我可就是在跟整个联邦作对啊,他绝对不会帮忙的。”秦昭在背包里翻了翻,“帐号里的通用点肯定早就被冻结了,幸好我带了点现金,在这种边缘城市,安身是足够的了。” “先把ID卡扔掉吧。”魏灼提议道。 秦昭点点头,随便找了块地方扔掉了三人的ID卡:“进去之后先找地方住下,再去找找有没有他们留下的记号。” 像这种边缘城市,是很好找到黑暗的三不管区域的,秦昭几乎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一家不会验证身份的小旅馆。 黑压压的小巷,破烂的招牌。 雷修摇摇头:“祈祷它不会在我们进去后就倒塌吧……” 秦昭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个老头趴在柜台上睡觉,他伸手敲了敲桌子,老头立马像是被惊吓到一样跳了起来。 “哦,上帝作证,居然会有这么多客人上门!”老头的鼻子是红红的,看起来就像个酒鬼。 秦昭很想翻个白眼:“三个房间,多少钱?” 老头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盛惠,1500通用点一晚上,先交钱,谢谢。” 相当公道的价钱,秦昭有些疑惑地和雷修对视一眼,按理来说,这种店收价都很高,但是老头给出的价格,仅仅是一般小旅馆的两倍而已。 秦昭从包里数了纸钞递过去:“先付你三天的钱。” 老头惊讶地说道:“我说的是一人一天1500,你该不会是认为三人一天才1500吧?哦,天啊,这位客人您还真是不懂得躲避警卫搜查的痛苦……” 秦昭不耐烦地挥挥手,再次扔了钱上去:“闭嘴,带我们去房间。” 很显然,这一家在黑暗世界里还算是有名,老头带着他们走过阴暗狭窄的走廊,几乎每一间都住了人。有的房间里面是瘾君子,有的房间里面是娼妓,不用打开房门,光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到了最末尾的几间房间,老头递给了他们三把钥匙,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让秦昭想起了毒虫。 “好了,在这里不会有人管你们的,不过我得警告你们一句,别干出什么拆房子的事儿,否则……嘿嘿,下场可不比被警卫抓到好过。”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误以为三人是来贩毒或者制造假钞的吧? 秦昭没有解释,等老头一摇一摆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朝其中一间房间打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这里的设施还真差,亏那个老头敢开这么高的价钱!”雷修拣了一张看起来相对干净的椅子坐下。 “接下来……” “接下来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去找找有没有他们留下来的记号。”秦昭把箱子扔在房间里,只带着军刺和手枪走出门外。 这些三不管的旅馆多半都分布在同一个区块,刚才来的时候太过匆忙没有仔细看,不过另外两组人投宿在这个小巷里的几率相当地高。 秦昭仔细地检查着小巷墙壁上的各种涂鸦,手指划过因为潮湿而产生的青苔,不知为什么就走神到了和楚渊一起在那个小巷厮杀的一夜。 虽然不记得在天亮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却觉得十分温暖。 贴在墙壁上的手指陡然收紧,秦昭甩甩头,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要紧的事情上。 在他走进第三个小巷后,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以匕首为主体的,和云豹纹身一模一样的标志,被刻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隐藏在青苔之中。 而标记最终指向的,是巷子最深处一家酒馆。 才一踏进去,就闻到了能呛死人的烟味和酒味,还是那种最劣等的酒。秦昭皱着眉,目光在里面不停巡视着,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标——坐在最角落里的两名青年。 “惟之,崔砚。”秦昭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才发现他们受的伤都不轻,就连薛惟之平时视若珍宝的光脑上都沾了血迹。 “阿昭!”两人惊喜地抬头,“就你一个人?” “还有阿修和魏灼,在一家旅馆等我。”秦昭一屁股坐了下来,才发现桌上只放了两杯酒,脸色瞬间阴沉起来。 “徐逸……呢?” 此言一出,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杂糅了自责和愤怒的表情:“被抓走了……” 秦昭呼吸一滞,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那小子不是逃跑最快么?” “在一场遭遇战中,他的右腿几乎被齐膝截断……为了不连累我们,他……留下了。”崔砚说得很艰难。 秦昭突然觉得空气中的氧气变得稀少起来,右腿被齐膝截断,唯一的治疗方式就是安装机械铠,就像邵戎一样。 但是那帮人会给俘虏这么好的待遇么?谁也不知道答案。 “不怪……你们,这是队长的规则……”秦昭的声音变得低哑而艰涩,连发音都成问题。 这个话题对于薛惟之来说似乎很难承受,所以他把脸转向了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带我们去和阿修会和吧。” 秦昭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在前面带路。 薛惟之在后头先是停顿了一下,随即打开了光脑:“法兰西军区的报导出来了,他们指责华夏区派军方人士来火星上捣乱……” “华夏军区那边怎么说?” “……正在调查中。” 秦昭苦笑,这个结果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不是吗?就像明恩齐说的,华夏军区的下一步动作大概就是发表声明说云豹叛出华夏军区,再发布通缉令。 “没有找到队长和副队?” 秦昭点头:“找完了这一带所有的旅馆都没有看到过。” 雷修叹了口气:“算了,也在情理之中,那帮王八蛋一定在队长和副队那条路子上派了很多人手。” 一个团队没有了主心骨还能怎么办?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雷修。 秦昭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直接让那张本就破旧不堪的桌子宣告毁灭:“妈的,要不是队长说了……老子就去……” “行了你也别发狠了。”雷修拉住他,“现在云豹也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要怎么躲过法兰西军区的追捕还是个问题……” “惟之,你现在对网路的使用受到限制了吗?” 薛惟之点头:“应该是有人把我的地址公布了出来,要想入侵他们的系统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那能够连接到地球上的人的ID卡通讯系统么?”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帮我找一个人……里约热内卢的,一个叫加治彦的原日本人。” 雷修一惊:“找这个人有什么用?信得过吗?” “现在……我们也只能选择相信了,华夏区既然还没有公布我们的通缉令,他应该不知情……在找到他之后,让他转接他手底下的一名调酒师,艾琳……”秦昭不知道艾琳的全名,就这个使用极其广泛的名字来说,没有姓氏就想找到人肯定不现实,只能通过加治彦来寻找了。 上次因为执行任务没跟着去那间酒吧的雷修一头雾水,跟着去了的薛惟之则是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她勾搭上了?” “我跟她勾搭什么?我要找的,是她背后的老板。” 第四十章 和秦昭想的一样,那边的艾琳很快地帮他联系到了格雷。 “秦昭。”格雷低沉的声音从光脑中传来,他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一点怪怪的腔调,像大多数非华夏人的发音一样,“看来你是有麻烦了,不然不会找我。” “没错。”秦昭回头看了后面的人一眼,彼此点点头,“我不想在华夏区干了。” 格雷低低地笑着:“要过来加入我么?” 秦昭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如果你认为我是过来给你卖命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兄弟,我知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至少在察言观色这一点上,格雷的能力很强,“就当是朋友过来帮帮忙,嗯?” “要我帮忙的代价是很大的,你确定你新建立的组织有那个能力?我就明说了,要收留我们几个,你得面对整个联邦的搜查。” 格雷仍然在笑着:“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得到东西,这点我懂,军区里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我也大概知道一些,光是要躲过搜查不成问题,不过你们得委屈一下,换个名字。” 从秦昭的用词中,格雷就能听出,这次要过来的不只是秦昭一个人,很可能还附带着他在特战队的同伴。这样几个人在组织里,就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刃,绝对值得他倾尽组织的力量来留下。 “我在这边将我们的条件提出来,你要是能接受,这件事就成了,不能接受也爽快些说出来。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答应之后再反悔……”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秦昭缓缓地将己方的条件说了出来:“隐藏我们的身份,不能被联邦发现,在此期间,我们会按意愿帮你完成一些事情,只要不违反原则都是没问题的,不过你得记住,我们仅仅是合作关系。” “我明白,我不会用这个来强制命令你们做什么的。”格雷不禁想起了在阿尔法小行星上和这个特战队队员接触时的经历,他毫不怀疑对方每个人都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很好。”秦昭和同伴交换了眼神之后接着说道,“现在我们的位置是在法兰西区的月桂花区,具体位置不能告诉你,要体现你的诚意,就请你亲自来接人吧……现在我们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精通各种枪械的神枪手,一个电脑天赋极佳的技师,现在和你的联系就是他搞出来的,一个高明的医师,一个近战格斗的高手。你应该知道这些的价值。” 格雷大笑道:“放心吧,我明白,光是你一个人,就值得我亲自来迎接了,我现在就去准备,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就能抵达月桂花区,到时候再联系。” 切断通讯之后,薛惟之说道:“这是那个‘红狼’的二把手吧?难怪当初我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会放过他?” “他也算条汉子,不是君子,但至少是个真小人,谈好利益的话,应该没太大问题。”秦昭没有回答薛惟之的问题,事实上,就连他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放过格雷,那是他第一次违反明恩齐的命令。 雷修擦拭着枪械:“还是先想想怎么撑过这一天吧,格雷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我想法兰西军区是不会消停的。” “这月桂花区只是个边缘区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他们要是确定了我们的路线的话……就算我们把ID卡给扔了让他们无法定位,但是如果有心,一晚上也足够他们把我们翻出来了。”魏灼面带忧色,“就是不知道那个老板背后有没有什么势力……” 薛惟之冷笑:“什么势力?平时这些小打小闹的法兰西军区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现在追捕我们也算是天大的事了,黑道势力再大,拗得过整个法兰西区?” “而且我们不是本地人,只是几个外来者,只要军区的态度强硬一点,相信那些黑道也不会为了我们而打翻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崔砚声音轻柔地说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找上门么?”魏灼忿忿地说道。 秦昭嘿嘿笑了几声:“喂,云豹有坐以待毙这个说法么?” “坐以待毙?这四个字怎么写?”雷修也笑了起来,“趁他们没上门,先布置一下,他们敢找上门来,我们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五个人中,雷修和崔砚身上的伤口都不允许他们再经历什么高强度的战斗了,换言之,能行动的只有秦昭、魏灼和薛惟之。 “到时候阿修和崔砚躲远点,我们三个来送礼就够了。”秦昭无视了雷修的抗议,把两人排除在外,“有人有意见么?” 雷修和崔砚愕然无语,在场的票数是三比二,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占下风。最后雷修只能骂骂咧咧地把枪械交了一些给行动的三人。 法兰西军区的袭击来得比他们想像得要慢一些,看来是在跟这边黑道的交涉中遇到了一点麻烦,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士兵踏进了小巷挨个房间地搜查。 “你们这些人……就是麻烦。”老板非常不满,“只能动那几个外来者,不要破坏我其它的生意。” 带头的不是“神谕”,而是一个人类军官,这种要跟别人打交道的事情,这批被单纯用于杀戮的“神谕”显然是无法胜任的。 军官笑眯眯地点头,尽管他心中对这种地方厌恶至极,还是跟着老板走了进去。 但是他没能走到秦昭他们的房间门口,因为他才走进那条走廊,就分别有两颗子弹自房梁上飞来,钻进了他和老板的头颅里。 跟在后面的“神谕”士兵只看到他们的追捕目标咧嘴笑了笑,就打破了屋顶,从房梁上翻了出去。 “追!”军官的死亡完全没被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关心的只有追捕目标。 秦昭翻上屋顶之后,立马飞快地跑开了,跳到了另一栋房屋的屋顶上,他的脚才刚刚离开,就有几个钩子从刚才的落脚点穿出。 通过屋顶跳到隔壁小巷里后,秦昭按照定好的路线冲进了一栋居民楼中,按动电梯按钮上了屋顶。 这是一栋有十几层高的居民楼,不属于黑暗势力的地盘,在它旁边有无数参差不齐的居民楼竖立着。 秦昭早早地在这些大楼之间布好了钢丝,只等那些士兵上来,也不是他愿意这样跑,而是他必须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确保他们不会去袭击雷修和崔砚。 当那些士兵冲到顶楼时,秦昭正坐在地上冲他们笑着,可是还没等他们甩出手中的钩子或者冲上来,秦昭就按动了收束钢丝的按钮,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就飞到了大楼的外侧,再在大楼墙壁上蹬了一脚,跳到了隔壁一栋只有八层楼高的居民楼楼顶。 完完全全是在耍着他们玩。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即使是冷酷的“神谕”士兵也是一阵怒吼,飞快地冲下了楼,也有一批是直接利用了手里的钩子,打算学秦昭直接跳过去的。 秦昭没有管他们,只是时不时停住脚步开上几枪,也不去追求命中率,径直在这些参差不齐的大楼之前跑来跑去。 “来来来,都跟着跑,看你们怎么学。”秦昭高声喊着,跳到了另一栋大楼楼顶,在落地的一瞬间顺势向前翻滚了一下,抵消了冲力。 他是已经接受过这一方面的训练,在这些楼层之间穿梭起来毫不费力。但那些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开头的几个是直接毫无技巧地往下跳,结果就是,再强的身体素质也敌不过重力加速度,硬生生地折断了腿骨。 看着那几个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士兵,秦昭笑得更得意了,从楼顶翻了下去,抓住一家人的铁窗跳到了楼梯间,往下跑了两层之后又从窗户跳了出去,抓住绳子攀援到了大楼的另一侧,再次跳进了另一栋大楼。 “再愤怒一点吧……这样才会踩进陷阱里。” 有力的手臂抓住安全逃生楼梯,很轻松地爬到了一户人家窗前,秦昭直接打碎了那家人的窗户,跳了进去。一路上对着惊吓不已的一对夫妇连连笑着道歉,脚下却没有停,打开门顺着楼梯冲到了楼下。 “看来很顺利。”在巷子里等着他的魏灼得出了结论。 “正面打不过,耍他们还不简单?”秦昭拉紧了布置在巷子里的钢丝,“好了,这边没问题了。” 五分钟后,一大群愤怒不已的士兵追逐着信号赶到小巷中,但是等在那里的不是他们要追捕的目标,小巷看起来空荡荡的。 带头的那个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看侦查仪,踏进了小巷中。从腿上传来的一丝阻力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猛地抬头看向了上空,几架机枪的枪口正对着他。 “退出!”他惊异地大喊着,但是随着钢丝的牵引,那些枪口已经爆出了代表着死亡的火花! “情况怎么样?” “那几架机枪够他们喝一壶的了。”秦昭用手指捏了捏手臂上的伤口,“还好,没怎么用到手,止血贴还撑得住。” 薛惟之抱着光脑,淡淡地说着:“闯进军火商的地盘里抢军火,这种事情只有你和雷修干得出来……” 秦昭摸了摸鼻子,咧着嘴笑笑想模糊掉这个问题。 “有人来了。”魏灼警惕地说道。 “这么快?”秦昭伸了个懒腰,“看来他们投入的兵力不少。” “不过雷修那边没有发射过信号弹,代表他们没有受到袭击。” “那个地方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 秦昭看了看时间:“离和格雷约好的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再带着他们绕几圈吧。” 薛惟之点头:“按照计划行事。” 他们在城中好几个地方都埋下了炸弹,现在只要拉着敌人绕圈子,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他们给拉到炸弹埋藏处去就行了。 秦昭将炸弹的引爆器捏在左手,翻上了屋顶:“分开行动。” 说完他朝天上鸣放了几枪,就在原地等着敌人的到来。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拉着人绕圈子对于秦昭来说并不是一个很艰难的工作,尤其是在他已经将这里的地图熟记于心,早早地规划了好几条路线的情况下。 在离和格雷约好的时间不到一小时时,秦昭引爆了最后几枚炸弹,解决掉了身后的敌人。 就在他按照约定往雷修和崔砚藏身的地方走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魏灼。 秦昭眯了眯眼睛:“我好像没跟你约定过要在这里见面吧?” “我是追着炸弹的动静来的,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魏灼拉着他进了一间空屋内,表情有些沉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快说,我还要去找阿修。”秦昭不耐烦了。 “不要跟着格雷回地球。”魏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秦昭傻了眼。 “老兄,现在这个情况,不跟着格雷回地球还能干什么?”秦昭有预感,魏灼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会有一个相当震撼的效果,所以他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解释。 第四十一章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空屋,准确地说,是一栋烂尾楼内的某间屋子。只要不主动闹出什么动静的话,相信法兰西军区也没那么快找到他们。 “你到底要说什么?”秦昭一屁股坐在一堆废料上,双手抱在胸前。 “回地球的话,你一定会去找楚渊吧?” 秦昭不耐烦地皱眉:“这关你什么事!如果是要插手我和他的事的话,我想在‘瀚海’基地里我就说的很清楚了。” 魏灼却突然指着秦昭脖子上的项链说道:“你知道那项链是谁的么?” 虽然不知道这和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系,秦昭还是摇了摇头。 “楚渊的。” 魏灼这简洁的三个字一说出口,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一下,秦昭呼出一口气,往旁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既然是楚渊的,那为什么在他看到项链时一句话都没说?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算他说了自己也不会信吧? 一想到自己说了很久的救命恩人就是现在的恋人,秦昭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太阳系外去了。 “我和楚渊小时候认识,在我们因为战争而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他把项链转送给我了。” 秦昭有些烦躁地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告诉我你劝我和楚渊分开的原因是你喜欢他。”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他明明知道当初是谁……救你,却一直没有告诉你。” “谁也没有义务告诉谁什么事情。”秦昭挥手打断了魏灼的话,“如果你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离间很不成功。我走了。” 魏灼叫住了他:“我不是想离间,只是想说……算上小时候那次,我已经救过你三次了……” “所以是现在来讨人情?那么好吧,你要我做什么?”秦昭的态度很敷衍。 “也不是讨人情……只是你得相信,我不会害你。”魏灼盯住他,眼神很坚决,“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管你有多不想相信,你都必须相信。” 秦昭不屑地摇头:“除了我的兄弟,谁也没有那个资格来命令我必须要做什么事。” “关于这次阴谋的策划人呢?这你也不想知道?”魏灼略微提高了音量。 秦昭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说,不过相不相信,这取决于我。” 魏灼笑了笑:“是元帅。” “这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秦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转身就走。 “那元帅的身份呢?” 秦昭咧嘴笑着:“老兄,元帅的身份除了主席之外谁都不知道,别告诉我你是主席。” “我不是主席,但是我知道元帅是谁。” 联想到他之前的发言,秦昭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合着你提起那些陈年旧事,就是想说这个啊,不过我不想听,这份情我以后会找机会还你。” “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说。”魏灼眼里有着忧色,“元帅……” “是楚渊。” 这下子屋子里是真的死寂一片,秦昭的目光追逐着被阳光照出来的粉尘,随着它们在空气中舞动着,良久,才轻轻咽了口干沫:“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魏灼焦急地一拳打在墙上,咬牙说道,“还记得你从‘蓝鲨’精英赛回来,楚渊来找你的时候吗?在那之前,他都跟我呆在一起,要上你们那个小岛,必须要有元帅或者司令的授权,但是林司令说他根本没在那天和楚渊交谈过。这说明他本身就持有这军区最高的权限!——” “够了!”秦昭转过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楚渊可以去找元帅授权!” 魏灼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着:“要联系元帅,必须透过司令那边的通讯器,但是那天楚渊同样没有使用过通讯器。” “不用再说了。”秦昭截断他的话。 “为什么不用再说?需要说的多了去了!”魏灼突然激动起来,“楚渊用你们和法兰西军区做交易换得‘神谕’的技术,对司令下了命令。司令不想让一手培植的云豹就这么毁于一旦,才让我过来!为的就是在最后保住一两个人!” “保住一两个人?”秦昭重复了一遍,手背上爆出了青筋,“纲凡被抓走的时候你他妈在哪里?队长和副队被抓走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徐逸的腿断了你知道吗?事先连一点提醒都没有,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过来保我们的?!” 魏灼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着:“楚渊下的是死命令,我要是敢做得太明显,司令就会被牵连进来!” 秦昭嗤之以鼻,仿佛魏灼是在演一出很可笑的话剧:“那么接下来呢?” “跟我一起留在这里,林司令会派人来接我,到时候你跟我回华夏区,林司令会保住你的。” “保住我?那阿修呢?崔砚和惟之呢?”秦昭轻声问道。 “能保住你……已经是司令的极限了,他们跟着格雷走,也不会有太大的事……”魏灼这话还没说完,秦昭就已经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狠厉渐渐浮现在了秦昭眼里:“你他妈废话那么多就是让老子丢下兄弟心安理得地跟着你回去?老子告诉你,不管你救过老子几次,事情得一码一码地算!第一,楚渊是元帅,老子不信,第二,老子不会和兄弟分开!” 这一拳秦昭根本没有手下留情,魏灼将断掉的牙齿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必须得信。” 一枚小巧的通讯器出现在了魏灼手里:“你可以直接问楚渊。” 看着那枚通讯器,秦昭发现自己的右手莫名地颤抖了起来,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站在他面前,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我不会骗你。”魏灼看向他的眼神很温和,就和十四年前救下秦昭时,他感受到的眼神一模一样。 秦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拿过那个通讯器接通楚渊。 等待楚渊接通通讯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但是秦昭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百年,一切耐心都被这时间磨光了。 “喂,你好。”算起来,他和楚渊分开只是几天前的事,现在再听到他的声音,却已经恍若隔世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华夏区的背叛,法兰西区的追杀,同伴一一被抓捕,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现在,魏灼又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 楚渊是元帅。 “我是秦昭。” 那一头的人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会用到魏灼的紧急通讯器?任务遇上麻烦了?” 秦昭不由得看了魏灼一眼,强迫自己说道:“没什么……都没事,只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是……元帅?”从牙缝中间挤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秦昭难受到了极点,但却不得不逼着自己把语调提高一点,来让这四个字带上一种询问的意味。 “……”楚渊没有再说话,从那边传来的沉默是难挨的,秦昭拿着通讯器的手几乎颤抖到了拿不稳的地步。 世界很安静,安静得秦昭能数着自己的心跳来计算楚渊沉默了多久。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在让事情更加接近一个结论。 “谁告诉你的?” 像是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秦昭手上的通讯器掉了下去,而他本人不住地发抖着,连声音都是抖动的:“你说你不是元帅,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但是楚渊没有说话,良久,才听到那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是元帅,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吗?” 后来说了什么,秦昭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的脑子空白了一段时间,等回过神来,魏灼已经挂断了通讯,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秦昭突然很希望自己是秦涵,只要做了噩梦,家里的大哥就会赶过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说噩梦不可怕,陪着自己。 但是,现在没有人来告诉他他只是在做噩梦。 “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秦昭的嘴唇蠕动着:“我不会丢下我的兄弟。” 以后该做什么,在五分钟之前秦昭还有着相当明确的计划。先在格雷的组织里过一段时间,慢慢地在外头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关系网,能救出队长他们最好,救不出来也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但是这些全都成了一个笑话。 楚渊是元帅?前几天才确立了关系的恋人是和法兰西军区做交易毁了云豹的那个人? 那么他秦昭该做什么?大义灭亲?拿什么大义来做理由?又该灭什么亲? 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小刀把他的胸腔剖开来,在心脏上滴硫酸一样。心脏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着,被什么东西所灼烧却又逃不开。 太阳穴处的血管里,血液突突地跳动着,沸腾着,和缺氧的症状如出一辙。秦昭揪紧了胸口处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空气中的氧气似乎在一瞬间都被抽走了,他再用力地吸气也没用。 耳边开始出现奇怪的耳鸣声,但是在这种嗡嗡声中,心脏跳动的声音又特别地明显。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地搏动着全身的血液,每一次的跳动,都能在耳边砸出一阵阵令人晕眩的回声。 “我会和格雷一起回地球,至于你,还是在这里等着林司令吧……我秦昭,还不至于堕落到了丢下兄弟,像个恶心的寄生虫一样过活的地步。”秦昭的声音还是在颤抖着,但他已经慢慢地停止了背脊,努力地让面部表情冷静下来。 魏灼一把抓住了他,大声说道:“你觉得跟着格雷走能逃避掉这一切?别做梦了,只要你一天不敢正视事实,你就是个孬种!” “我没有逃避!”秦昭直接吼了回去,“楚渊是陆战部部长也好,是元帅也好,我都会去面对。但是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必须要做的事是去保证我兄弟的安全!你再拦着我……别怪老子不给情面先在这里崩了你!” 秦昭抓住了魏灼的手腕,紧紧地勒住他的腕骨,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 看着秦昭努力地将自己身形挺得笔直地离去,魏灼没有阻止,只是皱着眉坐在了秦昭坐过的地方。 “明明就在逃避话题。” 一声武器破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昭没有回头,直接向左边让了一步,伸手抓住了飞来的钩子。 身后的脚步声告诉他,他要独自面对的,是二十个士兵。但是秦昭一点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他攥着那根绳子,嘴唇紧抿着,不住地微微抖动。 “真抱歉啊……我不想再拖着你们到处跑了。”秦昭用军靴在地板上轻轻碾动着,“因为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秦昭没有使用军刺,而是用了一柄从之前死掉的士兵尸体上搜到的武器,军刀,和楚渊使用的那一柄长度差不多。 他说的是中文,后面的那帮士兵直接无视了他的话,一起冲了上来。 “都说了我心情不好,你们这帮弱智就不会逃走么?”秦昭咬牙切齿地说着,回身迎战。 第一个冲到他面前的人被他直接拦腰砍成了两截! 鲜血在这个不算太宽的巷子里喷涌着,染红了陈旧的地板。 秦昭没有停留,挥刀冲向了下一个人。 这场战斗结束时,地板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秦昭没有使用什么特殊的手法,只是一面不让他们冲到自己面前来,一面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手法将敌人砍杀。完全不顾自己的打法。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但是秦昭没有后悔,他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如果不让自己受点伤、没有疼痛来提醒他的话,他会疯掉。 秦昭还是坚持挺直背脊,朝雷修和崔砚藏身的地方赶去,现在格雷应该已经快到了,只要能顺利地回到地球上,就应该能安定下来。 到时候再来想那些事。 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着,秦昭忽然想起了之前明恩齐讲过的,关于那个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的骆驼的故事。当时他不以为意,认为这根本就是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的哲学家搞出来的东西,与其去研究这种临界值,还不如去多训练一下。 但是到了这种境地,秦昭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在得知这样的事实之后,他居然还能这么走着。 看来他这只骆驼的承载能力还没有达到极限。 “阿修,崔砚。”秦昭推开了那间屋子的门。 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秦昭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崔砚和雷修都倒在了血泊中。 秦昭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去试探两人的心跳的,当他的手指触摸到崔砚颈间,感受到颈动脉微弱的跳动时,他松了一口气。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会在没有发出信号弹的情况下就变成这样,但好歹命还在,之后可以慢慢询问。 “阿修。”秦昭上前去打算把雷修给扛起来,在他看来,既然比雷修弱的崔砚都没死,雷修当然不会有什么事。 但是在接触到雷修的一瞬间,秦昭就像是触电一样收回了手,随后带着一种可以说是恐慌的表情去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没有动静。 恐慌的表情渐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成了绝望。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秦昭呆愣在原地,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目光还是盯在雷修身上,只是渐趋于呆滞。 世界塌了。 第四十二章 “对于之前在法兰西区统辖范围内发生的华夏军区人士引发大规模战斗事件,华夏区于今日给出了解释,下面我们来看详细报道。” 对于楚渊来说,这个早晨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在习惯的时间起床,打开新闻,再一丝不苟地整理好着装,享用机器人按时端上来的早餐。 他的生活从接任元帅之后就一直没有变过。 楚渊是在十年前上位的,当时他只有二十四岁,还挂着少校的军衔,担任734旅6营的营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当上元帅的,只是在有一天,他在ID卡中接到了通知。 和那份通知一起来的,还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义务和至高无上的权力。 利用权限查询过后,他才知道,上一任的元帅,即是他在陆军官校时的校长,也算是他的老师。 楚渊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在一大堆的学生当中指定自己为接班人,他还记得在第一次开决策会议时自己有些哆嗦,还记得在那次会议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华夏区主席。 一个神采奕奕,却又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尽管他是笑着的,但身上却带着极大的威压。他的名字叫郭昭贤。 一直以来,他和那位深不见底的主席都保持着一致的意见,这样的统一在决策会议中起到的作用很大。要说有什么分歧的话,应该是在最近的一次决策会议上,关于“众神之子”计划,关于那个叫“神谕”的新兵种。 在法兰西区的决策人提起这个计划时,楚渊坐在位子上几乎要吐出来。且不说这是违反联邦法律的,光是想到那些人身上有着自己的血液和肌肉组织,楚渊就一阵作呕。 但是郭昭贤坚持说这个计划会给人类带来一个新的时代,华夏区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对于这样的说法,楚渊除了反感还是反感。作为一个人类,他无法忍受一个从诞生到成人仅仅只有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分钟的东西披着一个人类的皮活在世界上。扒掉那一层皮,最原始的东西不过是个机器罢了。 而且要怎么规范这种“人”也是个问题。如果作为一种商品投入日常生活之中,当他们接触到人类的社会,又会怎么看待自身呢?最初灌输进去的记忆又怎么能防止他们想要争取自己的人权?到时候还能随心所欲地把他们当成一种交易的商品么? 尽管郭昭贤在决策会议中投了反对票,但是楚渊还是能感觉到他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早餐需要什么?”机器人的声音将楚渊拉回了现实。 “A组合。”楚渊下了指令之后就走进了浴室,思绪却不由得飘到了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通讯上。 从法兰西区气急败坏的表现来看,云豹掀起来的浪还真的很大,但是秦昭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更重要的是,是谁告诉他的? 既然通讯器是魏灼的,那么魏灼也有可能,但是楚渊敢确信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 之后想要再联系秦昭,却联系不上了。 “华夏区七十九战队背叛联邦,偷盗军火给法兰西区反抗组织,鉴于情节极其恶劣,兹给予终身通缉,以下为各人的照片及资料……” 正在打开水龙头的手直接将那个合金的水龙头拧成了麻花,楚渊一把推开浴室的门冲到电视前,里面正在播放的是秦昭和雷修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进入军备处的影像。 来不及将衣服穿好,楚渊直接冲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中,拨通了林玺的通讯,使用的是元帅的权限。 没过多久,林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全息投影中。 “司令,我需要一个解释……那份通缉令是怎么回事?” “对于此事,我也表示很痛心,云豹是我一手成立的,实在是想不到他们会做出这种事……” 楚渊捏紧了扶手,几乎想要开口骂人,谁都有可能背叛华夏区,就是云豹没有可能! “这件事确定属实吗?” 林玺脸上写满了自责:“是的,已经查实过后才敢发通缉令的。” 楚渊没再说什么,直接切断了通讯。 云豹不可能背叛,那么是谁在栽赃陷害就很重要了,要说云豹得罪了什么人,也就是那个被秦昭给揍过的何然。可是单凭他母亲那边的势力就想把一个军区费尽心力培养的特战队拉下马,绝对不可能。 一股不安的感觉像潮水一般地涌了上来。 如果云豹是被人陷害的,在华夏区发出这个通告之后会怎么想呢?在军区,对云豹有直接处置权力的只有两个人,他和林玺。一旦发生了这种事情,对方会很自然而然地认为是他或者林玺要毁了云豹。再联想到那通奇怪的通讯…… “该死的!”楚渊直接冲出去,到了自己的书房,开始书写文件。 当时秦昭的语气,明明就很不对,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此次通缉由司令发起,由空军军部部长、副部长,海军军部部长、副部长联合签署,具有特S级权威,确定要强行更改?” 在楚渊将文件送出去时,智脑用冰冷的声音问了他一句。 强行更改已经发布的命令,尤其是权威度很高的命令,会降低在智脑那里的评定度,一旦评定度低到一个下限,智脑就会判定元帅失格。 但是现在楚渊不想管那么多,他只知道现在如果不发这份文件,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妈的……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楚渊拉着领口,试图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查询军备处士兵的调度记录。” 现在要查的,是当天将侧门的士兵全部调走的人是谁。如果当时有士兵在,只是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的话,就属于特殊行动而不是偷盗军火。 智脑处理事情的速度是很快的,几乎是在楚渊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就把记录全部呈现在他面前。 “吕国晏?”楚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谨慎稳重的人会下这种命令? “接通吕国晏的通讯。”楚渊回身向机器人下了指令,没过多久,吕国晏的声音就透过ID卡传了过来。 “部长,找我有事?” “我想询问一下,你在23号当天为什么会将军备处侧门的士兵全部调开?” 那边的吕国晏明显是楞了一下,才回想起这件事来:“不是说有一批军火会被秘密地从科研所送到军备处么?” 秘密地从科研所送到军备处。军区的上层都知道这个的意思是科研所又搞出了什么新式的武器,不能对外发表。这种事情很常见,毕竟各区都不会把自己的底牌给亮出来,但是偏偏赶上当天就让人耐人寻味了。 “是谁给的这个通知?” “请稍等……”吕国晏那边传来了翻找文件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是……三号科研所的赵承天。” 赵承天这个人在科研所也算是小有名气,三号科研所是专门研发武器的地方,赵承天又是这里的负责人,由他发来通知,也难怪吕国晏会签署文件。 楚渊朝那一头道了一声谢就切断了通讯:“接通赵承天。” 但是这一次机器人迟迟没有回应,直到楚渊有些不耐烦了,才说道:“赵承天已于昨日销毁ID卡。” 楚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销毁ID卡,意思就是此人已死,永久地销毁在智脑那边的序列号。 “死因呢?” “反抗组织的袭击。” 这么一提醒,楚渊才想起之前确实收到过这样的消息,当时自己正在为秦昭那通通讯而头痛,只是扫了一眼就扔到了脑后。 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智脑在销毁ID卡序列时就已经将所有的通讯记录销毁了,这条线索彻底没了指望。如果揪不出幕后的主使人,哪怕他现在已经撤回了通缉令,秦昭那边也会一路误会他到底。 楚渊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一报出了云豹成员的名字:“查询生存状态。” 智脑列出来的表格中,有一行特别显眼,那是代表着死亡的红色字样。楚渊瞪大了眼睛,手背上青筋暴起,捏着扶手不停地颤抖着。 雷修。 他知道雷修在秦昭心里占了多重的分量,在和秦昭相处的过程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位搭档的依赖,法兰西区的狙击行动时就提到他不下五次。 但是现在雷修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这笔帐一定会算到他楚渊头上。 “到底……是谁……” 更让楚渊担心的,是秦昭现在的状况,虽然智脑还没有确定他死亡,但是智脑毕竟无法探知他的心理状态。 “滴——司令林玺传来文件。” 那份文件上的内容让楚渊直接将它撕得粉碎! 上面点了几个名字,除了秦昭、崔砚、薛惟之和雷修之外的云豹成员全在上头了。表示这些人已经被抓捕,询问他是否要立即处以死刑。 秦昭现在没有落到军区手里,这对楚渊来说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最起码秦昭现在是安全的。 但是在得知这些消息的一瞬间,楚渊曾经想过。如果秦昭现在在军区手里,以楚渊的权力,很容易就能把人都放到自己身边来,秦昭在误会他,没关系,他楚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的真相一定会被挖出来,到时候什么事都解决了。 而现在,他还有那个勇气去查出秦昭所在的地方再去见他么? 在这种他完全没有摸清楚这件事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见了秦昭,除了加深误会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 楚渊一直在座位上坐着,完全没有要去陆战部上班的意思。 直到夕阳西下,从窗口照设进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机器人反复询问着是否要订餐。 楚渊挥了挥手,表示不需要,然后取过一张纸开始书写文件。 “抓捕这些人同为特S级权威行动,如果释放,将使评定降到极低,请慎重。” 他上位期间虽然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但是没有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智脑那里的评定也是很普通的。要驳回特S级权威,至少需要他在位兢兢业业地干五年,才能将评定挽回。 “确认。” “两年之内不可连续驳回两次特S级权威。” 从智脑那边传回来的提醒让楚渊几乎想要拆了智脑,两年,一切都成定局了! 压在一份文件上的手指慢慢收紧,将那份文件揉成了废纸。 就真的,只能这样下去了么? “对于死刑请求予以驳回,改为终身监禁。”终身监禁和无期徒刑不同,后者是在牢房中,而且不一定会一辈子都呆在里面,前者则是实打实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自由,但是待遇会好很多,军区会提供特殊的疗养院或者住宅。 “处理方式正常,评定维持。” 第四十三章 第十区的政策并不像华夏那样高压且专制,一踏进这个区块,周身的气氛都会变得很轻松。而今天的第十区和往日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深夜时分,火车站里显得空荡荡的。 最后一节车厢内,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女生,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一身普通的学生制服,脸蛋十分清秀,此时正抱着几本书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而另外一个则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他将头靠在车窗上,看起来是在睡觉,头上的帽子歪歪斜斜地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仅仅露出带着一些胡渣的下巴。身上的风衣是军绿色的,被他紧紧地扣着扣子。 一名乘客正好站在月台的末端,车一停下,就自然而然地上了最后一节车厢。只是刚一踏进车厢,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从那个男人身上传来了刺鼻的酒味。 由于是深夜班,人也不多,所以乘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逃难似的跑到了另外一节车厢,一边跑还不忘对着男人丢下几个鄙视的眼神。 “都说了不要酗酒。”少女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这是第五个走进车厢就落荒而逃的人了。” 男人翻了个身:“这样不是很好?我可以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你旁边的人少一点,我也可以少操一点心。” “这可不是一个称职的佣兵该说的话。”少女低下头去看书。 和这个奇奇怪怪的佣兵同行,已经有一个月了,她也大概将他的脾气摸清楚了一些。少女的名字叫程雅晴,一个月前,家里人告诉她,由于家里惹上了一些麻烦,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将有一位保镖贴身保护。 从来都没有违逆过家人安排的程雅晴当然没有拒绝,最后来到她面前的,就是这一位从佣兵协会雇来的佣兵。 而现在,他们两人正在前往她表叔家的路上。在这个空间通道已经问世很多年的时代,对于程雅晴这种身处大家族的小姐来说,这么赶路已经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但是她不得不接受,原因是敌人已经全面监控了空间站。 程雅晴不知道自己家族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她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信任旁边的这一位佣兵,然后在他的保护下到达表叔家里。 火车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尽可能地等待着一些误点的乘客。 男人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迷糊地扫了窗外的景象一眼。 “你累了么?”这三天他们都是在火车上度过的,也遇到了两起袭击,可是最后都是以敌人被这个佣兵给扔下车子而告终。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对此程雅晴也是习以为常,一般来说,她问的问题,十个能有一个是被回答的就算不错了,更别说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询问。 但是这次男人的反应让程雅晴稍微惊讶了一下。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火车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站台,男人将身上的风衣又裹紧了一些,然后从那顶帽子下传来了他的声音。 “没有,只是……有些……” “有些什么?”程雅晴不由得来了劲,这是对方第一次搭理这种询问。 男人将帽子摘了下来,底下是一张平凡的脸,程雅晴敢打赌这样长相的人她每天都能在街上抓出一大堆来,但是他的眼睛很特别。明明是十分年轻的年纪,却没有什么生机,倒像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人。 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来,用修长的手指捻出其中一支点上,完全无视了车厢内不准抽烟这一条例,朝空气中喷着烟。 “白天的车站还好,一到夜里,感觉看到的都是没有五官、一模一样的脸,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都一样。简直就像是……在做梦。”男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程雅晴笑了:“我们都坐了三天的车子,会产生视觉疲劳也是正常的。” 男人没有接话,在抽了两三口之后,就将烟摁灭丢到一边,再次将头靠在了车窗上。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这句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程雅晴也是习以为常地低头继续看书。 现在想起来,两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是梦。华夏的背叛,云豹的分崩离析,雷修的死亡……要真的是梦该多好? 秦昭暗暗地扯出一抹苦笑。 在看到雷修尸体之后,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到格雷那艘航舰里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地球的。只是当他从那堆酒瓶中醒来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薛惟之很冷静地告诉他,通缉令已经发出,但是在发出之后不到一小时内就被撤销。 换言之,他们不需要在格雷的庇护下过活。 但是答应了人家终归是答应了,所以秦昭和薛惟之成了佣兵,时不时帮助格雷做一些事,也顺便赚高额的雇佣费。毕竟崔砚还在医院中,他需要生命维持费用。 是的,生命维持费用。云豹的医师现在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多讽刺的一件事。 秦昭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贴身保护眼前的这位小姐一个月,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这位小姐和程雅薇之间的关系。 想起那个算是点醒了他的人,秦昭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怨恨,最终他咧咧嘴在格雷惊讶的目光中接下了这个任务。 其实这背后的关系很简单,程家在第十区的联姻家族和格雷的组织有了牵扯,因此被对头抓住不放,全家都成了通缉犯。而他身边这位小姐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还一无所知。这边的家族势力本就和黑道有关系,这么一来,家族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黑道上的一个势力。 秦昭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位小姐护送到她表叔家里。 这三天都呆在火车上,几乎没有怎么睡过,就是偶尔合合眼也不敢放任自己失去意识。但是秦昭真的觉得,从回到地球开始,这两个月来,他就像是活在梦里。 有人在梦里给他讲了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而他在醒来时发现自己就在那个故事里。 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秦昭再次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就像往常习惯的一样,扯掉滤嘴,点燃之后大口大口地吸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来没有烟瘾的他渐渐地有些离不开手里的烟。 程雅晴为这种近乎自虐的抽烟方式皱了皱眉,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有一种直觉,如果去阻止这个佣兵的话,他会更痛苦。 “介意讲讲你的故事吗?”这是程雅晴在这一个月中第五次提起这个话题。 秦昭仍然盯着窗外,这时火车是驶在一片原野上,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却一直看着,就像是外面有一朵花。 “我已经拒绝了你四次了,这说明我很介意。”秦昭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且不说他到底还留着多少关于“怜香惜玉”的概念,这位小姐在他心目中就是个好奇心爆棚的小鬼,这种人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根本没必要去理会。 身边传来了衣料摩擦座椅的声音,秦昭知道是那位小姐挪到他身旁来了。 “不是说我身上酒气重么?” “我想离你近一些。” 秦昭不以为意地笑笑,闭上了眼睛假寐。突然手臂上传来了压感,睁眼一看才发现程雅晴将腿放到了一边的座椅上,整个人侧着坐在了长排的座位上,背靠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书。 见秦昭睁眼,程雅晴笑了笑:“不介意充当一下靠背吧?” “你真的那么想听故事?” 程雅晴的眼睛亮了亮,不难看出她的期待。但是秦昭只是咧咧嘴:“我讲的故事,不是自己的。” 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期待顿时消失,秦昭有些恶劣地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开玩笑耍她,本来可以用沉默来应对一切问题的。 “从前啊……有一个骑士,他每天都想着练习再练习,以成为地位最高的骑士。后来,他在一次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位女士,她真的很动人,骑士几乎是在瞬间就为之倾倒……”很恶俗很老套的故事开端,但是程雅晴没有打断他。于是秦昭闭上眼睛继续说道,“后来,他们结婚了,就在结婚当天,天下起了大雨……” 火车呼啦地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流水声十分响亮,就连火车的声音都掩盖不了它。车厢内很安静,临近的车厢也很安静,乘客们大多都睡了。就在这宁静中,秦昭慢悠悠地讲着这个故事。 “就在这哗啦啦的大雨中,骑士喝醉了,晕乎乎地在新娘的搀扶下进了房间。再然后……他睡着了。” 程雅晴眨了眨眼睛,有些弄不懂这个故事这样发展的原因。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他的妻子在和别的男人交谈,但是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秦昭脸上的神情相当轻松,他惬意地靠在车窗上,就像是在野外郊游,“等他醒来时,妻子已经不见了。” 讲到这里,秦昭故意停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程雅晴忍不住问道:“他的妻子是和那个男人走了吗?” “不知道……骑士满世界找他的妻子,遇到人就问,‘你见到我的妻子了吗?’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 “他反反复复地告诉每一个他遇到的人,他的妻子有多漂亮,多动人,但是没有人有那个耐心去听他描述。” “然后有一天,他照旧在寻找着他的妻子,在路上,他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秦昭猛地吸了一口烟,将剩下不足一厘米的烟扔掉,然后慢慢地吐着烟。那些烟在空气中飞舞成了一个微妙的形状,昏黄的灯光一照,有些迷蒙,一如他现在正在讲的这个故事。 “他照旧不厌其烦地朝少女描述着他妻子有多漂亮,有多动人,这一次,那位少女很耐心地听完了,然后遗憾地告诉他,她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女子。” 秦昭低低地笑着,耳边依旧是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像极了在绿洲里过的那一个夜晚听到的风声。在那一个晚上,他向明恩齐坦诚了他和楚渊之间的感情,明恩齐表现出了最大的宽容,告诉他要好好地活。 但是现在,由不得他信不信,就算他在心中把楚渊构建得再完美,都敌不过现实。撤掉通缉令的原因,秦昭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测,他现在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起楚渊,但却一直压不住自己的思绪。 秦昭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继续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编下去,把脑神经都用在这个故事上,这样就可以不用想到一些他不想想起的事情了。 “这时骑士才发现,眼前的少女比他的妻子还要动人。少女邀请骑士到她家里下榻,已经很疲累的骑士接受了这个邀请,就在她的家里住了下来。从此,就没有再离开。” “一天又一天,妻子的影子就这么在骑士的脑海里淡去了,渐渐地,骑士没有再提起关于妻子的一切,他彻底地安定了下来。” “他和那位少女结了婚,然后,他们有了几个孩子。” 说到这里,程雅晴的眼里突然有了一些悲伤的情绪:“所有的感情都敌不过时间吗?” “不是敌不过时间,是敌不过现实。”秦昭意有所指地说着,“再然后……再然后,骑士得到了国王的征召,远赴他方打仗。” 程雅晴很专注地看着秦昭,这让秦昭多多少少有些内疚,因为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透着敷衍,但是对方没有抱怨过。 “这场仗,打了将近十年。” 脚下的火车地板突然震动了一下,秦昭知道是火车在通过交叉道。 “等骑士能回家时,却突然有些茫然了,是该回他最初的家,还是该回有着他孩子和妻子的家?” “骑士最终选择回到有着妻子和孩子的地方,但是当他回到家时,发现妻子染病在床,孩子……在三年前就因为一场瘟疫而相继离去。” 秦昭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火车刚好进入了隧道之中,天花板上因为夜间模式而变得昏黄的灯光突然显得十分刺眼。 “过了没多久,妻子也离去了。” 身边程雅晴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但是秦昭的语调仍旧是不紧不慢的。 “安葬了妻子之后,骑士彻底地陷入了茫然之中,他和她结婚的这些年,骑士没有和任何外人接触过,在妻子死后,这个地方对他来说,陡然之间变得十分陌生。”秦昭没有移开视线,仿佛天花板是透明的,透过它,能看到夜空,“就像是站在全世界的中心,周围却空无一物的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雨,将骑士全身都淋湿了,一个惊雷将他突然惊醒——” 程雅晴轻轻呼了一声。 “骑士睁开了眼睛,他原本的妻子正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原来这十几年的经历,全都是一场梦,那个美丽的少女,那几个孩子,全都是梦里的东西。” “他再看他的妻子,觉得她的脸十分陌生,陌生到了他认不出的地步。”秦昭脸上也出现了一点茫然,“你说……这些年虽然都是梦,就难道不能算是他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么?那个美丽的少女,就难道不能算是曾经在这世界上存在过么?” 程雅晴的嘴唇颤抖着说道:“那不是他的一个幻想么?是虚构的东西啊……” 秦昭喃喃道:“是啊……是个幻想,是个虚构的东西,我多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东西……” “你说什么?” 秦昭猛然惊醒过来:“没……没什么。” “那个骑士最终怎么样了呢?” “最终啊……我也不知道。”秦昭将视线移到一旁,“大概是,离开了他的妻子,去追寻梦里的妻子和孩子了吧。” 程雅晴放下了手里的书,直直地盯着他说道:“这个故事很悲伤,我不喜欢。” 秦昭嗤笑了一声:“没有规定过我的故事要讨你喜欢吧?” 说完秦昭再抽出了一支烟,但是程雅晴已经将手放在他的烟盒上:“今天你不能再抽了。” “从来没有人管过我抽烟。”秦昭用他的方式陈述着事实,眼睛看着程雅晴。 从这个角度来看,秦昭的眼神很凌厉,在这个角度和秦昭对视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程雅晴瑟缩了一下,将手缩了回去,转过身打开书本,故作冷静地看着书。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了眼前这个佣兵在绞杀敌人时有多残忍。程雅晴觉得自己一定是精神错乱了才会这么跟他搭话,她开始后悔自己听了那个故事。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火车到达目的地。秦昭将帽子扣在头上,帮她拿着行李走下了火车。 将程雅晴交到她的表叔手上时,秦昭被告知,两个月的雇佣期在今天提前结束了,同时得到了远超出他应得的数额的佣金。 秦昭笑了笑,是那种有些嘲讽的笑,然后他朝那位小姐挥了挥手,扣紧身上风衣的扣子转身走人。 对于这么一个人,秦昭不打算花心思去记住,现在他更关心的,是附近的酒馆会不会有他看得上眼的好酒。 第四十四章 秦昭从酒吧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吸了一口因为夜晚而变得冰冷的空气,感觉到那股冰凉顺着鼻腔一路到了肺叶,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理顺了一些后,才继续迈动脚步。 有了格雷的介绍,他和薛惟之在佣兵界里的身价相当高,现在就算两人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负担崔砚的生命维持费用很久了。 但是秦昭不打算闲下来,薛惟之也是一样,每天回到格雷安排住宿的地方,看见了彼此都只有沉默。秦昭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如他肯定薛惟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在任务中,好歹能让任务填充一下脑子,让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暂时退散一下。 走进空间站报上了崔砚所在的城市,不多时秦昭就站在了医院门口。 看着灯火通明的医院,秦昭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秦先生,还是来探望您的朋友吗?”已经将秦昭记下来了的护士微笑着打招呼。 秦昭略略点头算是回应,径直推开了病房的门。黑漆漆的房间内,只有一个病人,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维持着最基本生命活动的人。秦昭没有开灯,只是走到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敲着床沿,通过模糊的月光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 “今天又赚了一大笔钱,还真的要谢谢格雷介绍的这个主顾,除了忍受那个小姑娘的啰嗦之外,也就没别的了。” “一个多月没过来,惟之已经来了很多次了吧?” “现在我是真的不敢跟惟之交谈。每天都在想着,这一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低着头自言自语了很久,秦昭一直坐在床沿上,直到天亮。 “先生,我们要进行例行的检查了。”护士的话让秦昭微微一惊,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秦昭连忙起身让出位置:“麻烦你们了。” 两人给崔砚安排的病房属于最高级的那一种,这样至少不用担心医护人员会忽视掉崔砚。秦昭本来打算在医院再待一会儿的,格雷的一通通讯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什么事?”秦昭拿着通讯器走出病房,低声问道。 “来酒吧,有重要的事情。” 格雷说的酒吧,就是当初秦昭遇到艾琳的那个酒吧,由于格雷给秦昭安排的住宿地方离那里不远,秦昭偶尔也会去喝喝酒,渐渐地和老板加治彦熟络了起来。 匆匆赶到酒吧的秦昭发现外面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而里面只坐了五个人。格雷、艾琳、加治彦、薛惟之以及格雷的助手斯科特。 这个酒吧虽然不是格雷的势力范围,但是加治彦却属于格雷的合伙人之一。说来也巧,加治彦的家族正是和程雅薇家族联姻的那一个,格雷和加治家族的线也是由他搭上的,算起来,加治彦可以说是程家姐妹的表哥。 加治彦在家族里算是那种不起眼的类型,家族也没打算让他接手生意,所以他才会到里约热内卢来开酒吧。 “华夏区那边出了变动。”加治彦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秦昭有些失神。 华夏区。 这大概是秦昭和薛惟之目前最不想听人提起的地方了。 “我想你们也知道,我表妹的父亲是空战部副部长,现在我们这边的家族出了问题,当然要竭力撇清关系。”加治彦看着众人,眼里有着无奈,“雅薇和雅晴不一样,她从小就在华夏区那边长大,我收到消息,她的父亲打算离婚,然后将她嫁给第十区的另外一位高官。” 秦昭冷笑了一声,这算是很常规的处理了,只要程雅薇她爹的脑子还有用,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格雷说道:“那位高官……承诺只要雅薇嫁过去,就可以帮忙解决这边的事情。” “这不是很好么?这样加治家族也不用东躲西藏的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做黑道上的生意。”薛惟之淡淡地说着,他和秦昭一样,对那位程雅薇小姐的婚嫁完全不关心。 “我想你想错了,那位高官和加治家族并不对付,他所说的处理方式,是彻底抹去加治家族的存在。” 秦昭随手抓了柜台上的一瓶酒倒了一杯,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对于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只要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就可以了。” “把这件婚事搅和黄了,护送雅薇到这个地方。”加治彦将一张纸放在了桌上,上面写着婚礼的日期、地点,以及一个地址。 “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华夏,婚礼当天才会来第十区。” 这对秦昭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至少不用烦恼会不会因为自己不想回华夏区而耽搁任务。和薛惟之对视一眼后,秦昭点点头:“这任务我和惟之接下了,那么,报酬怎么算?” 加治彦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订金是两百万,到了地方再付剩下的款项。” “兄弟,我以为你不会管和华夏区有任何关联的事了。”事情商定过后,薛惟之说有事情要安排先走了,斯科特也被格雷派出去处理事务,留下四人在暂停营业的酒吧中。 艾琳轻笑着将一杯调好的酒放在了秦昭面前:“‘你以为’的事情往往都是错的。” “这是什么?”秦昭看着面前那杯有些奇怪的酒,闻了闻气味,像是掺杂了好几种烈酒,顿时脸色发青。 “我的新作,暂时命名为‘妖姬’如何?” 秦昭端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相信我,这种酒卖不出去的。” “真是会打击人,我可是特意为你调的。”艾琳故作幽怨地说道。 可惜在场的人没一个会吃这一套,秦昭淡定地说道:“把那瓶酒给我一下。” 格雷和加治彦都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格雷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兄弟,我再次向你发出邀请。” “抱歉。” “之前你拒绝我的理由是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也无法信任我。而现在,我相信你有这么做的理由了,会接受我的安排,也代表你信任我了,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秦昭笑笑:“接受你的安排不代表信任你,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你要拉拢盟友,而我要高额的佣金,就这么简单。” 拿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显然格雷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可是那帮狗娘养的害死了你兄弟!” “砰——”秦昭手中的酒瓶从中间爆开来,里头名贵的酒从他指缝间漫出,再从茶几上一路流淌到了地板上。 格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接过艾琳递过来的纸巾,秦昭低头擦着手,眼神很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格雷身上。 就算是被说了“手上的茧不去除的话,不利于在各种任务中隐藏身份”之类的话,秦昭还是把茧都留着,不是因为他固执,而是怕这些代表着他为了云豹而付出的努力的茧一旦去除之后,他会渐渐地把在云豹的一切都忘记。 “但是……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这么混日子?” 隐藏身份,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这是两个多月前左兆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秦昭没办法不遵守,天知道他多想带上SR-0001去崩了华夏军区的高官。 “这么混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秦昭清理了手上的酒后,又开始收拾桌上的碎片,将那些玻璃碎片都扫进垃圾桶里。 格雷突然站了起来,将垃圾桶踢到一边。被他妨碍了清理行动的秦昭终于抬眼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都说了不会加入你。” “……”格雷捏着拳头,额角的青筋不住地鼓动着,看样子他很想给秦昭一拳。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拳头,压低了声线,那些话就像是从他喉咙最深的地方发出的一样,低沉厚重,“那个狙击手呢?阿尔法小行星上那个意气飞扬的狙击手呢?” “不知道,大概死了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会保养你的SR-0001!既然那么想再和它一起战斗,为什么要这样子埋没自己?”格雷还记得在阿尔法小行星上秦昭向自己介绍狙击枪时的样子,那种自豪而骄傲的眼神,那才是第一狙击手该有的神采。 但是现在,坐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佣兵,即使他的实力在佣兵界算得上强者,但还是改不了他本身是个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名字的平凡人这个事实。 以一种高不可攀、恣意张扬的姿态出现在“红狼”面前的战士,变成这个样子。格雷只除了遗憾之外,更多的是悲哀和愤怒,一直追逐着的东西被毁掉的悲哀和愤怒。 “对我说‘有种的就把那帮狗娘养的拉下神坛’的人不是你么?现在你这个样子算什么?” 秦昭没有答话,他本能地抽出一支烟,沉默着坐在那里。 “啊,你的手被玻璃划到了,我帮你处理一下。”艾琳转移了话题,她毫不怀疑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格雷能拆了酒吧。 “不用了,小伤口而已,我先回去了。”秦昭拿起风衣走出了酒吧。 现在还没有到正午,外面的阳光也说不上强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地却又不会让人流汗。秦昭慢慢抬起手遮住阳光,脸上的茫然一点一点地褪去。 他现在是在里约热内卢,第十区的地盘,而不是华夏区。 每天早上起床或是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时,他都会茫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华夏还是在第十区。那些偶尔会在梦里出现的场景,都在操纵着他的感觉,让他一觉醒来后,认为自己是在华夏区,还在云豹的基地中,一开门出去就能看到那些熟悉的脸。 秦昭觉得自己现在快接近疯狂了。 人们都说一个人越疯狂,意识会越清晰,但是秦昭现在是越疯狂,意识越不清晰。也许这不应该叫疯狂,而是单纯的神经错乱。 到了他彻底疯了的那一天,是不是就不用想那么多事情了? 格雷给他和薛惟之安排住宿的地方很不错,是位于富人区的一栋高楼。 秦昭没精打采地走出电梯,胸前的项链和戒指被他收到了抽屉里,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做成项坠的秦涵的照片。一想到项链原本是属于楚渊的,他就没办法再戴下去。 一双鞋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这栋高楼一层只住一户,但是秦昭和薛惟之搬进来后,硬生生地将一户隔开成了两户。 秦昭抬眼看着面前的人,瘦小、冷静、洞察力出众,这是他们云豹的老幺,而自己有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着他了,甚至很久都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崔砚也是一样,秦昭每次都是在晚上去病房,从来不开灯。 因为两人总让他想起在云豹的过往,然后屈辱感就会像海水一样涌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是的,屈辱。 左兆中最后下的命令,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代表着委曲求全和苟且偷生的事情。但是他们不得不遵守,哪怕它带给他们最深的屈辱感。 秦昭没有开口,薛惟之也沉默着。 格雷在指责他时,他也很想问,以前那个第一狙击手到哪里去了,但是他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打算把队长的命令执行到底,我也不打算。”良久,还是薛惟之打破了沉默,“我不想再这么活着了。” “我也不想。” “这个任务完了,就回去吧。” 回去意味着什么,秦昭知道得很清楚,意味着背叛队长的命令,意味着他们不再算是云豹的人。但是他还是回答:“好。” 他和薛惟之,是云豹中年纪最小的两个人,两人只差了一个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轮得到由他们两个人来商量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队长、副队和雷修都不在了,只能由他们两个人来扛起担子。 “先把这个任务的计划拟定出来吧。” 第四十五章 “还真的舍得往里头砸钱啊……”看着盛大的婚礼,秦昭不屑地撇着嘴。 要跟程雅薇结婚的也是个原日本人,姓小杉,至于名字秦昭没兴趣知道。 “程雅薇她爹叫什么来着?程……程正德是吧?你说他怎么就脑残到这地步了?”秦昭趴在栏杆上,“堂堂第一大区的空战部副部长家的婚事,跑到第十区来举行就算了,居然还是日式婚礼!这要是给捅到媒体上,不知道得有多少人骂他丢华夏区的脸呢。” 薛惟之冷冷地瞥了下头的婚礼一眼:“已经准备好了,三分钟后,这里的监视器以及电磁屏蔽系统、反击系统会全部瘫痪掉。” 这场婚礼在户外举行,准确地说,是在一间第十区知名的神社举行。不过就算是在户外,也少不了各种防御设施,毕竟这个小杉在第十区还算是有话语权的。 三分钟,稳稳地卡在新娘走出来的时间点上。 小杉家和程家对于加治家的态度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为了防止他们派人来捣乱,布置下了不少人手。至少以秦昭良好的视力,能看清楚那个主持人袖口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刺青。 “估计这里除了观礼的人之外,全场都是练家子啊……”秦昭悠闲地说着,以这个人数,只要不是“神谕”,他都能轻松地解决。 在和薛惟之商量过后,决定这次的任务就由秦昭一个人出马,而薛惟之则躲在幕后操纵。一来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中,秦昭一个人好行动,二来,暗处的薛惟之出手也能起到一定的奇兵效果。 三分钟后,一身洁白日式婚礼服的程雅薇进入了场地中,比起两个月前见面的那一次,她的精神没那么好了,显然是父亲这一边给了她相当大的压力。 薛惟之一张木然的脸上难得有了一点表情,眼睛看着程雅薇,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她也不想参加这场婚礼。” 这话不是没有根据,因为她的袖口能隐隐看出手枪的形状,虽然这件婚礼服比较宽大,但是对于久经沙场的云豹成员来说,根本遮挡不住她藏在里头的手枪。 秦昭笑了笑,将手中的烟掐灭,手在栏杆上一拉,就翻了下去,下落过程中就已经将killan握在了手中,两颗烟雾弹劈头盖脸地朝底下的人群招呼了过去。 小杉惊愕地看着一个人从屋顶上翻了下来,正想开口斥责防御系统的负责人为什么有人能在屏蔽系统内使用枪械,一阵更大的慌乱就从防御系统的操纵室那边传了过来,伴随着惊慌的一两句:“防御系统被入侵了!” 一大片烟雾几乎将整个会场笼罩,秦昭一把抓住程雅薇的手,将她往外拉着。感觉到从手中传来的挣扎,秦昭皱眉说道:“我是加治彦请来的人。” 程雅薇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安安分分地跟着他往外跑着,低声问了一句:“秦少尉?” 秦昭一震,脑子里空白了一下。 秦少尉,很少有人这么叫他,但这个称呼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想起一些不想回忆的事情。 “先出去再说。”秦昭一个不留神被一颗流弹擦到了胳膊,迅速地将killan推回袖子里,拿上了bellno就连开三枪。 会场很乱,那些大人物带来的保镖不知道敌人的目标是什么,只能护好自己的雇主,有时候被小杉家请来的人误伤就直接打了回去,让会场变得更乱了。 秦昭身上套了一件婚礼主持人的衣服,大多数小杉家的人看到都愣了一下,还以为他是奋力将程雅薇给带回房间的,并没有开枪。 “等等,他们在往外跑!”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秦昭已经从侧门绕了出去,拉着程雅薇三步并作两步地想要跳上准备好的车子。 一声尖锐的呼啸传来—— 秦昭本能地往后一闪,才看清飞来的是一支弩箭,和一般的军用十字弩的箭不同。 “是小杉家的忍者……”程雅薇的声音尽管因为奔跑而变得不那么平稳,但还是听得出她的冷静,秦昭不禁在心里称赞了一下。 “忍者吗?……从来没有交过手啊,不过还真是想会会。”秦昭往后撤了一步,松开抓住程雅薇的手,回身一把扣住了一位黑衣忍者的手腕,随即脚下发力,利用腰上的力量直接将他扔到了已经打开的车门内,狠狠地合上了门! 低低的惨叫声从门内传来,秦昭咧咧嘴,拉住程雅薇往大街上跑,车里那一位的双腿腿骨估计被车门给砸断了吧?这就是要当出头鸟的代价。 “现在要去哪里?” “火车站,那辆车就是放在那里当幌子的。”秦昭灵活地拐过一个转角,才发现后头跟着的这一位身手还不错,“练过?” 程雅薇很自信地笑笑:“比不过你,但是至少不会拖后腿。” “那就好。”秦昭瞥了一眼时间,飞速地拉着人拐进了火车站跳上车厢。 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后,程雅薇微微地喘着气,黑亮的眼睛看着秦昭:“彦说会雇佣人来带我走,没想到会是你,怎么,部长开给你的薪水不够高?” 部长。 秦昭皱紧了眉,怎么这位主老是提醒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呢? “我已经不是军人了。”秦昭说得很直接,戴上了耳机以便于接收薛惟之那边的消息。 也许是秦昭在听到她的话的一瞬间表情太过阴郁,程雅薇很聪明地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楚渊的话题,尽管她对秦昭是真的很好奇。 “那么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跟着我走就行了。”秦昭很敷衍地回答着,为自己点了一支烟。 在听到程雅薇无意间两次提起华夏区的事情时,秦昭必须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地冲回去,踢开楚渊办公室的门要解释。但是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子里存在了一秒钟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了。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可以恣意妄为的时候了。那些意气,那些张扬,那些任性坚持的事情,都该放一放。 “先生,这里并不是允许吸烟的车厢。”乘务员十分尽责地提醒,“如果……” 扫了一眼这个一脸局促的人,秦昭懒洋洋地亮了亮腰间的挂坠,对方立马噤声。那是佣兵协会给他的证明,代表着他是最高等的佣兵。 也不是秦昭非要跑到禁烟的车厢来,而是这个车厢最利于防备袭击。 “不想死的人,就马上离开这节车厢吧。”秦昭提高了音量。 看着落荒而逃的乘客,程雅薇问道:“我们一上车,车就开走了,他们应该不可能追上来的啊……” 秦昭咬着烟,慢慢地挪到了靠窗的座位上:“这位小姐,那些所谓的忍者可是会做出一些超乎你想像的事情啊……” 程雅薇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秦昭已抢在她开口前提起拳头打碎了车窗玻璃! 玻璃的碎片如雪片一样地飞了进来,程雅薇不由得俯了下去,这时她才意识到,刚才秦昭那一拳,不仅是打碎了车窗玻璃,还将一个想要通过车窗进入车内的忍者给打了出去。 秦昭收回了手:“懂了吗?” 他话音刚落,就有十来个忍者同时破窗而入。 看着这些黑衣蒙面的敌人,秦昭扯着嘴角笑了笑,突然冲着其中一个人吐出了嘴里的烟,正式打响了这场战斗! 秦昭抖出了军刺,朝冲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挥了一下,趁他往后闪避时上前一步,左手虚挥出一拳,同时手肘重重地击在了他心口处,抬起脚将这个弯下腰去的人给踢到了一边。 一支弩箭从左边飞了过来! 秦昭龇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随手将前方的敌人强行扯了过来挡住了这一箭,随即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了发出弩箭的同伴身上。 这是程雅薇第一次看秦昭同时对上这么多人,现在她才真正知道这个人拿下“蓝鲨”的冠军绝对没有任何的水份。 等他将最后一个敌人给扔出窗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坐回座位上,程雅薇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外面有敌人?” 火车的呼啸声这么大,打死她也不相信秦昭是听出来的。 秦昭笑了笑,指着耳机:“我可不是在孤军奋战。” 火车车厢内以及铁路沿路的监控器画面都在薛惟之那里显示着,要是他们还能被偷袭,那就有鬼了。 “看来即使不在军区,你也能有很好的同伴。” 秦昭肃容道:“不管是不是在军区,他都是我的同伴。” 程雅薇带着很大的好奇打量着这个身份已经转变为佣兵的人,相较于两个月前,他显得有些清瘦,下巴上也有着刻意留出的胡渣,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二十出头的人,最重要的是眼睛。 第一眼见到秦昭时,他的眼睛是迸发着光彩的,即使是镶嵌在一张平凡的脸上,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颗深海中的珍珠,全身上下都有着张扬和意气风发。但是现在,里面的光彩已经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离开了军区? 程雅薇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有楚渊,她看得出来,楚渊对于秦昭来说,是不一样的,才会故意点了一两句。但是这两个月来楚渊明显地变了。以前的楚渊是那种笑在脸上但是冷在心底的人,现在连表面上的笑容都懒得做了。 明明两个人都是那种能在乱世的浪潮中掀起巨浪的天骄。 “看着我干什么?”秦昭本来想视而不见的,无奈某位小姐盯着他的目光太专注、太肆无忌惮了。 “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程雅薇将目光移到了窗外,“我们到目的地还有多久?” 秦昭将头靠在窗边吹着风:“火车不能直达,我们坐五个小时后,要换别的交通工具。程小姐还是做好准备吧,这将会是一场长途的跋涉。” “你让我叫你秦昭就好,为什么要称呼我为‘程小姐’呢?叫我程雅薇好了。” 秦昭点点头,走到车厢连接处的隔间里,拿了几张报纸打发时间。 “对了,你的ID卡,最好丢掉,否则我们会被定位。” 程雅薇愣了愣:“在那之前,我能联系一下别的人吗?” 秦昭皱眉:“那个人能信得过吗?” “放心吧,绝对信得过的。”程雅薇站起身来,走到车厢的另一边低头发着信息。 扫了一眼在隔壁车厢瑟瑟发抖的乘客,秦昭很好心地提醒道:“我想你们最好再往那边跑跑。”随后回到座位上,漫不经心地扫着报纸上的内容。 接下来的路途中,他们没有再受到任何袭击,其实能在那样的追逐中爬上火车的就只有那几个忍者罢了,而这辆火车又是那种中途不停的直达车,小杉家一定更愿意在车站埋伏而不是拿人命开玩笑地跳到车上。 程雅薇小心翼翼地揭开秦昭盖在脸上的报纸:“秦昭,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闭着眼睛假寐的人睁开了一只眼,完全没有当回事:“所以呢?” “小杉……一定会在目的地埋伏的吧?” 秦昭点点头表示赞同:“只要他不是白痴。” 程雅薇为之气结:“所以……我们不该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秦昭往车窗外随意地一瞥,“在这种荒野做什么?下了车你能找到城市吗?” “那我们要怎么办?” “再等一会儿。”秦昭气定神闲地躺在座位上,“我总不会坑你去死吧?” 在还有十五分钟就到站时,秦昭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示意程雅薇跟着他走。 看着两人行进的方向,程雅薇瞪大了眼:“秦昭,你不会是……” 秦昭冲她笑了笑,闪身进了驾驶室,bellno在下一秒钟就抵在了司机的太阳穴上。 “……”第一次见识到秦昭流氓作风的程雅薇默然无语。 火车在一大批乘客的抱怨声中慢慢停了下来,秦昭一脚踹开驾驶室的门,拉着程雅薇跳下了车:“这样跳车会是最安全的。” 秦昭掀开了铁路旁的伪装布,下头是一辆被他改装过的越野车。 十五分钟后,小杉气急败坏地砸掉了手中的杯子。 “所以我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程雅薇茫然地看着四周。 秦昭报出了一个地名,那是加治家在第十区的一个秘密据点。 “可是我们现在并不是在前往那里的路上啊。” “没错,现在我们要去的是旅馆。大小姐,我可没有露宿荒野的准备。” 旅馆的房间是薛惟之一早就帮忙订好了的,老板仅仅是对这对奇怪的组合看了几眼之后就给出了钥匙:“最顶楼,第一间。” 秦昭从没指望过在旅馆里会平安无事,以小杉家的势力,一个晚上还翻找不出他们的话,那程正德也就不会和他们合作了。 “你到床上去睡,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我们不可能安生地过一晚上。”一进房间,秦昭就指着床说道。 “那……你呢?” “我要是睡了,那我们两个醒来之后可能就不在这里了。”在小杉家的牢房,或者更差一点,在地狱。 秦昭在阳台上四处看了看,随后靠在了栏杆上点燃了烟。 说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保养过SR-0001了,也不知道它的锋芒是不是还在。或许,在这次任务完结后,回到华夏区时,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想起那些曾经出现在他的成像仪中的人物,有法兰西区的总理,有公爵,有反抗组织头头,最后,那些人的长相变成了同一个人。 楚渊。 秦昭狠狠地将烟头捏在了手心,楚渊会出现在他的成像仪中吗? 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精准地进行狙击。 秦昭模拟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想像某人是他的狙击对象时该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连之前演算弹道的过程都没办法想像。 将手中的烟扔到地上,秦昭颤抖着手想要为自己再点上一支,才发现烟盒里是空荡荡的一片。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按铃叫老板去帮忙买烟,一只手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手上是满满装着seven-calm的烟盒。 有谁能在他秦昭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他近前? 秦昭本能地想抖出军刺,却在这个问题袭上他心头的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这只手他很熟悉,手的主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最先看到的也是这只手。 修长、匀称、白皙、带着些许的薄茧。 第四十六章 这对于秦昭来说是相当冲击的一件事,上一秒还在想着如果不得不杀掉时该怎么办的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楚渊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呼吸很平稳,身上黑色的风衣仿佛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和大片大片的黑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简直就像是,他本来就该这么站在自己身边一样。 这栋楼一共有十三层高,高楼风相当明显。耳边风声呼啸,而楚渊站在那里,秦昭产生了一种他们正处于那场化妆舞会的错觉。 一场在如今看来相当荒唐而讽刺的舞会。 秦昭无法相信那个时候自己会像疯了一样地说出那些话,无法相信他会觉得楚渊和那些军区的高层是不同的。而事实就是,楚渊正是军区至高的存在,正是这些悲剧制度的掌控者。 喉结上下动了动,秦昭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 不管是义正言辞的指责还是满腔愤怒的质问,在雷修已经死掉的这个事实下,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秦昭觉得双腿一阵发软,就顺从着身体的意志蹲了下去,右手五指张开来捂住了脸。 真好笑,在罪魁祸首面前没有马上毙了对方,而是露出最软弱、最不想被人看见的一面。 楚渊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对方。 程雅薇发给他的那一条信息里,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而已,真正是要站到秦昭面前,才知道那句话有多保守。 不只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而是整个人都垮了,只靠着一口气强行撑下去。 曾经的意气,曾经的傻气,曾经的为了信念和傲骨不顾一切的冲动劲,全都不见了,只能用“曾经”两个字来修饰。看见秦昭一个人靠在栏杆上,眼里的神采被现实打击得一点不剩时,就像是有把刀直直地扎在楚渊身上。 楚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了程雅薇一条信息就从华夏区跑到这里来,明明在这种时候应该要避而不见,等真相查出时,再慢慢跟秦昭说明的。 “不是我做的。”再多的解释,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都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楚渊还是想要说这句话。 “大元帅……从华夏区跑过来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秦昭把头抬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就不要撤销通缉令啊,有的是人会把我带回去。” 没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是楚渊的结论。 就算秦昭站起来动手、大骂都比现在的反应要好。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楚渊蹲了下来,抬手想要帮秦昭处理一下被流弹擦出来的口子,“身上没带止血贴?为什么连简单的处理都不做?” “已经没有流血了。” “会感染的。” 秦昭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是从喉咙最深处发出的,低沉得可怕,在这样的黑夜中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元帅不用担心了,我秦昭还是会留着这条命,亲手……亲手把你们拉下所谓的神坛。”秦昭反复强调着“亲手”这两个字,“玩弄我们这些下位者的生命,也该有个限度吧?阿修死了……队长他们下落不明……崔砚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现在告诉我,这不是你做的。”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是……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楚渊盯着他很认真地说着,“就算是让我在苟延残喘一个月,一个月之后……” 右手被强行拉起贴在了楚渊心口处,透过手掌传过来的心跳很平稳。 “一个月之后,我这条命给你。” 这个晚上他们并没有受到想像中的袭击,或者说在袭击到来之前就已经被拦下了,这一点秦昭可以从楚渊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得知。 面对程雅薇意味深长的笑容,秦昭真的不知道该扭断她的脖子好还是向她表示感谢好。不管怎么样,她把秦昭现阶段最不想见的人带到了他面前这是个事实,但是在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变相地帮秦昭下了决心。 在真正见到楚渊之前,秦昭连去触碰、去思考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他甚至无法想像自己要杀掉楚渊时会是什么情景。但是楚渊主动开口了,由不得他不同意,一个月后,他会将命交到自己手上。 成功地逃避了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秦昭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这也是秦昭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不管什么时候,楚渊总是能把他心里最纠结的地方给拎出来,用一种强硬的方式把结给解开,不让他一个人在心里面绕来绕去最终把自己给绕疯。 “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后,程雅薇的精神很好,现在她已经换上了普通的服装。 还是昨天的那辆车,只是开车的人换成了楚渊,秦昭没有任何怀疑地将路线、计划和目的地全都告诉了他。 这是很矛盾而又很和谐的一个状态,秦昭恨楚渊,但在另一方面,他又极端地信任对方。 扭头扫了在副驾驶座补眠的人一眼,楚渊心情颇好地摇摇头,不管怎么样,秦昭能在他面前睡着是个很好的现象。 “真搞不懂你们两个……”程雅薇嘀咕着,她能看得出来,经过昨晚之后,秦昭的状态并没有好上多少,尽管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就陷入自己的思维里,但是眼睛里依然没有神采。 “什么?”汽车的轰鸣让楚渊没有听清楚对方的话。 程雅薇深呼吸了几下,提高了音量说道:“我说啊,真搞不懂你们两个,明明都见面了,有什么误会就直接澄清啊。部长你平时不是口才很好么?怎么都一晚上过去了他还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楚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了一下:“有些事情不是口才好就能说清楚的。” 除非是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否则在秦昭那里是无法扭转先入为主的所谓“事实”的。 “那你昨天晚上到底取得了什么战果呢?不是白跑一趟么?” “我没有白跑一趟啊……”楚渊的话中隐隐带着笑意,“这小子之前是不是随时都会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这样没错。” “秦昭重情,有很多事情如果我不主动帮他拎出来的话,他会把那件事情一直埋在心里想,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的话,他就让它腐烂在心里了。这种事情在心里堆多了,人是会疯的。” 程雅薇恍然大悟:“我是说这小子今天怎么没走过神,结果是你把他一直在纠结的事情给解决了。” “也不算解决,只是暂时给了他一个不去想这件事的理由。” 程雅薇挑挑眉,看着在副驾驶座睡得昏天暗地的人:“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纠结要不要杀我。”楚渊从后视镜中看到程雅薇惊愕的表情,再补充了一句,“所以我主动把命给出去,他就没纠结了。” “你们……”程雅薇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联系楚渊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 楚渊笑笑:“你不用去质疑做这件事的对错,我很感谢你,真的。” 不是没有那个力量去调查出秦昭现在的位置,但是楚渊一直没有下过命令去调查,而程雅薇的信息,无疑是给了楚渊最好的理由过来。 “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我是说那种真正的笑,而不是应付别人时候的假笑。” 大概是之前神经一直绷得很紧,秦昭这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入夜时分,车子也驶进了一片荒野之中。 “都到了这里了么……”秦昭揉着额角,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形,向薛惟之汇报进度。 一瓶水从旁边递了过来,秦昭低头看看水,突然说起了毫不相干的话题:“你的ID卡呢?扔掉了?” 楚渊将水扔在他腿上:“早就扔掉了。” “让一个日理万机的部长扔下事务来护送我,我还真是荣幸啊……”程雅薇在后座加了一句。 秦昭别过头去:“那是他自己吃饱了没事干。”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模式,对于楚渊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处的好意,秦昭就算是心里再感谢也不会在嘴上说出来。 要休息的地方是一家农舍,不过里面的人早已换成了格雷的人,原本住的一对老夫妇则被用钱打发到了别的地方。 “为了这个任务,格雷还真舍得下本钱。”秦昭大大咧咧地跟守门的人打了个招呼,验证了身份过后就进了屋子。 “格雷?”楚渊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来他还混得挺不错。” 秦昭脱掉风衣扔在衣架上,向机器人下达了准备晚餐的指令,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格雷是我放走的。” “看来你们当初在阿尔法小行星上做的小动作可不止我知道的那些。” “副队早就把格雷给策反了。”时过境迁,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秦昭很爽快地把当初的计划给说了出来。 “难怪。” 从头到尾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程雅薇很聪明地决定回避:“这栋楼应该有安全设施吧?我先上楼去了。” 她一走,两人就沉默了下来,秦昭默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处,显然是在回想以前的事。 “副队目前的状况很好,不用担心。” 秦昭猛地抬起头来盯住楚渊:“放他们出来,放他们出来,我就相信你。” 楚渊摇头:“通缉令是由司令和至少两个部的负责人共同签署的,属于特S级权威,两年之内,我不得连续驳回两次特S级权威。” 和他对视良久后,秦昭收回了目光,轻轻地靠在沙发上。没过多久,身边的沙发微微往下凹了一点,seven-calm的气息淡淡地飘了过来。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剖开了胸腔,将他的心脏捏在手中一样,一种窒息感涌了上来,秦昭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想避开这种会让他想起太多事情的气味。 楚渊没有再靠过去,只是伸出手碰了碰秦昭的脸颊,在对方猛地看向自己后苦笑了一下。他们从来没像这样过,挨得那么近,实际上遥不可及。 “还是不要留胡子了吧,你才二十二岁。” “任务需要,看上去年纪大点儿,很多时候比较有说服力。” 楚渊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他心里的想法是,不需要胡子,秦昭就已经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只是徒增伤感,所以他起身到柜子里找了一瓶酒出来:“看来格雷给你的待遇还不错。” “我们从来没有像这样单独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喝过酒。”楚渊低声说着,将酒倒进了秦昭面前的杯子里。 第一次是在军舰上,那个时候两人还是敌对,第二次则是在办公室里,不过秦昭太介意他的眼睛所以从头到尾都臭着一张脸。 秦昭看着楚渊倒给他的那杯酒,从里面传来的气味让他不用看标签也能知道这是好酒,深红色的液体因为倾倒而在杯子里微微盘旋摇晃着,在杯子上晃出一圈又一圈的花纹。 没在意秦昭一直没去拿酒的举动,楚渊径直端着自己的酒杯坐回了原位,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他靠着的位置有些低,从秦昭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很明显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投射出的阴影,微微地颤抖着,忠实地反映着他现在的心情。 “我想现在我们并不是心平气和的状态。” 楚渊抿着红酒笑了:“那么我期待着有一天能和你心平气和地一起喝酒。” 秦昭闭了嘴,很直接地切断了这个话题,目光在楚渊身上扫来扫去,也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最终他干脆将目光定在了桌上那杯酒上。楚渊显然并不打算多喝,只是倒了两杯出来之后就将酒瓶放回了柜子里,玻璃柜子的反光让秦昭看不清楚上面的标签。最终他为这让人难受的气氛找到了一个无聊到极点的话题:“这是哪个地窖出产的?几年了?” 话音刚落,秦昭就注意到楚渊的睫毛以很大的幅度颤动了一下,随即他微微抬头,深不见底的眼睛渐渐出现在秦昭视野范围内。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主动找话题吧?秦昭这么想着,看着楚渊将杯子搁在了桌上:“不记得就算了,没必要特意去看吧。” 下一秒钟,楚渊就用行动证明了秦昭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他放下杯子之后并没有往柜子那边走,而是凑了过来。 一片阴影挡住了灯光,秦昭有些不适应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将楚渊的手移到一边:“怎么?我问个问题还得罪你了?” 楚渊脸上的表情对于秦昭来说是陌生的,秦昭勉强扯了扯嘴角,打算推开他,只是他才刚张开嘴,没来得及说话,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 刚刚才被红酒润湿过的双唇带着香醇的气息贴了过来,残留着香味的舌头一点一点地触碰着秦昭干燥的下唇,却没有试图探进去。 没有强迫,没有侵略,柔和到极点的吻。 秦昭收紧了手指,还没从惊愕中挣扎出来,楚渊已经离去,稍稍拉开一小段距离后,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浮了上来:“知道年份和地点了么?” ****** 鉴于有人表示虐得太多,于是决定送上福利。 小六:(大怒)你非礼! 楚渊:(悠闲)你问年份不就是在让我非礼你么? 小六:(暴走)可是老子是攻!应该是老子非礼你! 楚渊:(淡定)有本事就压啊。 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凌晨时分,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从农舍出发。 程雅薇端坐在后座上,面朝着前方,目光却悄悄地游移到了坐在她旁边的秦昭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起来她发现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看向楚渊的目光多了一点愤怒,而且还忙不迭地冲到后座来坐着。 诡异,真的很诡异。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秦昭有些不耐烦地将帽子扣上,拉下来挡住了脸,轻轻靠在车门上假装在睡觉。 他们还要在这荒野中行驶整整一天,如果全天都是这样的状态的话,程雅薇觉得自己会被冻成冰块。 “可以休息一下吗?我有点晕车。” 秦昭的声音从帽子下传来,显得闷闷的:“大小姐,在这种时候停车,是为了更方便小杉家的忍者追上来吗?” “不,我想我们完全可以满足她的要求。”楚渊猛地踩下了刹车,“如果要对战的话,我宁愿在平地上而不是车上。” 秦昭轻轻哼了一声,将帽子拉下来,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请待在车上不要乱动。”楚渊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也下了车。 程雅薇将眼睛从左边转到右边,两人下车的方向不同,现在也是站在车的两侧,气氛似乎更加不妙了。 “我去上个厕所。”秦昭提高了音量说道,随即双手抄在风衣的口袋中朝一旁走去。 楚渊扯了扯嘴角,从衣兜中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其实我觉得当忍者也是挺不容易的。” “我看他们倒是乐在其中。”程雅薇对于越来越诡异的气氛很不满,没好气地接上了一句。 “是吗?”楚渊话音未落,已经走出了几步路的秦昭突然将双手抽了出来,但是他手中已经拿上了bellno和军刺,对着地面连连开火。 几乎是同一时间,本来毫无异常的地面陡然间被掀起,数十个人影从中跳了出来! “提前在这里挖坑再铺上伪装布,蹲守那么久,是真的挺不容易的。”楚渊悠哉地说着,“唰”地一声抽出了自己的武器,雪亮的刀刃就像是没沾过血液似的,能晃到人的眼睛。 秦昭扫了一眼四周:“三十六个,也就是说,有四个倒霉蛋是被我打死了么?” 已经打空了弹匣的bellno被秦昭的手指轻轻弹到半空,卸下来的弹匣则滑落到了地上,等bellno再次落回秦昭手中时,已经装上了新的弹匣。 这是雷修常常在沈代祺面前玩的把戏,还为此被云豹的成员嗤之以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昭也习惯了这么换弹匣。 领头的忍者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其余的三十五个人立马跑到了四周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秦昭轻轻嗤笑了一声,握着bellno的手再次抬起,但是这次他没有开枪的机会,因为在他抬手的同时有好几个钩子从不同方向袭来,试钩住bellno。 和他们在沙漠中被追捕时“神谕”使用的钩子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帮忍者操纵得更加熟练。 之前的场景一一在脑海中回放,那些想要将他们像畜生一样捆绑起来送回华夏区的钩子,雷修背上的伤口…… “啪”地一声,秦昭松开了手,bellno掉落到了地上,同时那只手在半空中翻了一下,将袭来的钩子尾部通通抓到了手中。 钩子另一端的忍者震了震,因为他们顺着绳子看过去,就能对上秦昭满溢着杀气的眼睛,那像毒蛇一样的瞳孔,几乎让他们觉得有一条毒蛇正用它猩红的信子轻轻舔着他们! “恐惧么?……”秦昭咧着嘴,牙齿紧紧咬合着,突然手上发力将绳子往自己这边一拉。 就算手中的绳子有足足五条,但只要对手不是“神谕”级别的,秦昭都有自信将五个人全部拖过来! 楚渊站在旁边没有主动加入战局,只是咬着烟淡定地看着这场战斗,偶尔挥刀帮秦昭拦下一些偷袭。车内的程雅薇看着眼前的战斗,对于楚渊的举动没有任何的疑问,或者说,她很理解楚渊这么做的原因。 现在战斗着的秦昭,才会迸发出像以前一样的光彩,利落的身手,血腥的手段,让敌人胆寒的低沉笑声,毫不留情的杀戮。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战斗就已经结束,殷红的血缓缓地在荒野上流淌着,慢慢渗透进布满沙石的土壤。 秦昭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胸口以大幅度起伏着,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是因为他在笑。到最后,笑声逐渐转为凄凉的惨笑,滚烫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 雷修死的时候他没有哭,但是刚才,他才是真正地在战斗中醒了过来。两个多月来的时间就像是一场梦,而他在那场梦中走了很久很久,最终被夹杂着血腥和残酷的酣畅淋漓的战斗唤醒。 从悠长的梦中醒来之后,那些情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头疼欲裂。在杀掉最后一个敌人时,秦昭非常明确地看到,那是从前的自己。他在梦里遇到了自己,然后那些一直包裹着他的,如蚕丝一般细密悠长看不到尽头的思绪,陡然间崩塌了。 楚渊靠在车门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程雅薇坐在车内久久没有言语。 “穿过这片荒野之后,还有两天就能到达目的地了。”程雅薇有些无聊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虽然条件不太好,不过秦昭选择的是最短的路线,让人没法抱怨什么。 开车的人换成了秦昭,让程雅薇松了口气的是,尽管脸上还是没什么发自内心的笑容,但是她在宴会上看到的那个秦昭已经回来了,自信、强大、有着明确的目标。 “你说楚渊不见了?”帝都军区总部司令的办公室内,林玺眉头紧皱。 魏灼点头:“没错,他已经有两天没有来上班了。” 林玺尝试着和元帅联系,发现那边回过来的依然是无法接通。 “算了,在这种时候,他不在更好。” “我是怕他有什么后招……”魏灼带着几分担忧,“他一向很谨慎,那次要不是急着去云豹基地,也不会被我们发现他元帅的身份。上次向秦昭透露这个消息时,用的是我的通讯器,我想他已经开始怀疑了,这段时间我去找他都被回绝。” “他询问过你这件事吗?” “问了,我说是秦昭自己想到的。” 林玺思索了一会儿:“程正德家是不是有婚事?” “是的,在第十区那边,可惜被人给搅和了。” “之前你说这件事和那个反抗组织的头头有牵扯,那么会不会是秦昭闹出来的?” 魏灼顿了一下,心里把这件事倒腾了一遍:“很有可能,秦昭帮了他不少忙,可以说是他手中的利器,这种大事,说不定会让秦昭出手。” “那么……他大概是冲着秦昭去的吧。”林玺严肃了起来,“不行,不能让他抢到先手,否则就错失机会了,你去查查那小子的位置,一定要抢在他们两个说通之前,把秦小子拉过来!” “明白!” 楚渊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垂着眼睛擦拭着刀刃,在之前那场战斗中,它没有见过血,但是楚渊还是坚持用布擦拭着它。 银色的丝线慢慢在天地间蔓延开来,如细网一般的雨幕开始挥洒,到最后逐渐演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上。 “这见鬼的天气!”秦昭不满地咒骂着,车子的轰鸣本来就对耳机的收讯有所影响,现在再加上雨声,就必须要凝神听着,才能收到薛惟之那边的报告了。 天空中是黑压压的一片,闷闷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是很好么?”楚渊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刀刃横放在他双腿上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刚好洗一下那些尸体,你不是很喜欢下雨么?” 秦昭一愣,是啊,他不是最喜欢下雨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少回想起被救起的那一天了呢? 也许是因为得知当初救了自己的人是魏灼之后,“楚渊是元帅”这个消息就砸了过来吧。所以潜意识地想回避那天魏灼说的所有,就连之前视若珍宝的项链,都摘了下来,虽然仍旧是放在口袋里,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重视了。 “我……”秦昭有些迟疑地开了个头,过了很久才把这一句说完,“对雨天没什么感觉。” 程雅薇竭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被雨点打成泥浆的尘土,哗啦啦的雨声中,两人的对话却停止了。 好在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还没有开出荒野,天空就放晴了。程雅薇打开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尽管里面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还是很让人愉快的。 秦昭打开了车窗,低头打算点烟,却发现自己烟盒空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去买,只好悻悻地收回手专心开车。 “你真的打算在接下来这么长的旅途中戒烟?”楚渊再次将烟盒递了过来。 秦昭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决定从中抽出了一支,在程雅薇带着笑的目光中点上。 “对了,秦昭,我都不知道你还认识我妹妹。” “啊?”秦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你说那个小姑娘?” 程雅薇趴在了前座的椅背上:“是啊,她回家的当天晚上就一个劲儿地在通讯里跟我描述你,还说她忘了跟你说声谢谢,当时我也没反应过来是你。” 轻轻地笑了一声,秦昭弹去烟灰:“没反应过来是正常的,我大概能想得出来她是怎么描述我的:‘一个神经不正常,酗酒,讲一些莫名其妙故事的大叔’,对吧?” “有一点不正确。”程雅薇笑着说道,“她复述了一遍你讲的故事,然后哭了,她说其实她很喜欢这个故事,只是不喜欢里面的悲伤。” “随口编的而已,当时她一直缠着我,只好敷衍一下,现在都忘了当时在讲些什么了。”那个时候自己还陷在梦里没有出来,也忘了当时编了什么故事了。 楚渊挑了挑眉:“故事?我很有兴趣。” 秦昭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开车上,尽可能地忽视掉程雅薇一脸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那个故事,末了,还加了一句:“秦昭,你真的确定这是随口编的么?那你很有写小说的才华。” “本来是想讲个最恶俗的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的……”秦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走样了……” “这样啊……” 第四十八章 对于秦昭来说,在楚渊加入之后,这趟任务的安全性就变得很高,即使面对的是忍者这一从来没有面对过的敌人。 两天后,两人顺利地将程雅薇送到了指定地点,这是加治家的一个据点,外形是传统的日式宅邸。 “真的非常感谢您的鼎力相助。”加治家现任的家主,也就是加治宏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脸严肃地低头道谢。 秦昭打量着这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用老人一词来形容他或许不太恰当,因为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身形矫健且神采奕奕,不难看出他很好地将年轻时的身手保留到了现在。腰间配了一柄很常见的太刀,即使没有出鞘也能感受到它的锋锐。 “我是佣兵,收了钱,就会把任务完成,家主过誉了。”秦昭接过由管家呈递过来的支票,由于这是他的任务,楚渊不便掺合进来,就在外面等他。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发票上的数额并不是应付的三百万,而是五百万。 “家主,我想您误会了,我们说好的报酬是五百万,但是在这之前,您的侄孙,加治彦先生已经付了两百万的订金。” 加治宏微微点头:“没错,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但是我认为这个价钱才对得起您这样一位佣兵。” 秦昭没有推脱就将它收进了口袋里:“那么我在此谢过家主。既然程小姐已经安全抵达,那么我也该告辞了。” 出了宅邸之后,秦昭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和楚渊约好的酒馆走去。 “佣兵先生。”身后传来的少女的声音让秦昭停住了脚步,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那个骚扰了他一个月的声音的主人。 “程小姐。”秦昭回身点头。 程雅晴脸上满是惊喜,一副才从外面回来的样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受托护送令姐来这里。” “这还真是……缘分啊。”程雅晴绕着秦昭转了一圈,“你看起来精神多了,不像是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秦昭的耐心所剩不多,此时只是回应道:“谢谢夸奖。” “对了,你还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吗?” 面对从斜下方传来的期待眼神,秦昭没有半点的动容:“不知道,这取决于我有没有新的任务。” 程雅晴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起来:“那能给我一个联系的方式么?” 秦昭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出了自己通讯器的频率号码:“我没有ID卡,你可以接通这个频率来联系我。”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佣兵可以说是游离在普通人之外的群体,很多人都没有ID卡,秦昭这样的情况也属正常。 “秦昭。” 和楚渊约定好的酒馆算是这一带最好的一家,里面也有不少好的窖藏。秦昭走进去时,楚渊正坐在单独的包间中浅浅地抿着酒,见他进来,不由得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通过空间站回去。” “回去也没用吧,难道还有元帅不知道的事情?”秦昭拉开了椅子坐下,为自己开了一瓶淡酒。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查过你的行踪,这次……是程雅薇联系我的。”楚渊正色道。 秦昭一边往酒里加着冰块,一边神色淡然地说:“我想这和我无关。” “那么,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秦昭一愣,他向薛惟之汇报了任务成功的消息之后就没有再商量,对于接下来的行程,他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安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渊专注地看着酒杯中的倒影说道:“如果没有安排的话,不妨留下来住几天,这里的风景可是一流的,就当是旅行。” 旅行,这个词可以说是和秦昭完全绝缘的。 看着玻璃杯中冰块和酒液冲击出一朵朵形状优美的水花,秦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这里有三战时留下的战场遗迹,有五战时的据点遗迹,还有……” “五战时的王牌狙击手,卡尔·博尔德的坟墓,据说他葬身于此。”秦昭很自然地接了上去。历史,尤其是战争史,是陆军官校以及云豹这类高等的特战队的必修课,身为狙击手的秦昭,对于世界大战中出现的王牌狙击手更是深有研究。 楚渊扬起笑脸:“那么明天一起去看看?” “好。” 两人都不是什么会挑剔的人,直接在这间酒馆中定了房间,第二天清晨向老板打听清楚了位置就直奔那位传奇狙击手的坟墓。 清晨的空气是有些湿润的,还带着些许的雾气。楚渊还好,他穿着的是军靴,但是秦昭穿着的却是普通的长靴,底子不厚,石板铺的路冰冷得像是雪地一样,每踩一步下去都忍不住龇龇牙。 看着他有些扭曲的表情,楚渊脸上漾起了微笑。 镇上还没有活起来,走在他们身边的行人也就是那么两三个而已,那位狙击手的坟墓又在远离生活区的地方,随着他们逐渐接近目的地,周围的行人都消失了。 迷茫的雾气,两人清晰的脚步声。 楚渊是真的认为这一趟出来得很对,即使秦昭性格倔强成那样,他也有着劝对方一直在这里住下来的冲动,因为相较于纷纷乱乱的华夏区,这里实在是宁静得像是梦境一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从恢复精神之后,秦昭再也没有提起过两人之间的矛盾,但是楚渊并不会蠢到认为秦昭是不在意,对于现在的秦昭而言,他越想做的事,越会沉淀在心里反复思量。 不过这和一开始的纠结不同,算得上是好事,所以楚渊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以后你会不会想要出去旅行?” 秦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以后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太遥远了。” “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的,虽然很多古文明都在战争中湮灭了,但是也有不少地方——比如这里,是很适合偶尔去走一走的。”楚渊没有理会秦昭话中表露出的拒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西藏那边没受到太多炮火的侵染,阿尔卑斯山脚下也是难得的清静地方,耶路撒冷是这地球上唯一没有被战争洗礼过的和平之城,还有安达卢西亚……” 秦昭不自觉地笑了,脚下有些孩子气地在石板路上踢踢踏踏。 如果以后真的有那个机会去到这些地方,那还真的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镇上并没有路直通他们的目的地,按照酒馆老板的说法,还需要划船到河的下游才行。秦昭像是受够了石板路的冰凉似的,迫不及待地跳上了渡口的船只:“这个时代还有这种传统的船只,真稀奇。” “我想那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孩自己做的,小心划到一半就沉下去。” 秦昭在船上晃晃悠悠地保持了平,试图去解开系在渡口的绳子,顺便拿起桨来稳住了船身。 他划船的技术算不上高明,毕竟这样的船只已经不再广泛地应用了,但总算没有让船在半路翻掉,经过连秦昭自己都看得心惊胆战的行程之后,他们到达了下游的对岸。 “穿过这片灌木丛,就是了吧?”楚渊一边注意着自己的脚步,一边用刀子清理出一条路来。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十字架了,秦昭磕了磕靴子上沾到的泥块,踩在一片柔软的落叶上走了过去。 坟墓并不是很花哨,毕竟卡尔是属于战败国的狙击手,那时战争已经接近尾声,而且他是被敌国派来的卧底给捅死的,不是死在战场上。 “卡尔·博尔德长眠于此。”十字架上的花圈早已枯萎,秦昭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和青苔,露出下方铭刻的一行字。 正直如钢。 看着照片上那张坚毅的脸孔,秦昭能想象得出当年这位狙击手的风采。 “再过几年,怕是没有人会再想起这位狙击手吧?”秦昭突然觉得那个“成为第一狙击手”的梦想有些幼稚。 一张纸巾被递到了他面前,秦昭不解地抬头,楚渊只是指了指他的脸。 接过纸巾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才发现自己额上全是凝结的细小水珠。秦昭猛地一个激灵,没发现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当他意识到这里的温度已经低成了这样时,一股寒意就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上来。 “回去吧。” “等等,至少先清理一下。”秦昭俯下去试图拔除一些杂草。 楚渊看了他一会儿,也蹲下去帮忙,只是在清理到十字架后方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几朵小小的野花散落在杂草丛里,说不上来名字,只是嫩黄色在其中十分扎眼。 修长的手指将它们一一捡起,花的根茎部还带着泥土,看起来是人为扯下的,却又不像是这里的杂草能长出来的花。 楚渊低低笑了几声:“看来不只是你还记着这位狙击手。” 愕然地盯着那些花,秦昭半晌无语。 那看起来像是孩童的杰作,也许原本是端端正正地放在坟墓前方的,却被风吹散了。原来卡尔还没有被忘记。 轻微的脚步声在灌木丛间响起,来者像是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两个人似的,呆在了原地。这是个五六岁的小孩,穿着厚厚的外套,浅棕色的短发之下是一张带着些许泥土的脸,碧绿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看着还没被污染过的眼睛,秦昭心情变得很好,笑着打招呼道:“小子,你也来看卡尔?” 小孩有些局促地攥紧了手中的小花:“他……他救了……” 他的中文并不好,但是从他结结巴巴的几个字中两人已经能知道事情的始末,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人,会在救过自己祖先的英雄坟墓附近定居。 秦昭起身给小孩挪了个地方,楚渊笑笑,将手中捡起来的花放到了小孩手中。 “这不对劲,如果他们家在这附近定居的话,坟墓不该是这个样子……”听着楚渊在耳畔的低语,秦昭愣了一下,想到了某种可能。 “喂,小子,你的父母呢?” 小孩细心地将花摆放好,用生涩的中文说道:“他们说,爸爸妈妈去天堂了,就像博尔德先生一样。” 也许这个小孩并不明白传奇狙击手有多伟大,但是他从出生起就被大人讲着那些动人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卡尔·博尔德是如何救下了他的先祖。即使他现在只有五岁,这样的信仰也会一直在他生命中扎根生长,然后,这个故事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这世界上终究还是会有人记得卡尔·博尔德,就算传到后来他仅仅是一个救过他们先祖的士兵,而不是一个伟大的狙击手。 会有更多的小孩像眼前的这一位一样,用最真挚的方式表达着对卡尔的敬意。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楚渊不动声色地轻轻扣住了秦昭的手指,尽管他的手因为清晨的气温而有些冰凉,但是在感受到他体温的一瞬,秦昭是真的想不顾一切地相信身边的这个人。 他的手颤抖着,但是最终他没有将那个疯狂的想法付诸行动。 在酒馆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是程雅晴。不过这位小姐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眼眶通红,脸上也有着黑眼圈,一副随时随地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和楚渊对视一眼后,秦昭还是主动开口问道:“什么事?为什么不用我告诉你的通讯频率联系我?” 程雅晴颤抖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坐在椅子上伸手轻轻拽住了秦昭的衣摆。过了好半晌,才讲呼吸调整过来,哽咽着说道:“我只能想到你了,姐姐她……” 秦昭的眉毛动了一下,对于程雅薇这个人,他没什么恶感,所以他俯下去和程雅晴对视着:“发生了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第四十九章 在楚渊无视掉“二十岁以下人群不得喝酒”这条法律给程雅晴倒了一杯白兰地后,她总算是把情绪安定了下来。 端着那杯兑了大量清水的白兰地,程雅晴短短续续地说道:“爷爷……要姐姐嫁给别人。” “什么人?” “不……不知道,但是姐姐不愿意。” 秦昭捂着额头,他这不是才把程雅薇从婚礼上带出来么?怎么又扯上结婚的事了? “现在你姐姐在哪里?” 程雅晴抽咽了一下,红着眼睛说道:“不知道,但是昨晚她就已经被送走了,通过附近的空间站。” 空间站? 秦昭皱了一下眉:“加治家现在还在通缉名单中,怎么可能使用空间站?” “也有可能。”楚渊冷静地说道,“只要通缉令撤销就行了。” “你没听到你姐姐是要嫁给哪家的人?” 程雅晴摇摇头:“我只……听到昨晚姐姐和爷爷争执的声音,然后……爷爷就让人强行带姐姐走了……家里被封锁了,我很害怕……今……今天早上才出来。” 秦昭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呛人的烟味依然没有给他提供任何线索。 “那么就先假定,程雅薇要嫁的那个人,就是撤销通缉令的人,程家想要用她当筹码让小杉家帮忙处理掉加治家族,同理,加治家也会想要利用这个孙女作为交换,来让加治家的通缉令被撤销。” 秦昭突然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作为交换。 在那些高官的眼里,人是能被用来买卖的么?那跟云豹被拿去换“神谕”有什么不同?这已经触动到了秦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妈的,老子把她救出来,不是为了让她被拿去像畜生一样买卖的!” 楚渊的目光闪了闪,很明智地没有去接这句话。 “那我们要怎么办?”程雅晴揪着自己的衣角,“根本不知道姐姐被送到哪里去了……” 她话音还没落下,秦昭就已经拿起通讯器开始说话了:“惟之,你查一下我所在的位置附近的空间站昨晚到现在的所有记录。” 薛惟之那边的结果倒是出得很快,一大串的名单被传输了过来,其中程雅薇的名字特别显眼。 “你要干什么?任务不是已经完结了么?” “惟之,如果这件事影响到了格雷和加治家的合作,你就跟他说,回去之后我亲自道歉。但是现在这件事我不能不管了。” 薛惟之只是沉默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目光移到目的地上,秦昭的瞳孔缩了一下:“这不是……婚礼举行的城市么?” 楚渊脸色一变:“加治家……难道去找小杉合作?” 在婚礼上新娘被掳走,这对于小杉家来说绝对是个耻辱,就算因此和程家之间的协议告吹,恐怕小杉也会从别的地方来找回面子。如果要防止加治家在小杉的愤怒之下遭到打击,那么将程雅薇救出来,破坏程家和小杉家的协议后,再将人送回去,达成新的协议,的确是合理的做法。 “吃了原告吃被告,他也不怕撑死。”秦昭话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那姐姐……要怎么办?” 秦昭站了起来:“我想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小杉。” 宽大明亮的办公室内,小杉正低头处理着政务,接到手下的通讯后,不由得得意地笑出声来。 “告诉他们,我还要那个在婚礼上动手的佣兵的人头。” 切断通讯之后的小杉脸上满是狠厉,那天的婚礼成了第十区这一年来最大的笑话,不少受邀来观礼的人都纷纷怀疑这是不是“小杉家要清洗行政圈的阴谋”。这段时间他可以说是焦头烂额地到处解释道歉,他绝对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砰!”外面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摔到地上。 小杉扔下了手中的笔,大声呵斥道:“保安呢?我不是说要绝对的安静么?”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但是进来的不是保安,而是三个人。推开门的那个是个高瘦的黄种人,眼里的凶光让小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后面站着的人却让小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是他看过照片的,第一大区陆战部部长! “部……部长……阁下。”小杉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同时对着门那边鞠躬,完全忘记了对方现在处于一种“非法闯入”的状态。 秦昭咧咧嘴,冲着楚渊说道:“我都说了你不用来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黑色的军靴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小杉才敢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他现在害怕的是曾经和程正德合作的事情被楚渊知道。像这种私底下的协议,要是人家有心陷害,直接安一个泄密的罪名都是可以的,更别说站在他面前的是陆战部的部长。 陆战部可以说是公认的地位崇高,哪怕是一个副部长都能给部长脸色看,一旦楚渊发难,小杉毫不怀疑程正德根本保不住他。 但是当小杉看到两人身后走出的那名少女时,眼里相继闪过了“了然”“愤怒”等神色,最后壮了壮胆子,对着楚渊说道:“不知华夏区的部长阁下来此有何贵干?为什么我事先没有接到通知?” 秦昭打量着这个微胖的男子,吹了个口哨:“怪不得非要娶人家小姐,原来是丑到了地位再高都没有人要的地步啊。” 程雅晴愤怒地瞪着他:“我姐姐呢?” “三位,我想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我觉得我……”他话还没说完,秦昭就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这一拳秦昭没有用全力,仅仅是将他打得后退了几步而已:“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按下那个呼叫保安的铃,既然我们能进来,他们就不会是站着的。” “你们这是非法入侵!”小杉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我要和华夏区交涉!堂堂陆战部的部长,居然闯进了我的办公室……” 他这句话仍然没有说完,秦昭又是一拳砸了过去,一双眼睛带着嘲讽看着他:“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说出程雅薇现在的位置。” “程雅薇是我的合法妻子……” “八秒。”楚渊冷冽的声音报出来的倒数让小杉被噎了一下。 “楚部长,您现在的行为……” “六秒。”秦昭很带威胁性地打开了bellno的保险栓。 豆大的汗珠从小杉脸上划过:“我……我不知道……” “四秒。” 小杉认命地闭上眼:“郊区……我的一处产业里,一间名为‘中叶’的工厂。” 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他额上,小杉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秦昭持枪的手,顿时颤抖起来:“放……放过我,我都告诉你了!” “我有说过,你说出来就放过你吗?”秦昭压低了声线,“要是让我看到任何对陆战部部长的起诉或者质问,我就让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说到做到。” 说完秦昭直接用枪托击晕了他。 “惟之,查一下一间名为‘中叶’的工厂的具体位置,做好瘫痪它电力系统的准备。” “收到,三分钟后解除这栋大楼的冻结状态。” 这间工厂的确是挂在小杉的名下,不过早已停止运作,小杉将它改造成了自己的私人别墅,为了逃过反腐组织的排查,特意保留了工厂的外形。 工厂内除了一些常规的守卫之外什么都没有,毕竟加治家是心甘情愿地献上程雅薇,小杉并没有做多大的防备,这刚好方便了三人的营救行动。 “阿昭。”在秦昭从栅栏处翻进工厂后,薛惟之略带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有麻烦了,你进工厂了么?” 程雅晴被他们安置在市区,听到这话秦昭直接拉着楚渊躲到了一间杂物室中,才低声问道:“刚刚进来,什么麻烦?” “这边才收到的消息,小杉还是留了一手,工厂里,除了普通的守卫之外,还有一个人……”薛惟之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调出详细的资料,“史蒂夫·伍德。” 对于这个名字,秦昭并不陌生,这个名字在佣兵协会那里属于是最高级成员的那一层,在道上以近身格斗和枪术出名。 不过秦昭已经很久都没有产生过“惧怕”这种情绪了,所以闻言他只是应了一声,就对楚渊说道:“有个大人物在这里头。” “大人物?” “雇佣兵道上的,以近身格斗和枪术出名。” 楚渊眸色沉了沉:“尽量不要正面对上,动静小点。” 既然是大人物,那么就算身手不及二人,也不会差太远,再加上会有一些人在旁边骚扰,以秦昭的风格很有可能受伤。虽然战斗中受伤是正常的,但是楚渊希望至少是在和自己一起行动时,秦昭身上不要有任何伤口。 根据薛惟之的情报,整个工厂分为八个区域,这里的守卫是二十分钟就换一次巡逻的区域,从原本的区域换到相邻区。刚才他们进来时就是掐准了换区域时的一瞬间真空期,也就是说,他们还要等上十几分钟才能出去。 秦昭一边在心里读着秒,一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一个明显与普通的守卫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秦昭心下一沉,因为他听见了外面有几个人在跟他打招呼。 “伍德先生,您来这里是……?” “没什么,我就过来看看而已。”伍德的声音很奇特,在尾线会有一个轻微的上扬,听起来有些轻佻的意味。 随即传入耳中的,是靴子和枯叶接触的声音,秦昭从缝隙中看了出去,只能看到一个黑发的背影,对方正在察看着刚才他们翻进来的地方。 秦昭心里“咯噔”了一下。 由于之前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秦昭和楚渊进来时并没有花多大的心思去掩盖痕迹,那些简单的处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够了,但是秦昭不认为这瞒得过一位训练有素的佣兵的眼睛。 军刺悄然无声地滑到了手中,秦昭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就在这时,伍德转过了身来,秦昭立马侧头离开了那个缝隙,怕和对方的目光对个正着。 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接近杂物室,秦昭屏住了呼吸,打算在对方进门的一瞬间给予致命的一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在瞬息之间拿下他才行。 温热的气息从颈后传来,同时腰间一紧,秦昭全身都僵硬了,他没有等到伍德,先到来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楚渊给他的拥抱。 秦昭竭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回头去斥问,伍德和他们的距离并不远,要是发出什么声音的话,这偷袭就别想得手—— 但是身后的那一位显然不知道分寸在哪里,随着伍德一步一步靠近的声音,楚渊十分淡定地左手揽住秦昭,右手顺着他右臂滑了下来,轻巧地夺过了军刺。以他的实力,想从秦昭手里拿什么东西绝对是轻而易举的,更别说秦昭现在还处于不能动的状态。 楚渊本来也没想什么,就是要阻止秦昭出手,由自己来,起码他偷袭的成功率比秦昭要高一些。 但是拿过军刺之后某人的反应实在是太夸张,楚渊几乎要觉得手里抱着的是冰块而不是一个人,简直就是在招呼着楚渊去把这个举动升级。 以这个角度,还有两人算不上明显的身高差,楚渊很容易就能把下巴搭在秦昭肩头。 感觉到肩膀上一沉,秦昭的脸色更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冲出去和伍德正面对决,也好过呆在这里不能动。再加上某人凑过来就算了,原本搭在他腰间的左手也不是很安份,手指轻轻地在腰间的皮带上弹跳着,仿佛在演奏一首乐曲。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了一下,秦昭听到了旁边两三间佣人居住的房间被打开的声音。 原本在他皮带上跳来跳去的手指也转移阵地到了他的衬衣上,为了行动方便,秦昭在外套内就只穿了一件衬衣,现在楚渊手上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衬衣传来过来。明明不算是很高的温度,却让他觉得被触碰到的地方都在发烫。 背脊和额头上都渐渐渗出汗珠,秦昭现在只希望外面那位要么快滚要么推门进来,总之都比让他呆在原地不能动要好。 外面的伍德当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在巡视时看到了疑似有人入侵的痕迹,才顺势在四周找找而已。 腰间的通讯器嘀嘀嘀地响着,伍德皱了一下眉,接了起来。 “伍德先生……程小姐她又……”那边的守卫欲言又止。 伍德有些不耐烦地应道:“好了,我知道了。”说完就朝着楼上走去。 他并不知道这位成家大小姐的胡闹算是间接救了他一命,不然等他推开杂物室的门,迎接他的将是致命的一击。 “人都走了……”秦昭发誓,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这四个字是被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上秦昭那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楚渊毫无负疚感地把军刺扔给了他:“还有十一分钟。” 第五十章 “程小姐,何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呢?”伍德看着躺在地板上的守卫,语气轻松地说道。 程雅薇咬着牙瞪着他,她的身手算不上一流,能抓住空档打晕几个守卫就是极限了,像是伍德这种级数的对手,她根本就不要想赢。 “再过几个小时,小杉先生就会回来了,我想他并不希望得到家里的守卫被打伤的消息。” “是吗?”程雅薇哼了一声,“我倒是很乐意把这个消息传给他。” 伍德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凶狠:“那么,我不介意采取某些手段来停止您的这种行为,毕竟小杉先生也算是我的雇主。” 完全没有把他话语中的威胁当一回事,程雅薇抬高了下巴:“雇主?你不说我还忘了,原来你是一位佣兵啊……看你那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还以为你是他的狗呢。” 这句话无疑戳到了伍德的痛处,他已经受雇于小杉很长的时间了,也知道道上快把他当成卖身给小杉的保镖,但是小杉每次开出的价格都十分诱人,那是一个佣兵没办法拒绝的价格。 “程小姐,我希望您清楚一点,小杉先生是不介意我采取任何不会在您身上留下伤痕的手段的,而对于一位佣兵而言,这样的手段有很多。”伍德略微提高了音量,“真不知道,到时候您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程雅薇为他话中透露出的阴狠而瑟缩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收回目光,坚定而倔强地瞪着他。 一声口哨声自头顶响起,同时天花板那块精心设计过的采光玻璃破碎开来。 伍德下意识地想要去拔腰间的枪,却在一股冰冷的气息袭上他颈间时很明智地停止了动作,双手缓缓地举了起来。 他颈间是一把刀,明亮得扎人眼,握着刀的人则是让程雅薇眼睛亮了亮。 如果来者只有一个的话,伍德不介意和他拼命,但事实上,打碎了玻璃跃下的人有两个,另外一个正站在床前,弯下腰试图帮程雅薇解开手上的镣铐。 “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表现出无畏和冷静的女士是最美的。”楚渊冰冷的嗓音让伍德不由得颤了一下,“就像是黑夜里的水晶,你觉得呢?” 问话的对象显然是伍德,但是他全身都僵硬了起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有钥匙吗?”秦昭试了很久之后不由得懊恼地回身。 程雅薇手上的镣铐是特制的,只锁住了她一只手,秦昭不得不佩服她在这种条件下还能打晕守卫。 伍德张了张嘴,但是脖子上的刀刃正抵在他喉结上,他很担心自己一说话就会被锋锐的刀刃给割开喉管。 “这是……加治家的人,戴上的。”程雅薇语气中透着失望,尽管她在华夏区长大,但是偶尔也会回第十区,一向敬重的外公竟然拿她当货物,这让她很难接受。 军刺突然出现在了秦昭手中,这柄由华夏军区精心打造的武器显然没有让秦昭失望,它轻而易举地钻进了金属中,割开了镣铐。 用手捏了捏由于长时间的禁锢而发红的手腕,程雅薇心有余悸地活动着腕关节。 “没问题吧?”秦昭侧头问道,在得到想要的回复后又转向了伍德,“很好,现在,轮到伍德先生了……” “我只是个受雇的佣兵,何必为难同行呢?”楚渊的刀移开了一些,让伍德能够开口,不过伍德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有所反抗,那柄刀在瞬间就能把他的头给剜下来。 秦昭嗤笑了一声:“你眼力还挺好,不过我很想和道上最高等的佣兵交手。” “我能拒绝么?” “当然不能。” 以秦昭和楚渊武力值的差距,秦昭不可能在他手上讨到好,所以在杂物室中被调戏了个彻底还不能反抗的某人,直接将怨气全部堆叠在了害他连闪开都不能的伍德身上。 看着秦昭眼里的寒光,伍德开始流汗,尽管楚渊十分配合地撤了刀子退到一边,但是他心里的压力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事实证明,实力上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尤其是其中一方还处于愤怒的状态中。随着两人“对决”的进行,程雅薇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充满信心,到最后已经只能用“十分同情”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秦昭没有用军刺,直接靠肉搏将这位赫赫有名的佣兵揍得鼻青脸肿,临走时还特别没有心理负担地加了一句:“这样你就可以去和你的雇主交代了,不用感谢我。” 程雅薇好歹有一点底子,不至于连翻个墙都还要人帮忙,三人基本上是很顺利地出了工厂。跑到安全的地方后,眼前这位大小姐的去向就成了问题。 “你有可以去的地方么?” 得到的回复是否定的,秦昭捂着额头开始头痛,他现在也属于没有自己据点的佣兵,住的地方也是格雷安排的,总不能把这位小姐也扔到格雷那边去吧?就算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格雷在秦昭心目中还算是条汉子,但是秦昭实在是无法肯定他会不会施以援手,万一秦昭才把人交到他手上,他转身就交给了加治家,那笑话就大了。 “最南边的岛上,有我的住宅。” 秦昭回头看向说话的人,发现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后,没好气地又转了过来:“那我们去把程雅晴接过来,再一起去。” 看着加快脚步走在前面的人,程雅薇轻声问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火气很大,谁招他了?” 楚渊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现在所在的城市本来就位于南美洲的南部,从这里到楚渊所说的地方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虽然相隔并不是很远,但相较于喧嚣的城市,这个小岛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伯特仑岛,你这个部长还挺有眼光的嘛。”在船上能远远看到小岛时,程雅薇称赞道。 在六战之前,这个岛有着另外一个名字,不过为了纪念那位出生于岛上誓死扞卫南美洲的英雄,就以他来命名了。岛上虽然没有什么奇观,但是胜在安静,这也是楚渊当初选中它的原因。 岛上的居民并不多,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镇的人口,是属于那种很容易就会熟起来的地方。但是楚渊由于事务繁忙也没有来过几次,仅仅是认识两三个邻居而已。 “在这里就安全了吧?”程雅薇放松地坐在了沙发上。 秦昭四处看着,这栋三层的别墅中只有两个服务用的机器人,还是和楚渊的休息室一样,大片大片地采用了深色的装饰:“应该是……我想这里还不属于加治家和小杉家能伸手的范围。” 程雅晴欢呼一声扑在了楼上房间柔软的床铺里,随即冲出来冲着楼下的三人说道:“我喜欢这里。” “既然如此,那么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告辞。”秦昭说完就准备走人,薛惟之那边只说格雷没有生气,但是他还是要赶快回去道个歉才行。 “诶,这么快?” “为了这个任务我已经花费很多时间了。” “咚、咚、咚……”随着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所有人神经都绷紧了。 秦昭将军刺抖在手中,上前去看了看门口的监视器,画面上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了的老人。 “请问有什么事吗?”秦昭把军刺轻轻推回去了一些,形成一个最容易出手的姿态才打开了门。 老人乐呵呵地笑着:“刚才看到有人进来,还以为是看错了,我找之前搬过来的……” “冯先生。”楚渊笑着打招呼。 “小楚啊,果然是你回来了。”冯姓的老人一看楚渊,笑意更大了。 “有什么事吗?” 冯姓老人又笑了几声,才说道:“等一下晚上有个活动,是要庆祝伟大的英雄伯特仑的诞生,你可一定要来。”说着他看了看屋内的情况,补充道:“有朋友在啊?那刚好,一起来吧,人多才热闹。” 秦昭刚想说点什么,冯姓老人已经背着手慢吞吞地走了。 “活动?听起来很有趣啊。”程雅晴从楼上跑了下来,拉着秦昭的衣角不放,“留下来一起参加嘛,明天再走也行啊。” “这个岛上有着很多不同民族的人,每年一度的庆祝活动,说是为了纪念伯特仑,实际上是增进感情的方式。”楚渊在一旁解释道,“没想到这次过来倒是赶上时间了。” 程雅薇也走了过来:“既然这么难得,就参加啊,我想你不缺这一天的时间吧?” 三票对一票,秦昭无奈地点了头。 他们到达岛上的时间是下午一点,离晚上的活动还早,程雅晴由于赶路而显得有些疲惫,早早地跑进了房间去补眠,楚渊则说有事务要处理,也躲进了另外一间房间。 这是这几天以来,秦昭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楚渊身份所带来的繁忙。 “好像只有我们两个没事做啊……介意陪我出去走走吗?”程雅薇走到了沙发上的秦昭身前,发出了邀请。 秦昭掐灭了手中的烟,站了起来。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去特意欣赏风景的人,程雅薇说要出去走走,那八成是有话要说。 这栋房子位于岛的边缘,从窗户看出去就能看到海,今天的天空并不怎么晴朗,灰白色的海岸线一路蔓延了过来,衬得远处的灯塔十分凄凉。 “还有二十五天吧?” 秦昭目光定在海岸线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程雅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二十五天,你就会取走楚渊的命对不对?” “……”秦昭愣了一下,无言地点点头。 程雅薇眼中的怒意一点一点地浮了上来:“他对你怎么样,我这个外人看得很清楚,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解决的,非要扯到性命上来?” “能好好解决的早就好好解决了。” 绿洲中副队的开导,临行前队长的命令,邵戎在被捕前传来的最后一条信息,雷修冰冷的尸体……两个多月前撕扯过他心脏的东西又冒了出来,像是一只怪兽匍匐在他胸口,用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剖开他的胸腔,一口一口地将他的心脏咬下来! “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去伤害一个爱着自己的人!”程雅薇快步走了两步,冲到秦昭面前,揪住他的领口,以她的身高来说,做这个动作很吃力,但是她依然在手上加注了极大的力道以体现出她的愤怒,“你明明就爱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听好……你和他,都是于我有恩的人,我不允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位去这样伤害另一位!更何况,是我告诉了楚渊你的位置,这不就等于是我害死了他么?如果楚渊真的死在你手上,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冷酷渐渐出现在秦昭脸上,他伸手将程雅薇的手拉开:“这件事情没有妥协的余地。” 如果他放过楚渊,就算他秦昭当场跳进海里自杀,也对不起那些被这种扭曲变形的联邦制度,被这些利益至上的决策人夺走了一切的兄弟! 程雅薇脸色发白,这是秦昭第一次用这种神情和她说话,但是她没有后退,反而是捏紧了拳头说道:“这种解释我无法接受!我只知道,只要人活着,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听清楚了吗?是以活着为前提!要是在他死了之后你发现这件事其实是可以解决的,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有泪水从程雅薇脸上滑落,她埋下了头,哽咽着说道:“我看得出来,楚渊他绝对做得到的,他会连眼睛都不眨地把命给你……你们,你们都是好人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从来都不是好人。”秦昭狠下心不再去看她,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在客厅有人在等着他,秦昭刚走进去,就停住了脚步,呆了呆扯出一抹勉强的笑:“不是说有事务要处理?” 楚渊弹掉了烟灰,眼睛看着地板说道:“智脑提示我,再不回去就有渎职的嫌疑了。”说完他抬起头来盯着秦昭,目光中有着秦昭看不懂的东西,“明天我就回去,放心吧,一个月之约还算数。” 地板似乎结冰了,从秦昭的靴子一直到他整个人,都被冻结了起来,秦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晚上的活动场面并不浩大,比起楚渊和秦昭参加过的任何一个庆典都还有距离,但是这些不多的居民之间,总有种亲和的人情味,这也是那些盛大的庆典所比不上的。 秦昭推掉了所有跳舞的邀约,坐在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烧烤架。 “小伙子?”之前来找他们的冯姓老人拿着烟斗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怎么不去加入他们?” 秦昭笑了笑,指指在另一个角落的楚渊:“这位先生,他也没加入啊,您还是去找他吧。” “叫我冯大爷就好了。”冯姓老人还是一脸乐呵,橙红色的火光印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染出了一种温馨的光晕,“那个小伙子啊,有心事,老人家我还是不去烦他咯。” “我也有心事啊,怎么您老还是来了?” 冯大爷眯着眼晴看着夜空:“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每一颗星星都是有典故的?” “我只相信它们都会被人类开发,然后污染。” “那是战士的灵魂。”冯大爷没有理会秦昭的话,自顾自地说着,目光仿佛透过夜空,在看着很久以前的事情,“每一个战士死了之后,都会投射出一颗星星。” 秦昭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翻动着那块烤到一半的肉。 “很多事情,当下以为过不去的,时间一久,就自然而然地过去了,我已经活了一百六十多年了,什么坎儿没遇过?”冯大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斗,“时间这个东西啊,要是没有打败你,就会送你一份大礼,很多时候,只要撑下去,活下去,就有好事情发生的。” 冯大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秦昭没有注意,当他能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群人上时,那位老人家已经加入了其中,乐呵呵地笑着,脸上透露出来的是旷达和乐观。 “可惜啊……我撑不下去。”秦昭喃喃自语着,将那块烤焦了的肉扔到垃圾堆里,起身回了房屋。 躺在床铺上,秦昭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片漆黑,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地,只有远方的灯塔不停闪烁着光芒。 “啪”地一声,房间的灯被关掉了,沉重的军靴踩踏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特别刺耳。 “我现在还没有打算睡觉,请打开灯,谢谢。”秦昭的语气很生硬。 但是来人没有理会他的话,走到了床边,秦昭随即感觉到周围的床铺陷了下去,一丝酒气传了过来。 “喝醉了走错房间?元帅大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吧?”秦昭别过头去,现在楚渊整个人都趴在了他上方,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他想往旁边滚都做不到。 楚渊没有回答。 直到秦昭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通过远处一闪一闪的灯光勉强看清了楚渊的脸,他脸上带着一种秦昭陌生的神色,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就像是梦里的一个人,虚幻而不真实。 几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地,秦昭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以此确认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下一秒钟,还带着一点酒气的吻就落了下来,和前几天感受到的不同,这次对方很大胆地将舌头探了进来,轻轻摩挲着他的牙齿。 秦昭呆在了原地,全身都僵硬了。 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眼睛上,一片黑暗中,秦昭只听到楚渊说着:“这是我强迫你的,你打不过我,也反抗不了,所以,不用有任何负罪感。” 第五十一章 “这是我强迫你的,你打不过我,也反抗不了,所以,不用有任何负罪感。” 黑暗中,楚渊的嗓音像是失语者在万年的沉默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如冰雪之下的暗流,冷冽,又带着一些艰涩。 已经抓住他衣襟的手松了开来,秦昭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由着对方的舌渐渐入侵到口腔之中,舌尖上细微的舌苔在牙龈内侧扫过,带来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奇怪的感觉。 一直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身体骤然间沉了下来,覆压在自己身上。秦昭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加快,眼睛被挡住只会让他对周围的感觉更加清晰,现在他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频率,透过衣服和皮肤,仿佛在自己的胸腔内鼓动一样。 风衣的扣子被一个一个地解开,然后是衬衣,最后,对方的手指按在了他腹部,仔细地描画着肌肉的纹理。 指尖像是有火苗一样,能让他的皮肤变得滚烫,像是在下一秒就能发出“嗞嗞”的烤焦声。 刚才楚渊在那边坐着,一定把手凑到篝火旁边去烤过了吧?秦昭这么想着。 手指在腹部流连了一会儿之后,就顺着他的肚脐转了两圈,再往下滑着。 秦昭看不到楚渊的表情,他真的很想挥开对方压在他眼睛上的手,哪怕只是透过昏暗闪烁的灯塔来看一眼也好,但是他动弹不得。就像是白天在杂物室中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是他的身体自己宣告罢工,不想执行他的任何命令。 “唔……”在楚渊的手隔着两层布料来到关键部位时,秦昭下意识地合拢了双腿,整个人倒向另外一边,从某个地方传来的感觉冲击着他冷静的大脑。 “痛?”楚渊这个单音节中带着一点不可置信,他刚才根本没有用什么力量在手上。 秦昭把脸埋在枕头里,憋了很久,才闷闷地扔出一句话:“奇怪……” “什么奇怪?” “感觉奇怪……” 楚渊试探着伸手碰了碰他露出来的小半边脸,烫得跟火烧一样。在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挂着一脸的黑线开口了:“喂,秦昭。” “……什么?” “别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跟别人上床。” 房间里瞬间一片寂静,远方似乎有轮船靠岸,鸣响了笛声,灯塔上发出了相应的指示灯光。 猜对了。楚渊无奈地捂住额头,得出了结论。 这绝对是楚渊始料未及的,像云豹这种特战队,平时的压力很大,在空闲期间去酒吧找个美女是很正常的现象,秦昭这种在云豹混了八年还没去找过人的,简直可以称之为一朵奇葩。 楚渊算是知道前两次对方都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的原因所在了,他甚至怀疑秦昭是不是一直把脑细胞给用在了计算弹道上。 对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下手也未免太过份了…… 楚渊叹了一口气,起身出了房间。 感觉到床上的压力减小了很多,随后就是军靴碰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秦昭直接将枕头整个都掀起来捂在脑袋上。 这脸丢的…… 黑暗中突然有一点冰凉碰到了他的后颈,秦昭猛地瑟缩一下,翻过身来,只看到偶尔被灯光照出来的一点反光,但也足够他判断出楚渊手里拿的是什么了。 一瓶酒,还是一瓶开了的酒。 凉凉的液体从半空中慢慢地被倾倒而出,打湿了秦昭的衣领,有一部分顺着胸膛往四周蔓延开来。几个呼吸之后,楚渊稍稍挪了一下瓶口的位置,酒液接连不断地滴在了秦昭唇间。 香醇的气息扑面而来,秦昭不由得舔了舔那些宝石红的液体。 酒瓶被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楚渊俯下去舔舐着秦昭嘴角和颈间沾到的红酒。本身的温度再加上酒精的刺激,他舌头所触及的地方,绝对不只是点了一把火那么简单,用秦昭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有炸药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炸开了,火星像雨点一样地打在皮肤上。 秦昭不由得攥紧了楚渊的外套,最后干脆将那件没扣扣子的外套给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但是楚渊的动作还在进行着,根本没在意秦昭的举动。舌头渐渐地往下,同时他轻手轻脚地趴在了秦昭身上,膝盖轻轻磨蹭着他腿间。 “姐,我到处都没找到他们。”楼下传来了程雅晴的声音。 秦昭心跳猛地乱了一下,由于是木制地板,他进房间的时候将鞋子脱在了门外。 “可能是去散步了吧?”程雅薇回答得很随意,然后就响起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是谁上楼了呢?如果是程雅薇的话,会注意到有人回来了的痕迹吧? 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楚渊却直接将手移到了他下身,挑开了皮带和拉链。 秦昭咬咬牙,翻过身将对方压下,小腿压制住他的双腿,低声说道:“别动……有人上楼……” 楚渊没理会他的话,隔着最后一层布料用手指挑逗着,直到手指下的东西慢慢地站了起来。 “嘶……”秦昭轻轻地呼着气,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没锁上的门。 很久都没有动静。 才刚放下心的秦昭表情又扭曲了起来,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下的人已经将他的裤子拉到了膝盖间。 “你……”秦昭发誓,如果不是现在的场景太尴尬,他一定会和楚渊动手的。有人就在门口,他都不会担心一下么?! “怕被听到,就不要发出声音。”楚渊拉下秦昭的头,将轻声说出的这句话淹没在了唇齿间。 “这鞋……秦昭已经回来了么?”程雅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即她敲了敲门,“秦昭,你睡了么?关于下午的那件事,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不想面对最坏的情况。” “……”想要应答也无从应起的某人。 “我知道你没睡。”程雅薇突然提高了声调,“好好想想吧,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到时候你再做任何的赎罪,任何的弥补都是没用的,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你做什么而开心或是难过。” 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你做什么而开心或是难过。 也许程雅薇只是在针对楚渊这件事在说话,但却触动了秦昭脑子里那根名为“雷修”的神经。 脚步声响起,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秦昭松了一口气,心情却很难平静下来。 “别理她。”楚渊的双手滑到他腰上,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说道,“这种话谁都说得出来,那只是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不用在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秦昭愣了,他在想什么,在烦恼些什么,甚至是被哪句话给刺到了,楚渊似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这种时候还反过来安慰自己,楚渊的心理有多强大,才能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踌躇时,说出这种明显是把他楚渊这条命给送到自己面前的话? 泪水从眼眶中慢慢涌出,滴到了楚渊紧贴着他的脸上,温度不高,在这种时候却能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人心。 “小鬼。”过了很久,楚渊才伸出手抹掉他脸上的泪水。 “在沙漠里的时候。”秦昭将脸埋在楚渊颈间,语带哽咽地说道,“副队说,让我做好我认为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所以你的选择呢?” “阿修不会就这么死了,必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秦昭闷着头继续说着,“人死了就是什么都不会知道了,但是……不做点什么,我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那些……失去了所有的兄弟。” 远方的灯塔的灯光不再闪烁,渐渐归于平稳,借着微弱的光,秦昭透过泪水盯着楚渊,他的表情很平静。 “我知道。”楚渊解开了他衬衣的扣子,脸上带上了笑容,“小鬼,别忘了今晚是我在强迫你,你要是再继续浪费时间,就别怪我欺负你没经验没给你机会了……” 床头柜上的红酒再次被拿了起来,酒液被倾倒在秦昭颈间,一度被扑灭了的暧昧气息随着红酒的流淌而再次来到。 “砰——”酒瓶被楚渊随手摔了出去,砸到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楚渊勾住秦昭的脖子,顺着颈间一路舔着红酒。 这房间里的黑暗仿佛都化为了实体,从四面八方流动过来,侵袭着秦昭的脑神经,大脑里唯一的一点光亮,渐渐被吞没了。秦昭咬紧了牙根,顺从着身体的意志,扯开了楚渊身上的衬衫。 很奇怪的感觉,想要现在身下的这个人的一切都变成他的。 从一开始,楚渊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时,就是一个很高的姿态,一路下来,他的身份从少将,到了将军,最后是元帅。楚渊是怎么当上元帅的,秦昭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完全是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想象的那个阶层。 一个可以说是掌控着联邦政府走向的人,现在正…… 秦昭呼出一口气,完全没有办法再想像下去,陌生的感觉在全身上下蔓延着,像是有人拿着注射器将岩浆注设进来一样,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性教育虽然是军队里的课程之一,却完全没有涉及到同性之间的问题,除了亲吻之外,秦昭想不出其它可以用在这里的步骤。 “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个拳头大小的瓶子被塞到了秦昭手中,楚渊帮他脱下了身上的衬衣:“润滑做好之前,不准进来。” 他楚渊还没做好第二天要去医院的准备。 秦昭咽了口干沫,拧开了瓶子的盖子,哆嗦着手不知道要往哪里倒。最后楚渊看不下去,一把抢过瓶子,倒了不少液体出来,摸着黑帮他涂抹上。 手上的薄茧和最敏感的地方接触,尽管中间还有着润滑剂的隔离,但完全不妨碍粗糙的触感和指尖的温度让挺立着的地方更加精神。 空气中的氧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秦昭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但还是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这就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虽然不太明白那个“换我来”是什么意思,但秦昭还是听得出那绝对不是个好消息,本着刺猬精神,他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想都别想。” 瓶子被塞回到他手中,楚渊语气平静地说道:“接下来交给你。” 但是秦昭没有打开瓶盖,反而是将手贴在了楚渊胸口。随即低声笑了起来:“还以为你多冷静呢……” 就像是他说出那番糟糕的告白时一样,楚渊的心跳没有像他的语气那样平静,透过手掌传来的鼓点很强烈。 粗糙的手掌贴在光滑的皮肤上一路往下,就像是楚渊刚才对他做的那样,生疏而笨拙地拨动着他的欲望。 感觉到从下身传来的凉意,楚渊笑了:“小鬼,帮我这么做的意思是要我上你?那你身上的润滑就算白做了。” “啊?”秦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还在往下倒着润滑剂的手呆在了半空中。 还沾着透明液体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腕,停止他了浪费物品的行为,然后将他的手指引导到了正确的地方。 “妈的……”楚渊懊恼的声音传来,就算秦昭现在看不清楚,也能感觉到对方翻了个白眼,“这跟老子自己做有什么区别?” 随着手指一点一点的探入,楚渊皱紧了眉:“小鬼,下次把手上的茧修了再来。” 那种粗糙扎人的东西探进体内,简直就像是在上刑。 秦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耐心地扩张着包覆着手指的地方,天知道在那一瞬间他有多想顺应本能直接进去。 说到底,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着天赋本能这一说的。 “可……可以了吗?”秦昭觉得手指在抽出时都能带出一些润滑剂了,感觉起来要进去也不是那么困难。 “大概吧……”虽然经验比起秦昭这种菜鸟要丰富得太多,但这还是楚渊第一次做在下方的角色,对此概念也不是很清晰。 秦昭将瓶子搁在床边,用手握住胀得难受的地方,缓缓地推了进去。 “唔……”尽管因为事前工作还算到位,没发生流血的惨剧,但是从内部被人撑开的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楚渊不由得抓紧了秦昭肩头,轻轻地呼着气试图放松。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秦昭,进入的一刻,从连接的部位传来的紧窒感都快变成痛感了,只好停止了动作,拿过润滑剂往上面倒着。 缓解了一下那种难受的感觉后,楚渊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可以继续了。 完全进入的时候,秦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楚渊这时候肯定不好受,所以就这么流着汗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楚渊收紧了环在秦昭腰上的手臂,身体微微颤抖着,逼迫自己去适应体内的东西,心想着自己还真是没事找罪受。 “可、可以了,试着……动一下。” 秦昭的动作很轻,再加上他一边进出着一边倒着润滑剂,后面的过程还算是顺利。秦昭将手覆在楚渊因为紧张和不适而有些疲软的下体上,放慢了动作上下滑动着。 汗水从秦昭身上滑落,他俯下去主动贴上楚渊的唇,学着他的样子将舌头探了进去,后者一把揽住他后脑勺,进一步加深了这个还不太熟练的吻。 两人间有着无言的默契,这样的行为仅限在今晚,天一亮,他们还是秦昭和楚渊,还是对于对立立场的两个人。 “秦昭。” “唔?”秦昭含糊地应了一声。 楚渊笑笑,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说他从未对秦昭说过的三个字,但话到嘴边才觉得太矫情,而且,即使说出口,也没有意义。 “没什么。” 第五十二章 海边的早晨是很有意思的,凉凉的风将海水的咸味送进房间,带着一点湿润的气息。 秦昭捂着额头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旁边的时间显示。 “已经九点了啊……” 头疼欲裂,自己昨晚明明就没喝酒啊…… 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和周围的酒,还有房间内一直没散去的旖旎气味,都显示着昨晚并不只是他的梦。 想起在黎明时分落在自己耳边的那个吻,还有那句:“二十四天之后,我等你。”秦昭又龇了龇牙,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冰凉的水当头冲下,混杂着红酒香味冲遍了全身,秦昭看着镜子里那个还留着胡渣的自己,手渐渐移到了心口处的纹身上。 他还能准确地回想起纹身的时间,还能想起当时所有的感觉,左兆中还说过,这是云豹的标志。 已经决定要违反队长命令的自己,应该不能算是云豹的人了吧? “诶,秦昭?”等秦昭穿戴整齐确保没有人会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再下楼时,只有程雅晴一个人在客厅里。 “你姐姐呢?” 程雅晴咬了一口手上的三明治,摇头说道:“不知道,很早就出去了。” 秦昭打了个哈欠:“那我出去走走。” 伯特仑岛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码头,昨晚靠岸的船应该只是暂时停靠而已,现在已经开走了,码头显得有些冷清。 “冯大爷?” 一个老人坐在码头边上垂钓,不是昨晚过来跟他交谈过的冯大爷还能是谁? “小伙子?”冯大爷和之前一样,一见人就笑得乐呵,“要来试试么?这里还是能钓上不少漂亮的鱼的。” 秦昭摇摇头:“这里钓上来的又不能吃。” “钓鱼可不是为了吃啊,老头子我就是想拿回家去哄曾孙女开心。”冯大爷慢悠悠地将上钩了的一条海鱼给扔进桶里,这种靠岸边的鱼大多体积较小,而且色彩鲜艳,的确很适合拿回去观赏。 “我可没您老那个耐心。”秦昭掏出烟盒,为自己点了一支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目光落在了一边的船次说明上,这个岛上每天会有固定的五次轮船来往,每次停靠二十分钟,秦昭要是想搭船离开的话,还要再等半小时。 秦昭这支烟还没抽完,就有一艘快艇靠岸,而船上走下的人,让他一个手抖将烟灰抖落在身上。 魏灼。 和两个多月前相比,他倒是没什么变化,笔挺的军装,稳重而亲和的气场。 在看到码头的秦昭时,魏灼笑了,加快了脚步朝他这边走来。秦昭不认为日理万机的司令副官会没事到这个小岛上来旅游,所以对方一开始的目标应该就是自己才对。 “秦昭,你果然在这里。” 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来你混得还不错啊,魏大校。” 魏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过来:“能找个地方谈谈吗?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将手中的烟头扔进一边的垃圾箱,秦昭站了起来和他对视着:“我不觉得司令还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秦昭就是废人一个,连崔砚跟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有事请去找别人,我要做的事,你们也帮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帮不了?想要报仇的话,不就是要冲着那帮坐在最高点的人去吗?” 秦昭嗤笑了一声:“所以呢?司令大人能帮我把他们给拉下来?” “如果我说,能做到呢?” 秦昭僵在了原地,良久,他的右手微微抽搐了一下:“到那边说。” “楚渊来找过你了吗?”两人在沙滩上一前一后地走着,魏灼看了眼前方的海浪,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问着。 “既然你已经肯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魏灼突然转过来,眯着眼睛盯了秦昭好一会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要杀谁或是不杀谁,这是由我来决定的。” “我想他是在跟你拖时间吧?对你说过一段时间就让你杀了他。” 从秦昭猛然僵了一下的反应来看,魏灼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兄弟,你真的相信,他那个阶层的人,会这么乖乖地把命奉上么?他可是比谁都惜命,因为在他看来,他的命,远远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命要贵重得多。” 海水一下又一下地在沙滩边缘涨落着,靠近岸的一边,泛起了黄色浑浊的浪花。 “兄弟,楚渊不会这么遵守承诺的,想想他做了什么吧!”魏灼抬高了声线,“一边在跟你虚情假意的,一边杀了你的搭档,囚禁了你的兄弟,你真的觉得他的话是可信的么?!” “决策人!在他们的眼里,世界上的一切生命都是可以被他们玩弄的!你知道么?楚渊现在根本就是把你给当成一个小丑,看着你在那边为了兄弟和他而挣扎,而他!”魏灼一把按住了秦昭的肩膀,深沉的目光正对上秦昭,“他只需要偶尔表露一下他有多深情,就可以继续像个上帝一样高高在上地看你表演了。” 秦昭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藏在风衣袖子下的手缓缓地握成了拳头又缓缓地松开。 “你真的要这样被他耍下去么?” 海水涨了上来,淹到了两人的脚踝,秦昭突然想起刚才听着冯大爷絮絮叨叨地说过现在是涨潮时间。 魏灼没有去理会脚下的海水,他死死地揪着秦昭肩头的衣服,如果他眼里的刀锋能够化为现实的话,那秦昭大概已经死了。 “你是云豹的人啊……你是的对吧?那你现在在这里当着楚渊的木偶,对得起云豹的名字么?”魏灼一拳打在秦昭心口上,那是云豹的纹身所在的地方,魏灼的力道不大,却能让秦昭想起左兆中在纹身完成时往每个人身上打的一拳。 “现在复仇的机会在你眼前,你只需要动动手,就能抓住它……” 秦昭盯着脚下浮起来的沙子,好像突然对海水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水已经漫过了他们的膝盖。 “你到底想说什么,给个痛快吧。”沉默了很久后,秦昭的声音响起。 魏灼满意地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秦昭,现在司令手上握着一个王牌,能将楚渊逼下元帅之位的王牌,需要你的协助。” 秦昭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作为回答:“我是狙击手。” “当然,我不怀疑你有杀了他的实力,但是你想想,你一颗子弹发出去,他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地死去……”魏灼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的力量,在海水的声音中反复回荡着,“把他拉下他引以为豪的位子,让他一文不名,沦落到他一向最看不起的普通人的阶层上,才是最好的报复不是吗?” 秦昭闭上了眼睛,任海水拍打着他的大腿,很久之后,他才转身走到堤岸上。海风吹拂过被打湿的衣料,寒意陡然涌了上来。 然后秦昭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在这片海水的喧嚣声中响起,像是他的声音又不像,因为那话语中带着一些连秦昭自己都陌生的东西。 “两个条件,第一,楚渊的命是我的,第二,我要见队长他们。” “我答应你。” 秦昭一声不吭地走回房子里,程家的姐妹都坐在客厅看着新闻,见他回来,程雅薇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你要走了?” “必须走了。”秦昭从口袋中掏出两枚通讯器,“你们的ID卡丢掉了,这个是替代品,有钱么?” “我的私人账户没有被冻结,应该是楚渊插手了,里面的通用点够我和雅晴用很久。” “那就好。”秦昭径直走上楼去换衣服。 在他换上干燥的衣服要离开之际,程雅薇叫住了他:“秦昭。” 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了下来。 “我昨晚说的……你有想过吗?” 秦昭打开了门走出去:“没有,也不会想。” 码头上钓鱼的冯大爷已经回去了,魏灼正站在那里等着他。秦昭一脚踩上码头时,身后传来了有人叫他名字的声音,混杂在海水的拍打声中,不太清楚。 直到脚步声一直延伸到他身后,风衣被人扯住,秦昭才回过头,看着拉住他衣服不停喘气的人。 相处了一个多月,秦昭还是认为自己对这位小姐有些了解,但是他现在真的想不出程雅晴追出来的原因。 等呼吸稍微平静下来,程雅晴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要去哪?” “里约热内卢,然后是华夏。” “可是……姐姐说你是去找死的。” 秦昭想笑,但是有些东西沉重地压着他的嘴角,让他笑不出来。 他当然是去找死,杀了楚渊,他的命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人都是会死的。”秦昭按住自己的胸口,“谁都不知道在下一秒这里会不会停止跳动。” 程雅晴还是没有放开他的衣服,眼眶泛红地盯着他:“自己找死,和自然死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谁还会在乎自己是怎么死的。” “别给自己找死找理由……”程雅晴咬住下唇,眼眶渐渐湿润,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我知道……你一直有事情,藏在心里,但是……你从来都不说出来,那个故事……我想了很久……” “我已经对你的姐姐说过了,那个故事是我瞎编的。” “那你在瞎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程雅晴大声地质问着,“那个故事,把你在想什么都显示出来了!” 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秦昭眼眶旁边的肌肉在抽动着,看起来很凶狠,随后他强迫着自己维持着平时的语气说道:“显示了什么?” 程雅晴嘴唇颤抖着,轻声而快速地说道:“你就是那个骑士……你在逃避,逃避一些事情,最初的那个妻子,是你的恋人,但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而你,不想要面对这些事情,也不想要去处理你和你恋人之间的那个结。” “因为,你希望那些发生了的事情,就是一个梦。” 秦昭将自己的衣服扯了出来:“程小姐,那是之前的事了。” 但是程雅晴还在说着:“这段时间,你明明就可以面对这个问题,但是你都没有去处理,而是选择了一个最消极的方式……梦里的战争,其实,是你恨不得自己死了吧?” “而现在,你就是去把这个最消极的处理方式进行到底的是吗?” 心脏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秦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当然恨不得自己死了,甚至希望那天死掉的是他自己而不是雷修,尽管这很自私,但最起码,雷修不会像他一样软弱。 原来连这个和秦涵一般年纪的小姑娘都能看出他所谓的故事在说些什么,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自欺欺人地说着那只是个瞎编的故事。 楚渊大概是在听到故事的第一时间,就看出这一点了吧?但是他一直沉默着。 秦昭没有回答程雅晴的质问,他只是从衣袋里翻找出了那条项链,挂在了程雅晴颈上。 “希望这个,能给你带来好运吧。” 如果是在昨天听到这些话,他会动摇,但是今天不会了,他很明确自己要去做的是什么,也很确切地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 粗糙的手在程雅晴柔嫩的脸颊上划过,刺痛感让她皱了皱眉,但是接触她脸庞的手指,是温暖的。 “谢谢,你是个很善良的人。”秦昭蹲下去,很认真地说着,“但是,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泪水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片刻之间就在那张可爱的脸上蔓延着,滴到了秦昭的手上。 “不要走……” 秦昭撤回了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你走了就回不来了,不要走。”程雅晴很想死死地拽住对方,但是她最终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埋着头哭泣着,不敢抬头去看秦昭的背影。 第五十三章 “司令,人已经带来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打开,站在门前的两名军官进到了屋内,正是秦昭和魏灼。 林玺带着些许歉意看着秦昭:“秦小子,对不住了,这是元帅的规定,我也没有办法违抗。” 秦昭已经刮掉了胡渣,身上穿的是少校的军服,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眉眼间都是神采:“这并不是司令的错,而是元帅的错,是联邦政府的错。” 他的身份已经变更为司令的副官,而这个职务的最低军衔是少校。对于这一飞速的提升,军区内也有不少的争议,最终大家得出的结论是,这位主不是可以惹的。 “我已经给了你授权,魏灼,等会儿把秦小子带到疗养院去。” 疗养院。这三个字仿佛一根又细又长的针,扎进秦昭心脏中,除了疼痛之外,还带着最尖锐的寒冷。 秦昭捏紧了拳头,强压住大喊大叫的冲动说道:“谢谢司令。” “不过——”林玺将手中的笔立在了桌上,“里面可是全方位监控的,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明白了吗?” “请司令放心,我不会被人抓到把柄的。” 云豹当然不会呆在普通的疗养院里,这座疗养院位于深山中,如果忽略掉外面那些严密的保卫设施,这里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一个居住地。 林玺能给秦昭的,也就是一次的探视授权,而且时间被限制在一小时内。 用ID卡通过一层又一层的验证后,疗养院终于出现在秦昭的视野范围内,建筑只有一层,但是占地面积非常大,里面的装潢和摆设也是相当讲究的。 “记住,你只有一个小时,在此期间,你的言行都会被监视。”魏灼再三地告诫后,走进了等待室中,“我在这里等你。” 秦昭胸口微微起伏着,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最靠近出口地方的那间房间里传出的对话声。 队长和副队,他这辈子绝对不会认错的声音。 “咚、咚、咚。”秦昭咬着下唇拍响了那间房间的门,然后里面的谈话停止了。 “谁啊这是……” “大概是检查或者送饭的吧?” “才这个点,再说了,那些人敢这么用力地拍门?老子拆了他!” “行了你乖乖躺着。”明恩齐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对于左兆中的言论很无奈,“都这个样子了还发什么狠。” “咔嗒”一声,纯白色的门被推开了,秦昭的军服是黑色的,和大片大片纯白的调子显得格格不入。 里面的人先是出现了一种名为呆滞的神情,然后惊喜慢慢地浮跃在了他们脸上。 “小六!”左兆中喊了一嗓子之后觉得不太对劲,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和老三老五老幺不是没被抓么?还是说……没跑掉?不对啊,通缉令都撤了。” “我想不是这样吧?”秦昭的军服在习惯了白色的云豹人眼里扎眼得厉害,明恩齐从病床边站了起来,眼镜下透出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秦昭,“你们慢慢说,我有事找邵戎。” 秦昭想扯扯嘴角,却发现自己连最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眼睛又酸又胀。 病床,云豹的队长正在病床上,尽管他目前是靠在床头的,但是也改变不了他没办法走动的事实。 以现在的科技,除了那些完全没办法医好的,怎么还会有需要躺在床上两个月的病症? 几乎是在看到病床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就冲进了秦昭脑子里,尽管他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沉重的军靴在光滑的地板上踩踏着,左兆中穿了军靴那么多年,一下子就听出了这独特的敲击声,他这才注意到秦昭是一身军服。 “小六?你……你是混进来的?” 秦昭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病床前单膝跪下,拉住了左兆中裸露在被子外的手,它已经不复以前健康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能看到下方的青筋。 手把手教导过他格斗术,和明恩齐一起撑起云豹的队长,现在只能这么在病床上呆着。 左兆中只觉得手背上一沉,秦昭将脸贴在上面,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只能从秦昭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手背上的湿意判断出他是在哭泣。 “在战斗时一个没留神被伤到了脊椎,他们也没有那个意图让我恢复到全盛状态,就这么吊着了,和你没关系的。”左兆中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秦昭的头。 “我会把一切的事实都挖出来的……不惜牺牲任何东西。到时候,每个牵连进来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我说到做到……”秦昭在声音里加了几分力道,让它听起来铿锵而有力。 左兆中的手猛地握拳,眼里渐渐带上了了然的神色:“小六……你……不是混进来或是被抓过来的?” “我现在,是司令副官。” 泛着青筋的手揪住了秦昭的衣领,左兆中低声说道:“你再说一遍,你现在是什么?” “司令副官。”秦昭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泪痕,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一块地板。 左兆中咬了咬牙,抬手就给了秦昭一巴掌! “司令副官!老子说的话你全当放屁是不是?这潭水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能蹚的么?云豹这么多兄弟……像猪一样被圈养在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回来送死的!”左兆中吼道,“老三呢?他就这么让你回来?” “阿修死了!两个月前就死了!”秦昭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崔砚……只能一辈子当个活死人,他们失去了一切,我一定要让那帮狗娘养的付出代价!” 左兆中怔在了原地,良久,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视着。 “死了?”左兆中的声线变得很陌生,很轻柔,带着从未有过的不可置信反问着。 “死了?”秦昭没有回应他,左兆中又问了一次。 秦昭再也忍不住,大声说道:“死了!我亲手摸的颈动脉!他死了,崔砚因为重伤没及时送医成了植物人!你要我不回华夏区?不可能!” “死了……”左兆中的语气终于转为陈述,但那里面透出的凄凉,却让秦昭连听都不忍心听。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昭一股脑儿地把要说的都说了出来:“最后的命令,我违背了,不只是我,惟之也跟着回来了。我知道,我和他都不算是云豹的人了……” 军服的扣子被解开了上半部分,秦昭将它拉下来了一些,露出了云豹的纹身,或者说,是云豹的纹身曾经在的地方。 匕首已经不在那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极为丑陋的疤痕,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的疤痕。 “我不配拥有这个纹身,但也不想忘记,所以我留下了这个疤,惟之也是一样。” 剜掉那块肉时,本来以为会很疼的秦昭惊奇地发现,一点都不疼。比起那些加诸于云豹身上的痛苦,那沉重如山的压力,这点感觉什么都不算。 左兆中盯了那块疤盯了很久,再抬高目光看着秦昭,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云豹的小六似的。 被他们宠着的两个老幺,从自己身上剜掉了云豹的标志。 然后,这个从来没在他们面前掉过泪的队长在下一秒钟用手抱住头,失声痛哭。 一只手搭在了秦昭肩上,是明恩齐。他的表情依旧是很温和的,和在云豹基地中时没什么两样。 “小六,来一下。” 秦昭从冰冷的地板上起来,右膝盖处涌来了一阵带着些许刺痛的麻木,他拉好了衣服,跟着明恩齐走出房间。 在两人踏出房间的一瞬,明恩齐嘴角轻轻地丢了一句话:“邵戎更改了监控器的设置,有个房间是安全的。” 军区对于云豹的监视不可谓不严密,就连一个十几平方米大小的房间也能搜出成打的监控装置,不过既然是邵戎发话,那安全性当然不用怀疑。 “副队……”秦昭开了个头就自个儿把话头给掐了,他想起刚才已经跟左兆中宣称,他和薛惟之都不是云豹的人了。 明恩齐坐在了沙发上,语气还是平淡的:“还是叫我副队吧。” 秦昭眼眶一热,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又有往外跑的趋势,他连忙坐在明恩齐对面,将头靠在沙发上,借机忍住泪水。 “小六,你想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个大概,我不反对。”明恩齐的第一句话就让秦昭心脏变得暖暖的,“正如我之前说过的,你只需要做到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我想你也应该记得,不管我们要做什么,都必须保证自己的心是干净的。”明恩齐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能敲进秦昭心里。 秦昭还记得明恩齐说过,手上脏了可以洗,心脏了,就洗不掉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明恩齐看着被拉上了的窗帘,从外面隐隐能投进一些光,温和的嗓音开始在房间内蔓延开来:“从前,有一个王国,王国的旁边,住了一头恶龙,每年都向王国要求很多财富。有一天,在再一次送出大量的珠宝和美丽的女子后,国王终于忍无可忍,在王国中征求能杀死恶龙的勇士。” “很快就有人应征了,国王也对他的实力十分看好,于是他带着整个王国的希望出发了。但是他没有再回来,人民失望地等了一天又一天,只等到了第二年恶龙更多的索求。” “这位勇士的死,激发了整个王国的血性,每年都有人提着剑冲向山洞,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国王终于忍不住了,在又一位勇士出发后,他自己走向了那个山洞,只见沿路都是勇士的尸骸,但是他发现,那些实力最顶尖的勇士的尸体,却没有出现在这里面。” “就在这时,山洞深处的恶龙发出痛苦的长嚎,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国王欣喜地跑到山洞最深处看,那位勇士已经杀死了恶龙。但是他正要出声夸奖,给予这位勇士最高的荣耀时,却发现勇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成山的珠宝,那些还没有被吃掉的美丽女子。” 秦昭低声接续上了这个故事:“最后,那名勇士呆呆地坐在珠宝山上,身上渐渐长出鳞片,头上也长出了角,变成了恶龙。” 窗外的光变得更强烈了一些,已经能有一些光线在地板上舞动。 明恩齐突然笑了起来:“小六……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队长他很暴躁,几乎每天都是在发脾气中度过的,我也只能耐心地陪着。后来习惯之后,倒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操心那么多,每天就这么睁眼闭眼地过了……” “……”秦昭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你们队长那个人啊……说穿了也没比你们好到哪里去,有一天居然跟我说,他想要掀了这个疗养院,威胁医护人员医好他,再冲到中央军部去,见一个砍一个。” 秦昭闭上了眼就能模拟出左兆中说这话时的神态,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你的时间快到了吧?” “嗯。”秦昭很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至少在他看来,这是短时间内,他唯一能放松的地方了。 明恩齐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双手搭在了秦昭肩头:“什么都不能做,辛苦你和老幺了。” 勉强地笑着,秦昭回答道:“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啊,大家都安心地呆在这里,等我把那些人都揪出来……” “不委屈么?” “有什么好委屈的?现在我可是司令的副官,风光得很啊……”秦昭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因为明恩齐取下了眼镜盯着他,眼里似乎有着洞察一切的力量。 “小六,你告诉我,你真的没有一点委屈?一点点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为了一个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原因,就赔上一切,龙陷浅滩。为了查出真相而回到华夏军区,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以前的回忆,对于秦昭这种属于被宠着的人来说,不能肆意地做事了,因为没有人会帮他收拾烂摊子。这些本来不该由他来背负的东西,现在全部砸在了他和薛惟之身上。 怎么可能没有? 秦昭一把抓住明恩齐的衣角,仰头努力抑制着眼泪:“糙了,这事儿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凭什么那帮王八蛋一句话,阿修就要死,崔砚就要成为植物人,徐逸就要失去一条腿,队长就他妈得一辈子躺着?” “缩在太平洋里过得好好的,非要把老子给拉出来,老子躲到第十区,他们还是能找上门。” “眼里都是算计,要利用完老子的最后一点价值……” 明恩齐轻轻拍着他的头顶,就像左兆中刚才做的一样:“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将遇良才 中——seazone
作者:seazone 录入: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