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墓兮墓有龙(有墓不让盗 出书版)上——酥油饼

作者:酥油饼  录入:09-24

 文案:

 盗墓贼闯入上古水神沉眠的地宫,人、龙、僵尸、僵王、飞僵连番激战,盗墓者雍怀一行战死,临死前雍怀与迷恋上自己的白龙化作的少年清风定下约定:「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千年转眼,雍怀转世的青年楚焰是四大盗墓世家楚家的翘楚,联合其他三大世家再次闯入地宫,意图一探地宫的密宝,再度与守墓怪们发生激烈的遭遇战。 清风力保楚焰,激斗之余白僵、绿僵、毛僵倒戈,飞僵大败。 地宫经受不了激战,开始坍塌,楚焰趁势将清风带出地宫,过上了现代社会的生活。 第一章:出击!地宫守卫军团! 这是一座寂寞了几百年的地宫,里面住着一群看彼此看得丧失正确审美标准的守墓怪。他们每天周而复始地唠嗑、数家当,唠嗑、数家当……过着枯燥无聊又极有规律的日子。 小龙记得刚加入这个团队时,团队老大飞僵偶尔还会上来坐一坐,顺便给他们讲讲守墓的规矩。那三条规矩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条,誓死保卫地宫。 第二条,做不到第一条,请遵守第三条。 第三条,去死!那时候他们的团队有三个毛僵,称为大毛、二毛、小小毛,可现在,只剩下最二的那个。 大毛和小小毛因为参与「腹诽飞僵老大是傲娇」时间,行踪成谜。白僵和绿僵一直认为他们已经成了飞僵的盘中餐。小龙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僵尸不但可以吃人,还可以被吃。 作为飞僵老大的邻居、第三层墓的守墓怪之一,他此后大多数时间都泡在第一层和第二层,跟白僵、绿僵他们混。虽然白僵很暴躁,绿僵很阴险,紫僵很神秘,二毛很猥琐,可是他们暂时还没有流露出对同伴存在食欲方面的饥渴倾向,光凭这一点,小龙觉得其他的问题都可以忽略不计。 「居然没人来!一定是地宫的位置太偏僻了!」 早晨七点整,白僵准时发飙,「压在山下面,山下面!除了孙悟空,谁会看得到?」 绿僵道:「孙悟空被压的时候没看到过,不被压的时候没来看过。」 白僵道:「哈,真好!连孙悟空都看不到了。」 二毛打了个哈欠,右手忙不迭地扣着鼻子:「没关系。以前有人摸到这里,还留了个洞洞……」 白僵对他不讲卫生的行为深恶痛绝,这家伙是典型的一粒鼻屎坏了一锅粥。 「傲娇事件」没有株连二毛是她人生最大的遗憾之一。 她冷哼一声,转移话题:「紫僵那个混蛋去哪里了?」 绿僵道:「晒太阳。」 二毛又惊又佩服:「僵尸遇日晖,顷刻化成灰。他是在用生命晒太阳啊!」 绿僵道:「放心,他穿着蓑衣带着伞去的。」 「……他晒太阳的意义在哪里?」 「晒太阳蓑衣,防霉又防潮。」绿僵叹了口气,「地宫太潮湿了。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变成绿毛。」 白僵撇嘴道:「以你身体贫痛的程度来看,不可能孕育出旺盛的毛作物。你死了这条心吧。」 「……」被僵尸小团体彻底忽略的小龙终于想起要加入话题增加存在感:「那把伞是我借给他的。」 白僵懒洋洋的道:「什么伞?」 「紫僵拿去晒太阳的伞。」 白僵一怔,蹦到他面前:「不会是那把白玉伞吧?」 「就是它!」小龙骄傲的挺了挺像怀了五六个月身孕的大肚腩,「他一说晒太阳,我就想到这把伞能派上大用场。」 由于肚子的大小严重超出身体其他部位的平均值,他趴下时爪子无法同时落地,只能靠后面的两只爪子和尾巴一起撑着地面,将身体立起来。如果这个时候伟大的生物学家查理·罗伯特·达尔文已经出生有正巧在这合理的话,一定会对这个现象大为吃惊,或许还会发表一篇名为《一个肚子引发的进化》的论文。 可惜,此时「达尔文」这个名字的使用者们还没有一个提出进化论,更不可能出现在地宫里。 言归正传,白僵对他的大方一点都不认可,愤怒地呼了一巴掌在他的肚腩上:「大用场你个头!那把伞只有伞骨没有伞面!」 小龙道:「这是这把伞的精华所在。」 「精华什么?比别的伞漏雨吗?」白僵狠踹了他肚子一脚,朝外跑去。小龙委屈的摸着肚皮:「她一点都不喜欢我。」 「看得出来,她更喜欢紫僵。」例行公事般地挑拨离间完,绿僵生出难得的善心安慰他:「跨物种的爱情是绝望的深渊。」 「我也可以变成人。」小龙自动忽略「爱情」两个字,一心一意的想要获得白僵的认同。他跺了跺脚,身体用力的摇晃着,口里不断喊:「天灵灵地灵灵……」 二毛将手指在毛上擦了擦,打了个哈欠道:「龙不是不需要咒语的种族吗?」 绿僵道:「龙分两种。」 「我知道,公龙和母龙。」 「不,是一般龙和笨蛋龙。」 哦!小龙变化了,长长的马脸变成了圆圆的包子脸,与圆圆的大眼睛十分相衬。两只大龙角从一头雪白的长发中站出来,像两顶斜戴的王冠。他那光溜溜的身体上,最引人注意的依旧是肚子,大肚腩根据他身体缩水的比例跟着缩水,从五六个月变成两三个月的小弧度,看上去光滑又圆润。 绿僵低头看着只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少年」,点点头道:「我终于明白大肚子的重要性了。」 小龙眨巴着眼睛。「遮挡重要部位。」 小龙甩了甩长长的尾巴,非常开心的接受了他的赞美。 绿僵道:「不过,人是没有角很尾巴的。」 小龙道:「飞僵说等我再大一点就可以收起来了。」 无法成长的某只僵尸酸溜溜道:「毛还没长齐啊。」 二毛握着小龙的手。真诚的建议:「你应该剪剪指甲,不然抠起鼻孔来不舒服。」 小龙伸出手,或者叫爪子,白里透着淡淡幽蓝的鳞片从手背蔓延到手肘,像两只漂亮的鱼鳞纹长手套。手掌极宽厚,五指很清晰,指尖被尖锐的指甲覆盖着,好似随手就能开膛破肚。 他正低头研究剪指甲的可能性,就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碰撞声,像脸盆落地,但在僵尸和小龙耳里堪比地震。 二毛一下子跳起来,惊叫道:「有人闯进来了!」这是地宫的警报,极脆的丝线绑着石头,风从洞口灌进来,丝线就会断开,石头顺着滑道滚到第二层,敲击锣鼓示警。闯进来的人事听不见的。 绿僵紧张了一下,又老神在在的地坐回去:「说不定是紫僵晒太阳时不小心碰到的。」 二毛道:「紫僵从没碰到过。」 绿僵有些犹豫,站起身道:「不管怎么样,先准备!咂,我藏哪儿好呢?躺在棺材里吧,四四方方的线条最能框出我神圣高贵的神秘气质。」 僵尸们边说变往外跑,小龙蹦蹦跳跳地在后面追。 绿僵回头:「你跟来干什么?你是第三层的守墓怪。」 小龙双手合十,恳求道:「从来没有人闯到额那里。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人类,多孤陋寡闻!如果错过这一批,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批进来。」 绿僵想,上面是白僵、紫僵他们的地盘,不关他的事:「哦,随你吧。」 小龙和他们分道扬镳,顺着向上倾斜的墓道来到第一层。这次和平常串门子不一样,不,和过去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因为他即将遇到主人口中所说的,拥有细腻的肌肤,柔软的身体和狡猾的心思的人类。 主人说过,娶妻的话,人类这种生物再合适不过。她们虽然狡猾,可是信奉以夫为天,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妻子就会全心全意地听从丈夫。 他一定要找一碗漂漂亮亮的熟饭!第一层是迷宫。如果要在这个迷宫前加一个形容词,一定是「巨大」。 白僵和紫僵在第一层住了这么久,偶尔还会迷路。墓道里到处静悄悄的,机关油灯被关掉了,小龙一边背着迷宫路线歌,一边摸索:「一二三一二三向前走,三岔路口左对右错别回头……唔……」 后面一句是什么?他停下脚步,专心致志抓耳挠腮,并没有注意到墓道尽头出现一抹淡光,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老者手持皮灯盏从拐角走出来。等对方走近时才发现。 是……人? 人人人人人…… 小龙脑袋里的「人」字一会组成「从」,一会组成「众」…… 四目相对,对方愣住。小龙咧开嘴,努力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动作被对方视为挑衅。 老者立即从腰际抽出短刀朝他砍来,还低喝了一声:「走!」 他身后一个较小的身影马上转身往回跑。小龙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刀锋看在鳞片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震的手肘发麻。老者一击不中,丢了皮灯盏扭头就跑。 「喂,别走,你的灯!」小龙双手接住灯追出去。别看老者上了年纪,腿脚却十分灵活,小龙豁出吃奶的力气都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主人应该告诉他,人类除狡猾之外,脚也很滑,简直脚底抹油,跑路一流。 小龙站在原地惆怅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迷宫线路歌的下一句——继续向前继续向前继续走,三岔路口左拐十步再向右!他喜滋滋的正要迈步,却发现自己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对了,他好像已经不再原点了。 小龙忧郁的咬着指甲。两边墙壁发出悉悉索索的攀爬声。他用灯照了照,惊喜地看到白僵手下一号亲信吸血花正像潮水一样,沿着墙壁飞快的前进,很快从他身边擦过。 「你们去哪里?」他欢快地跟上去,才跑出两步,后颈肉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一回头,一张白色僵尸脸正没好气的盯着他。 「嘿嘿,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小龙谄媚地笑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白僵阴沉的问小龙无辜的眨着眼睛道:「想你。」 「说实话!」 「……看热闹。」 砰!白僵豪迈的踢开旁边石室的门,将他丢进去:「在这里慢慢看。」 「我……」 「如果我在别的地方看到你,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当白玉伞的伞面!」明明听到警报,却一直没见到人的白僵心情极度恶劣。不止如此,连本该出现的紫僵都不知所踪……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甩不掉!」她恨恨的咕哝一句。关上石门就走。 小龙惶恐的抱住自己的尾巴,再度确定了被白僵嫌弃了。他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皮灯盏,放到棺材上,用尾巴一甩一甩的擦着棺材。既然白僵说这里能看热闹,也许真的能吧,如果运气好的话……呜呜,听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门的方向传来敲击声。小龙精神一振!僵尸们不会这么礼貌,这么礼貌的当然不会是僵尸! 他当机立断,拿起灯快步跑进耳室,掩上门——感谢主人建墓的时候装了这么多有用没用的门。这间应该是第一层众多假墓室之一,耳室里只有残破的陶器。小龙有点同情这些人。他们一会发现墓室里什么都没有,不知会多么失望。 小龙熄灭手中的灯,将门偷偷的打开一条缝隙,眯着眼睛探查外面的动静。石门并没有像小龙想象中被推开,而是被硬生生的凿出了个洞。 一个又矮又瘦的小老头拿着灯利落地从洞里跳进来,熟练地照了一圈,用锥子插入墙缝,把灯挂在上面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老头挎着皮带拿着斧头迈进来,在灯光下煞是吓人。幸好他的脸长得十分和蔼,眉眼弯弯的,想弥勒佛,让阴森的墓室平添几分祥和。 「这儿便是主墓室?」他后面又钻出个人来,五十来岁的年纪,像个文士,灰色的长褂下摆被打了个结,怪异的垂在两腿之间。 他借着光一个劲的往墙壁看,是不是用手指抚摸画像石,嘴里不听的叨咕着:「奇哉怪也,难道这个是汉朝地宫?这规模,不普通,怎么布置的这么简陋?」 偌大一个墓室,就随随便便的放了一个棺材。矮小老头不搭理他,只顾着对高大老头唠唠叨叨地抱怨:「大哥,这次你可亲眼看到了,老二摆明吃独食!」 高大老头安抚道:「好啦,别唠叨啦,我们不也来了吗?」 矮小老头道:「那不一样,要不是我看他和小靖偷偷摸摸的收拾东西,留了个心眼,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就这样也差点跟丢了。这个地宫居然建在山底下,要不是两旁延伸至山外的墓道被人开了个坑,谁能发现?」 高大老头随意地点点头,不欲多说。他们一共六个人,另三个是小年轻,样貌的贫富差距很大。一对是孪生兄弟,方脸塌鼻,差别是一个左脸有疤,一个没有。另一个年轻人就很赏心悦目,剑眉星目,玉面朱唇,漂亮的叫人移不开视线,完全就是主人形容中最佳妻子的模样! 小龙的目光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眼睛滴溜溜的跟着他打转。 「雍怀,你去看看耳室。」高大老头朝小龙藏身的方向一指:「小心些。」 漂亮青年答应一声。雍怀,雍怀,名字也好听。 小龙陶醉的念着这个名字,一抬眼,名字的主人已经走到近身,正伸手推门。这……这……这是要见面了吗?哦,太令龙羞涩了。他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心理准备!小龙紧张的咬着手指。见面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是「今天天气不错,出来透透气?」这样的开场白会不会太老套?啊,有了,应该说「小弟你好漂亮,真想把你放在棺材里保存。」既赞美了对方,有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之情。 但雍怀停了下来,因为矮小老头又叫他去开棺。小龙恨的磨牙。雍怀在棺材周围走了一圈,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慢慢推开棺盖。棺盖靠榫槽接合,撑住才能打开。小龙听到声音,紧张的咬着爪子,既怕里头藏着谁,把雍怀咬死了,也怕雍怀把藏着的戳死。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棺樽里面的棺材打开着,紫僵安静的躺着。从小龙的角度看不到,他以为是空的,松了口气。高大老头盯着尸体皱眉道:「这具尸体……」 矮小老头扫了一眼,啐了口道:「晦气!我们快走吧。老二有地图,一定赶在我们前头!」 高大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叫道:「把棺盖合上!」 雍怀站在棺材这一头,不可能马上把推开近一米半的棺盖拉回来,幸好有疤兄弟站在一对面,闻言想也不想的拍出一掌。棺盖刷的被推回去,眼看就要合上,紫僵猛地坐了起来。棺盖撞在一的腰上,往回退了些许。 「……」 众人倒退一步,戒备的看着他。 「干嘛打我?不对,干嘛打棺材?不对,干嘛打断我的思考?」紫僵不悦的拍拍棺材道,「我明明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来沉思!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 众人用眼神交流。矮小老头被推举发言:「不好意思,开错了。」 紫僵用紫色的眸子盯着他:「那我罚你帮我解决一个问题。」 他从棺材里拿出一把对半折断的白玉伞,冰冷的表情一下解了冻,皱着脸困惑的问道:「伞不小心断了怎么办?」这把伞好像他的白玉伞。这把伞就是人的白玉伞。 小龙一激动,爪子猛地扎进门板里,一头撞在墙上……哦!额头好痛。糟糕,爪子拔不出来了。幸好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白玉伞和紫僵身上,谁都没有发现耳室里的小动静。 矮小老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他的问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丢掉?」 紫僵问道:「这么简单?」 矮小老头以为他嫌弃这个答案,正打算补救,就见他欢快的击掌道:「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到呢!人类,谢谢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决定报答你们。」 矮小老头眼睛一亮,正打算开一长串清单让他挑几样意思意思,就听紫僵慢悠悠道:「我会让你们死得很痛快。」 「小心!是紫僵!」高大老头大叫一声,从怀里掏出匕首,极快的朝紫僵的眼睛扎过去。紫僵起身,抬腿把他踢翻在地,顺手拎起中年文士丢向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高大老头,看着他们滚成一团,喉咙里发出独特的犹如牙齿打颤的咯咯笑声。孪生兄弟跑到凿开的洞口两边,对他们招手:「快走!」 「大哥,走!」矮小老头双手抓起高大老头的一条腿,也不管一衣服穿得够不够厚,一把拖走。高大老头的背部隔着单薄的衣衫与地面产生剧烈摩擦,顿时发出与慈祥淡定形象截然相反的痛苦干嚎。 小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两个老头出去后轮到中年文士,他走得慢,被不耐烦的孪生兄弟各踹了一脚,硬塞出去。「师兄快来!」 他们把中年文士塞出去后,立刻向雍怀伸手。 「你们先走!」雍怀为他们断后,挥着匕首和紫僵玩躲猫猫。 小龙怕紫僵伤到雍怀,急了,抓着门蹦出来:「他是我的!」 雍怀大概没想到耳室里还藏着东西,吃了一惊,下手慢一拍,被紫僵往小龙方向一推。紫僵则并脚从洞口跳了出去。终于独处了!简直是天赐良机。小龙抱着雍怀,激动得浑身发抖。 多年媳妇熬成婆,他终于接触到了活生生的人类!他仰起头,看着面色僵硬的雍怀,嘴巴一张:「哈哈哈……颤抖吧,凡人,见识过我英俊,你还能怎么样?」 「……」墓室,静极。 他居然开门见山了。虽然这种奔放式的开场白也很不错,可是他明明打算第一次含蓄着来的。小龙捂住脸,羞涩地说出他的目的:「我这么英俊,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矮小老头拿进来的皮灯盏还挂在石壁上,小龙光溜溜的身体在灯光下展露无余。雍怀沉默。小龙期盼的心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渐渐沉了下去。他沮丧的想,一定是灯光太暗,无法显出自己英伟不凡的身躯。他想起这里有油灯,转身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块画着油灯的壁砖,用力按了下去。 旁边的两块壁砖突然崩落,露出里面的一盏小油灯。悄悄靠近洞口的雍怀立刻凝立不动。小龙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给未来孩子他妈看,一手撑腰,一手叉腰,双腿交叉,单脚落地,道:「你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 雍怀慢慢冷静下来。他发现不管眼前这个是什么妖怪,智商绝不高。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他问道。 小龙先是欣喜他开口,后是怔忡道:「衣服?」 「你不知道吗?没有衣服的人,是不会英俊的。」雍怀道。 小龙深沉的托着下巴思考。雍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想着怎么骗这个笨蛋转过身去,不过他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小龙已经扑过来撕扯他的衣服。 ……当孪生兄弟——有疤阿想、没疤阿思好不容易甩掉紫僵折回来救他时,就看到他们最睿智最冷静最镇定的大师兄正红着张脸在一只光着身子的鹿角怪身下挣扎…… 阿想道:「一定不是这个洞。」 阿思深沉道:「英明伟大无所不能的师兄绝对不可能在别人身下挣扎,」 阿想道:「其实,我很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闭嘴!还不快点把他拉开!」雍怀忍无可忍! 阿想、阿思终于回过神来,上前拉龙,龙纹丝不动。 三人一龙僵持了足足十分钟。阿想精疲力竭,一屁股坐下,歇口气。 小龙继续脱雍怀的衣服,想抢过来穿在自己身上增加魅力。雍怀挣扎的连脾气都没有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龙双手一顿:「只能告诉雍怀。」 雍怀望天。 阿想道:「我觉得是鹿精。」 阿思道:「是猪妖。」 阿想道:「也许混血。」 阿思道:「你猜他是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雍怀翻了个白眼:「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叫阿想阿思了,名字就是缺什么叫什么!」 阿思嘀咕道:「那我们应该叫阿俊、阿俏。」 阿想道:「大师兄,你说他是什么?」 雍怀道:「守墓怪?」 哦!伟大的龙怎么能够用「妖怪」来形容?小龙委屈的盯着他。 雍怀叹气道:「你要怎么样才肯起来?」 小龙转了转眼珠道:「满足我三个愿望。」 阿想道:「哇!一人一个愿望,你要是让我们全都去死怎么办?」 「这是一个愿望,而且我不会让你们去死的。」 小龙顿了顿道,「这么简单的事太浪费愿望了。」 「……」阿想无语。 阿思狐疑道:「你确定不要我们去死?那你要我们完成一个什么愿望?」 小龙道:「是三个,每人完成三个。」 阿想苦着脸,咕哝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们完成之后,用角插死我们。」 雍怀最镇定,问道:「什么愿望?」 小龙羞涩的捂脸道:「请你用世上最美丽的言辞老赞美我。」 不愧是妖怪的愿望,好高难度。 雍怀面不改色道:「你长得像一条龙。」 阿思嘀咕道:「他的角像鹿,尾巴像蛇,肚子像猪……哪里像龙?」 小龙对他的小干扰充耳不闻,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雍怀道:「不能这么笼统,要细腻,要丰富,要有感情。」 「你的角像龙,尾巴像龙,肚子像……宰相的肚子。」雍怀怕他听不懂「宰相」这个词,解释道:「就是朝中大官,很有权势、地位,很受人尊敬的人,」 小龙得意道:「哦,这么多优点都被你发现了。好吧,接下来是第二个愿望,请你用世上最美丽的字来为我取名。」 阿想想也不想道:「龙龙宰。」 小龙瞪他:「我没有问你。」 阿想道:「咦?不是我们一人完成三个愿望吗?」 小龙伸手指着他,道:「你,蹲下!」阿想一脸莫名其妙。 小龙道:「起来。」阿想起来。 「蹲下。」 「……」 妈妈说,骂人是不对的。但骂妖怪是无罪的!该死的鹿角裸露癖妖怪,后面省略省略省略…… 小龙道:「好了,对于你,我的三个愿望已经做完了。」 「……」 这么简单就完成了任务,应该感到荣幸吧?可是为什么,阿想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被抹杀了呢? 阿思也飞快的蹲下起来蹲下,然后得意的笑道:「我也完成了。」 小龙道:「你不是的。」阿思笑容僵住。 小龙道:「你做个前空翻。」 「……」 阿想心想,自己的存在价值被抹杀的太好了。折磨完孪生兄弟,小龙的注意力又放回雍怀身上:「你还没给我取名字,爻要很美很美。」 雍怀冷静地吐出两个字:「玉环。」 阿想、阿思心想:大师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唐明皇的感受? 小龙眨巴眼睛,对这个很美的名字不怎么感冒:「还有别的选择吗?」 「飞燕。」 阿想、阿思心想:还是「玉环」吧,「玉环」贴切。 「还有吗?」 ……两分钟后,小龙滚烫新鲜的名字出炉…… 「清风。」阿想和阿思不知道玉环是怎么想到这两个和美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字的,也不知道小龙为啥认同这个名字很美,更不知道这只鹿角猪肚怪哪里像清风了,但他们知道,附和是没从的:「好名字。好名字,果然很美很美。」 「最后一个愿望。」清风捂着脸,期待的看着雍怀,「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 「……」 「这个愿望你为什么不早说?」阿思问,「你早说的话,前面两个愿望否不用做了。」 清风笑眯眯道:「没有前面两个愿望,他怎么会发现我的美好。」 雍怀喘了口气道:「你先起来。」 清风耍赖:「不答应就不起来。」「不起来就不答应。」雍怀火了。 清风泪汪汪的看着他,突然扑倒,全身压在雍怀身上。 「……」阿思、阿想目光立刻移向别处,完全不敢看雍怀的表情。 雍怀双眼开始翻白。清风抱着他,柔情蜜意的说:「我们的宝宝,要脸蛋像你,其他像我……」死了吧,还是死了吧。 雍怀丧失了求生意志。清风继续喋喋不休:「我会陪你一辈子,等你死了以后,把你做成僵尸,继续日日夜夜的陪着我……」 活下去,活下去!求生意志一下子就回来了。雍怀瞪大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喊道:「我……答……应……你!」 阿想、阿思心想:这种条件都敢答应,师兄果然是真勇士!「还有,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啦,我养你。」清风道。雍怀出气比入气多。阿想紧张的拉着他的胳膊:「你再不起来,就没人给你生娃娃了。」 清风闻言跳起来。雍怀吐出一口长气。阿想看着他们,冲阿思叹气道:「我们又嫂子了。」 阿思道:「是兄夫。」 阿想道:「可能很快会有侄子。」 阿思道:「是外甥。」 ……辈分变化的让人好纠结,好惆怅。 雍怀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阿想和阿思的帮助下站起来,清风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他刚挪过去,雍怀的目光就杀过来,让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留下来好不好?」清风抓着雍怀的外套裹住肚皮,怯生生的问。 雍怀充耳不闻,自顾自的整理衣服,袖子一只被扯烂了,干脆两只都不要,装在胸前替代被撕脱的内衣前襟。「拿来。」 他冲清风伸手。或许是清风长得太无害,或许是他花痴的样子太傻气,有或许是差点被压死的经历让自己破罐子破摔,雍怀一点都不怕他。清风眼珠往旁边一瞥,就是抓着衣服不松手。 雍怀咬牙切齿道:「地宫这么大,难道没有寿衣吗?」 「比如说金楼玉衣……」 阿想陶醉的道:「啊,我愿意穿一辈子。」飞僵倒是有一件,不过谁都不给摸,偶尔拿出来晒一晒,吸收大家艳羡之目光。 「有倒是有,」清风迟疑道,「穿死人衣服不是不吉利吗?」 雍怀道:「你是妖怪,不怕。」 清风:「……」他真的不是妖怪,他是伟大的龙啊…… 阿想突然指着阿思的脚问:「你鞋子上是什么?」 阿思茫然的抬脚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朵粉红色的花正贴着他的鞋面,顺着脚的弧度,颤巍巍的往上攀爬,浅黄的花蕊如蛇信子般颤动。雍怀看阿思要用手去扯,忙道:「别动。」 他掏出匕首,看准花茎用力砍下。花断了茎,立刻没了生气,蔫蔫的翻落下来。阿思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被砍断的花茎依旧翘着,且微微颤抖,慢慢地抽出两根奶白色的花蕊,然后是花瓣,一朵、两朵…… 不多时,竟长出四朵来。阿思来不及撤脚,四朵新长出来的花拉着花茎,绕着小腿往上爬,眨眼的工夫已爬到大腿根。看着花茎上拖拉出更多的花朵,阿思的脸色难看到极点。阿想拿出一根长钉去挑。 长钉的钉子尖刚碰到花,就被花蕊吸住了,他双手并用才将钉子拔回来。阿思看着已经绕道腰上的花朵,抖如筛糠,两只手平举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生怕一不小心它就钻进衣服里去。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阿想抓狂。 清风道:「吸血花。」 雍怀一听他认识,连忙问:「怎么除掉?」清风刚张嘴,就看到吸血花的花蕊对着他摇摆,像是无声的警告。 雍怀咬咬牙,转头对清风温情脉脉的喊道:「清风。」 清风道:「留下来。」 「……」虽然他面上没什么表现,但是阿想、阿思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光看头发丝就知道他心里一定在咆哮。 阿思悲情的喊道:「师兄,那一年,你怂恿我们逃课吃野味,回来是谁帮你顶了罪?最后你无罪释放,我在祠堂罚跪。」 「是你跑得慢,才被师父抓住的。」 「师兄,又一年,师父挖回宝贝,你怂恿我们偷来观摩,却不小心摔碎,又是谁被师父拎去祠堂,一夜没睡?」 「是你摔碎的。」 「师兄,又又一年……」 「好了好了。」雍怀看着清风,憋屈的喊道。清风上前一步,和吸血花商量:「阿花啊,你看,以后都是亲戚,一家人。」呜呜,他一点都不想和这破玩意儿当亲戚!阿思眼珠子往下一瞄,刚好对上花蕊,心头一悸,觉得这东西好像有灵性,就这样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下拉的脸皮硬生生地往上推了推,强笑道:「能和您成为一家人,真是太荣幸了!」花茎向下松了松。阿思忙不迭的跑出来,躲在雍怀身后。「我们去找师父吧。」阿想拿着灯,小心翼翼的跨出洞,很快尖叫一声。 「平安无事的暗号不是这个调子。」阿思跟在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 阿想背对着他,声音从牙缝里一个个地往外跳:「所以这个不是平安无事的暗号!」阿思看他堵着洞口,不满的将他往旁边推了推,利落地钻出来,但看清对面的东西之后,身体也跟着僵住了。 石壁上,灯光所及处,满是吸血花。一朵朵花像一张张小脸,眼巴巴的看过来,整面墙的花蕊都有节奏的抖动着,说不出的触目惊心!清风一把拉住想要钻洞的雍怀,施施然的拉开被凿了个大洞的石门,牵着他往外走。 雍怀看了眼满墙的吸血花,拍了拍阿思、阿想的肩膀,镇定地拿着灯走在最前面。阿思和阿想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动起来。走到分岔路,雍怀思索之下,选择往右。师训有云:道从阴阳路分左右,阴险而阳安,左死而右生。虽然几次经历都说明这句话纯属胡说八道,但养成的习惯也改不掉。吸血花的花茎却缠上清风的手腕,拉着他往左。 「呃……」清风看向雍怀。 「我们要和师父会合吧?」阿想和阿思悄悄站到雍怀身后,心里暗暗祈祷和吸血花、清风分道扬镳。 雍怀目光闪了闪岁清风道:「我会说服师父他们一起离开,不再回来。」 清风的脸顿时亮起来:「好!我们找到你的师父,一起送他们出去。」 「什么叫一起送?那师兄……」阿想被雍怀踢了一脚,抱着腿对着阿思呜呜叫。 雍怀不动声色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师父。」 清风问吸血花:「你们知道紫僵在哪里吗?」紫僵是追着他们去的,也许有消息。吸血花抓着他的手腕,继续往左拉。清风反手抓住雍怀,一起跟着跑。 阿思、阿想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嘴里还嘀嘀咕咕:「我们是来参观的?」 「当探路吧。」雍怀干咳一声。 口风立马一转:「探什么路!明明是来慰问地宫兄弟过得好不好!」 「口误口误,是探亲、探亲,一家人嘛。」墓道又长又窄,都差不多模样,七拐八拐之后,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阿想状若无心的问:「这地宫是谁建的?」 清风道:「主人。」 阿想道:「你主人是谁?」 清风道:「主人就是主人啊。」 阿想以为他不想说,撇了撇嘴角道:「哪个朝代的?瞧这个规模,起码是个王公贵族吧?」 阿思道:「这个规模,比起皇陵也不差了。难道是秦二世的墓?」 「幸亏师父不在这里,不然一定让你跪祠堂跪出个始皇陵规模来。秦二世是被迫自杀,以庶人仪下葬,棺材板都不知道齐不齐呢,怎么和始皇陵比?」 「他爹真小气,也不让他进去挤一挤。反正他爹也不缺这么点地方。」 「是啊,还可以收租。干脆大家都去挤一挤好了。」 「……」正说笑着,前面突然出现一堵墙。两旁的吸血花伸长花茎,一跳一跳地拍着石壁。雍怀有了经验,招来阿思、阿想一起推石壁,果然推开了一道缝隙来。阿想心急的拿着灯往里探了探,顿时惊呼出声。只见灯光照处,金光闪烁,正对着门的正片墙壁竟用金砖堆砌而成。 阿想和阿思也顾不得吸血花带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了,一进屋就四下查看起来。金墙还只是这间屋的小部分,屋子正中放着一副棺材,白玉质地,边上镶着翠玉,玉棺棺盖上雕刻着白云和几只藏在云中的鸟。清风还没进门,就觉得这屋子很眼熟,好像是…… 缠住他手腕的吸血花突然重重的扯了下,让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眼睁睁的看着敞开的门砰的一声当着他的面关的严严实实。这一声不止惊动了他,连沉浸在宝物光芒中的阿思、阿想也被惊醒过来。雍怀离门最近,立刻推门,却纹丝不动。 阿想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清风推门高呼:「雍怀!」 阿思道:「听到了,清风在外头喊师兄呢。」雍怀皱了皱眉。 阿思挠挠头道:「他喊的对象的确是师兄……哎这个不是权宜之计嘛。」 雍怀道:「声音是从屋里发出来的。」 阿思愣了愣,很快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也听到了捶门和叫喊之外的第三种声音,类似于生锈的转轴被用力的拉动的声音。他猛然回头。玉棺的棺盖轻轻震动着,渐渐露出缝隙,越来越大。阿思、阿想满脑子都是一只手慢慢地撑开棺盖,然后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僵尸从棺材里坐起来,阴森森地看着他们……出乎意料的是,从棺材里出来的不是手,而是一只毛茸茸的球,比拳头略大,浑身白毛,像线团又像没有耳朵尾巴的兔子。 「谁会在棺材里养宠物?」阿想笑了笑,但很快笑不出来。棺材里的绒球一只接着一只,源源不断的跳出来,很快把阿想、阿思保卫在正中央。 清风还在坚持不懈的敲门。 雍怀问他:「什么东西是白色的,拳头大小,圆滚滚,毛茸茸?」 清风天真的问:「打一什么?」 雍怀磨牙道:「会动的活物。」 清风道:「手套?」 阿想咬牙道:「……你的手套被魂穿了吗?」 「对哦,手套不是活物……」清风盯着石门发呆。 「啊!」阿想尖叫一声,「它们爬到我脚面上来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的脚? 清风觉得这种尖叫有点耳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么尖叫过,导致后来他很少进……记忆中很不光彩的一页被强行翻开来。 他反手拉住牢牢地缠着他手腕的吸血花,焦急的问道:「这里是白僵的墓室吧?」吸血花得意的抖抖抖。 「小心!」清风整个身体朝石门撞去:「那东西会吃人。」墓室里的情形已经很糟糕了。阿想和阿思在雍怀帮助下跳上玉棺,惊恐地看着下面一个个看上去又圆又可爱,一张嘴就是血盆大口的绒球怪。 「这不合常理!世上怎么可能有东西的嘴巴闭身体还大!」 绒球的身体充满弹性,两片嘴唇能向上向下拉伸,吞噬比它们大几倍的食物。毛茸茸的身体一旦拉开,毛就会变得异常稀疏,露出藏在毛下的粉红皮肤。它们的皮肤很薄,离得近了能看到纵横交错的青蓝色血管和皮肤上一颗颗站起的细小颗粒。阿想只看了两眼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醒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的好眼力。 「师兄!」阿思心惊胆战的看着蹲在梳妆台上的雍怀。送他们上棺盖之后,雍怀自己来不及爬上去,只能就近跳上梳妆台,但他嘀咕了自己鞋子的尺寸,搂在梳妆台外面的半只脚掌简直像刚刚出炉的烤鸭一样吸引着绒球怪的注意! 一口口的小钢牙前赴后继,雍怀用皮灯盏的火光阻止了一些,却挡不住所有。他才用匕首挥掉一只,前脚掌就挂上了两只。瑞丽的牙尖轻易地挑破鞋面,嵌入肉里。雍怀痛的皱眉,匕首用力地扎进绒球怪的身体,却听吱的一声,血水从白色绒毛里喷了出来。他用力一挑,绒球怪像球一样滚回大部队中间。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遏止绒球怪前进的脚步。雍怀脚掌上的挂饰越来越多,整个脚掌好似被扯裂一样,超越了痛的极限,几乎没了知觉,被生吞活剥的滋味是在很不好受。阿想看得目眦尽裂,整个人差点扑过去,但被阿思死死地拉住。 「不要去!」这个时候过去除了给雍怀增加负担之外,一点帮助也没有。石门突然开了。清风讲被他蹂躏的无精打采的吸血花从手腕上扯下来,赤着脚从绒球怪上一路吱吱地才过去。 快要靠近梳妆台时,他猛地侧身,尾巴像扫帚一样在雍怀的脚面上刮了一下。伏在上面的绒球怪被刮下来,不甘心地想重新跳上去,但台子上的目标已经没了踪影。清风用尾巴卷住雍怀,甩在肩膀上,扛起就跑。他甩的幅度太大,雍怀被晃得晕头转向,回神的时候耳边已听不到阿想、阿思的呼唤声。 「放我下来……」他凑在清风耳边痛苦的呢喃。清风立马停了脚步,将他小心翼翼的放下。雍怀捂着胃。清风看起来软绵绵的,可肩膀一点都不软绵绵。 清风紧张的看着他问道:「是不是饿了?」 「没事,刚才谢谢。」雍怀靠墙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照了照周围的环境:「回去怎么走?」 清风疑惑道:「回哪里?」 「刚才的墓室,阿想和阿思还在里面。」清风转头看墙。 「……」雍怀手扶着墙,慢吞吞的往回走。 「不要去。」清风拽住他的衣摆,小声道。 雍怀头也不回道:「他们是我师弟。」 「那些东西很厉害,吃人肉,白僵都管不住。」 清风吓唬他,「很多闯入者都是死在里面,骨头都被啃没了。」雍怀依旧一拐一拐的向前挪动。 「你要听我的!」清风恼羞成怒。一会会终于停下脚步。清风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回心转意。 「哪条?」雍怀指着前面的岔路问。 「啊?」清风茫然。雍怀没得到答案,干脆随意的选了其中一条。清风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追上去。 人在危急关头的第六感是很准的。雍怀一路上遇到两个岔路口,居然都选对了,畅行无阻地回到白僵的墓室门口。 外头的吸血花已不知去向,门半掩着,仍有火光透出来,却寂静无声。墓室的安静像极坏的征兆,让雍怀浑身上下都不安起来。他收起火折子,放慢脚步推开门。 第二章:着急!路到底在何方! 阿思、阿想不见了。满地的绒球怪也不见了,只剩下几只尸体。白玉棺材像是被挪动过,摆的有些歪。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但是结果太耐人寻味,竟然是双方都失踪了? 清风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棺材,以为他在为两个师弟担心,安慰道:「它们吃肉很快,啃骨头很慢,这里没有骨头,应该没……」雍怀突然拿起掉在地上的皮灯盏,弯腰照了照,然后抬脚。 清风看他半个身体跨了进去,才注意到道棺材下面竟然藏着一条通道。雍怀侧着身子慢慢地往下走。阶梯很陡,而且造的极不平整规律,与处处讲究的墓室格格不入。 咚!上面传来一声巨响。他抬头就看到清风捂着额头下来了。在这样一条不知过去不知未来的地道里,看到一个暂时对自己生命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生物,无疑是一件愉快的事。 「雍怀?」清风见人驻留,以为又遇到了什么。 雍怀单手帮他整了整裹在腰上的外衣:「也许他们下去了,我想去看看。」 这是雍怀头一次帮他整衣服,清风感动得不知所措,连声道:「哦,哦,哦,好的,好的。」 「地宫有几层?」 雍怀随口道。「三层。」 「三层?」答案大大出乎雍怀的意料。 这样打的地宫,一层的造工已难以想象,何况是三层。即使忧心师父师弟的此刻,本能的依旧让他不得不揣测起这个地宫的主人的身份来。吸血花、绒球怪,还有身后这个似人非人似鹿非鹿的妖怪,都是生平未见。 相较之下,紫僵这样罕见却熟知的僵尸反倒平常。不管怎么说,这个地宫的主人一定是个极有来头又极厉害的人物。自己在清风的帮助下,勉强逃过一劫,却不知师父师弟他们有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想到这里,雍怀不禁着急起来。清风看他加快脚步,担心他的脚伤,叫道:「小心点……」话没说完,雍怀已经一脚踏空,滚了下去。 清风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追着跑。雍怀撞进阶梯转角边上的漆黑小凹洞里,土块还在扑扑的往下落,将他半个人埋了起来。 「雍怀!」清风拼命地往外扒土。 「咳咳咳……」雍怀伸出一只手,推开身上的土块,缓缓坐起来。清风拿着灯照他的脸。灰头土脸,所幸还精神。雍怀倒不介意形象,低头还在土块下摸来摸去。 清风紧张道:「身体哪个部分掉了?」 「……谢谢关心,很健全。」雍怀终于掏出一样东西,是个青铜像行尊。 清风拍打他:「你还有心情研究这个!」一会会尴尬的笑笑,将青铜尊放了回去,又摸摸,摸出一只袖子来。 清风停下手,对他的习惯无可无奈何:「不管你师弟啦?」 「你不是想穿衣服吗?」雍怀问。 其实就算清风不想穿,他还是会劝他穿上,这样才能把外衣要回来。他一点都不想光着膀子满地宫乱跑。雍怀推开压在身上的土块起身,把衣服从下面扯了出来,从里到外,竟然有好几身,不过都是女装。 清风喜滋滋的接过来,也不管男女,一律往身上套。雍怀看着他笨拙又粗鲁的动作,无奈的抢过衣服,一件一件的的帮他穿。两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把整套衣服都穿上了。 「是裙子。」清风撩起裙摆,露出小腿。 雍怀下意识地打掉他的手:「庄重点。」 清风吐了吐舌头,尾巴在裙子底下摇来摇去,显然对衣服很满意。雍怀穿上自己那件被清风丢弃的外衣,又随手抓起一件陪葬的寿衣,用力地扯掉两只袖子,套在鹿角上,用裤袋从上到下绑紧,看上去就好像顶着两个鼓起来的布囊。 清风摸了摸角:「这是什么?」 雍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单纯觉得鹿角碍眼,韩寒呼呼地说:「怕你着凉。」 清风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尾巴越翘越高,裙子又被撩起来了。 雍怀结果灯,正要走,就看到小凹洞里摆着几块碎陶片,上面写着字。他好奇地讲陶片拼凑起来,发现竟是一篇日记。 清风道:「写的什么?」 雍怀面色沉重,半晌才道:「这个洞是建造地宫的工人所挖,用来藏陪葬品。后来他发现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少,才知道地宫的主人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或者出去。他偷偷地调查了一段时间,始终找不到伙伴的尸体……」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想来日记的主人已经破解了尸体失踪之谜,只是再没机会告诉别人。 「尸体啊,我也没见过。」清风顿了顿道,「这里的东西你要不要?」 雍怀讲陶片放回洞里,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你不是说不准拿吗?」 雍怀的话让清风越发的高兴,一手扯着裙子,一蹦一跳的往下篡。阶梯竟然延伸到一个十字路口,超前朝左朝右都是路。雍怀扭头看清风。 清风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住在第三层。第一层、第二层也来串过门,但只是去几个固定的地方,这里没来过。」 雍怀道:「地宫到底有多大?」 「不是很大。」 清风道,「白僵、紫僵住在第一层,绿僵、二毛和尸鲤住在第二层,我和飞僵一起住在第三层。」 雍怀惊讶道:「飞僵?」清风点点头。 雍怀面色凝重。飞僵号称僵尸之王,能飞天遁地,使用法术。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这个地宫主人绝对不是好惹的主。他此刻才是真的打了退堂鼓。 清风道:「我们要不走中间这条试试?」 雍怀道:「好」清风诧异于他的干脆。 雍怀道:「要是错了,也不会比另一条错的更远。」 他提灯照路。路比第一层明显狭窄了许多,两旁墙壁和地面凹凸不平,就像一个天然的山洞,如果说第一层是工匠师傅造的,那么第二层就像是工匠徒弟他邻居做的——高手和外行的区别。凿这个洞的人根本不像在挖墓道,而像在挖地道。 路越走越窄,很快到了头。 雍怀提灯在尽头的土墙上照了照,上面画着一横一竖垂直相交的两条线,横着那条的左侧有个圈。他不知何意,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转身对清风道:「是死路。我们退回去。」 清风一动不动。 雍怀心里咯噔一下,用灯照了照他的脸,看看有没有杀气外漏。虽说清风一路都表现得很憨傻,但他到底是妖怪,自己不能不防着他点儿。清风不知他心思,羞涩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雍怀不动声色道:「是啊。」 清风道:「应该不会有人闯进来。」 「所以?」 「所以……」清风猛然抓住他的手,真诚道,「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吧?」 「……」雍怀佩服自己这是还能这么镇定,「不行。」 清风垮着脸:「为什么」 「因为……我受伤了。」雍怀用灯照着脚,被绒球怪咬过的伤口正渗着血。 清风一看就心疼了:「我背你。」他退后两步,转身蹲下。 「不用。」雍怀吸了口气,想继续往前走。但清风就这样挡着路,一副他不上来就耗一辈子的架势。 灯光下,清风的背影显得格外可靠。可他知道,清风的百依百顺完全建立在认定自己愿意留下来配他的基础上,没了这个基础,他们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 雍怀心里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不要犹豫。」清风用尾巴勾着雍怀的手。 雍怀摸了摸他尾巴上的鳞片又凉又滑。唔,至于他说了什么……没听见! 清风见他发呆,尾巴直接穿过他的胯下,用力一甩,把他推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抓住人的两条腿,背起就走,有过一次经验,他这次走的又慢又稳,以至于雍怀有时间将他的满头白发好好的扒拉了一遍,确认一根黑的都没有。 即使这样,回程也还是被走完了。 问题回到原点,他们重新来到选择路口。 清风问道:「这次朝哪边走?」 雍怀道:「左边。」他知道不管向左向右都是碰运气,这个时候迟疑是没有用的,最要紧的还是争取时间找到师父师弟他们。 清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左边走。走了几步,身后的墓道传来噼噼啪啪的急促脚步声。 雍怀拍拍他的肩膀,无声的指了指那条在黑暗中变得十分不起眼的阶梯。 清风会意,抱紧雍怀的腿,两三步窜上楼梯。 雍怀正要灭灯,就看到一个人影嗖得从前面跑过去,那个头那样貌那衣服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阿想!」他大叫,没叫住前面那个,倒把后面冲过来的叫住了。 阿思激动地扑上来:「师兄!」 阿想也蹦了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把阿思、雍怀、清风一股脑儿搂在怀里。 雍怀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从他们手臂中挣脱出来,正色道:「你们见到师父了吗?为什么跑?」 阿想的表情僵硬了:「我们看到了一条鱼,很大的鱼。」他抬起手想要笔画,却很快放弃了。 雍怀知道他们,一起下地好几趟,就算看到纯金打造的大鱼也不会激动成这样,这条鱼一定有古怪。 「什么鱼?」他问。 阿思想补充解释,一张口又茫然了,挠头道:「其实我们没看清楚。」 雍怀还想再问,就听阿思道:「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他似乎顾忌着什么,往阶梯上走了好长一段才停下。 阿想这才发现清风背着雍怀,紧张道:「师兄哪里受伤了?」 雍怀让清风把自己放下,扶着墙一拐一拐的往上走,状若轻松道:「没事。」 阿思看着他的脚,心头一阵敞亮又一阵难过,对着清风极小声的道谢。 清风莫名其妙:「我背雍怀,你谢什么?」 阿思以为雍怀忌惮清风,至今仍未说清两人的关系,也不敢随便答话,嘿嘿干笑两声。 他们在阶梯上坐了下来,为了节省灯油,把灯都灭了,三人一龙就这么抹黑说话。 黑暗里,雍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到底怎么回事?」 清风陶醉的想:雍怀的声音真好听。 「师兄和清风离开之后,我和阿思就想追出去。」阿想听到雍怀发出不赞同声,知道自己当时冲动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撒娇讨好的意思,「我们一向唯师兄马首是瞻,没了马首,我们的马屁神功就无用武之地了。」 「正正经经的说。」 「哦。」 阿思和阿想跳刀地面上才领悟过来自己在找死。雍怀和清风的背影已经瞧不见了,绒球怪成群结队的围攻上来,无章法无空隙,他们不得不用手里的各种东西抵挡。混乱间,两人身体齐齐往后撞了下就听咣的一声,身后的玉棺被撞的挪了位置。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的往玉棺上爬。爬到一半,绒球怪自发的停止了攻击,排着队,一个跟一个的往玉棺里跳。它们的跳跃能力他们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虽然就本体来说已经不同凡响,但是玉棺的高度还是超出了它们的极限。 阿想疑惑道:「它们咋回去了?难道到了睡觉时间?」 阿思道:「这时候偷笑就可以了,关他什么原因!」 清风点头道:「是的,到了睡觉时间。」 阿想:「……」所以,正确答案是地宫里住着一群喜欢吃人却按时睡觉的绒球怪?他宁可相信清风是想通过讨好他来迂回地讨好师兄才这么说的。 「后来呢?」雍怀将岔开的话题又拉了回去。 「后来……」 阿想看着跳不回去的绒球怪们,心里很着急。 「我们要不要帮它们一把?」 暗示反问:「怎么帮?」 阿想语塞。他们的身高倒是能把它们捞回去,可是谁能保证伸出去的手掌还能收回来? 不过怪物有怪物的智慧。它们使用叠罗汉的方式,先搭成球梯,再一个个往里跳。 阿思问道:「最后几个它们打算怎么解决?」 阿想翻起裤腿看小腿肚上被它们的尖牙扯出来的伤口,恨得咬牙:「你关它们这么多!一脚跺死完事!我们还是快去找……」他的声音陡然停了。 门的那边,热情洋溢的吸血花正拼命地舞动花茎,向他们热烈欢迎。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走这边!」关键时刻,阿思指了条明路。 一和清风都想到他指的就是这条被玉棺压着的地道。不过阿思和阿想在十字路口选了右边,不是雍怀、清风走的那种死路,而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洞。地洞中石柱林立,粗细大小各异,做工看似粗糙,细看却发现柱面雕刻着各种花朵,朵朵栩栩如生,凹凸有致,活灵活现,绝非寻常工匠手笔。 阿思、阿想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越走越深,知道一阵巨大的拍打声将他们惊醒。鬼使神差地,阿想拿灯照了照,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堵满是鱼鳞的墙壁。墙壁色彩斑斓,深浅不一,鳞片星星点点地反射着灯光,比星罗棋布的夜空更瑰丽,比大雨初晴的彩虹更绮丽。 就在他们为这样巧夺天工的精致鱼鳞赞叹时,墙突然上下震动了一下,同时传来的是巨大清晰的拍打声…… 于是,他们跑回来了。 阿想苦着脸:「师兄,这个地方台诡异了,到处都是妖怪。」 清风小声辩解道:「我不是。」 阿想的腿被雍怀轻轻地撞了下。 阿思干笑道:「你不一样,你是师嫂。」 清风问雍怀:「为什么我是他们师嫂?」 黑暗中看不到雍怀的脸,却发现嫩给感受到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因为我是他们师兄。」 「……」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雍怀没有给他细想的机会,知道阿想他们跑得这么快是因为胆小之后,重新点灯招呼上路:「走吧,要尽快找到师父。」 「朝上走?」阿想盯着楼梯皱眉。 雍怀道:「绒球怪睡了,吸血花走了,上面应该安全了。」 阿想在后面唉声叹气:「我以后可能会改行。」 阿思道:「你还会什么?」 阿想道:「我要当花匠!」 阿思道:「栽培吸血花?」 「不,研究怎么灭了它。」 「……然后呢?」 「把行改回来。」阿想道,「这辈子不摸一摸金楼玉衣,我死不瞑目!」 有他们两个活宝在,雍怀心头的担子倒没那么重了,跟着开玩笑道:「你可以改行当僵尸,能穿金楼玉衣,不怕吸血花,又不用瞑目。」 阿想想起紫僵的模样,坚决摇头:「我讨厌紫色。」 清风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以后大家住在一起有个照应提议道:「可以做白僵,白白的很漂亮。」 「还有白僵?」阿想抖了抖,「这里到底有多少僵尸?」师父不是说孕育僵尸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等等条件相辅相成吗,通常一万具尸体都未必有一具僵尸,为什么这里这么泛滥? 清风道:「大毛、小小毛不见了,紫僵、白僵、绿僵、二毛、飞僵,只剩下五个。」 墓道静了。 不是透明不想接话,而是……累,心累,真心累。 走到阶梯尽头,雍怀发现出口已经被堵上了,伸手去摸,果然是玉棺的底部。他把灯交给阿想,自己用双手去顶,顶了半天,分毫未动。他想起阿想描述的情景,改用手挪,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玉棺仍牢牢的压着出口,好像生了根。 「我试试。」阿想和雍怀换手,两手托着玉棺,边吼边推。阿思见他不行,侧身上来,和他面对面地贴着,一起使力。 「一二三……嗯……」 声音痛苦得清风尾巴都拧起来了,还是不行。 阿想泄气道:「不行,可能有什么机关,只能从上面打开。」 阿思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这里不会成为我们的坟墓吧?」 「当然不会!」阿想道,「我是要成为花匠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在这里!」 阿思道:「要不还是下去?」 雍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清风很愧疚,要是他平时在地宫里多走动走动,兴许就知道怎么出去了,雍怀也不用这么辛苦。他道:「道第三层,我给你们指路。」 阿思咋舌道:「下面还有一层?」 清风道:「恩,我住在哪里,非常非常漂亮。」像每个人都喜欢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特也努力的推销自己的住处,「有很漂亮的小河,很漂亮的洞,很漂亮的草……」 阿想道:「听上去一点都不值得期待啊。」 「有很漂亮的金楼玉衣。」清风拿出杀手锏。 阿想非常直接的问:「怎么走?」 回到十字路口,这次不用问怎么走,中间路不同,右边有怪鱼,只剩左边。 雍怀拿着灯走在最前面。 清风怕绿僵和二毛像紫僵一样冷不丁的冒出来,寸步不离的贴着他。 阿思、阿想走在最后。这条墓道很宽敞,并肩走也不怕挤,造工也好,不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容易跌倒的路,也没有高高低低、一不小心就撞头的顶。两边的墙壁修的很平整,和第一层的墓道很像。 也好略提了提他们在中间那条路的经历,补充自己的见解:「也许那条道和其他墓道不是同批人修的。」 阿想反应最快:「师兄是说有前辈来过?」 也好想了想,觉得除非预知中间那条路会延伸到什么地方,不然花这么大力气开这么一条路有什么用?又不是走投无路。他猛然一震,暗道:「难道说左右两条路都有问题,逼得他们不得不重新开辟一条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为了逃生,应该向上挖,直觉告诉他,原因可能和土墙上的那个标记有关,却想不出所以然,只好暂且按下。 左边的墓道很长,一行人走得耐性尽失才到拐弯处,随即傻了眼。 好端端的墓道竟然出现一条两米多宽的断层,站在裂口的边缘往下看没隐约能看到一条近乎垂直的陡坡,深度难以估量。 阿想挠头道:「要是助跑,应该能过去吧。」 雍怀看清风,准确的说,是看他满身累赘的衣服:「能过去吗?」 要是变回原形飞过去绝对不是问题。可雍怀是人类,他不想露出龙的样子,以免被嫌弃。清风沉吟道:「我可以试试看。」 阿想有点紧张:「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爬上来。」 「……好办法。」 阿想退后十几步,正打算一鼓作气冲过去,就被阿思蓝药抱住。他拍拍阿思的肩膀:「放心,这么点距离对我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阿思道:「可不可以增加点难度?」 阿想道:「你想让我单脚跳?」 「我想你背着我跳。」 「……」 「我突然发现我恐高。」阿思死抱着他不撒手。 阿想道:「我们现在是跳远,不是跳楼。」 阿思道:「跳得不够远就是跳楼了。」 阿想看雍怀:「那怎么办?」他们一共四条路,这已经是最后一条。 「其实,」清风慢吞吞地开口道:「你们看到的那条巨大的鱼应该是尸鲤」 阿想道:「我们对它的姓名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知道它吃不吃人。」绒球怪给他的阴影太深。 「只吃死人。」 阿想道:「先把人拍死再吃?」 清风愣了下:「那倒没有。」 阿想和阿思松了口气。 清风道:「杀人是僵尸的活。」 「……」 阿想道:「说起来,除了紫僵之外,我们好像还没有见过其他僵尸。」 清风道:「那个白玉棺是白僵的,她可能出去找你们了,所以不再。尸鲤和二毛的关系最好,二毛就是毛僵,运气好能一起遇到。」 ……感谢他们的坏运气! 阿思的手慢慢从阿想的腰上放开:「我想,恐高是可以克服的!」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阿想的心理压力很大。他不但要验证这条横沟能不能跨过去,一不小心还会验证跨不过去会不会摔死的问题。 「呼!」他喷了一口气,飞快地跑动,然后跳跃…… 雍怀举高灯。 阿想的身体落下来,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 「太好了!」阿思看他跳的那么远,舒出一口气。 「一点都不好。」阿想痛苦的翻身,拼命揉膝盖,「痛死了!」 雍怀对阿思道:「吸取教训,落地式不要膝盖着地。」 阿思郑重地点头。 雍怀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好!」 「去吧。」 「……好。」 「你怎么还在这里?」 「腿软。」 最后,清风成了第二个。 比起阿思的紧张,他很坦然,反正掉下去他也摔不死。抱着这样的信念,他非常轻松地向前一跃…… 掉下去了。 他掉下去的时候,雍怀还在开解阿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知道两边都看不见人才发现他……阵亡了。 阿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雍怀茫然。他和清风认识没多久,感情深厚说不上的,但除去来历不明、目的不纯之外,清风对他的确好的没话说,危险的时候救过他,困难的时候陪着他,现在清风说没就没了,他心里有点难以接受——走得太快,压根没给他时间接受和酝酿情绪。 不过眼有一件更头痛的事情。阿思显然被清风悲壮的一跳给吓傻了,说什么都不肯迈腿,宁可坐在这里等他们回来,无论雍怀怎么解释清风是因为小腹丰满、体重不匀才掉下去的都没用。 阿思道:「师兄,不不知道,虽然我肚子不大,可屁股很丰满,身材也不匀称!」 雍怀道:「只要你是往前跳,屁股就会往上拉,不会掉下去的。」 「……这种理由三岁小孩都偏不过去吧?」 雍怀头痛的捂着额头:「你就不能当作你才两岁吗?」 「对岸」的阿想提议道:「要不我先回来,我们再想其他出路?」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犹豫不决的时刻,一只手突然从断层里伸出来,一下子抓住雍怀的脚。 雍怀掏出匕首剁下去的刹那,突然认出了那只手,手背的鳞片和指甲实在很有辨识性。果然,手的主人灰头土脸的爬上来:「下面很深。」 雍怀道:「你为什么从这边爬上来?」如果从那边爬上去,就不用再跳了。 清风看着他小声道:「因为听到你的声音在这边。」 「……」雍怀伸手拉他,「上来吧。」他一拉没拉动,还差点被带下去。幸好清风甩开他的手,自力更生的用手肘撑着地面,艰难的攀上一条腿来。 阿思抓住他的腿往后拖。 雍怀见状也放弃直接把人抱上来的想法,抓住他的胳膊往后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清风终于上来了。 「呼!」对面的阿想也跟着松了口气。 「下面好走吗?」阿思两条腿到现在还直不起来。 清风诚实的说:「不好走。」要不是他指甲长,很难徒手从下面爬上来。 思量很久,雍怀决定让阿想跳回来。 阿想回来的过程很惊险,因为膝盖受了伤,跳跃力明显下降,扑过来的时候只有上半身挂住,幸好雍怀反应极快的拉了他一把,才免于步清风后尘。 「现在怎么办?」 几个人面对面叹气。 雍怀问阿思道:「你跳进地宫的时候怎么不恐高呢?」 「有绳子啊。」 雍怀:「……」绳子在师父手里,不然走钢丝倒是一个办法。 众人继续叹气。 雍怀率先振作起来:「走尸鲤那条路。」 阿想道:「万一他吃腻了尸体想吃新鲜的怎么办?」 阿思悲壮的抬头道:「这次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如果他要吃新鲜的,就让我塞住他的牙缝!」 阿想没好气道:「要是牺牲你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们就不用走那条路了。」 阿思自知理亏,缩着头不说话。 雍怀拍拍他的肩膀道:「算了。就断跳过这个坎,前面也未必一帆风顺要不然这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断层?」 阿思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比起未知的危险,还是面对已知的麻烦更安全。」 回头路他们走过一遍,心里有底,走得非常放松。清风看着雍怀高大的背影,听着阿想、阿思互相揭短吐槽,心里暖洋洋的,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可惜路再长也有尽头,一进地洞,他们就戒备起来。 「你们记得当时走得是哪个方向吗?」雍怀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地洞非常大,选择比十字路口还多。 「那边。」 阿思、阿想异口同声,指的却是两个方向。 阿想无语的看着阿思道:「你除了恐高,其实还有路痴吧?」 阿思更无语:「十年前,我们去镇上买东西,回来你带的路,我们饶镇一圈,第三天才回到家。」 阿想理直气壮:「那时还小。」 「两年前,你带路,后来我们和师父他们失散了。」 「后来不是回来了吗?」 「路是我找回来的。」 「……」清风扯了扯雍怀:「他们这样……没问题吗?」恐高和路痴,这应该算身残志坚吧? 雍怀头痛的摸了摸额头:「我回去会好好想一想。」如果他们还嫩回去的话。 清风眉头一皱,抓住他的胳膊正要说话,阿思、阿想已经争论出了结果——阿思获胜。 雍怀缓缓开口:「我想说,避开尸鲤,走其他的路。」 阿思、阿想:「……」 雍怀走了第三个方向。 清风道:「其实你不用怕尸鲤,我会保护你。」 雍怀心中一动,低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清风对人情世故或者对雍怀的为人更熟悉一点,那么一定能看出他这一眼的复杂,可惜他当时只看出疲倦来:「真的,被说尸鲤,就算遇到飞僵,我也会保护你。」 他说的那样郑重,仿佛许下终身承诺,令雍怀尴尬之余又有些感动,逃避般的开玩笑道:「阿思、阿想呢?」 清风歪着头。想了想:「如果你希望……」 雍怀突然明白,清风虽把自己当伙伴,却没把阿思、阿想他们当伙伴。 …… 他想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头…… 越往洞里走就越阴冷,连灯火都透着股寒气。 阿思打了个寒战:「这里怎么这么冷?」 阿想道:「我记得之前不冷啊。」雍怀道:「我们走的不是之前那条路。」「地宫里最冷的地方……」清风沉吟道,「好像是二毛家。」三人的脚步骤停,只有清风傻乎乎的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来。雍怀道:「你是说,我们可能正走向毛僵的墓室?」清风挠头皮:「有可能,因为他家藏了一大块寒玉。」「寒玉?」阿思、阿想的注意力显然歪到了其他方面。雍怀斜了他们一眼:「找人要紧。」阿思、阿想又无精打采起来。「如果前面是二毛家,我就知道怎么走了。」清风道,「我记得他家就在主墓道边上,前后两道门。我从来没有走过后门,可能通往这里。」这样的话,就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了。雍怀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向前。如果他们运气足够好的话,毛僵可能不在家。阿思笑嘻嘻的走到清风身边,问道:「你见过尸鲤吧?它长什么样的?和鲤鱼像吗?能活几岁?」清风道:「没见过。」「……不能吧?你们不是邻居吗?」「它平时不出来活动,只和二毛要好。」阿思有点失望。清风看了他一眼,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其实他和尸鲤不见面的最大原因是主人不许。主人说龙是海中之王,尸鲤是水中大妖,凑在一起一定会打得天昏地暗。「等等。」雍怀突然停下脚步,拿灯的手往前一送。其他人的注意力跟着往前,发现对面有一块淡光。 雍怀独自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那是灯光的反射。他回头,刚想解除警报,脖子就被吹了一口凉气,一路凉到脚心。 「师兄?」阿想疑惑的上前一步,发现雍怀的一双眼睛正以诡异的速度眨动着。 「阿毛!」清风突然冲过来,搂着雍怀塞到身后。 「你干什么?」黑暗中传来二毛恼羞成怒的吼声。 雍怀趁机退后一步,举起灯。 第三章:站斗!为爱情与正义! 清风对面的那个人顿时无所遁形,哦,不应该称他为人,应该叫毛僵。毛僵,顾名思义,身上长了许多白毛,一张脸完全陷在毛里了,要不是他的脸太长、鼻子太尖,倒像是饿瘦了的白毛猩猩。他此刻大咧咧的站在一间敞开大门的墓室里,身后是一块两米高五六米宽的大寒玉,也就是造成反光的原因。 雍怀想到刚刚毛僵就站在自己身后吹气,一阵后怕。 「你怎么在这里?」二毛不满地抠着鼻子道,「你不是去了上面吗?」 「这个说来话长,简单地说,」清风道,「我又下来了。」 二毛道:「为什么要下来?不,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和人类在一起?」 「这个说来话也长,简单的介绍一下,」清风指着雍怀道,「我伙伴,漂亮吧?」二毛道:「脸光溜溜的,哪里漂亮?」 清风道:「就因为脸光溜溜的菜漂亮啊。」 二毛斜眼:「你是什么破烂眼光!而且这个人怎么看都是男……」 「我们只想找回失散的同伴。」雍怀突然插入他们的对话,「我保证我们会离开这里,不带走任何东西,而且不向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位置。」 如果是绿僵,一定会对他突然插话的时机产生警戒之心,可惜站在这里的是二毛,他的注意力不自觉的被带了过去:「你的同伴?你是指那个皱皮老头和水嫩小妞?」 阿想用手指戳了戳雍怀:「他说的会不会是二叔啊?比起师父和三师叔, 他的皱纹的确很多。」 阿思道:「水嫩小妞会不会是小晴?」 两人的目光同事看向雍怀。 雍怀面不改色地承认:「是的,是我们的同伴。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二毛傲慢地仰起头:「哼哼,小妞说我发霉,我一怒之下把他们丢给小鲤鱼了。」雍怀急道:「你是说尸鲤?」 二毛瞪着雍怀:「不许用这么难听的名字侮辱它!它现在有了华丽的新名字——毛鲤!」 雍怀道:「毛鲤在哪里?」 阿思与阿想钦佩的望着他。不愧是大师兄,适应能力一流,无论是当伙伴,还是当狗腿子,都能当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光是这份能屈能伸的淡定就叫他们望尘莫及。二毛道:「前面右转一直走,再右转。」 「能具体一点吗?」 「不能,不过我可以给你更简单的形容。」二毛清了清嗓子,如诗人般朗诵道:「跟着你的心走……直到你心疲倦……」 雍怀继续期待的看着他。 他看着雍怀,半天才道:「没了。」 「……」道了这个时候,雍怀的表情仍然十分镇定,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多谢」才走。「不客气。」二毛豪迈的挥手,等他们走出两三丈,才猛然回神,蹦跳着冲到他们面前,怒道:「你们不能走!」 雍怀平静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擅闯者,必须消灭!」二毛兴奋地捋袖子。 雍怀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二毛呆住:「那你们是什么?」 「不小心路过的路人。」 「……你觉得这种烂理由能够敷衍我吗?」 雍怀叹气道:「好歹试一试。」 「哼哼,我现在告诉你,你失败了。」二毛恶狠狠地道,「不管你现在是不是,至少你曾经是,那我就要消灭你!」他伸手朝雍怀抓去。 从刚才起,清风就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当那两条毛茸茸的胳膊伸过来的一瞬间,他就拉开了雍怀。站在雍怀身后的阿想直接暴露在二毛的爪下。 二毛也不嫌弃,一把拎起他的脖子,轻轻松松的丢了出去。 毛僵力大无穷。「啊哦!」阿想痛叫一声就没音了。 阿思转身想跑,一条腿刚迈出一尺距离,后领就被二毛抓着往后提。领子卡着脖子,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刚刚从怀里逃出来的匕首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雍怀见状,猛然踢出一脚,正中二毛的肚子。 二毛转过头,一双眼睛在等下闪烁,十分瘆人。 雍怀将手中的灯朝着他的脸扔了过去。灯划过二毛的面孔,火星蹿上他的毛发,闪烁了几下就灭了。灯落在远处,眼前的景象陷入了黑暗中。雍怀趁机掏出匕首,对准二毛的胳膊用力插下去。 二毛吼声如雷。 雍怀知道自己刺中了,可是刺到什么程度,能不能让阿思挣脱开来,完全没底,只能死死地抓着匕首。匕首震颤了一下,往下沉。雍怀拔了两下,纹丝不动,脖子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 死亡的恐惧袭上心头,正当他认命地想着「吾命休矣」时,就听到清风的喝声如天籁般响起:「放手!」 黑暗中,为毛和清风迅速地碰了两下。 雍怀被成功解救。 二毛怒了:「吃里扒外!」 清风道:「他才是我内人!」 「重色轻友!」 「……」清风默认了。 远处的灯光突然晃了一下。 阿想捡起灯,跌跌撞撞地抓起阿思的胳膊就跑。 清风挡在二毛面前,背对着雍怀摆了摆手。 雍怀跑路前,对着他的后脑勺叮咛道:「小心。」 清风开心的晃了晃尾巴。 二毛抬起手,想让清风看清楚胳膊上的凶器,可是他忘记光源走了,连自己近距离都无法看清的案发现场,更不用说被人类迷得晕头转向的清风。 「笨蛋龙,人类都是靠不住的,你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清风道:「你不也是人类吗?」 「我不是改邪归正了嘛!」 「……当毛毛虫比当人类好吗?」 「毛、毛、虫?」二毛彻底暴走! 解决二毛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在他暴走得理智全失时。清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身,回头找雍怀他们,却发现自己又迷路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一座小山坡,站在坡顶,中气十足的呼喊:「雍怀——」回答他的只有静谧。听觉好似被夺去,身体和心里的温度慢慢降下来。他沮丧的坐在土坡上,默默祈祷雍怀会回来找他。祈祷了一会儿,他又回味起与雍怀相处的种种来,尤其是离开前的那句「小心」,怎么想怎么甜。 独处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当清风以为自己已经度过漫长的一天一夜时,终于有脚步声从左前方传来。他眯起眼睛远眺,一豆大光点像乌龟爬似的磨磨蹭蹭的靠近。 又是一直皮灯盏,和雍怀手中的那款差不多。拿灯的是个少女,二十不到的年纪,白面朱唇,娇俏明丽。若不是先认识了雍怀,清风觉得自己可能会喜欢她。念头悄然起,悄然落。别的龙怎么样他不知道,他不能挑肥拣瘦。这个小姑娘嘛……还是等以后再考虑吧。 小姑娘当然不知道在短短几秒钟里,自己的额头已经被贴上后备的标签。她正小心翼翼地扶着身边的老者。老者年纪不太好猜,发色像五十,面容像六十……「等等,拿出地图看看。」一开口,七十。 老者对清风来说,一点都不陌生。作为第一个遇到的人类,清风把他记得很清楚。 小姑娘扶着他坐下,从随身的小布囊里掏出一张地图打开:「这里有座山的标志。」她提灯四望,照到土坡,吃惊道:「叔叔,你看这座山……」 老者站起身,冲她指的方向看了看,也惊了下,道:「好大一条龙!」 两人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道:「好大的肚子!」 清风盘在土坡上,没好气地想:我已经很努力地收腹了! 小姑娘扶着老者,颤巍巍地爬上土坡。老者摸了摸龙鳞,喃喃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小姑娘拔出匕首:「我撬一块下来看看。」 清风哆嗦了下,觉得自己显出原形装布景的想法真是太弱智了。 老者摆手道:「不。这样大的东西我们既然带不回去,就不要破坏。这个地方邪门的很,能不动就不动。」他手贴着清风的鳞片又摸了摸,「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真不知道这个地宫的主人究竟是谁,竟有这样大的手笔!」 小姑娘道:「说不定是哪个帝王的陵寝。」 「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风水,还压在山下面,不像是帝王的陵寝,倒像是……」老者拍了拍清风的背,「被镇压的妖怪洞。」 小姑娘扑哧笑出声来:「叔叔故事听多啦。」 老者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不靠谱,讪笑着往下走。「还不是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小时候不安生,一定要扯着我讲故事,什么二郎神劈山救母,什么织女下凡牧牛……」 「是爱上牛郎。」 「呵呵,你就情啊爱啊的记得最清楚。」 「我是记性好。」 「是吗?雍怀记性也好,可没你记得这么清楚。」 清风顿时一激灵,困倦消失无踪,两只耳朵像是被谁拎住了一样,竖得笔直。可老者和小姑娘又不说了。半晌他才听到小姑娘道:「路标说遇山右转,叔叔,我们走这边。」 老者道:「丫头,你怪我吗?我私下带你下来,雍怀心里会有疙瘩。」 小姑娘低声道:「我听叔叔的。」 清风听他们的脚步声走远,立刻从土坡上飞起来,爪子钩着刚刚藏起来的衣服,像蜘蛛一样吸在洞顶,跟着下面的灯光往前走。他有种预感,跟着他们就能见到雍怀。 老者和小姑娘不像雍怀他们那样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凭着地图,他们像溜达花园一样轻松惬意。 「就是这里了。」小姑娘在一道墙壁前停下,用手里的灯照墙上的纹路。 老者指着一个凹进去的手印道:「按这里。」 小姑娘将手掌贴在手印里,用力一推,墙壁向后挪了一米,露出一个凹形小室。 小室左边亮起微光,一盏油灯苟延残喘地燃烧着最后的光辉。清风贴着洞顶,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油灯照着一张半米长宽的正方台子,上面放着个罗盘。 老者道:「把玄石拿来。」 小姑娘忙从布囊里掏出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玄石。 老者看着罗盘,讲玄石先放到右边,然后从下方引到左边,再从下方转回右边,如此来回三次,就听旁边隆隆两声,石壁出现一道缝隙。 小姑娘用手推了推,竟然推开了。 清风搜刮着脑中紧巴巴的地图,确定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个地方。 老者从怀里掏出几个铁蛋,小心翼翼的丢出第一个。 铁蛋清脆落地,向里滚了滚,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老者这才朝里迈了几步,然后丢出第二个。他走得这样小心,好像深信里面一定有什么要人命的厉害东西。小姑娘从来没见过老者这般郑重的样子,大气不敢出地跟在他后头。嘶嘶…… 清风耳朵动了动。 老者也听见了,立马停下脚步,抢过小姑娘手里的灯四下照着。 小姑娘叫道:「叔叔,看那里!」 老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吃惊地「啊」了一声。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没有其他出路,也没有棺木,只有一个开着盖的箱子放在角落里。他们的惊讶来源于箱子的上方,一道细沙正从墙缝的小孔里淌出来。 小姑娘兴奋道:「这是不是金沙?」 老者道:「难说。这个地方邪门得很,说不定是个陷阱。」 小姑娘道:「这么大的一箱金沙,值多少钱啊?」 「值多少钱都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些东西。」老者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打量空空荡荡的四壁。 小姑娘撅了撅嘴,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朝金沙瞄过去,眼底的光彩越来越亮,最后趁老者打量墙壁之际,蹑手蹑脚地迈入箱子里。金沙落在她的肩头,如流水般哗啦啦地落下。她陶醉地仰起头,双手掬起金沙往身上撒。 「你在做什么!」老者突然厉喝一声。 小姑娘像是聋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两只手开始宽衣解带。 老者觉察到不对劲,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快步走到她旁边,打开瓶塞塞到她鼻子下面。 小姑娘打了个喷嚏,猛然惊醒过来,呆呆地看着老者近在咫尺的脸:「叔叔,什么味道?好难闻。」 「大蒜。」老者松了口气,收起瓶子,背过身道:「出来吧,不要看沙子。」 小姑娘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竟然敞着外衣站在箱子里,又羞又怕,边穿衣服边从箱子里跳出来。这次她不敢再到处乱看,乖乖地跟在老者身后,寸步不离。 老者摸着墙,手指按到一块松动的砖,微露出喜色,向小姑娘要了两根极细的钉子,用锤子敲入砖头的缝隙中,然后将钉子当夹子夹住砖头,慢慢地往外拉。 啪嗒,砖头掉下来,老者正要拿灯去照,就见触须一样的东西蹿出来,吸在老者的脖子上。老者惨叫一声飞快的掏出匕首,朝触须砍去。 小姑娘反应快,拿灯火去烧。 那东西被砍了一段,很快又长出来,继续向老者扑去。 老者一手捂着伤口后退,一手挥舞着匕首。 那东西似乎知道匕首的厉害,便突然缠上老者的手,用力一拉。老者踉跄着往前冲了一步,急忙用另一只手去剥那东西。 那东西闻到血气,抖了抖,精神百倍地冲过来。 「低头!」小姑娘高喊一声。 老者极为默契地低头。 小姑娘一手泼油,一手点火。 吱的一声,那东西着起来。 小姑娘拉着老者就跑。清风也趁机钻了出来,想了想伸出爪子插入石门,硬生生拉上门。刚才那东西也就老者和小姑娘还没见过,要是雍怀他们在一定能认出是吸血花。不过吸血花一直在第一层,在这里看到它,清风有些惊奇。 小姑娘拖着老者跑出去老远才停下。 老者腿有些哆嗦,扶着石柱好不容易才坐下来。 小姑娘查看老者的伤口,发现被咬了一个洞,血还在往外淌,所幸没有咬在动脉和其他要害上,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拿出伤药包扎。 老者颤声道:「这可能是个陷阱。都怪我,鬼迷心窍,早该知道姓孙的不会这么爽快地把东西输给我!」 小姑娘道:「他这么坏,我们出去找他算账!」 「就怕他把地图给我的时候就没打算让我们出去。」老者头靠着石柱,慈爱又愧疚地看着小姑娘,「唉,是我托大了,要是和老大、老三一起来,还能有个照应。」 小姑娘高兴起来:「刚刚叔叔不是见到他们了吗?我们现在去找他们把!」 老者应了一声,眸光往边上一扫,面容突然绷紧,眼底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直到小姑娘呼唤他才回过神,略作沉吟便拿出地图,指着上面的一点:「你去这个地方看看。老大和老三都是好手,一定能找到第二层主墓室的位置。他确定小姑娘将位置记在心里了,才将地图折起来放进她的布囊里:「你去找,找到了就把地图给他们,一起找那东西。找到后记得用瓶子装起来,不要急急忙忙地服用,姓孙的话不可尽信,我们要防着点。要是找不到就照原路回出口,我在出口等你。」 「叔叔……」小姑娘不放心。 老者道:「我受了伤,不能陪你下去了,在出口等你最安全。」 小姑娘道:「我送叔叔到出口。」 「不用,我认得路。地图上的每条路,每个标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老者道,「你快点去找他们,迟了,他们会遇到大麻烦的。」他看她还踌躇,忍不住站起来推了她一把:「去,快点去,早点找到雍怀他们。」 小姑娘听惯了老者的指挥,心里再不舍,还是乖巧的把手里的皮灯盏给老者,自己从布囊里拿出一盏小灯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清风像影子一样跟着小姑娘,一想到很快能见到雍怀,他就打从心眼里高兴。老者藏在暗处,看着那条之前盘踞在山坡上、被他们摸过的龙在空中一扭一扭地跟着小晴慢慢远去,心中恐惧到了极点。他就是发现原来的山坡上没了龙,起了疑心,才让侄女先离开,自己好躲在暗处观察,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眼睁睁的看着侄女的背影走出视线,他摸了摸身上另一张地图。他算计孙家的长生图已久,虽与孙家老二打赌赢了复制本,但与孙家老大打了那么久的交道,怎能相信他们没在地图上做手脚?因此他暗中又买通孙家仆人,从孙家老大那里偷了一张出来,这一偷果然偷出了问题,两张长生图竟然完全不同。他原以为上当受骗了,但将两张地图放在一起时才发现两张地图竟然能够重合出第三张地图来。 这种合二为一的地图并不少见,有些人把宝物藏到一个地方,然后绘制地图,一分为二,交给后人,让他们等若干年后取出。他没想到孙家自家竟然也搞这一套,可见地图的重要性。出发前他反反复复地看了地图好久,终究抗不过冒险天性,带着侄女杀了过来。来之前他已经想过可能遇到的危险,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地宫的复杂,更没想到老大、老三竟然跟在他后面追过来,为这次行动增加了不少变数。 为今之计,他只有依靠手中的地图与其他人比快。 老者熄灯,蹑手蹑脚地冲着发反向离开。 走到半途的小姑娘有所感应地转身,对着黑暗张望了会儿,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惊惶,朝身后喊道:「叔叔?」 别管你叔叔了,快去找雍怀把找雍怀把…… 清风在心头不耐烦地默念。 小姑娘显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拔腿就朝老者原先坐的地方跑去。 清风只好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然后发现,原来他们并没有离开多远,但是了不见了。 「叔叔!」小姑娘焦急地抵触跑着。 清风很想提醒她,他也许从另一条路出去了,可是看着对方越来越焦躁的神情,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出去吓唬她了,他可不想见雍怀的最后一根线索也被掐断。 小姑娘找了半天不见人,终于放弃了,坐在老者坐过的地方发了会儿呆,才重新上路。不过她并没有放弃,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小声呼唤。 清风有些担心她会招来不该招来的东西,二毛、绿僵他们的耳朵可灵着呢。 幸好小姑娘手里的地图十分厉害,一路过去畅通无阻,很快离开了地洞,转入墓道。一进墓道,清风就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舒坦。到底是熟悉的地方,连空气都比别的地方清新。他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小姑娘手里的地图带路了,愉悦的甩开小姑娘,径自往老者口里的主墓室跑去。 老者指的那个地方是绿僵家,比二毛家大一点,有些值钱玩意儿,听白僵说,就藏在棺樽最里面。 僵尸里最小气的是绿僵。有次他们玩游戏,用两个字形容、概括绿僵的特点,白僵说「吝啬」,二毛说「刻薄」,紫僵直接给了白眼,飞僵……哦,他一向不合群,没参加。清风觉得自己给的最贴切——惨绿,虽然其他人都不怎么欣赏。清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雍怀遇到他,尤其阿思、阿想还是两个财迷,到时候一定天雷勾动地火,把雍怀他们炸的噼里啪啦。主墓室的门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你来干吗?」 清风低头,将脑袋送进门里,大半个身子继续挂在外面:「你在干嘛?」 绿僵坐在棺樽上面,翘着腿,支着腮,浪荡公子的模样:「守株待兔。」 「……你的守猪待兔是我想的守猪待兔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一种,但经验告诉我,不是。」绿僵换了只手支腮,「我在等人自投罗网。对,就是你想的那个自投罗网。」 「你还没遇到人吗?」清风暗暗庆幸。 「当然遇到过,」绿僵嗤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见过世面?」 「他们人呢?」 「埋好了,春天开花,秋天结果。」 清风神经一下子紧了:「谁死了?」 「谁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 清风这才知道他在遥想当年,脑袋里的那根弦稍稍松弛下来。 绿僵朝他招手:「你下来。」 「不要。」清风对他很戒备。 「我不想抬着头说话。」 「你可以躺下来。」 绿僵道:「躺在棺樽看一条龙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清风纳闷道:「我哪里虎视眈眈?」 「长相。你以为你长得很善良吗?」 「比起你们……」 「我们五官很正常。」 「我的五官在龙里面也是正常的……吧?」清风自己也没什么信心。没办法,除了照镜子,他没见过第二条龙,满眼都是僵尸跑来跑去,久而久之,审美观和他们一样,只分辨得出人类五官的好看难看。这也是他一看到雍怀就满心欢喜的原因——和僵尸比,雍怀简直貌若天仙。 想到自己又了这么个小伙伴,他满心骄傲。 「你到底干什么来了?」绿僵头抬得累了,干脆直直的看着前方。 「报喜。」 「你快死了?」 「那是报丧。」 「对我来说挺喜庆的。」 刻薄,果然刻薄。清风认同了二毛对他的看法:「我有伙伴啦!」 「吸血花?」 「不,是个人类,很漂亮的人类。」 「……你还是考虑考虑吸血花吧。」绿僵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吸血花的智商和你挺匹配,人类不适合你。」 像每个陷入热恋的呆头鹅一样,清风对绿僵的话充满了反感:「哪里不合适?」「人类狡猾、阴险、善变,你完全不是对手。」 「人类也有老实的好人!」 「可他们不会来这里。」 清风受打击了。他非常想用牛叉的口才滔滔不绝地反驳,然后指着绿僵哑口无言的怂样叉腰大笑,可是他只能想象出画面,想象不出对白,最终只好悻悻然地缩回头:「时间会证明我们很幸福。」 绿僵道:「嗯,你能从她手底下活下来就是一件值得感到幸福的事了。」 清风气的鼻子都歪了。他离开绿僵的墓室,顺着墓道往小姑娘的方向跑,心里恨恨的诅咒着绿僵的私房钱全都不翼而飞——这个想象他连过程的画面都省了,脑海中直接浮现绿僵发现私房钱不见时震惊懊恼沮丧绝望的样子。 「哈哈哈……」他开心的笑了。 龙是一种很容易满足的生物。光靠想象,清风的心情就回复了过来。他决定和小姑娘单方面会合,继续跟着她走。他心底有种感觉,跟着她一定会见到雍怀。 这种预感很快成真。 他拐了个弯,真的看见阿想、阿思一人拎着灯一人拎着一只圆滚滚的东西,跌跌撞撞地从墓道的另一边跑过来。 清风心中欢喜,微白一摆就要打招呼,可爪子钩着的衣服让他很快注意到自己的龙形态,连忙钻回墓道的拐角,变成人形,手忙脚乱地穿起衣服来。 对龙来说,这真是件要命的事。一堆花花绿绿的布料好像哪里都能穿,却不知道到底应该穿在哪里。他幽怨地惦念着雍怀在的日子是多么美好。 阿想和阿思的脚步声近了。 清风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雍怀呢? 他探出头。 拿着灯小跑在前面的阿思看到角落里突然钻出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当即发出一声惊叫。清风反被吓了一跳,摸摸脸,确定是张人脸,才放下心。 「你……」阿想见他衣衫不整,脑补了无数个画面,震惊到:「发生了什么事?」谁这么重口味! 清风懒得和他解释,问道:「雍怀呢?」 阿想往后一指:「在后面。」 阿思盯着他的指尖,脑袋往边上侧了侧,阿想所指的防线瞬间没入静谧如死的茫茫黑暗中。 「咦?师兄呢?」阿想后知后觉地问。 阿思讷讷道:「会不会是刚刚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很难看。 清风急了,一个巴掌拍在阿思的脑门上:「刚刚怎么了?」 龙的臂力非同凡响,阿思一个踉跄从墓道这边摔到那边,人一下子蒙了,对着墙,呆呆地面壁。 阿想怕清风对自己也来上一下,连忙道:「可能是走丢了,我们回去找找!」 清风抱着衣服就跑。 阿想拉起神游太虚的阿思,心惊胆战的跟在跌跌撞撞的清风身后,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摔了,偏偏下一秒清风还是跌跌撞撞得很安全。 控制住平衡的清风还有闲暇转头瞪他们:「你们太坏了,丢下雍怀一个人。」 「不是啊,事情是这样的,你失踪以后……」 「明明是你们失踪!」 「我们失踪后,一直在找你。」阿想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提出找清风的只有雍怀,还是立场既不坚定地提议,后在阿想和阿思劝说下放弃了。「但是地宫太大了,我们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墓道,走着走着就来到一间装着一只很大的鱼头的石室里。」 「鱼头?」 想到鱼头,阿想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进入地宫之后,他遇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吸血花、绒球怪……每一样都不断地挑战着他对怪物的承受上限,而每次挑战的结果都让他发现自己无穷的潜力。鱼头虽然恐怖,却 没有到思及胆寒的地步。 「像剁椒鱼头里被剁的那种……就是大了点,四五米高,目测很难找到合适的锅。」这是阿想看到鱼头之后第一次归纳总结鱼头的特点,他猛然意识到这些特征加起来极像之前提过的怪物。「尸鲤?」他想到一个成语——管中窥豹,原来看来看去都是同一条鱼的不同部分。 清风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你是说雍怀被尸鲤抓去了?」他早该把尸鲤打成鲤尸的!「应该不会。那条鱼好像卡在房间里出不来。」 「那雍怀呢?」 「他……」 清风和阿想同时静下来。 前方传来极轻的抽噎声。 地宫不同寻常的诡异遇到太多,突然遭遇这么正常的诡异,让阿想和阿思都感到十分亲切。 阿想惊叹道:「是人的哭声啊!」 「而且好耳熟。」 阿想和阿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小晴?」 哭声骤止,许久才缓缓传来雍怀试探的询问声:「阿思、阿想?」 阿思、阿想刚要答应,就看到清风以轻如鸿毛的姿态移动着重如泰山的身体,向前奔去。 啊啊哦! 清风心情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终于明白伙伴对于一条龙的重要性。短暂的分离,已让他想念不已。他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让伙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雍怀有所感应地抬头,一个摇摇晃晃的狼狈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微弱的光圈内。清风衣衫不整的模样让他吃惊地说不出话来,顾不得安慰刚遇上的小晴他下意识地接住扑过来的身躯。 「雍——怀——」清风仰头号叫,叫声之凄厉令阴森的墓道更添狰狞。 「你怎么了?」雍怀瞬间脑补无数个清风「被惨烈」的画面。 清风委屈地看着他:「我找不到你。」 类似拥抱的姿势让两人离得极近,小小的抱怨声像情人间的呢喃,差点让雍怀落荒而逃。他假装探视,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道:「你没事吧?你的衣服……」 「不会穿。」清风理直气壮的将来不及裹在身上的衣服塞进雍怀怀里。 雍怀抱着衣服,认命的一件件埋起来。 「师兄,他是谁?」和清风「同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姑娘躲在雍怀身后,惊疑不定地看着清风脑袋上的两只鹿角。 「他是清风。」不知道怎么结束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解释。雍怀旁若无人地把手伸进清风怀里翻了翻,掏出那两个掩饰鹿角的袖子把鹿角包好,清风乖乖地站在原地任他整理。 「我是小晴。」被无视的小晴喃喃着说完,用眼神求问阿想、阿思。 「这个,这位是……」阿思、阿想很纠结。 清风自豪的上前一步,大声自我介绍:「我叫清风,以后我会和雍怀在一起。」雍怀系腰带的手顿时一紧。 勒得少呼吸一口气的清风拍拍他的肩膀:「没用的,我试过了,收不了小肚子的。」「……」那双抓着腰带的手顿时有些无力。 小晴震惊地瞪着雍怀的侧脸:「和雍怀……在一起?」 清风嘿嘿笑道:「我很英俊对不对?你是不是想说雍怀好有福气?」他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小晴,无声地催促着:快说吧,快说吧。 勒住他腰的手又紧了紧。 小晴眼巴巴地等着雍怀反驳。 雍怀脸微微变色,幸好墓道光线很暗,才没有被看出来。他干咳一声,师徒转移这个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的话题:「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师父,然后和二叔会合!」 「二叔?」阿思、阿想面色古怪,心里仍对二叔吃独食的行为耿耿于怀。 小晴小声道:「他在出口出等我们。叔叔很后悔没有和你们一起来。他让我送地图给你们,这个地宫非常复杂,没有地图根本找不到地方。」她从布囊里拿出地图给雍怀。 阿想激动道:「地图上有没有写金楼玉衣在哪里?」 小晴本想说没有金镂玉衣但有比金镂玉衣更值钱的东西,却听雍怀道:「瞎惦记什么,我们找到师父和二叔就离开这里吧。」 小晴愣了愣,张开的嘴巴有缓缓地闭上了。 清风看雍怀接过地图,觉得自己的价值被削弱了,心里老大不舒服,伸出尾巴蹭雍怀的小腿肚。 雍怀微惊,转头看到尾巴,顿觉无奈,抬手拍拍清风的脑袋道:「别闹。」 清风争功道:「我是土着啊,问我啊,我什么都懂。」 阿想问道:「你知道这座地宫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吗?」 清风道:「你们来之前建造的。」 阿想:「……」 阿思道:「我是说准确的年份!」 清风道:「飞僵的诞辰。」 阿思、阿想同时咆哮:「这是什么鬼年份啊?」谁知道飞僵是怎么生的……不对,谁知道飞僵到底是什么……也不对,谁知道飞僵什么时候生的!对了! 「是僵尸,不是鬼。」清风抗议。 「……」 雍怀看着他们对视的画面,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左边一只鸡,右边两只鸭……真正的鸡同鸭讲。他干咳一声道:「师父他们可能孩子第一层,我们回第一层。」 清风指着身后方:「楼梯在那里。」 小晴虽然有地图,却无法像清风这样随口说出楼梯的位置,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不看不要紧,已看就挪不开目光。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清风的肚子太引人注目了。 「你的肚子……」她眼中充满惊讶和猜疑。以清风瘦削的其他部位来说,这个肚子大得毫无道理。 众人静默。 雍怀、阿思、阿想想的是:这肚子的确很古怪。为什么会这么大? 清风想的是:这当然是肚子,难道人类这个位置长的不是肚子?哦!难道他们知道龙喜欢把宝贝藏在肚子里?……不行,他绝对不能承认,至少不能对以后以外的人承认。 小晴看没人回答,追问道:「为什么?」女对肚子的问题总是很敏感。 阿想用手肘撞了撞雍怀:「师兄……」 小晴长大嘴巴,似乎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眼睛死死地盯着雍怀。 「……」天杀的,他怎么会知道这种问题!雍怀镇定地点点头道:「是,这个……嗯,肚子。」 清风明显松了口气。幸好人类这里也是肚子。 阿思的沉默,阿想的吞吞吐吐,雍怀的结结巴巴以及清风急需肯定的焦急加起来,给了小晴足够的想象空间。对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她还能当做玩笑,可挺起的肚子不会作假。少时共同成长的甜蜜回忆与雍怀帮清风穿衣时的温柔景象不断对冲,理智和感情同时支离破碎,碎裂出伤心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淌下。 三人一龙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多愁善感地流眼泪。 阿想凑在阿思的耳边轻声道:「我们刚刚说了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吗?」 阿思道:「可能是师兄真挚的语气打动了她。」 扯淡! 两人同时想。 雍怀若有所悟,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解释,但一秒钟的思索让他改变了决定。他很清楚自己只当小晴是妹妹,既然不爱就不应该再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能借此断了她对自己的念头,对她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反正清风不用担心闺誉,也不怕嫁不出去,实在是一块再好不过的挡箭牌。 可他低估了挡箭牌的粗糙。 小晴泪眼婆娑地盯着情敌好久,最初的伤心和委屈随着震惊的消逝慢慢退去,不甘和嫉妒冒头,越看清风可爱却不柔美的五官越觉得碍眼,刻薄地道:「除了肚子,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女人。」 清风疑惑地摸着肚子:「为什么要像?」 雍怀掩饰道:「这不是重点。」 两句话听入小晴的耳里就是:清风是个不像女人的女人,但雍怀不介意,反正已经有了身孕。这无疑是撒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的一把粗盐。 雍怀不想就这个快让他绷不住面皮的问题继续纠缠下去,拿着地图边往前走边道:「我们必须快点找到师父。」 阿想道:「二叔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撇开他吃独食的行为不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个长辈在这里坐镇,多少能让他们心里踏实些。 小晴黯然道:「叔叔受了伤。」 阿思惊讶道:「什么伤?」清风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脖子被吸血花咬了一口。」「没事吧?」 「小伤。」 「哦。」 一秒、两秒、三秒…… 阿思、清风悠然对话后的静寂三秒。 小晴突然抬头,惊恐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糟糕!露馅了! 清风长大嘴巴,一双眼睛紧张地眨个不停:「我……我……我是猜的。」 「你……你怎么猜的?」 「我……我是随便猜猜的。」 「你……你怎么随便猜猜猜的?」 「我……我就是……」 「你们非要这么讲话吗?」阿想听不下去,「喊大声点就有回音,不用自己加!」墓道静下来,一张张脸在火光中凝固。 「哈哈,我猜的很准吧?」清风想用轻松的语调活跃气氛,但是谁都能听出他声音里快要龟裂的僵硬。 小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猜得到?」 雍怀给了清风一个一会儿再算账的眼神,干咳一声:「我们之前遇到过吸血花,看上去很不友善,所以你才这么猜的。是吧?」他瞪着清风。 清风点头如捣蒜。 小晴将信将疑,却碍于雍怀不敢反驳。 阿想挨着阿思的耳朵,小声道:「有没有觉得小晴失宠了?」 阿思捂住他的嘴巴:「嘘。」他当然知道谁别人是非要小声,问题是,他已经很小声了,再小声的话,连蚊子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阿想正要抗议,却发现阿思关注的焦点不是自己,而是雍怀他们身后那条黑漆漆的墓道。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晴怯生生地抓着雍怀的袖子。 阿思道:「好像有人在喊……」 阿想也听到了:「救命。」 雍怀讲手里的灯交给清风,从怀里掏出匕首,对小晴道:「你和阿思、阿想留在这里,我和清风过去看看。」 小晴激动地反对道:「我跟师兄一起去!」 雍怀知道清风会保护自己却不一定会保护其他人,扯了个借口安抚:「和清风跑得快,你和阿思、阿想跟在后面比较安全。」 阿想深受打击:「师兄,你是说我们比大肚子跑的还慢吗?」这太侮辱他们,脚底抹油是他们的强项啊! 阿思走过去,悄悄地比了比自己和清风的腿长……唔,算了。 雍怀朝阿思、阿想使了个眼色:「有清风在,你们不用担心。」 阿思总算赶在雍怀眼睛抽筋之前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把拦住还要争辩的阿想,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清风是探险、探亲、访友之最佳伴侣,最适合用来救人了。祝一路顺风。」 「我们先走了,暗号联系。有任何情况,你们什么都不要管,只要掉头跑!」雍怀急着救人,交代完毕拉起清风的胳膊就跑。 清风虽然不知道跑什么,但雍怀的主动接触让他心花怒放,跑步姿势兴高采烈得像去秋游。 小晴看着他们很快消失在黑暗中背影,憋屈道:「她不是怀孕了吗?为什么跑的这么……不小心?」 怀孕?怀孕! 阿思看着阿想,阿想看着阿思。 最后阿思磕磕巴巴道:「你是说清风他……」 「你们不知道?」小晴的怀疑越发加重。 守墓怪有没有怀孕这种事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又不是来接生的!可是清风不是雄的吗?难道雌雄同体?怪不得他一直要找雍怀,原来是给孩子找母亲!咦,怀孕的是清风,他需要的不应该是孩子的父亲吗?难道清风他们族类是母系氏族?那也不对啊…… 阿想和阿思的思绪已经发散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小晴继续试探道:「真的怀了孩子,就不该让她去啊。万一师兄有什么事,也可以把根留住。」 「噗!」阿想喷了阿思一脸口水。 小晴一边帮阿思擦脸,一边盯着阿想道:「她太没有当母亲的自觉,怎么可以带着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为什么会在墓里?」 「今天。」 「以前。」 阿思和阿想不约而同地回答。 小晴审视他们的表情。不一致的答案加深了她对这件事真实性的怀疑。 阿思总结道:「呃,是今天以前。」 「这么大的肚子,起码有三个月了吧?」 「呃,也许。」到底说还是不说呢?要是让小晴知道清风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师兄的,一定很伤师兄的自尊心。可是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被守墓怪抓去? 阿思、阿想纠结得头发都自动脱落了好几撮。 「那时候我们不是还在山上吗?」小晴抓住疑点,「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被问得走投无路的阿想突然「啊」了一声:「师兄他们不见了!」 阿思立刻接口道:「我们快去找师兄!」 两人手拉手正要往前跑,阿思的手肘就被拉住了。 阿思苦着脸回过头来,结结巴巴的说:「小晴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眼前的情景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硬生生的剪断了他剩下的话。 小晴提着灯笼的手轻轻地颤抖着,微肿的眼睛因为恐惧反而流不出泪水,只能惊慌地盯着阿思、阿想同样惊恐的瞳孔。 火光摇曳,细小的光点在墨绿色的手背上左右弹跳。搭着小晴咽喉的这只绿手动了动,慢慢移到她的肩膀上,像老友一般拍了拍:「不要害怕。」绿僵笑得和蔼可亲。 跑?不跑? 阿思、阿想无声交流。 「最好不要想跑,」绿僵真诚地建议,「跑不掉的。」 阿想道:「其实外面是建墓学习小组,进来观摩取经。这座墓建造的十分有特色,位置隐蔽神秘,墓道复杂难测,怪物种类齐全,只差机关了……哈哈哈,呃,我是说,我们的梦想就是建造一座这样安全可靠的地宫。」 绿僵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在小晴的肩膀上灵活地弹动:「其实你们来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们很有兴趣。」 「哪方面?」阿思、阿想同时看向他的肚子,以防步雍怀的后尘。 绿僵上下打量着他们,嘿嘿笑道:「哪方面都很有兴趣。」 「……」阿思嘟起嘴巴,正要吹口哨示警,绿僵一巴掌已经呼了过来。 阿想扶住被打蒙的阿思,对绿僵怒目而视。 绿僵微笑道:「这是属于我们四个的游戏,呼朋唤友可不行。」 呼救声被浓密的黑暗包裹,陌生而缥缈,却连绵不绝。 清风和雍怀正蹑手蹑脚地超前摸索,皮灯盏里微弱的火光指引他们的前路。皮灯盏耐烧,火光却不亮。石室高越两米,平顶,四周墙壁绕着一圈云雷纹。 「救命……」声音清清楚楚地从石室中央发出来。 雍怀警惕的拿出匕首。 清风提灯前照:「咦?这里不是聊天室吗?」 室内,一个男人狼狈地坐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双脚被绳索捆着。清风认出他就是和雍怀一起进墓室的中年人,长褂下摆的那个结夹在他双腿中间,随着他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秦先生?」雍怀止步,试探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雍怀看了看四周。 秦先生道:「放心,他找你师父去了。」 「……」他确定这句话是让自己放心而不是让自己更加担心? 清风蹲在秦先生的脚边,抓着绳结摸来摸去,然后再秦先生期待的眼神中放开手:「好复杂。」 雍怀用匕首挑了挑绳结,眉头微皱,眼角瞄到秦先生背在后面的手突然颤动了一下,室内响起机括发动声,虽然细微,但在行家耳中,无异于惊天巨雷。 「卧倒!」 还在研究绳结形成原因的清风闻言毫不犹豫地扑倒了雍怀。雍怀被压的差点脱力,正要推开身上的大山,就听到迅疾的破风声从清风的后脑勺掠过,连续撞击石壁。 秦先生被捆住的双脚突然挣开绳索,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朝清风后脑勺狠狠地刺下。清风回头,眼珠子在注视刀尖的刹那变色,浅黄中泛起亮金,瞳仁放大的瞬间清晰可见。 秦先生盯着那双瞳孔,脑袋顿时空白,下手慢了半分,等回神时,匕首已经抓在对方手里。 「别……放手。」雍怀在「山下」努力喘气,「踹他肚子。」 清风侧身,抬腿,钩……钩…… 「……」雍怀被压住的右半边身体快飞升了。 「够不着。」清风冷静地收腿。 秦先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力气的比拼上处于下风,放开抓着匕首的手,扭头就跑。清风反应极快的甩尾,尾巴上的鳞片刮过他的小腿肚,割裂裤腿的同时划破肌肤。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秦先生屈膝向前翻滚了一圈,又毫不犹豫地起身继续跑跑跑。 只是这么一耽搁,雍怀已经推开清风冲了过来。 皮灯盏落地的位置离他们有点远,火光映照之外的所有景物都被浓稠的黑色覆盖。雍怀几乎撞到秦先生的面门时才发现对方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脚步,守株待兔般地等着他。秦先生口里发出极轻的嗤笑声。 雍怀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脚下坚实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他屈膝落地后立刻向前扑倒,屏息等着又一波的攻击。短暂的几秒犹如千万年般漫长。就在他怀疑海既枯石已烂的时候,一簇微弱的火光终于出现在人的上方。 「雍怀?」 雍怀大大地松了口气,抬头望着在塌出的洞口探着头的清风,「秦赋生呢?」 「结头男?」 「……对。」 「从暗门跑了。」 「你把灯往下照照。」 清风听话地伸长手。 雍怀从地上抓了一把,用手指轻捻。在掉下来的刹那,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细细碎碎地打在身上,原以为是毒水,谁知是糯米。咦,糯米?这不是用来对付僵尸的吗?难道是建墓工人知道有僵尸的存在,所以特地布置的陷阱? 多余的地道,建墓工人的日记,撒着糯米的陷阱…… 他总觉得这个地宫藏着什么秘密。 「下面怎么了?」火光照着清风好奇的脸庞。 雍怀若无其事地抬头道:「小心他回来偷袭。你先拉我上去。」 扑通! 清风跳到他身边。 「……」雍怀看看他又看看三米左右高度的光溜溜的石壁慢吞吞道,「我是说拉,不是跳。」 清风道:「会拉坏的。」 「……你可以拉得小心点!现在我们怎么上去?」 清风转身半蹲:「雍怀,上来。」 「……」显示总是压迫得人抬不起头,雍怀二话不说的趴在清风的背上。 清风用尾巴搭着他的后背,用力地扑向石壁,手指如钉子一样深深地扎进石壁内,迅速往上攀登。雍怀只听见耳旁风声呼啸而过,睁眼时人已经站在洞边上。 「灯。」雍怀俯视洞中火光。 清风二话不说跳下去,用尾巴勾着灯飞快地爬上来,来回不过几秒。 雍怀接过灯,朝洞周围照了照,发现这个陷阱考手工控制盖住洞口的石板,机关就在……他走到秦赋生刚刚站着的位置,抬手摸着室顶,果然摸到一块凹进去的石板,他推了推,咔嚓一声,洞门关了起来。他又推了推,洞口的石板无声放下。 「好神奇!」清风一脸惊叹。 雍怀道:「你不知道这里有机关?」 清风摇头道:「从来没见过。」 他又跑回秦赋生佯装被抓的位置,顺着当时听到的破风声走到墙边。墙壁上深浅不一的凌乱射痕和一地的锈箭是秦赋生杀意的见证。 「这个也没见过。」清风拿起一支箭,好奇地摆弄着。 雍怀脑海冒出无数个疑问:秦赋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知道连清风这个守墓怪都不知道的机关?他进地宫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害他?一连串问题的背后让他感到一股无形而危险的恶意正藏在黑暗中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死机给予他们致命一击!「阿思、阿想、小晴!」他一边往回跑,一边吹起口哨。拖长的口哨声投入漫长的走道中,不断扩散出去,却没有一丁点的回音。 雍怀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墓道比来时长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已经跑过约定的位置,阿思、阿想他们必然出了意外,而且是来不及通知他的意外。 「再往前是什么地方?」他头也不回地问,随即发现跟在身后的清风也不见了。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雍怀想了想,发现对清风的记忆是从跑出石室的那一刻中断的,也就是说,清风很可能根本没离开石室。 豆大的火光凝立在墓道中央,充满未知的黑暗两端像天平的两端,不断拉扯着中间的光明。 雍怀从怀里掏出小晴给她的地图,低头研究了一小会儿,毫不犹豫地继续朝前跑去。他身后四五米开外,两个身影在阴影中默然地并肩而立,眼睁睁的看着光明越来越远,直到完全被吞没在黑暗中。 「撇去所有的禁忌,他依然没有资格成为你的伴侣。」冷漠的声音像冰刃一样,毫不留情地刮在清风心头,「他的心无法对你专一和忠诚。」 第四章:飞僵(蠢龙)!别动我娘子(主人)! 「唔,」清风甩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不是的!他只是走错了方向。」 「猪一样的脑袋是硬伤。」 清风生气了:「飞僵!就算我们是很多年很多年的邻居,你也不可以污蔑他!」 飞僵道:「你的表情就像被踩到了痛脚。」 被踩到了痛脚? 清风一边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一边迅速回击:「你的表情就像踩到一坨猪粪!」 飞僵伸出左手,豌豆大的火苗在他的掌心中颤巍巍地抖动:「他在我心目中没有这么高的地位。」说完,他冷漠的转身,从金冠垂落在脸颊两边的金色流苏划过金色弧度,宽大的月白长袖如扇子般带起一阵风,掀起清风的发丝 。清风蹑手蹑脚地后退,刚退出两步,就听佛经冷彻地宫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再往后一步,你就会变成鳏夫。」 官夫?关夫?观夫?是关夫吧?被关起来的丈夫? 清风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一只白色长袖无声息的飞甩过来,水蛇一般缠住他的腰肢,猛然一收。清风没站稳,向前扑了个狗吃屎。袖子的主人并未停手,腰上的袖子往上一拽,勒着他的咯吱窝继续向前。清风怕拖坏衣服,连忙恢复龙身,用尾巴勾住掉在地上的衣服,由着袖子将他拖回石室,重重的甩在墙壁上。 飞僵收起袖子,冷冷的瞄了眼借故在地上打滚撒泼嗷嗷叫的清风,从袖子中掏出一支骨笛:「再吵就杀了他。」 清风停下翻滚,歪着脑袋,一双大龙眼水汪汪的盯着他,圆鼓鼓的肚皮正面朝上,尾巴轻轻地拍打地面,似别扭又似撒娇:「他会劝其他人离开,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飞僵不理他,径自吹响笛子 。笛子的声调极轻,称不上悦耳,却十分嘹亮,仿佛穿透地宫石壁,直冲云霄。 清风变回人身,光着身子跑到他身边,紧张兮兮地问:「为什么要着急大家?」难道联合起来攻打雍怀?唔,雍怀的娘家人都是废物,根本没有胜算。他担心了一会儿,又兴奋起来。其他人越没用,就越能突显出他的英勇霸气!这样雍怀才知道关键时刻只有清风才是最可靠的!无聊时构思的英雄救美情节终于能用上了。 清风激动地抓着飞僵的袖子道:「能不能把雍怀绑在柱子上,你在十米外的地方拉弓?」「……」 清风捂着脸,陶醉道:「我站在雍怀的身边,等箭嗖的一下飞过来时,我就用身体做盾牌,挡住他!」 飞僵道:「为什么不背着柱子走?」 清风愣了愣,表情沉重地点头道:「唔,对,这根柱子不能被轻易拔起来,你记得插得深一点。」 「你可以解开绳子。」 「……那你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射箭,这样我就来不及解绳子了。」清风握拳,用身体挡箭这个情节必须有,「还有,在射箭之前,你要先吼一句坏人会说的对白。」 「『你这个丑八怪』?」 「不行!不能说雍怀是丑八怪。」清风双手背在身后,尾巴轻轻地拍打脑袋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句,「你就说『哈哈哈,你就要被我这个大坏蛋杀死了』。」 「很好,我会杀死他。」 清风又紧张了:「不能真的杀雍怀!你只是假装要杀他。等我挡住箭之后,你惊叫一声『清风果然是英雄英雄真英雄,你太有福气了』之后就可以撤退了。接下来雍怀就会泪流满面地抱着我的大腿说『清风,你真可靠』!」 飞僵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意银:「梦做的不错,可惜我没有箭。」 「我有!」清风兴冲冲地跑到墙边,借着暗淡的光捡起地上横七竖八的铁箭,献宝似地捧道飞僵面前。 飞僵眸光闪动,语气不善,「谁动了机关?」 清风道:「是个喜欢在裤裆前面垂个结头的人。」 「听起来很容易找。」 清风用力点头:「一看到就知道了。」 「如果他把结头解开了呢?」 「衣服会皱吧?」 飞僵讶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长脑子的?」 嗷!英俊伟大的龙居然被鄙视了!不可原谅! 清风瞪飞僵,又被轻描淡写地瞪了回来。呜!他冲到墙边,对着箭头的划痕用指甲发泄似的刨。 第一个响应飞僵召集令赶来的竟然是守卫在第一层的白僵。她飞快的冲进来,打开机关,照亮石室,看清楚只有飞僵和清风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无比的失落,怏怏地打招呼。 「人类呢?」飞僵问。 白僵憋屈道:「压根没遇到!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混蛋不小心触动警报,我一定让他把二毛的毛都吃下去!」 清风深深地同情吃毛的和被吃的毛的主人。 飞僵朝清风一瞥:「他遇到了。」 白僵惊讶道:「人类?你确定你遇到是人类?会走动的鲜肉?」 飞僵伸出手指轻轻地夹起清风手中的箭,用箭尾划过清风的脸,顺着肩膀落在手背的鳞片上,慢慢地掀起其中一块鳞片:「而且关系不错,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清风将手藏在背后:「雍怀真的不坏。」 白僵无语:「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起这种事?」 清风紧急澄清:「我惦记完会负责!」 白僵道:「所以地宫将会多一个小龙人?」 飞僵摇头道:「不可能。」 「你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同意不同意都不会有。」飞僵道,「你见过下蛋的公鸡吗?」 白僵一愣。 石室外的走到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速度之快,如风驰电掣。只是眨眼的工夫,来着已经冲进了石室。 清风刚看清二毛那张毛茸茸的脸,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暴喝:「贼僵!吃我一腿!」听到声音的二毛头也不回,只是风骚又得意地扭了扭臀。扭臀这个动作分解开来就是臀部往左、往右、往左,再往右……二毛只来得及完成前三个动作,就被踢趴下了。 清风和白酒配合地移动视线,从左到右,最后落地。 「痛!」 声音来自于二毛的方向,却不是他发出来的。只见一只光溜溜的手从二毛胸前艰难地伸出来,五根手指在空中抓了抓,像是寻找救命绳索,却失败了。 清风看着二毛怀中熟悉的人影,迟疑道:「阿思?还是阿想?」 因失败而垂落的手顿时抖擞精神重新抬了起来:「清风……师嫂!」 清风刚想答话,白僵已经感兴趣的跑到二毛身边踩来踩去:「人类?哪里搞来的?」「他是我的!」偷袭得手的绿僵仍不解恨,抓起二毛的后颈,将他猛地朝墙上甩去! 二毛撞在墙上,很快站了起来,扭动脖子,将脱臼的手轻轻地掰回来,不甘心地嘟哝道:「小气!你不是还留着两个吗?」 绿僵道:「不管多少个都是我辛辛苦苦存起来的!」 「吵够了吗?」飞僵冷冷地问。 绿僵和二毛立刻静默下来。 飞僵道:「到底有多少人类闯了进来?」 二毛看着清风:「四个。」 清风心里悄悄地反驳,才不止四个! 飞僵道:「包括裤裆前垂着个结头的人?」 二毛茫然道:「谁?」 飞僵别有深意地看了清风一眼:「那就不止四个。」 清风低头。 …… 师嫂,可不可以关注一下这里? 趴在地上装死的阿想可怜兮兮地挣开一只眼睛,偷瞄清风所在的方向,立刻震惊于他坦然又豪放的光裸作风,突然,一张惨白的脸撞进他的视线,他再闭眼已经来不及。白僵将他像猪肉一样拎在手里,拿到绿僵和二毛面前:「怎么卖?」 被掐着脖子难以呼吸的阿想剧烈地挣扎起来:「呃,呃呃,呃呃……」啊,师嫂,救命…… 二毛道:「我喜欢玉!」 绿僵道:「他是我的!不卖!」 白僵道:「两种答案都不喜欢,他归我了。」 绿僵、二毛:「……」贼僵! 清风见阿想咳得难受,对白僵道:「他好像有话要说。」 白僵将阿想放在地上。 阿想捂着脖子,用力地咳嗽起来。 白僵重新把他拎起来:「我对他说道不感兴趣。」 阿想双眼充血,直直的盯着清风的方向,心灵发出最后的呐喊:师嫂…… 清风茫然地与他对视:「你想说什么?」 阿想蹬腿,蹬腿,再蹬腿…… 「我感兴趣,」飞僵插进来道,「放下他。」 白僵不甘不愿地把人放下来。 这次阿想非常抓紧时间,紧锣密鼓地咳嗽起来。 飞僵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阿想喘了口气,回想他们刚才的对话,谨慎地回答道:「五,五个。」 「二毛说的四个加上裤裆垂结头的那个?」飞僵一步步朝阿想靠近。 阿想冷不丁地挣脱白僵的钳制,躲到清风身后,想抱着清风增加安全感,又对着他一身光溜溜的肉无从下手,只好轻轻地拽住清风的头发,不停地轻声念叨:「师嫂救命师嫂救命师嫂救命……」 飞僵道:「再不回答,神仙难救。」 阿想被噎住,半天才鼓起勇气从他背后探出头来:「没错,就是五个。」 飞僵道:「好,就五个。看在小龙的份上,我放你们五个出去。你们离开之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里的事情。」 阿想呆住了:「放我们出去?」 飞僵抬手推开挡在阿想面前的清风,居高临下地看着道:「小龙说你们会离开,是谎言?」 「当然不是!」阿想抓着清风的白发指天发誓,「我是真心要离开的!」哦,要是能带着金楼玉衣离开就更好了。 飞僵道:「把你的四个伙伴找出来吧。」 四个伙伴? 阿想犯难了。刚刚说五个是胃里保全师父师叔他们,可是现在情节反转,五个名额显然不够用,想坦白从宽又不确定僵尸是不是在阴他…… 不等阿想开口,二毛和清风已经帮忙数开了。一个说:「绿僵那里还有两个。」一个说:「雍怀算一个!」 「剩下那一个旧市裤裆前打结男?」飞僵俯视阿想,漠然的看着他脸色青白交错,「是这样吗?」 阿想正面临着他人生最重大的一次抉择:到底要不要把师父和师叔他们供出来?要是僵尸真心放他们走,他没供出师父,旧市间接弑师;要是僵尸骗人,他供出了师父,还是间接弑师。谁能告诉他僵尸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看清风的脸色,发现他正放空,不由郁闷地拽了拽手里的头发。 清风吃痛,下意识地甩尾打开他的手。 飞僵见阿想只顾做小动作,微感不耐烦:「想好了吗?」 阿想揉着被抽中的手背,斟酌道:「这个,恍惚间,好像还有其他人和我们一起进来。」 飞僵道:「没什么关系的就不用算了。」 阿想道:「大家都是人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不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好处的时候通知大家一声。我们人类最讲同胞爱了。」 白僵撇嘴道:「人类不是最喜欢发动战争自相残杀吗?」 阿想感叹道:「那是爱得太激烈,情感太汹涌,喷发了。」 飞僵道:「他们有几个人?」 「呃,两三个吧。」阿想含含糊糊地说。 飞僵甩袖,带起的风将阿想挥到绿僵脚边:「一共八个,掘地三尺也要把剩下的找出来!」 阿想听他口气不善,惊叫道:「你不是要放了我们?你想出尔反尔? 「我说话从来都算数。」飞僵斜睨着他,「不过,我没说放了你们的时候,你们还有手有脚地爬出去。」 阿想脸色别白。 清风跳出来:「不许碰雍怀! 飞僵道:「你是雄龙,他是男人,你们该一样的不一样,不该一样的却一样了,不可能结果。」 清风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僵呵呵笑道:「就是说,你们不同种族,却同性别。夫妻是一男一女,一公一母、一雄一雌,你们却是两个公的。你见过两只公鸡在一起下蛋吗?」 「我连公鸡都没见过。」清风喃喃道,「公的一定要和母的在一起?」他突然扑过去抓住阿想的手。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摇晃:「公的只能和母的在一起吗?公的和公的不行吗?」 阿想张了张嘴,默默地扭头。他是很想狠狠地回敬飞僵的欺骗,可是他不想欺骗清风。清风把他的脸扳正,直直地对着自己,急切地寻求认同:「我和雍怀可以在一起的,对不对?」阿想看着他焦息慌乱的神色,于心不忍,小声道:「男人和男人之间,就是公的和公的之间,也可以有……有友谊的。」 清风身体的力气顿时被抽走了一半,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道:「所以是不可以?」 阿想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手刚伸出去,面前的清风就被一只白色的袖子卷到飞僵跟前。 飞僵伸手摸着清风的龙角:「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清风毫不犹豫的点头。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再喜欢他。」 清风仰头。 飞僵缩回手,背在身后:「亲手杀了他。」 阿想想要抗议,就被绿僵捂住嘴巴,拖到一边。 一时间,墓室静极。 外面的墓道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声,像是蚂蚁走在颤抖的荷叶上,要不是清风和僵尸们耳力过人,是决计听不出来的。 绿僵抱着阿想蹿了出去。 清风怕是雍怀,焦急地追到墓道上,又很快跑回来。 飞僵以为他终于想开了,正要露出欣慰之色,就见清风七手八脚地穿起衣服来,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雍怀不喜欢我光着身子,快穿衣服……应该怎么穿?」最后一句是问飞僵的。 白僵盯着他手中的衣服喃喃道:「这件衣服好眼熟,好像是我的陪葬品?」 飞僵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嘶啦一声,将衣服对半扯开。 正打算把衣服抢回来的白僵当机立断地决定忘记这件衣服。 清风愣了愣,随即拍腿叫绝,将衣服扯起来在身上比画:「不错,这样穿就方便多了。」 「……」飞僵一脚踩在他尾巴上。 清风痛叫一声,尾巴大力一甩。 飞僵飞起来,挡在他身前。 清风皱眉:「我现在不想玩游戏。」 飞僵面冷如霜:「走可以,打败我。」 正打算去绿佣那里看热闹的白僵和二毛闻声又走了回来。僵尸杀人百年难得一见,僵尸屠龙却是千年难得一见,相较之下,当然是看屠龙。 清风道:「是剪刀石头布还是猜谜语?」 白僵、二毛:「……」 飞僵道:「直接点。」 白僵、二毛暗道:「没错!直接打!上!」 清风点头道:「那就剪刀石头布。」 「……」浪费时间!浪费感情!白僵和二毛一边唾弃他们,一边转身追绿僵。 清风见飞僵扬手,急忙道:「你可不可以只出石头不出布?」 「出布是为了让你剪得更愉快。」飞僵话音刚落,那对又宽又长伸缩自如的袖子就像鞭子一样,突然抽到清风的面前。清风变回龙形,灵活地穿梭在布条之间,龙爪挥舞,嘶啦声不绝,碎白布不时从空中落下,如雪花片一般,源源不断。 飞僵的身形渐渐被白布淹没,清风只能从金冠闪烁的光芒来判断飞僵所在的位置,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即使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换过地方,清风依旧难以突破如白云般飘忽不定的长袖。 清风被袖子抽得两颊通红,终于怒了:「为什么总是打我的脸?!」 飞僵道:「让你清醒一点。」 「打脑袋才会清醒吧?「话音刚落,清风脑袋就挨了一下。 白袖稍露缝隙,飞僵眼底笑意盈盈:「这种要求可以满足。」 清风从空中落下来,变成人形,跳脚道:「你老是出布,我不打了。」 飞僵道:「你站到我面前,我就出石头。」 清风郁闷地伸出爪:「剪刀不是可以剪布吗?为什么我不行」 「该剪指甲了。」 「这样啊。」清风慢吞吞地说完,突然双脚一蹬,整个人朝墓道的方向飞掠而去! 飞僵似乎早有所料,左手挥出袖子,卷住清风的脚踝,用力往右边一甩。清风在身体撞向石壁的刹那,尾巴用例子哎石墙上一甩,借力往走道的方向飞去。 飞僵见他还不死心,微恼,再度甩袖将他击了回去:「冥顽不灵!」 清风是典型的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愿意多付出一倍的努力!你要是再阻止我,我就去把主人叫醒,告诉他你棒打鸳鸯!」 「鸳鸯是一公一母的。」 「我要把主人叫醒!」 飞僵面容渐渐阴沉下来:「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所以才让你变得这么无法无天?」清风有点胆怯,强装镇定喊道:「雍怀只是一个柔弱的人类,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因为他擅闯地宫,任何对主人不敬者,都要死。」飞僵话音甘罗,两条长袖就惊天骇浪般朝清风的方向翻腾而去! 清风尾巴用力一扭,现出龙身,飞到室顶,居高临下地看着越来越长、如汹涌的波涛般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的袖子,金色的眸子闪烁历光,嘴巴猛然一张,吐出一口金色火团来。白色长袖突然化作雾状,向四下氤氲,金色火团落进雾里,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不上不下地停在空中。清风焦急地甩了甩尾巴,张大嘴巴冲着火团呼呼地吹气。可龙气一靠近火团就分流到两边,火团纹丝不动。 清风仰头发出龙啸。 石室震颤,墙壁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飞僵眉头掀皱,五指一收。停在半空的火团突然下坠,很快不见踪影。 「咦?」清风吼完发现自己吐出去的火团不见了,不由惊诧地在雾里钻来钻去。 飞僵看着他越钻越靠近自己,嘴角微抿,抬手下了个结印,冷雾骤然凝结,将清风卡在半空中。失落的火团从角落里滚了出来,慢慢地滚到清风的正下方。 清风瞪大龙眼,拼命向下看,却只看到微弱的光线:「唔,飞僵……」 飞僵打了个响指,钳制住清风的力量忽然消失。清风来不及调整姿势,就感到下腹一热,那团金火倏地上弹,重重地击在清风的肚子上。 清风吃痛惊呼,一条白袖趁机插入他口中,直捣肠胃。清风用前爪抓住袖子,想讲袖子拉出,奈何袖子滑不留手,只是片刻已经插入腹中,翻搅得他剧痛难忍,直接从空中坠落,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滚求饶。 飞僵动了真怒,翻来覆去地讲清风甩个够本才收手:「想要英雄救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清风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无意识地唠叨道:「雍怀真的不是坏人,你放过他吧……」 「他只是利用你,人类是这个世上最狡猾的生物。」 清风抬眸:「你刚刚才骗了人类。」 飞僵蹲下身体,手指轻轻地抬起他的下颚:「因为我以前也是人类。」 「……」 飞僵拉着他的龙角站起来:「你不是很关心那几个人类的下落吗?让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的下场。」 清风化作人形,心痛地看着被烫红的圆鼓鼓的肚子,好像被巨蚊叮的大包:「你以前也是人类,应该更宽容才对,为什么不放过他们?」 「就因为我以前是人类,所以知道他们有多贪婪。」飞僵撩开遮住清风的额发,与他对视,「放走一个,就意味着永无宁日。」 「也许你说得对,」清风满脸忧郁地捡起衣服,「雄龙和男人是没有结果的。」 飞僵虽然惊讶于他的转变,却还是感到欣慰。 「那么……清风抬头看飞僵,然后停住。 飞僵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随即感觉不对,伸手拍清风,清风一触即消。「幻影术?」他眼睛闪过一丝异色,转身看向墓道。少顷,薄纱般的雾气无声无息地侵入墓道,融于黑暗。 清风抱着衣服,赤脚奔跑。和飞僵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他第一次感到飞僵的可怕,那种可怕是来自于悬殊的实力差距。他一直以为二毛对飞僵的畏惧太过夸张,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太幼稚。 墓道跑到尽头,分成两条路。 一条有楼梯,可以向上或者向下;一条通往绿僵的墓室。 雍怀会走哪一条?绿僵带着阿想去了哪一条?问题还在脑海中旋转,他的脚已经快一步地做出决定,朝通向绿僵墓室的通道跑去。 黑暗中,一只手从另一条墓道里伸出来,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清风惊叫一声,爪子想也不想地朝对方抓去! 对方猛然抓住他的爪子,用力一推,将他按在墓道的石壁上。喝道:「冷静点!」 清风吃惊道:「紫僵?」 「你以为是谁?」紫僵确定他不再有攻击的意图后,慢慢地松开手。 清风奄不留情地给他一脚,踢中对方的膝盖。 紫僵急忙抓住他的肩膀重新将他按在墒壁上:「都说了要冷静点!」 清风道:「你弄断我白玉伞的时候怎么不冷静点?」 「我当时很冷静!」 「……我更想揍你了。」 紫僵气势微弱:「我不是故意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其他人呢?」 「我这么知道?我追人类追了八百里之后就在这里了。」 「没追到?」 「如果追到的话,你就会看到他们像羊肉串一样串在我后面。」 清风道:「你先放开我。」 「你先保证不踢我。」 清风犹豫了下,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我保证。」 紫僵试探着放开,见清风果真没有再攻击的意图,才松了口气:「现在……」他突然拉住清风的手,闪入另一边的墓道,头也不回地往上一层地宫跑。 清风被猝不及防地一拖,手里衣服掉了一半,只来得及抓住一件外套:「等等,跑什么?」 「闭嘴!」紫僵一用力,将他抱在怀里,一跃来到楼梯转角,在黑暗中摸索。 清风只能咔哒一声,什么东西重重的往后移动,然后紫僵带着他钻进了某个狭窄的空间,再咔哒一声,空间被封闭了。「这是什么地方?」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紫僵转动墙壁上的灯台,一簇小火苗亮了起来。 紫僵的紫色面容在橘色光线的照射下出奇的诡异,尤其是看清风的目光,十分复杂,综合了怀疑、期待、怀疑、期待……不是紫僵眼神里复杂的成分太少,而是清风只能辨认出这两种。 「呃,我们要不要说点什么?」清风别扭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紫僵问道:「飞僵为什么要对付你?」 清风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紫僵道:「雾气。」 「怎么说呢,」清风挠头道,「简单说就是我想喝一个人类在一起但是飞僵不同意,然后我们就打了一架。」紫僵眼睛亮起来:「你赢了?」 「输了,」清风挺起肚子给他看伤口,「我用你教给我的幻影术偷愉跑出来了。」紫僵面色微变:「你使用了幻影术?我不是说过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使用幻影术吗?」 「你还答应过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损坏我的白玉伞。」 「……」紫僵道,:「你理在打算怎么办?」 清风双眼放光:「……帮什么忙?」 「救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他叫雍怀,是……」清风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紫僵归纳为一句话:「我见过,是个男人。」 清风垮着脸道:「雄龙和男人真的不能当夫妻吗?」因为飞僵对人类抱有敌意,所以他对飞僵的答案始终将信将疑。 「不能。」 「……你回答得太欠考虑了!」 「可见这个问题有多么不需要考虑。」 清风怏怏地坐在地上:「就算不能当夫妻,我也不想看到他出事。」 「那就找到他,带他离开。」 清风惊愕地抬头。他在祷告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遇到愿意放走擅闯者的僵尸。紫僵道:「我又不吃人肉。」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找到他,带他离开,两个步骤。」紫僵道,「不过在这之前让飞僵不找你的麻烦。」 「什么办法?」现在清风对紫僵充满了感激和钦佩,完全唯他马首是瞻。 紫僵道:「你知道飞僵最在乎什么吗?」 清风道:「他的袖子?」 「谁给了他袖子?」 「裁缝店老板?」 「……是主人。」紫僵缓缓道,「只要主人有一点动静,飞僵一定会飞奔回去护主。」清风呐呐道,「你要我放一把火,把主人烤熟吗?」紫僵道:「飞僵的袖子乃仙水灵泉幻化而成,与主人安息之地的水脉相连。主人有任何动静,他都能感应到。」「你知道的真多。」 「是你知道的太少。」 「可万一惊动了主人怎么办?」清风踌躇道,「主人会生气。」 「不会。小小的涟漪绝对不会惊动主人,要是能的话……」紫住骤然顿住不语换了口气道,「总之,你只要拿一颗小石子丢进寒潭里,飞僵就会飞奔回寒潭,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救其他人。」 清风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脑袋,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操作性。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多考虑一秒钟,他就多一秒钟的危险。」 清风猛然站起来道:「好!干了!」 紫僵按捺住霎时迸发出来的激动和兴奋,冷静地从怀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小石头给他:「给你。」 「这是什么?」 「石头。」 「我知道。可是我家里有很多石头,比它大得多,你确定要砸这一块?」 紫僵道:「我确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这块石头算我的,这件事就算我们两个一起干的。」 「你真讲义气!」清风感动地抓苦他的肩膀,「什么时候把白玉伞赔给我就更好了。」 紫僵干咳一声,熄灯开门:「我先去前面探路,你跟在后面。我再提醒你一次,寒潭之水与飞僵的袖子相连,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到,所以你的时间很紧,丢完石头要立刻回来。」 清风道:「总共有多少时间?」 紫僵被问住:「你要干的是一件以前没人干过的事。」他怕清风反悔,飞快地往下跑:「我去探路,你听到我拍手三下就立刻行动。记住,抓紧时间,什么都不要管,投石头就对了。」紫僵的脚步声消失后,地宫更静了。 清风开始觉得紧张。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可是又找不到不简单的理由。 墙璧、楼梯、墓顶……在黑暗中渐渐消失,只有他的双脚还占着一块地。视野好似宽阔了,到处都是黑暗,又好似狭窄了,哪里都看不到光明。 清风轻轻地抖了抖硕果仅存的外袍,穿在身上。袍子很宽,只贴住肩膀,像披风一样挂着,衣摆垂落,有意无意地蹭着普小腿。他觉得有点冷,比光着身子的时候更冷。 他心里突然留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救雍怀呢?他不可能当自己的伙伴。为了他而得罪飞僵实在是一门不划算的生意。是的,一点都不划算。非要救雍怀的热情稍稍冷却,他开始仔细思量飞僵的劝告。人类是狡猾的。回想和雍怀相处的点点滴滴,雍怀每次都在需要他的帮助或者要他做出让步的时候才对他另眼相看,而其他时候……他发现飞僵是对的。在他的伙伴或自己的选择上,雍怀从来都选择他的伙伴。 清风心里涌起巨大的失落,难以言喻。 啪啪啪。 楼下晌起清脆的拍掌声。 清风握着小红石,慢悠悠地往楼下走。 紫僵等了半天没见到他,以为掌声不够响,正打算拍的更大力些,就看到清风披着大袍子,拖着尾巴,像逛花园一样从上面漫步下来。「我不是说抓紧时间吗?」要不是怕吵到其他人,紫僵恨不得拎住清风的耳朵咆哮。 清风道:「我想不出非要救雍怀的理由。」 「你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只要去做,做,做!」 「你激动什么」 「我激动……我激动……我该死的一点都没有激动!」紫僵一拳捶在石壁上,墓道晃了晃,落下些许碎石。 墓道另一端传来响声。 清风咋舌道:「你一拳捶得这么远?」 「不是我,是飞僵!」紫僵身体一震,用力地推了清风一把,「快,快走!就现在!」 清风被推得跌跌撞撞地往下跑,要不是尾巴充当第三条腿保持平衡,他很可能在迈下第一级阶梯的时候就滚了下去。「我们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清风一边跑一边叫。 紫僵道:「回来再说!」 第三层和上面两层的构造完全不同,没有错综复杂的墓道,也没有大大小小的墓室,只有一个山洞,一个寒潭和大大小小的山坡。山洞是飞僵的地盘,寒潭住着主人,清风占据山坡。对此,他一直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因为我可以一个晚上十几个山坡轮流睡。 寒潭在第三层西南面,上面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寒雾,四周开满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花瓣常年结霜,一年十二个月,独有六月谢落,至七月又会重新长出小花,如此循环,不知疲倦地守护者寒潭。雾下潭水深不见底,时而漆黑,时而墨绿。清风一开始不知规律,以为是眼花,后来发现水色与潭水上方的寒雾相关,寒雾浓郁水色深,寒称稀薄水色浅。每当水色变浅,飞僵就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洞口处。 飞僵的山洞就在边上,守起来十分方便。唯一让清风不满的是,每当飞僵守住寒潭,就不能再和他玩游戏,就算自己去招惹他,也会被水袖远远地弹开,弹开次数多了,清风也就不愿意靠近寒潭了。 这次他飞到离寒潭不到五米的地方就停下,伸出爪子将手中的小红石远远地 丢了过去。眼见任务就要完成,不料中途异变陡生。 红石遇到寒潭上面笼罩的寒雾后突然亮了起来,犹如一簇火苗。夹着刺耳的嗡嗡声响,寒雾被烧出了个洞。红石从洞中朝潭中坠落! 清风呆了呆,下意识地冲过去想要接住红石,但一道极快极强劲的风从他腰侧猛然扭了过来,一下子将他扫了出去。他跌落在山坡上,只听咔嚓一声,左边龙角断了半截。清风从山坡上翻滚下来,肚子在石块上碰了一下才停下。 嗞嗞嗞…… 寒潭发出怪异的声响。 清风动了动尾巴,慢慢地撑起上半身。只见寒潭中央,飞僵屈膝半跪,双手凝聚起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托着那块红石,面色惨白如纸,嗞嗞声正是从漩涡中发出来的。 清风再迟钝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拼尽全力飞起来,绕到飞僵的头顶,望着那块在游涡中翻滚的红石踌躇,不知道是该用爪子将它抓出来还是用尾巴将它卷出来。最后,他决定两样都试一试。 飞僵看巨大的龙尾一扭一扭地伸过来,脸都惊得扭曲了:「滚开!」 清风用爪子去抠,指甲还没碰到红石,就见飞僵身上的衣袍猛然鼓起,化作一团白水,不断灌入漩涡,漩涡越转越大,嗞嗞声渐渐变得高亢,犹如婴儿不间断的啼哭声。 飞僵身上衣衫褪尽,发顶金冠骤裂,污黑长发顺着白水一道汹涌,整个人仿佛要融入水中。 清风看得惊险,忍不住用尾巴卷住飞僵的腰肢,将他用力往后一拉。 飞僵喝道:「放手!」 清风配合地举起爪子,以示无辜。 漩涡中的啸声仿佛受什么挤压,突然尖锐至极。 清风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拖着飞僵往后躲已来不及,只听轰的一声,漩涡骤然炸开,白水如瀑,哗啦啦地拍向寒潭。 飞僵怒吼一声,想施法抵挡,却比不上清风逃窜的速度。只是一眨眼,他就被清风拖到了山坡上方。 下坠时,清风力竭,化作人身,伸手抱住飞僵,用自己当垫子,免去对方坠落时的撞击之痛,但自己的后背差点被冲力撞成两截,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清风本已恨不得掐死他,可见他拼死救自己的模样,心不由一软。 嘎嗒。 山坡另一头传来极轻的机关转动声。 飞僵惊觉,下意识抬眸,山坡上慢慢地出现一只手,然后是脑袋。一个容貌俊秀的青年自以为无人发现,蹑手蹑脚地爬上山坡,探查的目光很快落在山坡下两个相拥的身影上。等着看清那个被压在下面的身影的面容时,青年的冷静瓦解了,眼中闪烁着极度的震惊! 飞僵盯着他,认出就是清风口中的雍怀,眸光一冷,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雍怀目光掠过他,望向躺在地上,似乎奄奄一息的清风,唤道:「清风?」 清风隐约听到雍怀的呼唤,奈何身体脱力,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身体上方旋起一阵冷风,似乎朝着发声处去了。 飞僵突然朝雍怀飞去,雍怀立刻向后翻滚。等飞僵到达坡顶,已不见雍怀的踪影。上坡上有青苔有杂草,虽茂盛,却不高,难以藏迹,像雍怀这样打的个子绝难躲藏,除非这里另有通道! 清风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神志终于初步恢复清醒。他飞快坐起身,冲着站在飞僵瞥了他一眼:「错觉。」 「我听到……雍怀的声音?」 飞僵不屑地撇嘴。 清风见飞僵半天不回答,挣扎着站起来四下看看,随即,他在地上发现了一件极为眼熟的东西……「啊!?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正顺坡搜寻雍怀下落的飞僵闻声跑回来。 清风颤抖着双手捧起断裂的龙角,鬼哭狼嚎着:「我的角啊,啊!我的角啊……」 飞僵松了口气,不耐烦道:「用糯米粘粘就能用了。」 「你是在骗我弃是在安慰我?」清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飞僵瞥见掉在地上的红石碎片,火不打一处来:「你活该!我在这里设下三重考 验,你是唯一一个能畅通无阻的人!可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我不是人。」 「还顶嘴?」 清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红石,顿时萎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飞僵捡起红石碎片,摔在他面前:「火神的火种,你从哪里得来的?」 虽然清风不知道火神的火种是指什么,但是看飞僵的表情也知道它关系重大:「紫僵给我的。」 飞僵并不意外,看到清风使用紫僵的拿手好戏幻影术,心里就有了底。他走到寒潭边,低头看着自己在寒潭中赤裸的倒影。 就在清风怀疑他是不是要被自己的倒影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飞僵蹲下身,手在寒潭中摸索了一会儿,拉起一条细长的白水,随手一甩甩出一件白袍。 清风看着他穿上白袍,又从水里拉出腰带系上,唯独黑发依旧披散着。 「他们统统都要死。」飞僵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清风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这句话,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谁,甚至,包不包括自己。「你是说紫僵?为什么是他们?他们是谁?」 飞僵转身,黑发怒张:「大毛,小小毛,紫僵……也许还有。」 「大毛和小小毛不是因为腹诽你是傲娇才……」 飞僵斜睨了他一眼:「你能听到别人腹诽吗?」 『我不能。你能吧?」被飞僵打败无数次的清风直接把他捧上无所不能的神座。 「……」飞僵懒得解释,换个角度问道,「你觉得腹诽我是傲娇和经常抓破我的袖子,哪一样更严重?」 「腹诽你是傲娇!」 「……」 「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他们想杀主人。」 清风倒吸一口凉气:「杀主人?为什么?」 飞僵垂眸,睫毛盖住情绪:「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沦落为他们的帮凶和傀儡。」清风用尾巴撑着地面,慢慢滑坐在地,「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要怎么做?「 「杀了紫僵!」 清风心头一颤。 「以及所有的擅闯者。」飞僵走到他面前,伸出五指,捏住他的喉咙,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他们不死,就你死。」 清风别开头,颤声道:「不行……」 飞僵将他的脸硬生生地扳回来,鼻尖对着鼻尖,沉声道:「别忘记,你是守墓龙,你的职责是消灭擅闯者和所有对主人不利的事物!如果做不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近距离的对视让飞僵眼中的狠戾一览无余。清风头一歪,装死。 飞僵的手渐渐用力清风咬着牙齿,强忍住还手的欲望,任由他的手指越缩越紧。临近死亡的窒息感让他白嫩的脸上渐渐浮现龙鳞,手笔和尾巴上的龙鳞一片片竖起,血管清 晰可见。清风意识渐渐飘远,力气被一点点挤压出身体,牙关渐渐松开,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飞……」 飞僵想起清风拼死救自己的情景,杀意顿消,松手站起来,踢了踢他的腿。清风闭着眼睛平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才顺着他踢出去的方向,一滚一滚地滚了五六米。 「……」飞僵道,「回来。」 清风把硌着屁股的石块抽出来扔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装死。「好,你不想动手,那就让我来动手。」飞僵甩头飞到最高的山坡上,一圈2砸在坡顶,砸碎的石块一块块地往外搬。 清风好奇地睁开一只眼睛观察他的行为。 飞僵搬走石块之后,袖子往里一甩,卷了一根水桶粗的铁柱出来。铁柱上顶着一个轮盘。飞僵将轮盘拆成四片,根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装在铁柱上,然后用力一扭。 清风身体猫然震了一下,又震了一下…… 大地有节奏地颤动起来。 清风跳起来:「这是什么?」 飞僵站在高处,黑发张扬,眼中无情,如视万物苍生为蛾蚁:「让这座地宫活起来。「 第五章:围殴!欺负的就是你 脚下的地面不停地震颇着,从细微到剧烈,最后到无处立足。 清风不得已,化作龙形飞起来,俯视着原本只有两米或五六米高的山坡突然拔起,慢慢地与墓顶相连。寒潭被藏在山坡中间,好似被关入牢笼。寒潭边上的白色小花瞬间枯死,枯黄的花瓣和叶子蜷缩成团,落在地上,渗入土中,不消片刻,就钻出一根根花茎,上面顶着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奶白色的花蕊巍巍地摇摆着,仿佛在朝他打招呼。 「吸血花?」清风震惊了,种在寒潭周围的一直是吸血花? 飞僵道:「没有吸过血的只是普通的白花,吸血之后才是吸血花。」 「血在哪里?」清风看看自己又看看飞僵。 飞僵道:「下面多的是。」 「下面?」 飞僵道:「难道你没有想过,是谁建造了这个地宫?」 「主人啊。」清风理所当然地回答,但看到飞僵的表情之后,又变得不确定了,「难道是你盖的?」他脑海中浮现飞僵拿着一把铲子拼命挖土的模样。三层地宫啊,真的是……好辛苦! 飞僵道:「主人亲手建造了一部分,其余雇佣工匠。后来,他们死了,作为吸血花的养分。」飞佣施施然地走到吸血花边上,轻轻摘下一朵,「但是,再多的工匠也会被吃完,所以现在需要新的养分。」 清风看了看地上,打算随时装死。 飞僵看穿了他的意图:「不需要你出手,地宫自会解决,你只要乖乖留在这里,守护主人,以防紫僵他们进来偷袭。」 「你不是设里了三重障碍吗?」 飞僵道:「有人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们找到了其他的路。」 「人?」清风精神一振,「刚刚是不是雍怀?他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飞僵扬袖飞入山洞中:「看守寒潭,再有差池,杀无赦!」 「知道了」清风飞到寒潭边上,乖乖地盘成一团,脑袋枕着身体佯装打瞌睡,耳朵高高竖起,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等山洞完全没有动静了,立刻使用幻影术将真身脱离出来,悄悄地绕过山坡,顺着墓道,又钻回第二层。 如果不是第三层到第二层的这条路走了百千万次,清风绝对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印象中笔直宽敞的墓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到处闪烁着幽幽灯光,蜿蜓如蛇行的曲径。飞僵说让这座地宫活起来,难道是指真的活起来?所以墓道成了地宫的肠子,由直变弯了?清风小心翼翼地迈步向前。在经过两旁的幽火时,他明显感到火光闪烁高涨,一左一右对称的火光好似一双双眼睛,无声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被窥视的压力让他浑身上下都像在被虫子啃咬。走出七八步的清风终于受不了,摆动手臂,在墓道里飞快地奔跑起来。可是无论他跑得有多快,两旁的灯火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亮起,直到尽头。 清风猛然收住脚步,骇然的看着前方。墓道尽头是个巨大的洞穴,高度贯穿三层,约莫十几米,像个球形,上下窄,中间宽。洞顶和石壁分布着几十只栩栩如生的金属手,动作不一,唯一相同的是,都拖着拳头大小的火焰。与他所在墓道正对着的位置,有一条极相似的地道,比这里略宽,旁边摆着个黑乌乌的大东西,像是桌子。 这里究竟是哪里? 清风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地方。从第二层道第三层,又从第三层回第二层,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可产生的变化却比两百年间的大。 他甩动尾巴,准备纵身一跃而下,却硬生生被对面墓道传出的女人惊呼声打断。身体微微前倾的清风不得不拼命向后挥动双手,一个后滚翻滚回地道里面,再匍匐着往外爬几步,躲在灯光较弱的阴影里偷窥。 对面晃动着好几条身影。 清风认出走在前面的是并肩前行的阿思、阿想。后面是小晴,走走在两人中间靠后的位置,低着头,大老远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尽委屈。最后还有一个人,透过阿思、小晴,只看到半边发鬓晃动着,但脑袋藏在阿思身后,看不清脸。 已经满脑子疑问的清风又增添了新的问题:最后面的那个人是不是雍怀?至于这几个人是怎么会合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完全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了。不断地提出疑问却收获不到半个答案的清风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哦!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因为思虑太多而变成秃龙。当然,秃的不是毛发,是龙鳞。想想吧,一条威风凛凛的龙掉光了鳞片,是多么可悲的下场。也许他的僵尸同伴会指着他嘲笑他为肉龙,人类也会把他误认为巨型蚯蚓,还有雍怀……想着被他嘲笑的可能,清风觉得自己纠结得快要死去了。 当他沉浸在还未发生并可能永不会发生的假想中时,对面地道的四个人已经都露了脸。后一个人并不是清风盼望的雍怀,而是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秦斌生。他手里的匕首抵普小晴的背,对阿思、阿想道:「过去推磨。」 他说的磨就是清风眼里桌子一样的大东西。底座是一米高的圆柱,上面放着一个十字推盘,从堆积的灰尘来看,应该很久没人辛勤劳作了。 阿想多嘴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你只要知道如果不照我的话做,她会死得很惨就可以了。」秦赋生的匕首往前轻轻一送,成功地引起小晴的尖叫。 「冷静点!」阿想和阿思同时吼道。 秦赋生朝石磨的方向努嘴巴。 阿想和阿思无可奈何地走过去。 他们的动作引回清风的注意力,让他暂时抛却自己的大烦恼,关注起对面的小动静来。 「用点力!」秦斌生看他们推了半天石磨仍纹丝不动,有些急了,扯着小晴的头发用力往后拉,匕首架在她林出的脖子上,「这么漂亮的肌肤要是留下什么刀疤,就太可惜了!」阿想怒视他:「知道可惜,就别……乱划!」 「我们……在……努力……」吃力的回答仿佛在证明阿思所言不虚。 阿想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嘴巴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满脸通红,双眼充血,额头青筋毕露。孕妇难产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卖力的表现终于取信了秦赋生。他推着小晴来到剩下的两只把手处,用匕首对着她的后背,催促她也出力。 小晴抓着把手,紧张地喘气。 「别怕。阿思回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秦赋生没好气地打断他们的「眉来眼去」:「想谈情说爱就先把磨推起来!」不知道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这块磨就需要小晴这根压垮骆驼的稻草,总之石磨终于发出索噜噜的移动声,一点点地转动起来。 当磨石转过一圈时,地震出现了。 颤动的源头刚好是他们视线的死角,但是趴在他们对面的清风却看得一清二楚。随着石磨的转动,对面墓道口正下方的石壁裂出一条垂直向下的直线,一条埋在石壁里的锁链慢慢露出来。不止如此,其他几面山璧也出现或多或少的石块崩裂,哗啦啦地往下掉,像落下一阵短雨。 秦斌生等地震过去,才架着小晴探头看了看,然后对阿思、阿想道:「你们下去一个!」 阿想吃惊道:「跳下去?」 「爬下去,这里有根铁索。」秦赋生用脚尖指了指地方,不耐烦起来,「快点。别忘了刚才是谁利用地道把你们从僵尸手里救出来的,没有我,你们三个早就成了僵尸的盘中餐。」 阿思、阿想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阿想道:「你不恐高了?」 不提还好,一提「高」这个字,阿思就觉得自己的腿在发软。」我下去。「阿想跪在墓道口,伸手摸了摸铁索,试着扯动它,但它太粗太重了,他只是尝试将手指伸入石壁和铁索之间,就感到手指像要被夹断一样剧痛。 「不要耍花样!」秦赋生抬脚踢了踢他的屁股。 尽管他力道不大,却足以让趴在边缘的阿想吓出一身冷汗。 「好吧。」他缩回手,揉了揉发痛的位里,然后朝手掌吐了两口口水。 「小心!」被当作人质的小晴担忧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阿想冲她笑了笑,弯腰抓住铁索,慢慢地将脚放在石壁上,寻找支撑体重的落脚处。托福于这个洞穴是球状的,以墓道为分界线,朝下的石壁呈弧形收拢,只要谨慎些,完全能够支撑体重。 秦斌生看他走得十分顺利,稍稍放心,勾手指让阿思走过来,然后换了个人质,对小晴道:「现在你下去!」他换人质的手法十分老练,让想趁机下手的阿思找不到机会,徒叹奈何。 小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思,默默地弯腰,沿着阿想走过的足迹,一步步往下探索。 秦赋生一手勒着阿思的脖子一手用匕首抵着他的心口,催促道:「把我背起来。」 「啊?」阿思疑惑归疑惑,还是照做了。不过秦赋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崩溃了:「把我背下去。」 阿思抖着腿:「你是认真的?」 「你想死吗?」 「我恐高!」 「没人让你往下看!」 「我害怕不是因为我看到了,而是因为它存在!」 「你不看待怎么知道它存在?」 「……」阿思郁闷的发现词穷了,「好吧,你说得对,可是额已经看到了它的高度。」 秦赋生道:「忘掉它。」 「你真的这么不怕死?」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秦赋生道,「小晴就在我们下面,如果我们摔下去,她也活不。走吧!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会让你们见识这世界最美妙的东西。」 被阿想洗脑久了,阿思一听到最美妙的东西就脱口道:「金缕玉衣?」 「那算什么。」秦赋生不屑道,「死人穿的东西,除了能卖两个臭钱,还能做什么?」 …… 不为了两个臭钱难道是为两串奥豆腐吗?要真这么高尚,就去读书啊,去考状元啊,去娶个公主当驸马啊! 阿思一边腹诽,一边顺巍巍地去摸铁索。 他们这边磨磨蹭蹭地往下爬,清风那边已经看得不耐烦了。他发现秦赋生总是能在这座地宫里带给他意外的发现,比如说石室里的陷阱,比如说推石磨才会出现的铁索。很显然,秦斌生知道的事情远比他这条地头龙要多。他从哪里知道的?又为什么来这里?清风猜测了无数个答案,又很快被自己推翻。作为地宫最新最年轻的成员,他发现自己需要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而那个装着一部分答案的脑袋正搭在阿思的肩膀上,心惊胆战地感受着阿思越颤越厉害的身躯。「冷静!」这句话被他翻来覆去地说了几十遍,已经分不清是在警告阿思还是安慰自己。 阿思抓着铁索,感到掌心都是汗水,脚底踩着的石壁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他头抵着石壁,带着哭腔求饶:「我不行了……坚持不住了。」 秦赋生第三十六次后悔自己冲动的选择。他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恐高到这种程度。「想想小晴!」 阿思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 秦斌生无言了。 已经到达地面的阿想冲他鼓劲:「别怕!把它当作平地,你就是在平地上后退!」「听你哥的!」要不是怕吓坏「坐骑」,秦赋生都想扯摘他的耳朵吼了。 阿思像是打定主意当蝉,挂在「树」上怎么都不肯动。 「这样下去,你体力会耗尽的!」秦赋生将匕首架着他的脖子,想用武力逼迫他就范。 阿思就范了,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这种时候,秦赋生不得不想退路了。他低头看了看高度,大概还有五六米,以他的年纪,跳下去平安无事的可能性太小。他干脆收起匕首,单手从阿思的咯吱窝下面穿过,抓住铁索,隔着阿思的身体慢慢地往下爬。道完全脱离阿思的时候,他立刻松了口气,却听到阿想在下面大吼道:「踢他!踹他!剁死他!」 阿思颤声道:「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把脑袋伸过来。」 这倒提醒了秦赋生,不管不顾的往下滑去,想要抢在小晴落地之前再抓一个人质,但是阿想早一步看穿了他的想法,对着小晴叫道:「小心!快点!」 小晴咬牙往下滑了一小段,然后在秦赋生快要靠近自己的时候,猛然转身跳了下去。 阿想伸手扶了她一下,然后将她藏在自己身后。 秦赋生落地之后,阿想已经掏出匕首虎视眈眈地对着他。 秦赋生看了看还挂在铁索上的阿思,笑了,抓着铁索晃了晃道:「你确定要这样对我吗?」 铁索晃动引起阿思恐慌的惊叫,声音惨烈得仿佛在接受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酷刑。阿想看着惊魂未定的阿思,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只要你们不耍花样,乖乖合作,我不但不会伤害你们还可以给你们很大的好处,包括……」他抬头看着铁索上犹如风中树叶般不住顺抖的身影,「把他弄下来。」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阿想将匕首给小睛,朝他摊手道,「来吧。」 秦赋生也不废话,直接道:「正东方的位置,你找找石璧上有没有一块手掌大小的凸起的石块。」 阿想走到洞穴正东方,认真地找起来。洞穴的石壁尚算平整,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 「按下去!」 阿想试着按了下去,随即,整个洞穴疯狂地震动起来不像铁索出现前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剧烈的震动!连趴在墓道里的清风都差点被震出去,更不用说挂在铁索上的阿思。幸好他在关键时刻牢牢地抓着铁索下滑了一段,所以被震出去的时候,高度只有三四米,这也够呛,落地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一块骨头断裂开来。 「啊!」他发出惨呼声。 小晴和阿想都吓了一跳,在颇簸中拼命向阿思靠近,生怕秦赋生再下毒手。但秦赋生此刻已经顾不上他们了,他正欣喜若狂地绕苦洞穴跑动。震动慢慢地停下来。 阿想终于冲到阿思身边,想要扶起痛得脸色发青的阿思,却被对方激烈地拒绝了。「你怎么样?」阿想两只手在半空挥着,找不到下手的位置,最后只能痛苦地抱头。 阿思咬着牙齿,半天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腿……断了……」 「不怕,我马上带你出去接骨。」阿想帮他卷起裤腿,被他一下子推开。 「当心,秦赋生……「阿思痛得脸色发白,神志却清醒无比。阿思抬头找秦赋生的位置,却发现他站在正西方,对着石壁抠着什么。 小晴眼睛闪过一抹厉光,握着匕首,朝秦赋生所站的位置无声无息地摸了过去。「哈哈哈……」秦赋生突然发出一阵爆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弯腰,嘴巴贴着石壁,奋力地吮吸起来。 小晴举起匕首朝他后背用力扎了下去。匕首入肉,竟被吸住了,十厘米左右的伤口竟然一滴血水都没有流出来。她正在纳闷,就被一股大力猛然挥了出去,重重的压在阿思的腿上。 阿思只来得及惨叫半声,就痛昏了过去。 作为仅存的战斗力,阿想抽出自己的匕首,挡在小晴和阿思面前。秦赋生慢馒地转过身,即使有火光照耀,也掩饰不住脸色的死灰,但那双眼睛却狂热如火。他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伸手拍打身体,然后用力朝石壁挥出一拳。 阿想看着他自残,心想:莫非是疯了?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被赤手空拳击打的石壁竟然出现了一个拳形坑,「哈哈哈哈……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秦赋生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身体。此时,他的身体、脸的顺色和他身后的石壁一模一样,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会动的石头人。 不但阿想他们惊住了,连清风也觉得很神奇。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秦赋生刚刚只是在啄石壁的缝隙。难道里面藏着什么神药? 检验完身体的秦赋生终于想起阿思、阿想他们,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肯臣服我,我就让你们享受这刀枪不入的滋味!」 小晴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竟然是真的。」人既然变成了石头,自然就长生不老了。 阿想故作镇定道:「你变成这样,怎么回去?」 「回去?回到哪里去?」秦赋生一步步朝他们踏来,「难道你还想继续干这见不得人的掏死人骨头的勾当?难道你不想金戈铁马建立万世基业?」 看来秦赋生变成石头人的事情还没有让他震惊到极点,至少此刻阿想又震惊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当将军?」 秦赋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将军?为什么不是大王,为什么不是皇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八个字仿佛有种魔力,让阿想心肝颤了一下。就这么一颤的工夫,秦赋生的手已经捏住他的脖子,他失去了反抗的最佳时机。 清风甩了甩尾巴,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救人。雍怀在的话,一定会飞奔下去救人的吧?虽然在飞僵面前死鸭子嘴硬,但他心底对雍怀每次都抛弃自己选择别人的举动十分耿耿干怀。 但是…… 他现在连雍怀的安危都不必负责,为什么还要关心其他人呢?他发现自己纠结回了一个老问题上——为什么他还想要保护雍怀? 难道这是…… 友情? 清风尾巴瞬间直了,小塔一样竖着,那样子完全像遭了雷劈。 紫僵有点不忍心打扰他,径自在他旁边找个地宫席地而坐,观赏下面的动静。秦赋生和阿想已经展开一场忽悠和反忽悠的拉锯战,到底谁在忽悠谁现在还说不清楚,只能说双方都想着怎么让对方听自己的。 秦赋生达成目的之后,也不急了,苦口婆心地劝阿想:闯墓非正道,总有一天要栽,不如跟着他混出条光明大道来。阿想则想着怎么找到其他人,一起从这里出去,把阿思的腿治好。 两人说来说去,总算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阿想妥协道:「好,我先变成石头人,但是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不,我要他先变。」秦赋生指着躺在地上叫得有气无力的阿思。阿想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 「别误会,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他的脚。」秦赋生不甚在意地摆手道,「要是等我们离开,他的脚恐怕要废了。」 阿想低头看痛苦呻吟的阿思,看到对方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光芒和期待,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不放心的问:「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秦赋生笑道:「你看我这样,不是好好的吗?」 「你还能吃东西吗?」静默的小晴揉着肩膀问。 秦赋生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么基础的问题:「这个重要吗?」「重要!」阿想、小晴步调一致。 「……」秦赋生摸了摸肚皮,「你们谁有吃的?」 咕噜噜,阿想的肚子叫起来。进入地宫到现在,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滴水未进,不说不觉得,一说就觉得饥渴难忍。他舔了舔嘴唇,眼睛朝四周看去。 秦赋生的兴奋和耐心快被他们拖拖拉拉的态度给消耗光了。他一把抓起阿思,不顾他的惨叫,就这么拖向石壁。 阿想冲上去救人,可匕首砍在秦赋生的肩膀上就像砍在坚硬的石头上,叮的一声,反震脱手。 秦赋生将阿思丢在石壁边上,从腰际系着的小袋子里食出一个白色瓷瓶,对着刚刚吸允过的小洞,用手指甲轻轻地拨着。 阿思痛得眼睛都睁不开,自然看不到在秦赋生拨水的过程中,几滴水直接落在他的腿上,慢慢地,腿上肌肤起了变化,近于惨白的浅灰色。 秦赋生随手挥开阿想和小晴的攻击,低头去抓阿思,冷不防胯间被用力地踢了一脚。阿思一个驴打滚站起来,挡在阿想和小晴身前。 阿想吃惊地看着他的脚:「装的?」 「不是装的,但是真的没……」阿思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也愣住了。 两条腿并在一起,卷起裤腿露出的部分颜色有对比尚是其次,连轮廓大小都差了一圈,灰色的那条明显强壮得多。 阿想道:「你是长短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阿思呆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啪嗒。 西掉落声引回他们的注意力。 秦赋生脚边掉落了一个黄瓜状的物体,灰溜溜的,左右轻轻摆动了一阵才停下来。 「什么东西?」阿想觉得有些眼熟。 秦斌生捂着裤档,面容从展惊到惊恐,最后扭曲成暴怒:「我要杀了你!」一个人在盛怒之下,各项体能都会发挥到极点,哪怕他外表是一尊跑步的时候臀部会扭动的雕像。阿思飞快地推开阿想,抬脚往秦赋生踹去,根据姿势和时间,颇有些守株待兔的意思。但是同样的位置秦斌生不会傻傻地被攻击两次。他扭动臀部,胸骨和胯骨几乎扭成了十字,抬起拳头对准阿思的小腿用力地捶了下去。 「啊哦!」阿思发出痛苦的呻吟,双腿劈叉,坐在地上,被敲中的石腿虽然没有秦赋生「黄瓜」的下场惨烈,却也列了好几道缝,仿佛一动就会碎裂开来。 阿想从后面抱住秦赋生,用力地勒他的脖子,小晴也冲上来,匕首精准的戳中他的肚脐。 秦赋生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抱够了插够了没有?」 「……」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小晴、阿想沉默的想。 「如果你们不想换位置的话,」他一手抓住小晴握匕首的右手,一手抓住阿想的左手,一边固定住小晴的位置不让他逃脱,一边讲阿想翻过来,像流星锤一样重重的朝小晴的头顶砸去! 尽管在关键时刻,小晴侧身,娜开了大部分的身体,阿思也伸出手去接阿想坠落的身体,但是秦赋生挥舞时的冲击力并没有减弱,三人还是摔成了一团。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三人都摔残了,战斗力瞬间报废。 清风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打算以救世主从天而降的英姿来为这场濒临结束的战斗增添变数,但是他的右脚刚迈出,就听右边有个声音告诉他:「有人来了。」 清风收不住右脚,又忘了伸左脚,于是,一头栽了下去。 过了会儿,他从下面爬上来,手肘撑着墓道,只露出半截身体,惊讶的看着不知道啥呢就没时候坐在身边的紫僵:「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紫僵道:「和你的理由差不多。」 「什么叫和我的理由差不多?飞僵说你要杀主人!」清风低吼。 紫僵淡定地点头道:「他是对的。」 「……」清风掐自己的脸。他一定在做梦,在做梦。「你为什么要杀主人?」这次他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紫僵道:「因为他该死。」 他们的说话声终于引起了下面四个人的注意。他们刚抬头看了一眼,还没看清楚那个挂在墙壁上光溜溜长尾巴的是什么,就听到秦赋生吮吸过的那块石壁发出厚重的摩擦声。神奇水孔向右十厘米,离地面大约半米的位置,一块高两米宽一米的石壁被慢慢地推了出来,轰隆一声,砸在地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灰头土脸地爬出来。 阿想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叫道:「师父!」 「三师叔!」阿思也跟着激动了。出来的正是清风第一次见到雍怀时遇到的高大老头和矮小老头。两人听到吼声一下又缩了回去,等回过神再出来,阿想和小晴已经被秦赋生一手一个抓在手里。 「你千什么?」矮小老头愤怒地指着秦赋生。 秦赋生愤怒道:「你们瞎掺和什么!我们刚刚不知道玩得有多开心!」 阿思吐抽道:「是啊,被我瑞断了命根子。」 「……」谁来告诉他们,他们脑补的不是现实! 「闭嘴!」秦赋生恼羞成怒,「我会让你们后悔来到这里。」 矮小老头对高大老头抱怨道:「你看,我早就知道这个奇哉怪也不是好人故事书也说了,中途插队的都是内奸。」 「好,我都错,你都对。」高大老头有气无力地回答。 「现在怎么办?」矮小老头问。 高大老头对秦赋生道:「你把人放了,为难晚辈算什么。有事冲我来。」 矮小老头补充道:「我们。」 高大老头用眼神让他少安毋躁。 秦赋生不屑道:「河东鱼家也曾名噪一时,到你们这一代算是没落了。」 矮小老头最受不得刺激,跳脚道:「没落你家娃娃!好大的口气,你算什么东西!说出来听听,也让老子名噪名噪!」 高大老头道:「『名噪一时』不是这么用的。」 矮小老头迁怒道:「扯你娃娃的后腿!」 「……」高大老头对秦赋生道,「你就让他名噪名噪吧。」 秦赋生自傲道:「我本姓孙——岭南孙家,名赋生。」 「啊!」随着一声怒吼,阿思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插入孙赋生的耳孔里,敲着匕首柄往里钻。 孙赋生慢慢地侧头,耳朵不时掉下碎屑,阴沉着脸问:「你在干什么?」 阿思稍稍冷静了一点,一边继续敲匕首一边眼放绿光地叨叨:「插死一只岭南孙家狗,晚饭一只大鸡腿,插死两只岭南孙家狗,三餐鸡腿吃个够……」 孙赋生的手指缩紧,阿想和小晴双双喘不过气来。 阿想艰难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家训……」好想吃鸡腿! 趁他们纠缠不清,悄悄冲到孙赋生身前的矮小老头借着冲力突然倒地,提出连环腿!啪啪啪! 随着一连串踢打声,孙赋生的裤脚上多了很多鞋印——只是鞋印。 孙赋生将掐得奄奄一息的小晴和阿想丢开,低头抓起矮小老头。 矮小老头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手指如钩,朝他的眼睛抠去。 孙赋生闭上眼睛,坚硬如石的眼皮让矮小老头吃了个大亏,掀翻了一片指甲。矮小老头痛的眼睛微抽,身体极快的从孙赋生的裆下钻过,顺手拉了把他的裤头。 河东鱼家出来的果然都是一个下流德行! 孙赋生又怒了,或者说,从「黄瓜」落地之后,他就怒得一波接一波。他甩开孜孜不倦的阿思,抬腿就朝阿想的左肩胛骨踏去。 一直被忽略的高大老头突然从旁边蹿出来,扑在孙赋生身上,两人就地一滚,滚到一边。高大老头跨坐在孙赋生身上,手里拿着锥子就朝孙赋生的眼睛插下去。锥子顺着孙赋生岩石般的外表滑落在地,孙赋生反过来扑倒高大老头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矮小老头扑倒孙赋生身后,掐着他的脖子用力一扭……扭出了孙赋生不屑的怪笑声。阿想喘过气,也冲了过来…… 下头乱战成一团,清风看了会儿就没兴趣了,继续追问紫僵:「为什么说主人该死?」 紫僵低着头看他。 虽然知道僵尸以前都是人,可是紫僵所表达的情绪的复杂程度还是超出了清风对人类可以在同一时间所表达的情绪总量的认知。 「你的角怎么了?」紫僵目光移到清风的脑袋上。 清风心疼地摸着自己的龙角:「断了。」 「龙角本应无坚不摧。」紫僵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清风垮着脸,仰起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一眨眼就能掉出泪珠:「所以我是长歪的?」 紫僵沉声道「这都是主人的错。」 「为什么?」 紫僵撇了撇嘴角道:「等你足够强大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我很强!」清风不服气地甩动尾巴,拍打石壁。 「是吗?」紫僵抬手想弹他的龙角。 清风将头歪到一边,见紫僵的手愣愣地停在半空中,以为他被自己惊人的躲闪能力惊住了,得意地笑道:「是吧?是吧?很强吧?」 「他们的战斗力比我想象中要强那么一些。」紫僵的注意力转移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下百的战场。 清风一回头,就差点被眼前的画面惊得从石壁上掉下来。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冲进了一员猛将。雍怀正摆动双臂向孙赋生冲刺,临近的时候直接跳起来,侧身飞踢! 但这次孙赋生有了经验,在他撞过来的刹那气沉丹田,膝盖微屈,以蹲马步的姿势迎接冲击。 雍怀踢在他的左肩上,被反震了出去。 孙斌生也被撞得踉跄了两步,被高大老头和矮小老头抓住机会,一个骑脖子插眼睛,一个用锥子扎肚脐。 「呃……」紫僵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清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而下,紧张地扶起那个摔在地上的漂亮小伙子。 「雍怀,你没事吧?」清风抓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对雍怀感情的纠结在关键时刻被抛到脑后,满脑子都是「混蛋,竟敢伤雍怀!」 雍怀搭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脸色比刚摔的时候还难看:「你的衣服呢?」清风道:「脱了。」 「你的角呢?」 「断了。」 「……」 清风想起他不喜欢自己光着身子,眼睛立刻朝在场其他人身上望去,似乎在看哪个人身上的衣服适合自己。唔,孙赋生脱掉的那件似乎不错……他正想着,身上突然感到一阵暖意。 雍怀脱掉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露出那被清风撕坏的内衣前襟。他也不管,径自指挥清风:「裹紧。」 清风听话地用衣服将自己裹起来,一转眼,雍怀又上前线了。 孙赋生的情况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蚁多咬死象。虽然他喝下神奇水之后,身体强化成石头,普通的肉体打击对他无效,但是锥子这样遇石凿石、遇山开山的工具正是他的克星,在高大老头等人的辛勤「耕耘」下,他的身体被凿出、敲出、砍出大大小小的窟窿数十个,若非他没有痛觉,早就趴在地上打滚了。雍怀在孙斌生骂骂咧咧的时候抓着匕首用力往他口腔里插,也不管中没中,插不进去就直接翻搅。 孙赋生甩开矮小老头,单手抓住雍怀的领子用力一抛! 清风轻松地接住人,往身后一放,豪气干云地吼道:「雍怀,我来!」 雍怀捂着脖子提醒:「衣服……」 清风潇洒地一脱,冲上去:「放心,不碍事!」「……」孙赋生不是第一次见清风,知道他的厉害,不敢硬拼,抓起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丢过去。 矮小老头? 雍怀的长辈。「我接。」清风伸手一抓,放下! 高大老头? 雍怀的长辈。「我再接!」 阿思? 雍怀的亲友。「又接。」 阿想?亲友。「继续接!」 小晴? 清风闪身,眼睁睁地若着她摔在地上,无辜地冲雍怀摊手:「没接到!」 「……」雍怀黑线。演得稍微敬业一点好吗? 小晴愤愤地拍了下清风的脚面,飞快地站起来,扶着摔痛的腰,一拐一拐地跑去和雍怀他们会合。 清风拦住想追的孙赋生,得惫地叉腰道:「你再扔啊,看你还能扔什么?」 「你不是守墓怪吗?跑来管你鸡屁股的闲事!」孙斌生看到其他人偷偷摸摸地开溜,气急攻心,扬起一拳朝清风打来。 清风抓住他的拳头,指甲用力嵌入孙赋生的手腕,似乎想把它掰下来。孙赋生吓到了:「住手,你这个笨蛋!他们都跑了!」 清风一怔,回头。 雍怀背起阿思,对他摆手道:「我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来找你!」矮小老头和高大老头早在小晴的搀扶下进了石洞,他们属于第二批撤退人员。 「他会找你才怪!」孙赋生抬脚踹清风的小腿,拼命抽手,「我用我下半辈子跟你赌,他一定不会回来!」 摔得鼻青脸肿的阿想不忘嘴上占便宜,嗤笑道:「你的下半辈子不是断了吗?」 「我杀了你!」孙赋生用自由的左手朝阿想挥去。 阿想看了看两人相距的五六米距离,大胆的抖肩抖臀,一副「你来啊」的贱样。石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面门上。 紧接着,两个人发出了惨叫! 一个是被砸的,一个是砸人的。 阿想仰面捂脸,鼻血顺着两腮潺潺地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孙赋生呆呆地看这左臂光秃秃的手腕。自己的拳头就这样飞出去了,齐齐整整,像刀削的一样。 清风还好奇地抓着他的手腕看了看,惊呼道:「你连血都没有了,里面也是石头。」 孙赋生木然地收回手,面容越来越僵硬,然后……面部渐渐地出「米」字形裂纹,从额头开始,蜘蛛网般地朝四面八方蔓延。 清风吓了一跳,退后两步观察他。 孙赋生侧了侧脑袋,想活动筋骨,但脑袋侧了之后就定住了,再也回不到原点。他睑孔微缩,恐惧慢慢冲破突变造成的茫然,「原来……」他尝试开口,却发现发出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清风疑惑地看着他呆站在原地,回头问雍怀:「他怎么了?」 雍怀肩膀上背一个,手里拽一个,身体弯得像只虾,正努力地往石洞里拖,闻言头也不回地地说道:「不要管他怎么了,直接干掉他!」 清风沉下脸道:「你又要去哪里?」 「进石道去。这条石道可以通到地宫的任何一个地方,就是另一条墓道。」雍怀边说边走。 清风嗖的一下跳到石道前,挡住他的去路:「不许抛弃我。」 雍怀有点心虚:「我保证这次不会。」 「这次不会的意思是说上几次都是?」清风睁大眼睛,迎接着赤裸裸的打击。 被挂在肩膀上的阿思呻吟一声道:「我知道倒挂金钩是一个很帅的动作,但绝对不是一个很帅的姿势!」 「你还抱怨?」被雍怀捏着肩膀的阿想道,你除了保持呼吸什么都不用干,我还要管好我的脚往前走。 「那我们换一下。」 「你确定你的石腿不会像那位先生一样?」阿想朝后指了指。 阿思艰难地抬头看到孙赋生的样子时,吃惊了:「我们凿的?」 阿想也觉得是众志成城的结果,得意地笑道:「鬼斧神工?「 「那他现在是死了吗?」 雍怀放下阿思,从阿想手中接过匕首,小心翼翼地靠近孙赋生。 孙斌生的眼珠子诡异地动了动。 雍怀举起匕首,对准他龟裂的中心戳下去。 孙赋生瞳孔猛然收缩,僵硬的身体爆发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力量,用力将雍怀推了出去。 雍怀冷不防被推了个正着,后跌出好几步,骇然地等待他下一波的攻击,但孙赋生又停了,两只手仍维持着推的姿势。 清风见状,立刻放下所有不满,将阿思、阿想甩入石洞中,飞身抓住雍怀藏在身后,冲着孙赋生喷出一个火球。孙赋生正面迎着火球,一动不动,颤动的火光也点不亮他眼睛的光芒。 雍怀扯着清风道:「走。」 清风将他打横抱起来,跑了一步,又跳回来捡起自己之前丢在地上的雍怀的外套,三步并作两步跳进石洞里。 由于他们走得太早太快,没来得及往后看一眼,所以并不知道在他们跳进石洞的刹那,孙赋生嘴巴用力地动了两下,那双毫无生气的石眼在一刹那进发出人性的光芒,但过大的动作使得脑袋哗啦一下,崩裂成碎石。 他终究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石道很黑,比他们先进来不过一两分钟的阿思、阿想不知道去了哪里。雍怀叫唤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就作罢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照着前路。 清风穿好衣服,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 这条石道若是拉直,就是一根细长的圆管,从道项到右侧石壁到脚下的路再到左侧石壁到道顶就是一个圆。清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不由抬手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 雍怀起先没在意,等发现的时候立刻吓了一跳,叫道:「别碰!」 清风一惊,缩手。 「这里有很多机关,」雍怀伸手拉住他,一不小心就会跌到其他地方去。 清风道:「你怎么发现这条石道的?」 雍怀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跟踪二叔。」当他看到二叔时先惊喜后惊疑。本该在地宫出口等大家的人却像泥鳅一样旁若无人地穿梭在墓道各处,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他忍不住跟在他后面,谁知竞遇到了飞僵和清风……他眸光沉了沉。 「你二叔不是去出口等你们吗?他撒谎?」 雍怀没说话,只是握肴他手的手紧了紧。这种内江不是新鲜事,别说岭南孙家和他们河东鱼家这样本就不对盘的,就是平时友好的门派盯上了同一件宝贝都可能反目成仇,在他们心目中,同门才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伙伴。而二叔竟然先后隐瞒了同门、欺骗了侄女,看来这地宫藏着相当不异常的宝贝。 他想起变成石头人的孙赋生,问清风缘故。 清风一五一十地说了。 雍怀变色道:「一种水?」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怀里与孙赋生打斗时顺手摸来的瓶子。难道就是这个? 清风以为他动心。劝解道:「变成石头很难看的,你要三思。」 「和别人抱在一起就很好看吗?」雍怀反问。 清风没听懂,愣愣的问:「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的雍怀也很吃惊,他深吸了口气,干巴巴地回答道:「没什么。」一个念头猛然闪入清风的脑海,他一把抓住雍怀的胳膊,把他扯到身前,兴奋地说道:「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你来过第三层,我感觉到你来过了。」 雍怀用力地拨开他的手:「被人看到这种事你就这么开心吗?」 清风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讷讷道:「我只是想证明我没有错。」 「你没错。走吧。」雍怀不耐烦地扯着他往前走。 火折子熬到现在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火光越来越弱。 雍怀停下脚步,借着火折子最后的微弱火光在石壁上摸索着。 清风刚凑过去,火就暗了。黑暗中,他脸上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不由伸手去拍,手挥到半途却被雍怀截获。雍怀声音微紧:「你干什么?」 「有虫子咬我脸。」 「……恩。」黑暗中,不知谁的呼吸声变沉,让空气凝滞。 雍怀打破沉寂:「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离开?为什么?」 「去有阳光的地方。你不是僵尸,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和人类也不一样。」 雍怀噎住了。 「你不想留下来,对吗?」 「的确不能!」 雍怀加紧干活。 伴随着窸窸窣窣声,清风看到一道暗灰色的光从右侧透过来。 雍怀道:「帮我一起推。」 借着灰光,隐约能看到雍怀上半身的模糊轮廓两只胳膊平举,撑着石壁。那道灰光随着他的动作渐宽。 清风一爪子拍下去,灰光就被拉宽成能够容纳一人进出的大小。 雍怀刚打算进去,石壁就霍然一下呗合上了。 …… 清风道:「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雍怀道:「我们开门,有人关门。」 「我们要不要换一道门?」 「没有火光,我们看不到下一道门在哪里。」 「我会喷火。」清风没机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雍怀还在孜孜不倦的推门,喋喋不休的解释:「门上会有巴掌大的像古文『水』字的记号。我跟着二叔发现的,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清风道,「啊,会不会是因为飞僵开启了机关?」他把飞僵开启机关的事用「机关升起,转动机关,机关开启」这样简明扼要的叙迷方式说了。 雍怀只听懂了一件事:「那是我跟着二叔进墓道之后。」 清风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雍怀沉声道,「这意味着,这个地宫里面可能还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说?」 「这道推开就会关上的门!」雍怀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推,门终于开了。他等了等,确定门没有关上的迹象,才飞快地闪身往里进。 清风正要跟上,脖子和腰就感到双双一紧,身体被用力地往后扯去,从头到尾,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声音:「咯。」眼见灰光越来越远,几乎要看不见了,他急了,两只爪子用力地去挠缠在身上的布条。布条缠得很紧,在撕扯中他自己的指甲钩到脖子上的龙鳞,龙鳞被抠下两片,痛得他浑身直哆嗦。 砰的一声,布条松开。 清风滚落在地上,手捂着脖子,痛苦地呜咽。 一只鞋子轻轻地踩住他铺在地上的白发,柔声道:「睡吧。」 「不困。」清风眼睛瞪得滚圆,喷出一团火球。火球升到半空,正好停在飞僵鼻尖前五六厘米处,红彤彤的火光照着他冷峻的面容,却瓦解不了他眼底凝结千年的冰霜。这是超脱人类的冷酷,坚硬如岩石。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好的预感就像这地道中的黑暗,让清风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无数雍怀这样那样血肉横飞的画面闻入脑海,喧宾夺主地盘旋起来。飞僵答非所问:「他们注定要死。」 清风挣扎着想起来,被踩住的头发撕扯着头皮,于是他用力去推飞僵的脚。飞僵慢慢地缩回脚,看着飞一样站起来往回跑的清风,声音在石道里淡漠地回荡:「无人可改。」清风凭这记忆冲到石壁前,侧身用肩膀撞门。门一撞就开,灰乌乌的光中夹杂着点点滴滴的腥气。不知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朝清风洒下,不过一眨眼,他已经被洒了一脸。 「谁?」雍怀的声音在不远的前方低吼。 听到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就说明人没事,清风松了口气,正要迈步,又听到雍怀大叫道:「出去!」 清风一呆,脸上已经被抽了一下。清清凉凉的,好像是……花茎? 「吸血花?」他不理雍怀的警告,直接钻了进来。 这个地洞的大小完全分不清楚,视力能及的范围只有洞顶一束拇指相细的灰色光线所触及的范围。两条细细的花茎在光线中妩拥地舞动,花茎一头的花朵在暗淡朦胧的灰芒中轻颤,犹如欲语还休的青涩舞娘,诡异而妖烧。哪怕是平日里与吸血花关系还不错的清风见了,也觉得鳞片下凉飕飕的。 一只手倏地从黑暗中探出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连身为龙的清风都感到疼痛。清风下意识地想缩手,耳边却传来雍怀伴着喘息的呵斥声:「别动!」 活音未落,刚脑像冉冉轻烟的吸血花顿时成了出笼猛虎,一下子蹿过来,两条花茎直指雍怀的藏身之处! 清风嘴巴一张,吐出一个火球,挡在雍怀身前。 花俱火,在空中扭了扭,缩回至原地,虎视耽耽地对着他们继续扭啊扭啊扭。 「师父。」雍怀见危机解除,突然跪坐下来,双眼痛苦地望着洞项。 清风拾起头。 整个洞项都被吸血花霸占了,鲜红如血的花朵以最美丽的姿态怒放着,在它们的下方,约有一个黑影似的东西在晃动。 清风将火球调到黑影的旁边。 那是一双腿,无力地垂挂着,在它晃悠的时候,清风认出了那身衣服是属于那个高大老头的。他拾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满手的血,这才知道刚才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液体是什么。 雍怀吸了吸鼻子,对着上方的尸体用力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目光一转,看向正前方,脸色又是一变,原本就惨白的面容透出一股绝望的苍青。他失声痛呼道:「三师叔!」清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正对面,矮小老头了无生气地挂在石壁上,四肢和颈项缠满吸血花茎。他见雍怀不管不顾地跑上去,只好追在后面,提防吸血花的攻击。 吸血花忌惮火球,不敢靠近,又不肯放弃到嘴的美食,只好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靠近石壁,矮小老头的惨状一览无余。缠绕在身上的吸血花伸长花蕊刺透他的身体,暗红色的血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流淌至花茎,将花茎撑得如成人食指般粗细。他临死前仿佛还在挣扎,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两只手的前臂微微上抬,额头和腮帮子青筋毕露,怒气流窜在他的每个毛孔里,哪怕生命终止也不曾停歇。 雍怀双腿一软,跪下去,又咚咚咚地科勒三个响头,然后飞快地站起来寻找出路。其实不用寻找,在他的右手边,就有一条能够容纳一个侧身通过的石道。 清风见他想往里钻,连忙扯住:「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师傅说阿思、阿想和小晴也在这里。三师叔临终前眼睛还望着这个方向,就说明他们一定是从这里离开的,我必须赶在他们遭遇不测……之前找到他们。」雍怀顿了顿,强忍住哽咽,抓住清风的手道,「求你,救救他们。」 光看着这双眼睛,清风就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水。他只知道,无论这双眼睛的主人说什么,自己都会努力为他达成。 「嗯!」清风郑重地点头。 火球先一步蹿入石道中,在前方引路。 没了火球威胁,跟在他们身后三四步的吸血花猛然往前一蹿,两条花茎直接略过清风的头顶,朝雍怀扑去。 清风抬头,嘴巴微张。 吸血花仿佛知道他嘴巴会喷火,机警地顺了一下,蔫蔫地缩了回去。 虽然没有了吸血花的阴挠,但清风进石道的时候还是遇到了小小的麻烦。如果这条石道的大小设计就是为了人能够侧身往里进的话,那么设计者一定没有考虑到孕妇的心情。像清风这样的情况只能吸气吸气再吸气,努力缩小肚子的存在感,硬生生地将身体塞进石道,然后屏住呼吸一边挪动一边感受着肚皮摩擦石壁时的清凉以及摩擦后留下的灼热。石道很短,从入口到出口只有六七米。 有火球在前面开路,雍怀一眼就能若清楚前面的情景——这是一条往上走的石梯,旋转着往上,普通得就像雍怀以往所见的墓室和地宫一样。 但是在这里,他一点都不敢大意,每一步都像踩在退崖峭壁上,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 火球飘到石梯项端,没了路,停了下来。 雍怀看着头顶那块方方正正的石板,回头对清风道:「让火球让一让,我探一探路。」 清风见吸血花没有追出石道,才放心地挥开火球,让它在雍怀的身后照着。 雍怀推了推石板,一下子就推开了。 「嘘——」上面响起一声」仿佛用生命吹起的口哨,口哨中夹杂昔焦急、担忱、关心以及……强烈的绝望。 雍怀的心沉下去。这是他们用来提醒同伴危险的暗号。 第六章:死斗!消逝者的誓言! 上面黑漆漆的空间犹如厚重的云层,蕴藏着难以预知的危险。火球燃烧的光芒在浓重的黑暗面前如萤火般微不足道。 龙角撩了下雍怀的头发,雍怀回头就看到清风双手扒着他的腰,好奇地问:「有人在尿尿?」 习惯了他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想法,雍怀没有任何惊异,轻声解释道:「这是我们用来通知对方危险的暗号。」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匕首,蹑手蹑脚地往上走。 「等等。」清风将雍怀往身后一扯,自己挤到前头,仰起头,一只手伸入嘴巴里抠着什么东西,过了会儿,塞了一个东西给他。 「什么?」雍怀纳闷地看普手里两个巴掌大的铜镜。 镜子上有根绳子。清风把绳子挂在雍怀脖子上,再把镜子往他怀里塞:「这是护心镜。从大毛手里搞到的。」 镜子贴着胸部,竟然不觉得凉,反而带着微微的暖意,雍怀讶异道:「你从喉咙里抠出来的?」 「这不重要。」清风嘴巴咕哝了一句,转身往上一跳,火球嗖地跃到他前头为他照路。火光下的清风犹如顶住云层的天神,纵然身上穿着的是薄薄的外套,不是战甲,可威风凛凛的气势却惊天动地! 雍怀愣住了。他是大师兄,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身先士卒,突然被挪到受保护的位置让他有那么一丝丝的不适应——当然,只有一丝丝,更多的是感动和温暖。内心的暖意和护心镜的暖意夹着身体,竟让雍怀热血沸腾起来。仿佛只要看着前面的身影,他拼命掩饰的恐惧和担忧就会被冲淡,哪怕在绝境中也能感受到希望。 他弯着腰,正要往上走,上面威风凛凛的身影突然被什么东西卷住,一晃而逝!「清风!」脱口而出的呼喊如寂静古墓中的一道惊雷,劈醒了沉睡的恶魔。 雍怀左脸颊刺痛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卷了起来,重重地甩在墙壁上。 「啊!」 「唔。」 一强一弱的痛呼声同时响起。 雍怀的后背撞上一个比墙壁柔软的物体,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已经被弹落在地。不远处,清风怒喝道:「吸血花,我要生气了!」 雍怀勉强抬头,就看到原本只有脑袋大小的火球突然暴增了五六倍,烈火熊熊照耀,墓室里亮如白昼,四周的情景一览无余。 吸血花怯了,快快地缩回花枝,伪装作风铃,贴着墙壁微微颤抖。 见识过它狰狞一面的清风和雍怀当然并不会被它的小她妇儿样给蒙蔽。雍怀揉着胸口站起来,呼唤道:「阿思、阿想,小……」 「这……这,」后脑勺处传来极为虚弱的呼唤声,「师兄……」 雍怀猛然转头,阿思、阿想被一横一竖地捆在他身后的石璧上。 阿思直直地贴着墙,脖子、手臂和大腿的伤口不断渗出血珠,不及汇聚成流就被吸入吸色花的花茎里。阿思眼睛死死地盯着雍怀,嘴巴半开半合,下唇微微抖动:「走……快走……」泪水从眼角滑下,很快被吸血花接住,吸入花茎。 阿想横躺在边上,头抵着阿思的腰,样子更加糟糕,两眼发直,嘴巴张着却是出气比入气更多。 雍怀用匕首割断挡在前面的吸血花茎,才迈出一步,去路就被重新合起来的花茎挡住了。眼见花茎组成重重牢笼将阿思、阿想困在里面,他终于按捺不住了,手探进怀中,掏出那瓶「神奇水」。 孙赋生石化的样子历历在目,付出的代价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喝了这种水并不能无敌,但比起现在的肉身凡胎,没有血的石头人显然更能对付吸血花,至少能够为他赢取救人的时间。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打开瓶盖,仰起头,瓶口扣在嘴边,液体正要流入口中,手肘却冷不丁地被撞了一下,瓶子脱手飞了出去。 「呵!」雍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冲出来朝瓶子的方向追去。 撞了人犹不自知的清风一把揪住他,边躲闪边道:「出来做什么?这里很危险。」「我……」 「人我会救的!」高大老头和矮小老头死不死他没什么感觉,但是阿思、阿想不一样,他们叫过他「师嫂」看着他们被吸血花吸得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竟然觉得有点难过。 「吸血花,放开他们!」清风对着吸血花喷出一口火球,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明灿的仿佛烧起来。火球在他的指挥下扑向墙上的花茎。 吸血花缠起阿思、阿想当作人质,绕着石室内唯一的石柱躲闪,躲不过去的时候就用阿思、阿想挡一挡。 雍怀趁机挣脱开清风的手,身体灵活地朝地上的瓷瓶扑去。他扑的距离不够到瓷瓶。瓷瓶被指尖一推,朝更远的地方滚去。「该死。」他看着流了一地的水,心急如焚,全然没注意一根吸血花茎悄悄地潜过来。吸血花如毒蛇般审视雍怀的后背,思量哪一块更容易下口——发根下方的后颈肉脱颖而出,它对着他的后颈一口吸了下去! 赶巧雍怀又一个前扑,目标偏移,吸血花只吸到他后背上的衣服,不满地晃了晃。「放开雍怀!」战斗中的清风注意到后方失火,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一脚踏在那根摇头晃脑的花茎上。 花茎吃痛回缩,瞪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很友好的小龙会对付自己。 雍怀重获自由,飞身去捡瓷瓶。 吸血花不知道雍怀在千什么,但是「敌人想要的东西就是我想要的东西」的意识在它懂得什么是意识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所以当雍怀的手指再次接近瓷瓶时,瓷瓶被吸血花卷到半空中,好奇地翻转过来,用力地晃动。 残留的液体在晃动中化作星星点点,很快消失得连液体自己都找不到。 雍怀眼睁睁地看着,面色刷白,如遭重击。 「你想要?」清风劈手去夺。 吸血花下意识地用阿思来挡。 清风见状也不管瓷瓶不瓷瓶了,爪子一伸,扯住阿思的裤子。 嘶啦一声,裤子被撕成两截,耳出两条大腿,上面还有四五道浅红色的爪子印,是清风激动下不小心留下的。 阿思本来晕乎乎的,已经快厥过去了,腿上的凉意又把他的意识拽了回来,愤愤地想:都做好从容就义的准备了,就想要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遗容……他都不敢指望光鲜了,这么小的要求,怎么也不给满足? 「阿思!」清风大喊一声,追着他的身体继续想扯。 阿思脑袋又清醒了几分,眯着眼睛看向清风,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直接魂飞魄散! 清风的爪子竞直接奔着自己的小弟弟来…… 「住手……」喝止声如呻吟,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眼见裤档的破布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爪子,阿思暗叫一声:歹命,吾家小弟弟休矣!说时迟,那时快。 清风的爪子并没有落在阿思担心的地方,而是向左一拐,直接扯下了被吸血花遗忘在边上的阿想。 清风救下阿想,就想丢给雍怀,一回头却发现本应该跟在自己身边的雍怀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说刚刚他对吸血花是小小的不满,那现在是大大的不满! 「雍怀!」他边扯着嗓子疾呼,边抱着阿想四下乱转。 他一转,吸血花也跟着转。 清风找了一圈没人,急了,连着吐出三个火球,连带之前那个,镇住四个角落,将吸血花逼得无处可逃,惶急地摇晃起来。 清风冷着脸对吸血花吼道:「你动他一根头发,我就把你连根拔起!」他刚才志在抢人,至多用火球驱赶它,并没有真正动手,但如果它伤到雍怀,就别怪他不顾念多年同墓而居的情谊了。 吸血花看出清风生气,也生气了,弓起的花茎顿时挺直,居高临下地冲着清风猛烈摇摆,花和叶子跟着张牙舞爪,犹如泼妇骂街。 清风喷了它一口。 吸血花嗖地闪开。 清风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只是吐口水。」 「……」吸血花继续摇摆,继续骂街…… 「救……」打断他们的是阿思。吸血花忙着和清风玩躲猫猫,没空吸他的血,倒是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只是他显然不知道这个机会也只能喘息而已:「救……救……」 清风皱眉道:「你吸了这么久,也该吸饱了,快放回来。」 吸血花嘚瑟地颤抖着,仿佛讥笑他的天真。要是它能开口,一定会说:人血不是你想要,想要就能要。想要拿回去,求我啊。嘿嘿,求了也不给你! 「你……」清风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对面的墙壁出现一道垂直的裂缝,向两边无声拓宽,雍怀飞快地从里面钻了出来。河东鱼家的看家本领之一就是缩骨功,此技之神奇看雍怀如此高大的身量能在一掌余宽的缝隙中灵活出入便可见一斑。 他出来之后,缝隙自动合拢,除非凑在墙上细看,不然绝看不出裂缝。 清风习惯了墓道时不时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关,看雍怀没事,正要把提在喉咙里的心放回去,就看到雍怀举着匕首,发疯似的砍向吸血花。 不知道吸血花是忌惮清风还是忌惮疯子,昂着花朵,顺着两边的墙壁,飞快地避开。清风见阿思从身边滑过,立刻将手中的阿想抛给雍怀,转身去追。 雍怀疯归疯,脑海还残留着一丝理智,看到庞然大物丢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躲开被吸血花吸得昏昏沉沉的阿想自由落地五秒钟之后,终于感到了屁股和背脊上的疼痛,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雍怀看清楚他的面目,忙将他扶起来。 阿想张了张嘴,干得起皮的嘴唇透普一层近乎黑的深紫,半天才出声:「谁摔我?」雍怀面不改色道:「吸血花。」 「吃了就丢……太不是人了。」阿想翻着白眼。 雍怀怕他昏过去,用手指掐他的人中。 阿想过了会儿才道:「谁掐我?」 雍怀刚要开口,就听阿想接着说:「别……别想推给……吸血花,它没长……手指。」 「我掐的。」雍怀扶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拔开盖子,凑到他唇边。 阿想想摇头,但看上去像颇抖:「不行了……留着,自己。」他想起什么,眸光闪了闪。 雍怀以为他来了精神,正要高兴,凑近看却是泪水。 「师父,师父……」 想到师父、三师叔的结局,雍怀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会带你离开。」他努力地说服,也说服着自己。 阿想抬眸,搭在胸前的手指突然摄住自己的衣服,用力地说:「小心,花……有毒……一定要……活下去,鱼家……」声音到最后,弱不可闻。 雍怀低下头,耳朵凑在他渐渐僵硬的唇边,佯作侧耳聆听的样子,贪婪地感受着耳畔的文人,这是阿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气息。没有金缕玉衣,没有鲜花,连一张床都没有,也没有妻儿送行,只有一个同门师兄。 雍怀眼眶渐渐湿润,求生的念头出奇地清晰。 师父、三师叔死了,阿想死了,小晴…… 「抢回来了!」清风带着,阵清风跪倒在他的身边,手里捧着被折腾得气息越来越虚弱的阿思,一脸邀功地笑,「雍怀,我能干吧?」 雍怀放下阿想,去探阿思的脉搏,发现跳动得十分不规律,好似弹古筝一般,忽急忽缓。 阿思被晃来晃去晃得晕头转向,此时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看到阿想的尸体,大吃一惊,「我……我灵魂……出窍了?死了?」他们是双胞胎兄弟,生长经历相似,性格喜好相近,成年后的两张脸就像镜子里镜子外,就是小时候闹着玩,阿想左脸被留了一道疤。此时阿思满脑子都是「我快死了」「这次死定了」「死得好凌惨」之类的情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雍怀抱在胸前,嘴边凑了个水囊。 阿思顺势喝了一口,又呛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脚膛起伏不定,像是喘不过气来。 雍怀拍着他的肩膀,发现他的嘴唇和阿想一样呈现黑紫色,心中又惊又怒,冲吸血花道:「你下的是什么毒?」 吸血花和清风抢阿思,被清风的四个火球逼到墙角,所有的枝叶都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一起,像绿色的大仙人掌,听到雍怀冲它吼叫,不服的伸出枝叶抗议。 清风皱眉。火球嗖嗖的上下跳动,一会儿排成正方形,一会儿排成菱形,像轮盘一样旋转变化。 吸血花蔫蔫地缩了回去,对着清风讨好地摇了摇枝叶的中间部分,仿佛扭臀。 清风问它:「你有没有下毒?」 吸血花飞快地摇头,所有的花枝统统举起来,以示清白。 「它说它没有。」清风对雍怀道,「我相信它,它这么蠢,不会撒谎的。」 阿思道:「水。」 雍怀扶着水囊想往他嘴里倒水,却被他拒绝了。 阿思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水囊上,慢怪地闭上眼睛:「我休息,休息休息……」 雍怀垂着头,将他搂紧。他们谁都没有提离开的事,只是沉默着,静静地享受着彼此的最后时刻。 清风搔首挠腮地在他们旁边转来转去,突然冲向吸血花,扯着一根花枝到雍怀面前:「雍怀,别难过。它最坏了,你挠它,抓它,蹂躏它吧。出出气!」 雍怀感受着怀中的身体渐渐僵硬,起身抱肴他走到之前裂开一条缝的墙边,飞踹了一脚。 「雍怀,」清风看着心疼,将手中的吸血花茎扯成了一小段一小段,被断开的半截吸血花嗖地缩了回去,「要不你踹我吧。我屁股软,比场墙好踹。」 雍怀不语,只是又踹了一下!墙壁被踹得震了震,裂缝出现,朝两边扯开。 雍怀想将阿思推进石缝里,却发现石缝太小,根本推不进去。如果阿思还活着,以他的缩骨功进出当然没有问题,现在除非将骨头打折。 清风看雍怀一会儿将阿思掰弯,一会儿将他掰直,一会儿将他侧过来,一会儿将他翻过去,努力半天没结果,干脆走过去,抬脚用力踹墙,打算将裂缝踹成裂洞。 原本就摇摇摆摆的墓室被踹之后晃得更狠,墓室顶端都坠下了土块,仿佛再一下就会整块掉下来。 吸血花不满的聚拢来,变成绿色牢笼,无声地将他们圈在三面吸血花枝一面场璧的合围之中,顺便分出几根花茎充当擎天柱,顶住墓室顶。 雍怀感觉到一丝危险,蓦然回头。一朵花的浅黄色花蕊散发着浅浅的光泽,仿佛转动着算计的眼珠,正对着他。他还没想到它想干什么,边上想再踹几脚的清风就被一根花枝缠住脚踝,被毫无预警地卷起来甩到一面墙壁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清风完全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只觉得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他不太痛,可墙塌了。 「雍怀!」他本能地发出呐喊,却被压在土下。不过半秒,他又从土里跳出来,挥着尘,卷着土,朝雍怀的方向冲去。 雍怀和阿思、阿想的尸体都被吸血花团团围住,从外面只能看到一团巨大的绿色花藤不停地滚动着,吸血花不停地叠加,枝与枝之间紧得密不透风。人在花藤团里,就算不被勒死也会被活活闷死。 清风眼睛一红,体内一股奇异的力,冲破了桎梏,只觉得身体渐轻,意识却模糊起来——金色龙眼中,天真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锋芒。 「吼!」 一条龙横在半空。 吸血花一时间竟被镇住了。 清风身体一扭,连续喷出火球,小炮一样,不断地砸在花藤上。吸血花烧起来火光彤彤,墓室亮如盛夏正午,白花花的,格外耀眼。 吸血花被烧之后竟不逃,有气无力地扭动着,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软趴趴地任火焚烧。地上血水滴滴答答地从断开的花茎里淌出来,色泽如锈迹一般红中透黄。 清风在空中转了一圈,突然落在地上,身体恢复成人形,好一会儿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茫然地打量四周,目光扫到吸血花球时面色一紧,立刻起身用爪子拼命地扒着花藤,扯了半天终于扯出了雍怀的胳膊,但入手硬邦邦的手感让他愣了愣。他记得雍怀手臂的感觉,虽然不软,但绝没有这么硬,石头一样。 他捏了捏,又捏了捏。衣服是对的,但手感……真的差好远。 火球将吸血花烧得七七八八,挡在两人中间的吸血花茎突然七零八落地掉下来,如花茎雨,「雨水」挂在龙角上,又如步摇晃动。 雍怀站在那里,一尺远的地方。 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漂亮的五官没有变化分毫。可是,皮肤却变了。白皙的肌肤变得暗沉,灰不溜秋的,给精致的五官打了折扣。他嘴角咬着一根比拇指更粗的吸血花茎,汁液从他嘴角流淌下来,衬着那张灰扑扑的脸,就像一座石雕。 清风失声道:「瓷瓶不是打翻了吗?」为什么雍怀还是石化了?! 雍怀眸光沉了沉,吐掉嘴里的花茎:「你故意的?」 清风咬着嘴唇,含糊道「神奇水不是好东西……」 雍怀将地上的阿思抱起来。他身后的裂缝果然被踹得大了许多,勉强能容乃两人进入。清风抱起阿想,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面。 墙壁后面又是一间墓室。 清风觉得十分眼熟,尤其是扑面而来的阵阵寒风:「这里好像是……」 「二毛的墓室。」雍怀将阿思放在二毛珍藏的寒玉边上。 清风点头,身后的火球也跟着上下抖动,「咦?二毛的墓室还在?」他还以为墓室被飞僵激活之后就更新换代了,没想到旧的还没有被弃置。难道是共存不是替代? 他将阿想放在阿思身边,侧眼一看,看到雍怀背对着他,两只手对墙壁做用力拔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他问。 雍怀低喝一声,倒退两步,胸前抱着一样东西。 清风粗略地看了一眼,差点跳脚,指着他道:「你……你……你干吗抱她?」 雍怀原本只是楼着,听了他的话,千脆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走到阿思身边放下。怀中的「东西」露出本来面目,正是阿思临终前仍念念不忘的小晴。 清风酸溜溜地凑过去,小声道:「我的胸虽然不凸,但是我肚子凸,也很有线条。」「她死了。」雍怀低头看着小晴的胸前和腹部,上面有两摊血迹。 清风先吃惊,后惊恐:「不是我!他最多想想,绝对没做。 雍怀手里丢出两把银质小匕首,看刀刃大小,正好和伤口一致。 清风吐了吐舌头。打从小晴一出现,他就不喜欢她。他是龙,她是人,他是公的,她是母的,他和雍怀认识不到一天,她和雍怀青梅竹马,无论从哪一点看,她都比他更适合雍怀。说他是小人也好,恶毒也好,丑陋也好,他就是嫉妒她。 在有的时候,风度就是狗屎! 不过高兴是一回事。看雍怀伤心是另一回事。清风见他难过,也忍不住郁闷起来:「是谁杀了她?」 雍怀冷笑道:「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清风语塞。这里是他的地盘,雍怀说得没错。可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他自以为清楚的其实并不清楚。 「对不起。」雍怀很快为他的迁怒道歉。如果没有清风,阿思、阿想不会走得这么平静,如果没有清风,他早就成了一具尸体。虽然清风是守墓怪的一员,可他从头到尾守护的,是自己。他放缓语气,摸了摸小晴的头发:「不要让他们变成僵尸。」 清风看着「排排坐」的阿思、阿想和小晴,皱眉道:「你留下的话,可以亲自照顾他们。」 雍怀抬起手,看着和石头没区别的手背,苦笑道:「你觉得我可以吗?」 「神奇水没有倒光吗?」清风懊恼。 雍怀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没有喝神奇水。」 想到阿思、阿想的下场,清风紧张地抓着他的手道:「中毒?」 「我只是咬着吸血花的花茎……然后感觉汁液喷射在口中,顺着唾液吞了下去。」雍怀蹲身,握拳捶地,地被捶出一个浅坑,他却丝毫不觉得痛。这一切都印证了他的确步了孙赋生的后尘。 清风瞠目结舌道:「花茎里的汁液就是神奇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有这么多神奇的事。阿思、阿想被吸血花吸血,被毒死了。雍怀吸了吸血花的汁,被石化了。 吸血花……吸血花……吸血花究竟是什么? 雍怀回神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二叔。」 「为什么?」清风对这个二叔很没有好感——他和小晴的叔侄关系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二叔很阴险,不是一般的阴险,是那种由内而不外,深藏而不露的阴险。「他是鱼家唯一个可能活着离开地宫的人。」雍怀想得很清楚了,自己这副样子就算侥幸不死,也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传承河东鱼家的重任只有二叔能挑起。 清风撅嘴道:「说不定他运气没那么好。」 雍怀留恋地看着阿思、阿想和小晴的遗容,似乎想将他们的容貌牢牢地镌刻在心里。清风无声叹息,承诺道:「我会保护他们的身体,不让他们变成僵尸。」 「谢谢。」雍怀将水囊收在怀里,利落地转身朝外走去。 清风看到小晴胸前鼓起一块,好似藏着什么东西,好奇地伸手去摸。手指刚碰到衣服,就听到当当当的接连三声,然后跟着又三声咣当咣当咣当。 他听得仔细,前面那个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什么东西,后面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果然,雍怀弯腰从地上捡起三件东西,竟然与插在小晴身上的匕首一模一样。他伸手摸胸,衣服领子早被清风扯坏了,小半片胸膛露在外面,匕首就是射中了这里,戳出三个浅坑。他回到身体石化后的坚硬度,就算连续凿也要凿好久才能掉下一小块,可见匕首的冲击力!清风叫道:「小心!这里有机关。」 雍怀将匕首揣进怀里:「说点新鲜的。」 清风道:「我知道小晴是怎么死的了。她一定是躲进这里,然后被机关里的匕首插死的。」 「我们出去吧。」雍怀走向门,墓室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小心!」清风一个飞扑,将雍怀压在身下。 雍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侧头,吐出一口灰尘,郁闷道:「放心,我现在是石头。」清风以为他自怨自艾,安慰道:「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珍珠。」 「……能不能让珍珠先起来?」幸亏他是石头,所以被压、被扑、被摔都没痛感。清风讪讪地站起来,看看左右。干笑道:「没有机关啊。」 「有。」雍怀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他走到门边,推开门,不急着走出去,只是叫清风用火球照路。 像这种能够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清风是不会错过的。他豪气地将四个火球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大大大大火球,投掷到门口。 火光照耀四方,连土堆都一清二楚。 清风道:「我又想说这里很眼熟了。」何止眼熟,筒直铭心刻骨。因为他们刚刚就是从这边走过来的。可是连接两个墓室的不是一堵墙一个洞吗,怎么变成了门?要说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墓室就更不可能,地上的吸血花,那堵被自己撞塌的墙总不能也与时俱进吧? 雍怀倒也不怎么意外:「你站在这里别动。」 清风看着他走到另一边,将头伸出洞外。 雍怀道:「是这边。」 「好,我马上过来。」清风飞快地跑出去,然后愣住。 一个大火球明晃晃的照着他僵硬的嘴角。 「果然是这样。」雍怀回头看门的方向。敞开的门外黑乌乌的,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又转到了那边。 清风道:「怎么回事?」 雍怀道:「地是斜的。」 清风趴下看地,没看出斜度来。不过他相信雍怀:「造工不好,没铺平?」 「是机关。重量在哪个出口,那个出口就会转到进来的那个墓室。」 清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很简单,你先出去,我再飞出去。」 「好。」 「等等。」清风反悔了,「每次我一眨眼,你就不见了。安全起见,我们绑在一起。」他将衣服脱下来,又去脱雍怀的衣服。 雍怀一怔,抓住他脱衣服的手。 清风无辜地看着他:「用衣服把我们绑在一起。」 雍怀的手指慢慢松开。清风帮他把衣服脱下来,和他之前给自己的外套接在一起,然后交给他。 雍怀低头看到一个大布团,无奈地掀了掀嘴角,将衣服解开,拉直。重新打了个小巧省布的结,放在他手里。 清风伸了伸手臂,觉得手臂太短,又用尾巴去钩,尾巴也不够长,犹犹豫豫地道:「你怕龙吗?」 雍怀道:「我不姓叶。」 「啊?」 清风应该没听过叶公好龙的故事。「不怕……」雍怀后面想加个带着浓重疑问口气的「吧」,但是清风不等他说完,就嗖的一下,化作一条白龙,在墓室里游走。 雍怀目瞪口呆:「你不是鹿精?」 清风不满地甩尾:「鹿精哪有我帅?」 「我可以摸摸你吗?」雍怀第一次看到龙,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兴奋。大概因为他知道这条龙是清风,相信他绝不会伤害自己吧。 清风凑过去,很快又将脑袋挪了开去:「角断了,丑。」 雍怀摸着龙鳞,安慰他道:「哪个英雄身上没有伤疤?这是勇敢的象征。」 「真的吗?」清风又高兴起来。 如果可以,雍怀真的很想和清风这样闲谈下去,只有他们两个人,说什么都好,时间不多了。他眸光微暗,收敛笑容,拉着衣服做成的长绳一头,朝门口走去:「你抓好。」 清风从空中落下来,大喝一声,前爪重重地踏着洞口,尾巴抓住衣服,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雍怀走进黑暗中。 衣服做的绳子突然垂落。 清风不安地大吼一声,抓起衣服就追了上去。他跑得急,出来忘记带火球一头栽进黑暗中,两眼一抹黑,连龙啸都弱气了。 「我在这里。」雍怀抬手摸了摸他的尾巴,刚好捞到衣服。 清风用身体将雍怀绕起来,头靠着他的肩膀,亲昵地蹭着他的耳朵,以示失而复得的喜悦。 雍怀苦笑道:「谢谢你印证了我的力气果然变大很多,我们现在……」 「在」字被一阵嘹亮的声音盖了过去,声音很短暂,只有三四秒,却让清风脸色一变。「你们这里还有什么嗓子好的守墓怪?」雍怀问。 清风道:「是飞佣的骨笛。」 雍怀见过飞僵——和清风在一起的时候:「哦,他叫你回去?」 「不用管他,我们找你二叔去。」清风变回人身,拉着他的胳膊就走。 眼前黑蒙蒙的,谁都看不见谁,只有雍怀自己知道自己嘴角翘了起来。 「啊,不行,我们要去。」清风拉着雍怀往吹晌骨笛的方向走,一拉没拉动,「怎么了?」 雍怀沉默了会儿,幽幽道:「我们在这里分手吧。」 清风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要。」 雍怀道:「我要去找二叔。」 「先找白僵帮你延年益寿了再去。」 雍怀没反应过来,继续幽幽地说道:「你去找你的飞僵,我去找我的二叔,延年益寿什么的……延年益寿?」 清风道:「吸血花是白僵的亲信,她一定有办法救你。」 雍怀心动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有活下去的机会当然想试一试。」嗯。「他先穿好自己的衣服,再将外套套在清风的身上。 清风吐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小火粒,一跳一跳地在地上照明,自己和雍怀一起蹑手蹑脚地朝笛声发源地摸过去。 他们现在在地方就是阿思、阿想看到大怪鱼尸鲤的地方,四周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根根石柱和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小山坡。第一次来这里时一共是三人一龙,再来,却剩下一人一龙雍怀的心情因怀念而沉重,越发沉默。 清风以为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也跟着不说话雍怀跟着走了一阵才知道笛声听着近,实则比想象中远得多。 「还要多久?」他问 砰!一声撞击抢答。 清风闻声卧倒。 雍怀迟疑了一下,蹲下来。 本来蹦蹦跳跳的火粒突然熄灭了,紧接着一道白灰色的光闪过,随即是一个人影。飞僵? 原本蹲得悠悠然的雍怀当机立断地扑倒在地。 他和清风藏在一个略高起的小山坡后面,除非站在山坡上方,否则绝难察觉。飞僵的注意力都在地上这个被水袖捆成一个大粽子的僵尸身上,自然没有登高远眺找人的闲情逸致,所以这个地方暂时十分安全。 那道白光盘桓于飞僵和地上粽子的上头,如同清风的火球,在黑漆漆的墓穴中辟出一道浅色光亮,映照着一站一躺、一高傲一狼狈的两个身影。 飞僵冷声道:「我找了你很久。」 地上的身影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呵呵」。 一听这声音,清风就愣住了。这声音分明是……紫僵?他悄悄地往山坡上爬了半米,果然看到紫僵老神在在地躺在地上,身上裹着白色的长布,仔细看便知与飞僵身上的衣料是一样的。 紫僵道:「白僵、二毛、绿僵、小龙、尸鲤和……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飞僵甩袖,紫僵被水袖卷起,在空中顿了顿,又重重的摔到地上。 紫僵伸了伸胳膊腿,嗤笑道:「摔不死我的。」 飞僵居高临下地晚着他:「暴晒如何?」 「再好不过。」紫僵懒洋洋道,「我本来就活腻了。」 飞僵道:「是么?」 「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如果不是你和你的主人把我从地底下挖出来,我早该入土为安了。」 「主人让你重生。」 「他没问过我的意见!」 「你娘生你的时候也没问你意见。」 清风点点头,对雍怀小声道:「有道理。」 雍怀侧头和他咬耳朵:「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清风愣了愣:「记事起就在这里了。」 紫僵突然大笑起来。 飞僵道:「你笑得真凄凉。」 「因为我对着你笑。」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清风还是头一次听这么精彩的辩论,一时也忘了要不要出手这个问题,只想借多看一会儿。 飞僵道:「你嫉妒。」 紫僵停下笑声:「我怜悯你。」 「将死之身,且逞一时之口舌。」 「助纣为虐,身陷迷局不自知。」 「不自知的是你。主人赋予你永生,多少人梦寐以求!」 「他只是想奴役我,怎能与父母生养之恩相提并论?」 飞僵淡然道:「人类生命短暂才想传宗接代,父母之爱不过是人类习惯的思考方式,饥荒时,多少父母易子而食,贫穷时,多少子女被卖为奴仆,可见人类之爱根本不堪一击。主人是神,神对天地万物生灵之爱,方永恒不变。」 雍怀心里对主人身份的疑惑越来越深,暗道:该不会是挖到伏羲、女蜗等上古大神的墓了吧?要是这样,倒能解释为什么墓里有这么厉害的守墓怪。 紫僵冷笑道:「他若爱天地,为什么要躲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他若爱万物生灵为什么要夺取人类的生命、吸食人类的血液?说到底,他不过是被天地遗弃的妖怪罢……话声未落,他的身体毫无预警地砸向石柱。 石柱崩裂,落石哗啦啦地压在他的身上,却压不住他张狂的笑声。 飞僵面色阴沉。 清风从未见他的脸色这么难看过,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爪子紧紧地抓住雍怀。雍怀低头看了一眼,反握住那只覆盖着细细碎碎的白色鳞片的爪子,好在是石身,抓的再紧也不怕被爪子刮痛。 「你杀了我也没用。这里已经被发现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闯进来。」紫僵慢慢地坐起来,讥嘲地看着他,「总有一天,他们会成功的。」 飞僵道:「你泄露的?他们手里的地图是你画的。」 雍怀竖起耳朵。他早就觉得二叔和孙赋生熟悉这里,却不知道源头竞然是地宫里的僵尸。 紫僵爽快地承认:「是我。」 飞僵盯着他,慢慢地点头:「是三百年前逃出去的那个工匠。」 「我花了很大工夫才把他弄出去。」 「若非主人想让你们住得舒服一些,根本就无需找那些工匠来。」 紫僵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断断续续的说:「觅食而已,何必找这么崇高的借口?我承认,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笑的笑话。」 「这只是原因之一。」 「这是唯一原因。上次你找工匠是什么时候?快三百年了吧?算算时间,你又该找下一批食物了。这座地宫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得快不认识了。」 「或许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紫僵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太沉不住气了。应该多点耐心,再等等的,等到再熟悉一点。」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的确可惜。」 飞僵道:「大毛和小小毛是你的同伙?」 「大毛是,小小毛不是,他只是爱黏着大毛。」 「得到他们的死讯时,你在想什么?」 紫僵笑道:「我在想,真好,他们解脱了。」 「还有一个问题。」 「这里有两张嘴巴,一张长在你脸上,一张长在我脸上。你可以选择问或不问,我可以选择说或不说。」 飞僵面色倏然冷厉:「你从哪里弄来火神的火种?」 「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终于问到一个我不想说的了。」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 「既然你查得到,又何必我来说?」 飞僵挪步,脚尖踩住紫僵的裤脚,紫僵一扯,裤子裂开了,从脚踩到大腿,一长条的紫色肌肤。 紫僵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腿,惊愕道:「你对我还有这个意思?」 「……不小心。」飞僵面无表情地懊恼自己的心慈手软刚刚就该跺断他的小腿骨,犹豫什么,「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紫僵虔诚道:「我希望你幡然悔悟。」 「让你说遗言,没让你说天方夜谭。」 紫僵眨了眨眼睛:「天方夜谭你也知道?看不出你听博学。」 飞僵看着他:「不必再拖延时间,白僵和二毛都不会出现。」 紫僵淡定地问道:「是吗?」 「绿僵正带着他们在最上层抓人。就算他们听到笛声赶回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路。毕竟,这是两个地宫」 两个地宫?雍怀看向清风,清风也是头一回听说,一脸茫然。 「一个是主人亲手凿的,一个是工匠后来建造的。」飞僵好心的解释道,「当两个地宫交汇,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地宫。两个地宫的墓道纵横交叉,错综复杂,就算白僵和二毛在这里待了数百年,也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出路。」 清风似懂非懂。地宫的内幕像要浮出水面,又像沉入了更深更黑的水底。 雍怀晃了晃他的手,低声说道:「我们去第一层。」飞僵说绿僵、白僵在抓人,这里除自己以外,唯一活着的人应该就是二叔。既然他要找的人在上面,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被他这么一晃,清风回过神来,突然站起来道:「我要救他!」他本对生离死别没什么概念,可亲眼看到阿思、阿想在面前断气,他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亲近的人死亡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不,简直太让人难过了。他不想让难过重复。在地宫的僵尸里,紫僵和他的关系最好,他教他幻影术,他借他白玉伞。 「我和他是朋友。」清风说。 雍怀有些讶异又有些愧疚和失落。是了,清风毕竟是守墓怪,他有他的朋友,有他的职责。为了自己,他已经牺牲太多。再说,比起飞僵,他岁紫僵的印象更好,因为紫僵更像人类。「好,我帮你。」清风帮了他这么多次,这是他回报的时候。 山坡下面的两个僵尸仿佛都没有听道他们的声音。 紫僵低着头头沉思半晌,仿佛想通了什么,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一再疑惑你让工匠们建造的机关为什么只能手动,无法自动启用,原来不是不能,而是需要两个地宫交汇。不用问了,让地宫文汇的机关自然只有你和主人知道。 飞僵倒没有否认:「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安心地走了?」 紫僵道:「算算时间,太阳也该出来了。没想到我还能够再看一次日出,我是否该感激你补偿我这数百年来不见天日的苦痛?」 「我只是想看你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紫僵洒脱道:「死了就死了,还留个尸体做什么?灰飞烟灭好,灰飞烟灭干净。」「不要!」清风从山坡上冲下来。 紫僵侧头,冲他微微一笑,用嘴形说着:保重。 「飞僵!」清风喷出一个火球,去势又疾又凶,让他嘴唇都被烫了一下,不由痛叫一声,又看到飞僵抓起紫僵,心里更急,嘴巴忙不停地叫道:「住人!」 主人? 飞僵一顿,迟疑地回头。 清风意识到自己喊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住手,放人!」「放手。」 「我不。」清风抱得更紧。 雍怀跟在清风身后,趁两人纠缠,冷不丁的冲上去抢紫僵。紫僵双手飞快地做了起结印。 飞僵眼神一冷:「找死。」 雍怀手指刚碰上紫僵身上的水袖,就被抽了开去。 清风手臂一滑,怀中已空,躺在地上的紫僵被一道白光拎起,一闪而逝。 「紫僵!」 清风呆呆地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雍怀疼惜的起身抱住他。 清风垂下双臂,沮丧的耷拉着脑袋:「都死了。」 雍怀心中更痛。 黑暗中的两个人就像两只受伤的小野兽,互相舔抵伤口,无助地面对着未知的明天。「我们走吧。」清风率先恢复过来。 雍怀迟疑了会儿才站起来。 清风又吐了个小火粒,跳到雍怀的脚边。「我们去第一层找白僵和你二叔。」他又说了一句,却看到雍怀半天没动静,转头看他,却被他的手挡开了。 「怎么了?」 雍怀转过身,半蹲下:「我背你。」 清风疑惑道:「为什么?」 「你背过我,我却没有背过你,不公平。」 清风满心欢喜,却有些不放心:「我很重。」 「我很壮。上来吧。」 清风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背上,跳了上去。 雍怀将他背起来,慢慢地往前走。 「快点,我们要找到白僵,把你变回人的样子。」 「……好。」 「那快点啊。」清风搂着他的脖子催促。 雍怀迈步子的速度稍稍加快,但对清风来说,仍是不疾不徐的样子。 他抬头看前路,火光照耀之处终究有限,光团外,黑暗如雾,无可预料,仿佛无穷无尽。 清风脸枕着雍怀的头,痴痴地问:「人成亲的时候要做什么?」 「拜天地。」 「成亲为什么要拜天地?成亲是两个人的事,要拜也该拜我们自己。」 「最后夫妻交拜。」 「那你刚才又不说。」 雍怀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有比交拜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山盟海誓。」 「哦哦哦,那我们誓啊!怎么誓?」 「诸如,海枯石烂,天长地久之类。」这时候雍怀知道石化的好处了,脸皮厚,不怕红。 清风突然拥紧他:「我们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就这样?」 雍怀一眨眼,感觉到面颊裂开的缝隙掉了一小块碎石下去。 路,终究走到了头。 前方光亮撕裂黑暗。 清风眼前一亮,就看到飞僵站在白光里,无声地看着他们。 雍怀谨慎地停下脚步,手里紧紧地抓着清风的小腿。 清风想跳下来挡在雍怀身前,他却始终。不放手清风只好趴在雍怀的背上,对飞僵怒喝道:「你还想怎么样?」 口气里的薄怒和厌烦让飞僵嘴唇微抿,直接无视他,盯着雍怀道:「你吸了吸血花的汁液?」 清风激动道:「你……你知道怎么解?」 飞僵看雍怀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具尸体:「无解。」 「不可能!」清风还是很激动,之前是开心的激动,现在是愤怒的激动,「一定有办法的。飞僵,紫僵都说你博学,你一定知道吧?」 这个马屁被拍的一点都不舒服,飞僵觉得很膈应,冷冷地说:「不知道。」 「你知道。」 「不知。」 「知。」 「……」飞僵主动换说辞,「他不适合你。」 「那就想办法证明啊。」清风握拳,「他死得太早的话,就不能证明你的话对不对了。」 「他是人类,活着就会离开这里,一样无法证明。」 「他会留下来。」 「不会。」 「会。」 「……」 「而且」清风道,「我宁愿他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不愿意他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飞僵道:「很简单,让他死远一点。」 「不死好不好?」 「这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我去找白僵!吸血花是白僵的亲信,她一定有办法。」 飞僵挑眉道:「谁告诉你吸血花是白僵的亲信?」 清风一脸「你别想骗我」的样子:「绿僵说的。」 「你相信他?」 「……」清风被问住了。 「吸血花是主人的。」 清风眼晴一亮。「主人一定知道救雍怀的办法!」 「想见主人。先过我这关。」飞僵站在那里,白光照着白衣,给他披上一层银色光环,将高达的身躯拔得越发高大,犹如不可逾越的雪山。 「别去。」雍怀抓着清风的小腿更加用力。 清风被捏得痛,轻呼一声。 雍怀如梦乍醒,慌忙松手。 清风趁机跳下来,抓住雍怀的手,挺胸昂头,不屈地瞪着飞僵。 飞僵盯着他们交缠的手,眼睛微眯,抬起手,袖如闪电,想掠过清风将雍怀揪出来。但他一动,清风就跟着动,死死地挡在雍怀面前。水袖擦过清风的面颊,留下一道血痕,血珠飞溅出去,正好落在雍怀的眼角下。 雍怀眼角一痛,伸手去擦,却摸到一片干涩。 飞僵拧起眉头,眼里含着一层恼怒:「你也想背叛主人?」 「我只想救他。 「可惜你什么都救不了。」飞僵冷漠地转身,怒意从口齿间漫溢出来,竞有些失控,「他死定了!」 清风看飞溅走远,转头看雍怀,微弱的光线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发觉他不同寻常地安静。他喷了个火球,火光骤亮,雍怀却没什么反应,呆滞的目光好半天才对上清风焦急的面容。 雍怀轻声道:「我没事。」 清风盯着他额头裂开的细纹:「为什么不告诉我?」 雍怀低头,靠着他的肩膀,身体慢慢地滑下来。 清风慌忙揽住他的腰,入手就一惊。薄薄的布料让雍怀的身体在清风手下无所遁形。他摸到雍怀腰际的位置,一条裂痕顺着腹肌横到另一边,再深一点,腰就会裂成两半。清风倒吸一口凉气,一面搂着他坐下,一面惊道:「怎么办?」 雍怀躺在他的怀里,仰头看他:「你的头发已经白了。」 「啊?」「再急也不会更白。」 「再急也不会更白。」 「……不好笑。」 雍怀闭上眼睛:「我干的本来就是下九流的勾当。入门那一天师父就说过,做这一行比刀口舔血的营生还危险,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说好处,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哪天在干活的时候死了,可以和地主挤一挤,省了买棺材的钱。」 「……也不好笑!」清风有点生气。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清风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雍怀白生生的面容在火光下仿佛散发着光彩,让他想到「玉树临风」四个字。从此,自己的目光就黏着他,再也收不回来。 雍怀想起初遇,嘴角颤了颤。 清风低头,在他脸上找了半天的位里,最后视线落在他额头的细纹上。 雍怀喃喃道:「地宫很危险。别得罪飞僵。」看到飞僵和紫僵之后,他发现守墓怪一样会面临危险。「好。」清风答应得很爽快。 「坏习惯要改一改。」 坏习惯?清风想来想去只想到一条:「帮助擅闯者吗?」 「……」雍怀有种被打脸的感觉,「立场摇摆。」 清风辩解道:「我很坚定的!」 「是吗?」 「我发誓,我对每一份友情都会很坚定!」 「……」如果雍怀没有被石化的话,现在已经被气得内出血了吧?他闷哼一声,感觉到腰际的缝隙更宽了,肩膀开始松动了,大腿有点不听使唤。 清风抱着他,对他的一举一动再了解不过,紧张道:「怎么了?」 雍怀什么都没说,只是姿势别扭地靠着清风。其实,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他知道他现在的瞳孔里映出的一定是清风焦急的面庞。这是这个地宫里,他所能感觉到的最后的美好。 清风看着他,心肝都拧了,颤声道:「我去求主人把你变成僵尸。」 「别去。」 「为什么?」 「紫僵的脸是紫色的,不好看。」 「你可以当白僵,白僵脸白白的,是僵尸一枝花。」 「……我不想当小白脸。」 「那当飞僵?」 「……我不喜欢他。」 「当毛僵吧?像二毛那样,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地宫里毛僵的数量是最多的,有三个。」 「我知道,死了两个,大毛和小小毛。」 ……死都不当! 雍怀道:「我喜欢做人。」 清风不解:「为什么?僵尸比人长寿。」 「我和紫僵一样,喜欢晒太阳,喜欢蓝天,喜欢白云。如果长寿换来的是黑暗和阴冷,我宁可短寿。」 「外面这么好玩吗?」 「好玩。有白天,有黑夜。白天可以看到蓝天绿树,夜晚可以看到银月繁星。白天在山上放纸鸢,晚上去山下烧烤。春天鲜花盛开,可以赏花;夏天天热,可以去湖里玩水;秋天有很多好吃的;冬天下雪,我们可以堆雪人。」雍怀起初是想安慰他,说道后来,却被自己描绘的情景迷住了,意识飘回山边的小屋,师父、师叔、阿思、阿想小晴和自己都在。鸟儿叫,风儿吹,欢声笑语如歌,无一刻不快活。「我很会堆雪人,像你那种尾巴和鳞片都能堆起来。」 清风听不懂,却入了迷:「真想看看。」 雍怀道:「如果还有机会,我带你去。」 「真的?」 「真的。」他郑重地承诺着一个明知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清风抱着他:「我等你。」 「好啊,到时候我带你……」他话声骤止,因为大牙突然崩落,堵住了喉咙。清风听到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忙低头直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发现雍怀的身体开始崩裂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缝隙。 雍怀好不容易将牙齿吞下去,想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的知觉渐渐消失了,只能听到清风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一个水囊从他的衣服里滑出来,掉在地上。 水塞没有塞紧,落地时,水高高溅起,滴在雍怀的睑孔里,顺着下眼睑慢慢滑落,如遗憾的泪珠,划过眼角那滴凝固的赤红的龙血,划过裂成「米」字状的缝隙,落在清风的手上。 如果有机会,我带你赏花划水,放纸鸳,堆雪人,过平凡快乐的生活。 直到你放手,抑或,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咣。 清风怀中的人碎成粉末,从他的手臂和两腿间跌落,扬起一阵灰尘。 他怔怔地抬着手臂,好似人还在那里。 许久,又许久。 被黑暗包围的火光中,但慢地响起孤寂的自言自语声:「雍怀,你还没有告诉我雪是什么样子的。」 离火光七八米处,一个白影默默地看着一人一龙互相倾诉,默默地看着人消失,默默地看着龙失魂落魄,终于忍不住想要迈步,龙却突然动了。 清风将手伸进喉咙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容器。 有锅,有碗,有瓢,有盆。 他跪在地上,无比虔诚地掬起化作石粉的雍怀,一捧一捧地放进容器里。 脚步声响起。 对方像是故意要让他听到,特地走得很重。 清风垂着头,置若罔闻,任由他从自己的左前方走过,慢慢地消失在右边更深更沉更远的黑暗中。 当他把所有的「雍怀」装好,大地突然抖动起来。 容器抖得厉害,石粉扑扑地落下来。 清风大叫一声,想用身体去护住它们,亲何两只手加一条尾巴完全不够用,等顺动停下,石粉散落了近三成。 零零散散的石粉好似破碎的身体。 他突然化身成龙,用身体不断来回撞击石柱和山坡,发泄无处可泄的怒火。 大地震颤。 清风撞了足足十几下才停,任由身体从山坡上滚落。新增的伤口暂时压抑住心里陌生而酸涩的揪痛,他仰面躺了一会儿,又猛地跳起,飞回原先的地方。两件烂得像破布一样的衣服和一条好一点却没好多少的裤子两左一右地并排靠着。 他从空中落下来,恢复人身,抓起衣服和被子往身上套。说来奇怪,原先怎么穿都穿不好的衣服这次竟然穿得很顺利。 穿好衣服,他重新将粉末从地上弄回容器里。 「你在做什么?」清冷又疲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清风一点都不想说话。 「你见过紫僵吗?」对方又问。 清风手抖了抖,终于停下来。 对方绕道他前面:「你果然知道。」 清风抬头,看着白僵强作镇定的脸,犹豫了下道:「他晒了太阳……」 白僵强笑道:「他晒太阳一向带伞,我去找他。」 「是飞僵带他去晒的。」清风脱口道。 白僵脚步猛然停住:「为什么?」 清风沉默,他下意识地觉得紫僵并不想让白僵知道真相,就像当初紫僵没有告诉他真相一样。他开始明白紫僵的用心,在飞僵的实力面前,谁知道真相都只有两个下场——当作不知道,或者,做下一个紫僵。 白僵看着他,眸光渐渐暗下来:「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无知。」 清风愕然。 她咬着唇:「他以为世上除了他都是笨蛋。」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白僵出乎意料地拒绝,「僵尸够难看了,何必看更难看的千尸。」她要走,看到满地锅碗瓢盆又停住脚步:「这是什么?你要吃灰?」 「……是雍怀。」 白僵道:「叫雍怀的人类?」地宫很大,可消息传播的速度也很快。 清风迟疑道:「吸血花是不是你的亲信?」 白僵惊愕道:「怎么可能?它只是喜欢和球球们玩,所以经常来我的墓室晃悠。说资历,它比我还老。」 清风的双肩慢慢地松开。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白僵又盯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不哭?」 清风茫然地问:「哭什么?」 「难过,难过就会哭。」白僵低下头,沉狱片刻,突然仰头,声嘶力竭地号叫起来。清风被吓住了。号叫声凄厉、悲凉,让他的耳膜隐隐作痛。可是他心里又宽得很痛快,似有什么东西跟着她的号叫声一起宣泄了出去。 白僵号的累了,慢慢地停下。 「这是哭?」 白僵道:「僵尸不会哭,我只是假装我在大哭。」 清风捧着石粉,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突然仰头,发出惊天动地的龙啸。 地又震了震。 清风怕石粉撒了,很快停下来,摇头道:「我哭不出来。」 「不懂更好。」白僵看着加起来近二十个的锅碗瓢盆,问道,「你打算怎么端回去?」这也是清风头疼的问题。容器太多了,一起端肯定不行,一样一样端,又怕弄丢。「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着?」 「你等等。」白僵飞奔着跑开,又很快回来,手里竟然是一个手推车,「工匠留下的,我见着好玩,就留下了。给你。」 清风满脸感激。 同样失去了身边重要的人,他们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 运输的问题解决了,但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清风道:「我没地方住。」 白僵征忡道:「飞僵把你赶出来了?」 「我不想回去。」 「也好。」白僵心里恨飞僵恨到了极点,巴不得多一个人站到自己这边,反正这里有很多假墓室,你随便找一个住。」 清风点点头。 「不过假基室多多少少被破坏过,又没人打扫。」 「我想到住哪里了。」清风推着车穿过石柱林,发现地宫又变成了他熟悉的那个地宫。但路熟悉了,感觉却再也回不去。 他选择了第一次遇到雍怀的那间假墓室,凿开的洞口漏风。棺材板半开,雍怀衣服的碎布条。他从喉咙里拿了块抹布出来,将墓室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对着推车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 他打开棺材,将雍怀尸体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棺材里,想捏个人形出来。可是石粉太散,无论他怎么弄,始终像连绵起伏的山丘。 清风趴在棺材里,苦闷地说:「怎么办?你能堆出龙鳞和尾巴,我却连你的脖子都堆不好。」他去找白僵想办法,白僵想了个主意,让他刻个人形木雕,把灰填进去。 于是,清风龙生的规划又多了当木匠这一项。 简单的处理完雍怀的灰,他跑回二毛的墓室找阿思、阿想和小晴的尸体。 二毛正对着三具尸体发呆,看他跑来要尸体,很不情愿地说:「不行,我必须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在我的墓室里。」 清风道:「两个被吸血花吸了血,一个被机关里的匕首射中。」 「不!」二毛抠着鼻子,「不可能这么简单。我觉得,应该是这女的给其中一个男的下毒,然后被那个男的发现,把他插死了。你看他们的脸色,绝对是中毒的症状!」尽管心情很不好,可清风仍然虚心求教:「那另一个男的呢?」 二毛两条眉毛纠在一起:「一男一女是殉情,两男一女明显是情杀!我知道了,一个男的看到女的和另一个男的偷情,所以愤怒之下就下毒……不对,为什么是两个男的被毒死呢?难道……难道是女的看到两个男的在……愤怒之下,偷偷地下了毒却被发现,然后被捅死了。」他鼓掌:「太有道理了!」 清风趁他兴奋之际,飞快地扛起两具尸体放在推车上,肩膀上再扛上一具,头也不回地跑了,然后找了三个假墓室,分别安置他们。安置小晴的时候,他记起自己曾发现她胸前藏了东西,伸手去摸,竟摸出一个小布囊。他认得是小晴挎着的那个,不由好奇地打开。布囊里放着两份干粮、两个瓷瓶、一块干净的手绢、一张地图。 清风闻了闻瓷瓶,只觉得味道有些怪异,顺手收了起来,再翻开地图,真是二叔给她的那张,上面的图案他都见过。正觉得无趣想要收起,却发现地图后面竟然还有线条,只是线条很少,东一条西一条,像是胡乱涂上去的。 清风想了想,将它举在灯前。 地图纸薄,当正反两面重叠时,就能看到那些线条正好与地图正面的某些墓道和墓室相重叠。 「难道是另一个地宫和这个地宫重叠时的地图?!」 清风抓着地图的手紧了紧。是了,紫僵既然知道另一个地宫的存在,一定会想办法将它画下来。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他可以将这两张地图画完。这个念头让他心跳莫名地加速。他有些心慌,飞僵要是知道他的念头,可能要杀他,可是他又有点兴奋,尤其想到飞僵会发怒。 他甩了甩头,甩开这些奇怪的情绪,将东西放回布囊里,背在身上,然后帮小晴整理好衣服,盖上了棺盖。 他原本还想找回雍怀师父和三师叔的尸体,可惜他们在另一个地宫里,随着地宫机关恢复原状,他们的尸体也消失了。处理完这些事情,他回到自己的新家,先趴在棺材上对「雍怀」说「我回来了」,然后……然后无所事事地呆站在原地。以前在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 清风拼命想,拼命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和雍怀的点点滴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初相识,共患难,生死别……每个细节都那么清晰,他伸出手,想摸着什么来模拟雍怀的体温,可摸什么都不是。 然后他想起他忘记跟雍怀说一句最重要的话。 他很坚定,因为,雍怀是独一无二的。 心里的揪痛突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靠着棺材,看着两滴大水珠落在自己的手心里,晶莹剔透。他戳了戳水珠,发现有些湿热,竟有些像雍怀的温度,贪恋地摸了一会儿,感觉又没了。 不甘心的打开棺材,看着棺材里的会,哀怨的说:「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那个『如果』要真么实现?」原本只是抱怨,可想得久了。就成了炭火,一会儿烧他的脑袋,一会儿烧他的心,让他坐立不安。 他终于忍不住跑去问白僵。 白僵正抓着一把木梳坐在棺盖上发呆,看他进来,眼珠都没晃一下。 「你知道一个人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吗?」 「僵尸。」 「如果不变成僵尸呢?」 「灰飞烟灭。」 清风摇头道:「不会。雍怀说会带我看花、游泳、堆雪人。」 白僵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 清风固执地相信着:「他说过的。」 白僵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紫僵会不会没死? 可能僵尸怕阳光只是传说,可能他没有被暴晒成干尸,可能他受了点伤躲了起来。自己不是也一直这样想着吗? 所以不愿去洞口。不死心,不认命,卑微地乞求着奇迹,却在清醒时更加痛苦。其实她和他都应该明白,蒙着假象的希望,就是绝望。 「他骗你。」白僵冷着脸,逼着自己戳破他的泡沫,也戳破自己的泡沫,总要有人动手的,「你看着他死,死得这么彻底,尸骨都成了粉末,连变僵尸都不可能。」 清风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看着她,觉得头有点晕,短短的距离,却开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白僵继续下猛药:「他尸体化作的灰就在你那里,怎么回来?用水和灰吗?」 清风手指抓着她的棺材板,指甲深深地嵌进去。 「住口。」 白僵惊愕地看着白发张扬、双眸赤红的清风,就像看着一个三岁幼儿在短短一灶香的时间内拔高成三十岁的成人。 他身上的龙威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棺材里的绒球怪不安地跳动。 清风突然冷静下来:「我会等。」 白僵张了张嘴,嘴角讥讽地掀了掀,又迅速垮下:「永远等不到呢?」 清风道:「要等到永远才知道。」 「……」 当一个人要执着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 当一条龙要执着的时候,十个僵尸都说不服——何况,这个地宫只剩下四个僵尸。清风将指甲从棺材板里拔出来,弹掉木屑,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新家。 墓室亮着灯,光斜射到棺材里,半明半暗。 清风趴在棺材上哭了一会儿,又起来抹着眼泪对棺材说:「她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他绕棺材一周,重复地说着相信,直到满室都是相信的痕迹才安心。 白僵原以为清风至少要几天才能恢复活蹦乱跳,可到第二天,他就没事人一样地出现了,照常和绿僵、二毛说说笑笑。 她本是担心他执迷不悟,现在又恼怒他薄情寡义,听了会儿就找机会对着他发作一番,拂袖而去。 二毛大脑缺根弦,抠着脚丫摸不着头脑。 绿僵幸灾乐祸:「她喜欢紫僵,可紫僵死了。」 二毛瞪他:「紫僵死了。你高兴什么?」 绿僵僵住,他本长着颗损人不利己之心,幸灾乐祸是本能,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兔死狐悲,高兴归高兴,也要提防自己步后尘。这么一想,又觉无趣,跟着走了。 二毛本想他们走了,正好和清风深入探讨那两男一女的离奇死亡事件,谁知一眨眼,清风也不见了。 清风每到傍晚总要去洞口走走。 原因无他,雍怀便是那个时候来的。 开始等一两个时辰,后来三四个,后来五六个……再后来,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入睡清醒,睁眼闭眼,都在那里。 白僵来劝过几次。 清风每次都坚持说:「他会来的。」 久了,白僵来了也不劝了,只是陪着一起等。 她的理智知道不会来,心里竟隐隐期盼。或许一个奇迹的发生能够送给她期待另一个奇迹的希望。 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奇迹始终没有发生。 再久了,白僵也不来了,只有绿僵偶尔来嘲讽嘲讽,二毛偶尔来唠嗑唠嗑。 有一日,二毛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在等什么吗?」 清风被问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反问道:「我在等什么吗?」 时间是根药杵。 人在罐中,碾成粉,经风一吹,天地无痕。
推书 20234-09-25 :亲爱的,我只是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