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明仔

作者:明仔  录入:10-18

 文案:

 唐源跟林境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生活轨迹在同一条线上,可居然长成了不同类型的人。 对林境来说,唐源的存在就是他的药。他犯神经病之前必须要吃的药。 对唐源来说,林境是无可或缺的朋友,……只是这个朋友好像总是欲求不满。= = CP:扭曲独占欲美攻VS健气忠犬口是心非受 据说,这可能是明仔最多肉的一篇文…… 根据别人说,这是篇不甜不要钱,虐到倒贴钱的文= =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境,唐源 ┃ 配角:还没起 ┃ 其它:竹马,美攻,忠犬受 第 1 章 唐源六岁的时候就跟林境成了邻居。 那时候唐爸爸厂里福利分房,身为工程师的唐爸爸虽然在厂里地位不低,可因为分房前漏送了几个人的礼物,最后被分到了旧小区里,跟已经在这个小区住了很多年的林爸爸成了邻居,为此唐爸爸没少挨唐妈妈的白眼。 说到林爸爸林国栋,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林国栋在这个福利还算可以的厂里干得有声有色,却偏偏辞了这个铁饭碗,自己跑去深圳弄了一堆玩意回来开店做生意。结果一下子就赚回了一辆小汽车。这下可把唐妈妈羡慕得更是每天茶余饭后念叨自己不长进的老公。 唐源刚上小学的时候,总爱扒着林境家的大门,羞羞怯怯地伸头进去,小声问坐在大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玩小车的林境:我可以进来玩吗? 那时候被宠得跟小皇帝似的林境少爷鼻子一抬,架子十足:不行。 唐源虽然没哭,可表情跟哭差不多了。 他折返回去,拿了自己老爸用木材边角料做的小飞机,继续扒回门边,小小声地问:我跟你一起玩飞机好不好? 林境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露出不坏好意的笑容,转身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架比他的小飞机更大更精美的遥控飞机:不——好。 于是唐源只能哭丧着脸,扒着他家的门框,一直扒到了林少爷的虚荣心得到满足,高傲地批准他进来玩,这才屁颠屁颠地脱了鞋,跟他一起在那张软软的地毯上玩大兵人游戏。 那时候唐源对美丑没什么概念,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美女帅哥,只知道自家妈妈不止每天抱怨自己老公赚钱比林爸爸少,还叹气自己儿子也没有人家林境长得好。 林境长得到底有多好? 据说刚上一年级就有女生为了他打架,小姑娘们挠花了一张张小嫩脸。更有高年级点的男孩认错性别,放了学,就学电视里的小霸王,堵着他的道匪里匪气地问:小妹妹,跟哥哥一起回家吧? 一开始林境还被吓哭过。可高傲的林少爷回去跟老师告状后,面对这种情况就有了底气,直接把跟自己一起回家的唐源推到前面,说:你要是不走开,唐源会帮我去找老师告状。 长大后,唐源真是想起来就牙痒!因为这种事儿,自己没少挨高年级的揍! 相比之下,唐源就普通多了。反正三年级以前,自己很少拿过100分——当然以后更是没机会了,很少得到老师的点名表扬,很少出风头的机会。 就连长相都是——别人家的妈妈会这么跟唐妈妈打招呼:哎呀你家儿子长得真逗! 真逗! 长大后的唐源每次对着镜子看,都没觉得自己哪里长得像笑话,可偏偏小的时候就只有两个字,真逗! 后来林境才告诉他:你小时候脸圆就算了,眼睛也圆,眉毛还短,一笑起来,就跟漫画似的。 可就是这样的长相,才符合唐源小时候毫不出色的人生。 九岁以前,唐源都是羡慕林境的。 直到林国栋生意失败。 这个失败实在太彻底,林国栋全副家当输光不止,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运气好,还差点被丢进牢里。 第二年,受不了巨大打击的林境妈妈跟另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跑了,据说去了香港,反正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风光的林国栋顿时成了整个厂区家属院的笑话。 林国栋两个月前还到处跟人吹嘘要搬到外头的小区去,准备转让自己的福利房,而现在,别说外头的小区了,就连自己的福利房都差点没了。 大受打击的男人开始酗酒,西装革履的精英顿时转变成颓废暴躁的老男人,厂区里的人各个见了都绕道走,就连唐妈妈都把经常打开的家门给关了。 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破产的唐源还习惯性地去扒林家的大门,头伸进去,却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打林境的屁股,白白的屁股蛋上被皮带打出吓人的血痕,唐源都被吓哭了,而里面的那个小孩却已经哭得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唐源也不敢去找林境玩了,他也再没在林境手上看到任何一个玩具。 也是从那时候起,林境的衣服总是皱巴巴,甚至有些破烂的。 没有女人的家庭,一个暴躁父亲和一个从小就不懂得寂苦的孩子维持的家庭,就这么畸形地发展了下去。 林境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林少爷,他的头发长过了眼睛,被老师责骂,他的书包破了,被同学嘲笑,他的校服短了,没人给钱去换。 从前抬着头看人的林少爷每天低着头上学,回来的时候,衣服总是更加破烂,偶尔还能看到鞋印和一些恶作剧的纸条。 年幼的孩子对恶意没有任何感知,他们只知道,不爱干净的孩子就是异类,经常被老师批评的孩子更是群众隔离的对象。 原来跟屁虫一样的唐源也在同学们的带动下,渐渐疏远了。每天回家路上,不远不近地看到林境,也会有意识的躲避。 高高在上的林境变得阴郁而尖锐。 唐妈妈终于不再念叨自己的老公,偶尔她也会捏着自己儿子圆嘟嘟的脸蛋说,长得多好看啊,脸大是福,眼睛圆得跟招财猫似的。 人生就是这么的可笑。上一秒你是王子,下一秒就变成了青蛙。 如果不是那天的大雨,也许唐源这辈子都不会跟林境成为好朋友,而林境,也许也不会长成后来那个样子。 那是一个暴雨天,外头雷声轰轰,小朋友们都躲在教室里等着雨小了爸爸妈妈来接自己。可林境根本不会有人来接,加上要是晚回家,菜市场卖最便宜的菜的那家就要收摊了,所以看着外头雨势再大,林境还是咬着牙决定赶路回家。 外头阴云密布,才下午五点,天色就黑得跟夜晚一样,雨帘遮住了路灯的灯光,街道一片昏暗。 林境快步走着,想抄小路回家,却在拐弯处被人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他吓得大叫,那人将他扛到了小树丛后面,一边拿东西塞住他的嘴巴,一边急不可耐地开始扒他的衣服。 林境惊恐万分地盯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这男人他认识,是厂里烧锅炉的单身汉,五十多岁都没媳妇,被厂里人戏称为老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却一手压着他,一手在剥他的裤子! 林境的惊恐,在看到他也脱下了自己的裤子,露出那狰狞而丑陋的器官时,达到了最顶点。他拼命挣扎,可小孩的力气在一个烧锅炉的男人手里,简直不值一提,老棍低咒了一声,解下皮带绑住他的手,然后准备抓起他的双腿,准备朝那个幼嫩的地方进攻…… “大变态你想干什么!”一声稚嫩的大吼在后面响起,男人吓得手一抖,竟然一下就射了,浓稠的经验飞溅到林境的身上,还弄了几滴到他的脸上。 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可做贼心虚的心态让老棍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好,罩上雨衣就慌忙地逃进了树林里。 林境全身发抖,当他看到冲过来的人的时候,绷了许久的泪腺终于完全溃堤。 唐源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将塞在他嘴里的布扯掉,正艰难地想扯开他手上的皮带,就听林境“哇”地一声,痛哭了出来。 手足无措的少年又想安慰他,又想解开皮带,只好将他搂在怀里,一边解一边安慰:“别哭,别哭……坏蛋走了,别哭……” 幸好自己急着回家看动画片,跟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没有性侵犯的概念,可看到林境拼命挣扎而那人却绑着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坏蛋。 大雨将两个少年淋得透湿,可抱着林境,唐源一点都不冷,还因为自己做了一次大英雄而感到热血沸腾。 林境哭得手脚乏力,最后还是唐源把他背着回了家。 林爸爸不在,林境已经哭过了气,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任由唐源呼唤都没反应。 虽然疏远了林境一年多,可小孩子到底还是纯真善良的。唐源担心林境感冒,干脆拉着他,一起进了浴室洗澡。 被热水唤回神智的少年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认真给自己搓香皂的邻居。 “……我来。”他干涩的声音终于响起。从唐源手里拿过香皂,他拼命地在经验沾到的地方搓洗着,脸上也被搓了好久,久得唐源急忙拽下他的手:“脸不是这么洗的!要破掉!” “就让他全部烂掉好了!我重新再长!”林境的声音带着一丝阴狠。 “你神经病啊!”少年已经学会了一些低级的骂人的话,“烂掉了长回来,也还是伤疤啊!” 小小的心灵,没有太多的思考,却不知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林境的心理。 即使剜掉,长回新肉也依旧是个伤疤。不如就别动,让他留在那里,像个警戒。 洗完澡,终于稍稍找回理智的林境看向忙得直叫唤肚子好饿的少年。“……不要告诉其他人。”林境突然说。 “为什么!”唐源大叫,“坏人要是再出现怎么办!” 林境瞪着他:“告诉别人,让别人来嘲笑我吗!”十岁的孩子虽然还天真,却已经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正常,尤其是当他想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器官时。 “可是……可是……”唐源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担心,“可是……老师不会笑的……” “谁没有嘲笑过我!”林境的眼睛很漂亮,现在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戾气,“说不定就连你,回到学校后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笑我被一个老男人压在身下,裤子都被扒了!然后跟全世界一起来笑我!你难道没做过吗?!” 唐源涨红了脸。 他确实有跟别人一起嘲笑过林境的破书包,破鞋子。因为不这么做,别人就会说唐源你真不合群,你是不是跟林境一伙的? 他其实……并不讨厌林境。 “……我不说……”他低下头,难受地承诺,“可是坏人再出现怎么办?” 林境打了个冷颤。 可他又再次定了神,神情狠毒。“我知道是谁,我会弄死他。” 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词语有些另类,唐源睁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你要杀人?” 林境斜瞪他一眼,原来林少爷的傲气又冒出来了一点:“笨,蛋。”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他的秘密。 原来装玩具的床底柜里,装满了各种犯罪小说和侦探小说。大部分是复仇类型的,也有普法类型的。 十岁的心里,早就装满了仇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仇恨。 他的学习成绩以前一直很好,现在却掉到了中下水平。那是因为他的脑子里装的大部分是这种仇杀和暴力。 他已经开始研读超过他这个年龄所能理解的案件分析,去研究一些大人才爱的犯罪学,聪明的大脑,本该在学校里流光溢彩,却因为境遇,变得扭曲黑暗。 可同年的唐源却还在看儿童读物,看少儿频道。 临别的时候,林境再次抓着唐源的手,让他向自己保证,绝对不说出去。 经过这次事件,觉得自己是林境的救命恩人了,唐源很大哥地拍拍胸口,说没问题。 也许是林境的控诉,也许是对林境的爱护,这日之后,唐源又跟林境和好了。至少不再像从前那样跟着大家一起欺负林境,偶尔还会悄悄帮他一下。林境从来不道谢,只是在唐源忘写作业的时候,帮他一起在上课时间赶作业。 他们的友谊,就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若有若无地维持着。 至于老棍,被一封匿名信告发他猥亵儿童,厂长半信半疑地找人去他家搜查了半天,终于发现一大堆恋童杂志,当即就报了案。 匿名信当然不是林境写的,他没这么好的文笔和字迹。写信的是当地一个很著名的法律专栏记者,这个记者至今很想知道,给自己打电话哭诉境遇的少年到底是谁。可一个少年能这么抵得住大人的劝诱而始终没有透露一点线索,实在是聪明得可怕。 解决了心头大患,林境慢慢地将自己的容貌隐藏在长长的刘海和厚厚的镜片下。 因为他越来越不起眼,老师也很少提起他的刘海,渐渐的,随着年岁增长,班上又有了新的风云人物和欺负对象,林境也成了同学们心目中模糊的存在。 而唐源也开始偶尔跟林境一起上下学。尽管他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但每天上学出门都能看到林境,然后唐源总会把自己喝了一半的牛奶分他:“我喝不完,喝多了拉肚子。” 林境一开始并不想要,这总让他有种被施舍的愤恨。 可当唐源真的因为喝多了拉肚子,并且每次都讨好地看着他的时候,最终林境还是屈服了。因为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缺钙的危险性老师上课总提——因为老师们需要兜售钙片来增收。 林国栋酗酒打人的行为持续了两年,终于因为儿子的报警而得到遏制。儿子报警这种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厂区家属们着实轰动了一阵,可看着少年拖着一身伤,同情心到底还是压过了八卦。 林国栋被警察带回去教训了好几天,酒醒了,人也清醒了,看着儿子仇视自己的目光,林国栋大冬天坐在阳台抽了一宿的烟,终于把酒戒了。 林境最苦的日子,总共熬了三年。 曙光再现的日子,是林国栋再次进厂当工程师的时候。 他们家终于再次可以看得到一整盆的纯肉菜。 这样的好日子让林境的心态稍稍有了好转。可家里没有女人到底还是不行的,爷俩这么邋遢到了第四年,林境十三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那是一个厉害的女人,街坊邻居都叫她“虎皮椒”,听名字就知道是比母老虎还厉害人物。林国栋看上的估计是她饱满的胸部和会做饭的能力,虎皮椒在街口录像厅里当售票员,两人一来一往,就勾搭上了。 这个女人对林境好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会做饭,但是每次都在大家面前嫌弃林境吃得多——个瘦成这样的孩子你还不让人多吃?会做家务,但总嫌林境每天都弄脏衣服——林境来来去去就只有几件旧衣服。倒是林国栋被她伺候得满面红光,显然晚上非常满足。 唐源讨厌这个女人。 他每次去找林境借作业——林境每次都写得很快,这个虎皮椒就叉着腰说“小兔崽子你不要每天都来我们家,这是你家吗”。 老子以前天天来,也没见林境妈妈说过一句话! 更让他讨厌的是林境越来越瘦了,比他自己做饭的时候还瘦。 他问林境是不是吃不饱,性格已经非常孤僻的少年不冷不淡地回答:“长身体,怎么也吃不饱的了。” 唐源气炸了。早就听说后妈都不是善茬,这个新来的家伙也太过分了吧! 明明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可到了唐源住了十多年的地头,唐源就忍不了了。当虎皮椒再次叉腰当着唐源面责骂林境“每天都要钱,你个败家子”的时候,唐源跳起来,指着虎皮椒大骂“尖酸刻薄的后妈,你连妈都没当上呢,架子倒是摆上了,这家有你一毛钱事情吗”。 十三岁的唐源刚开始听懂一些家长里短,现在全用上了,一下子把虎皮椒气得拿锅铲出来打人。也许是闹得太大声,正在做饭的唐妈妈听到,也抄着菜刀出来了,挥着刀子吼:“谁敢欺负我儿子我跟谁没完!” 最后整栋楼闹得鸡飞狗跳,等林国栋回来,看到自己女人被大家围着骂,气不过也开始闹,一场大战持续到大家终于发现两个小孩不见了,这才暂告一段落。 唐妈妈以为儿子被气跑了,坐在地上就开始哭“我儿啊,好心被狗咬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就跟你一起走!” 能打的赛不过能耍赖的,虎皮椒到底心虚,一时间就憋住了。大家正要提议分别去找“离家出走”的小孩,却看到唐源打着饱嗝带着林境上了楼。 “啊?我看林境饿了,带他去吃饭。楼下的盒饭又不贵,我好歹是请得起的。”少年看了一眼虎皮椒,鼻子喷了下气。 虎皮椒正要发作,被尴尬的林国栋给劝了回去。 唐源自认为做了一件好事,很晚的时候正想找林境约第二天一起去买参考书,还没敲门,就听到房内传出一阵阵责骂声。 林国栋大骂:“就算你阿姨再多不对,也不该闹到外面去!这样我们怎么做人!大人要脸啊!你这小子不懂事就算了,还跟唐家那小混蛋一起闹事!你让我在厂里怎么见人!”接着是一阵阵鞭打的声音,听得唐源胆战心惊。林国栋的声音再次响起:“瞪什么瞪!你还想再报警吗?我告诉你,没用!这叫家教,我清醒着!他们不会管!” 里头没有林境的一点声音。 唐源蹲在门口,难过得咬着自己的手背哭。 林境的曙光,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第 2 章 十三岁的林境真的太瘦了。 唐源偷偷从背后打量这个沉默寡言的邻居,看到他从长袖校服里隐隐露出来的血痕,心头很不是滋味。 他不是一个能袖手旁观的人,尤其林境平时对他也挺好的——比如考前辅导,抄作业,帮自己向父母隐瞒行踪,等等…… 唐源想帮他些什么,可他自己手头也不宽裕,每个月也就十几块钱零花钱,随便买点小零食就用光了,根本存不下一分钱。 午饭他们都在学校的食堂吃,有时候林境打的菜只有一份素菜,唐源看不下去,干脆把自己的鸡腿咬了两大口后,把豁了两个口的鸡腿放到林境的盘子里,然后在对方恼怒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啃着自己只剩下一份荤菜的午饭。 林境想把鸡腿夹回他的盘子里,却见对方像赶苍蝇一样用筷子护卫着自己的盘子,不让鸡腿有回归的机会。 不忍心浪费粮食的少年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就像他已经习惯了那半盒牛奶一样,渐渐地,他也习惯了那豁了两个口的鸡腿。 又过了大半年,虎皮椒已经把婚礼提上了日程,女人虽然是二婚,却还是希望风风光光,好让自己的前夫后悔得每天撞墙,于是婚礼的奢侈程度远超出了林国栋的负担,节衣缩食成了必要,而林境的午饭费,竟然就在节衣缩食中,降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 当唐源看到林境竟然只能啃馒头配榨菜时,不满达到了顶峰。 他想跑去跟老师告状,却想起林境的警戒,于是跑去林家门口大骂“不要脸的虎皮椒,你还没过门呢,就恨不得把林境给饿死,你这个毒妇,谁娶了你真是长歪了眼!” 虎皮椒正在洗莲子,一听这话立刻冲出来,一把干莲子就砸在他身上,疼得唐源嗷嗷叫。“臭小子!你骂谁呢你!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种!看老娘不把你的狗嘴撕了!” 唐源连忙朝屋里冲。 早在听见儿子动静时就冲出来看情况的唐妈妈简直怒发冲冠,抄起扫帚就冲了出去:“你说谁没娘养!你个臭婊子!顶这个大奶罩勾男人我还没说你婊子呢!敢欺负我儿子老娘跟你没完!” 于是一整栋楼再次鸡飞狗跳。 一直在旁边站着不说话的林境默默地看着一场明明因自己而起却与自己无关的战争,正准备扭头下楼,却被唐源一把拽住,趁着旁人一团乱的时候偷偷说:“来我家,我妈已经做好了饭,趁他们闹的时候,赶紧吃。” 林境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 即使饿死,他也不要做一个只能四处吃剩饭的可怜虫。 唐源却急了,再次抓住他:“你别闹别扭啊,你还要跟那个婆娘抗战到底呢,连肚子都没填饱,怎么战斗啊?!” 林境咬着下唇,不想妥协,可唐源说到了点子上。 “快点,我妈不让我跟你玩,可那婆娘今天凶的是我,我妈铁定站在我这边,所以今天那婆娘一定会吃亏,按她的脾气,她一吃亏你就别想有晚饭吃了。” 林境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任由他拉着自己,进了唐家。 家常菜并不丰盛,只有三菜一汤,不过唐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唐妈妈不想儿子缺营养,无论如何每天都会保持一顿纯肉菜,今天这道肉菜被俩人瓜分,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时候,林境甚至打了个久违的饱嗝。他脸有些红,抬眼看了下正扒着窗框偷窥战况的唐源,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声谢谢的时候,就见少年又冲过来,拉着自己就往窗边跑:“哎哎哎,你看你看,我妈绝招出来了,虎皮椒还是没辙,哈哈哈哈……” 被大伙围着的唐妈妈又坐到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有的人啊不养孩子就算了,还骂别人家的孩子,自家儿子多善良啊,这辈子从来没挨人这么骂过。 早就听闻林家情况的厂区住户们纷纷把指责的目光投射在了虎皮椒身上。虎皮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耍赖专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境看到她吃瘪,情绪只轻松了一会,神情又恢复了死沉。 那女人是很差劲没错,可更过分的是明知道一切却假装没事的林国栋。 他对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任何亲情,可未成年的身份又让他难以逃离。 唐源高兴了一会,回头就看到林境阴沉沉的表情,心情又难受了。“要不……今晚你跟我一起住?”他真怕林爸爸又打他。 林境摇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他并不怕被打,比起被打,饥饿更让人难以忍受。 闹剧终于在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后结束。林境要赶在女人回来前进屋,临别前,嗫嚅了好一会,才看着地面说了句“谢谢”,唐源是个大老粗,并不懂对方的心理活动,只是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下回继续来我家吃饭!” 林国栋回来后,听完虎皮椒的哭诉,抽起皮带就要打,却被儿子眼底的阴霾给镇住。“她说什么你都信?也难怪你成了外边的笑话。你就任由她忽悠你吧。”林境也不躲,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神色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十三岁少年该有的朝气。 林国栋的手停在半空,最后还是抽了一鞭,打在他背后,狠狠骂道:“这是跟老子说话的态度吗!” 然后扔下皮带就要回房间。虎皮椒见状,觉得林国栋信了,很是惊慌,连忙跟进房间,添油加醋地叙述着林境的各种不是。 “够了!这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你当然嫌弃!”林国栋大骂一声,制止了虎皮椒的啰嗦。虎皮椒脸色一白,跳脚哭着骂道:“林国栋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好吃好穿的伺候你爷俩,现在还说我嫌弃!你们俩父子果然都是白眼狼!” 后头又是一番争吵,林境听都懒得听,直接关上了房门,戴上耳机开始听广播。 那天晚上快睡觉前,林国栋把一张百元大钞放到了林境面前,黑着脸说:“以后伙食费直接朝我要,不要乱花钱,现在不是以前了。” 林境一声不吭,还是在看书。 林国栋脸色更加难看,忍了忍还是没发作。 可在台灯的映衬下,自己儿子的背影,实在是太消瘦了。 他站了好一会,才悄悄地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境的伙食费不再紧巴巴,而林国栋和虎皮椒的吵架从五天一吵到天天都吵,三个月后,虎皮椒拎着一个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出。林国栋瘫在沙发上,再也没有挽留。 唐源扒在窗边,从楼上看着虎皮椒气冲冲地在小区里走,兴奋地从房间里冲出来,跟自己老妈说了一通,唐妈妈叉着腰站在楼梯口的台阶上,朝楼下大笑:“哎呀呀,拎着行李上哪儿去呢?有的人哟,厉害了一辈子,可也算到头咯!” 虎皮椒眼睛红肿地瞪了她一眼,却始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加快离开的步伐。 唐源一边在旁边看热闹,一边夸赞老妈的战斗水平。 却不知道,在很久以后,他也差点败在老妈的极强战斗力下。 林境的生活总算恢复了正常。 当唐源习惯性地咬两口鸡腿塞过去的时候,刚放下鸡腿的筷子突然顿了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林境的菜盘子里有肉菜,干笑了两声,就准备把鸡腿夹回去。筷子刚碰到鸡腿,就被人压住。唐源诧异地抬头,对上林境毫无表情的脸。 “我喜欢鸡腿。”林境说。 ……嘎?那你干嘛不打鸡腿? “你吃鸭肉。”林境把自己的肉菜全拨到了他盘子里。 ……那你还打? 见唐源一脸糊涂,林境突然自己也愣了。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做这种愚蠢到了极点的行为,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再也吃不到唐源递过来的鸡腿的时候,那种重新恢复自尊的快乐里,还夹杂了一丝害怕? 他低下头,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莫名其妙,唐源愣了半天,到底大脑赛不过肚子,很快就高高兴兴地把鸭肉一扫而光。 从那以后,林境的碗里自然没有豁了口的鸡腿,可他也再没打过鸡腿。 唐源很高兴,至少他也能满足地吃肉了。十三四岁那两年,班里的男生们都跟葱苗一样蹭蹭地长高,唐源也不例外,从一米三几一下拔高到了一米五几,每天晚上骨头都疼得厉害,牛奶一瓶瓶地喝,确保增高不会后继乏力。 相比之下,一开始比唐源高的林境在这两年并没怎么长高,可能是早期最该补充营养的时候被饿了一段时间,十四岁的林境比同龄人矮了一小截。这一小节虽然不多,却是他增高速度没有别人快的预兆,唐源一开始还嘲笑林境将来说不定是个小个子,被林境狠瞪了一眼后,浓重的杀气让少年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林国栋因为能力摆在那儿,干了几年在厂里又恢复了以前的地位,收入也渐渐上了去,一些欠债也慢慢还清,家里总算有了点富余。可忙于工作的林国栋并没注意到儿子的情况,除了给钱,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已经和自己势同水火的儿子沟通,于是只能尽量多的给钱,好让他恢复到以前自己发达时的生活状态。 也许在他心里,金钱才能修复他们因为贫穷而破裂的父子关系。 手头上越来越多钱的林境并没有拿去买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金钱有着严重的不安感,失去过一次后,就知道贫穷的痛苦,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小少爷。在最缺钱的时候,他还偷偷上街捡过塑料瓶和纸皮箱,就为了存钱买一双干净点的球鞋,好让同学不再因为破鞋而嘲笑自己。 他开始学着计较花钱,可身高这事儿,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花钱在牛奶上了,于是人生第一次学着跑去牛奶店订奶。 可他喝着明明是跟唐源同一个牌子的牛奶,却始终觉得不是同一个味儿,回去问唐源,唐源拿过他的牛奶一喝,眨眨眼,说:没错啊,是这个味儿啊,没过期,也没兑水。 林境一愣。 他还是不信。 当早上他跟唐源一块出门的时候,看到唐源手中的牛奶瓶,鬼使神差地问:给我喝一口。 唐源习惯性地把半瓶递给他。林境喝着喝着,果然是自己习惯的那个奶味。 他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什么叫“妈妈的味道”时,他懵了。 因为是妈妈做的,所以即使没有高档材料,还是比外头的好吃。 ……因为是唐源给的,所以即使是同一个牌子,还是唐源的牛奶好喝。 他揉烂了那本堪称启蒙的书,第一次明白,原来唐源……真的跟自己老妈一样烦。 第 3 章 林境上了初中后,因为家庭条件稍微转好,加上自己也懂得了做家务,外表收拾得干净了许多,周围的同学也换了一拨,因此再没出现小学时的排挤现象。 可由于他在学校的低调,除了考试排位始终在前十名,其他再无突出的地方。 唐源跟林境又被分到了一个班,上了初中的少年开始热衷于各种活动,竞选班干部,参加篮球队,参加合唱团等等,反正除了学习,他啥活动都热爱。 等第一个学期期末考成绩下来,拿回去的成绩单让唐妈妈扭着他的耳朵在家里转了一圈,唐源的嚎叫声整个家属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晚上林境家门被敲开,唐源背着书包,两眼红肿地往他房里钻:“我要离家出走!” 林境愣了一会,也没说什么,就让他躲到了自己房间,然后看着他扒着自家的窗户朝外头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就听他恨恨地骂:“我说离家出走,居然也不出来找我!我肯定不是亲生的!” 林境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唐源被刺激到了,扑上来就要掐他的脖子,林境被扑倒在床上,跟他打闹成一团。 动作太大,把他眼镜给打飞,刘海也拨到了一边,唐源突然停住,眨眨眼:“林境你长得真好看。比班花还好看。” 林境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一把将他推开,戴回自己的眼镜坐起来。 被推得撞到墙上的唐源莫名其妙,有些委屈:“这是夸你,又没有别的意思。” “我丑死了,以后别跟我说这事。”林境把脸扭开。 唐源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只好自己爬起来,乖乖地蹭到他旁边:“哎,我下星期要补考,考不过暑假我妈别想让我活,你帮我补补课呗……” 林境终于回头看他:“你又不笨,自己贪玩,考成这样活该。” 唐源拧出了八字眉:“别这样……”尾音还带着撒娇的上扬,“我这叫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只不过稍微忘了发展点智,老妈不懂我,你还不懂我吗?” “我懂你什么?”林境冷哼。 “林境……林哥……”他从后面抱着他的肩膀撒娇,“境哥……” 林境恶心得打了个冷战。“闭嘴!!” “境境……”唐源厚着脸皮继续哀求,见他还不松口,干脆叫出了小时候的花名:“花花……” “唐源!”林境面红耳赤地回身揍他,“你再叫!” “谁要你不理我!”唐源一边惨叫一边闪躲,“哎呀!疼!你不帮我我就继续叫!花花!大花花!哎呀呀……”被压在身下揍的少年疼得哎哟哟叫,却笑得开心。 七八岁的时候,林境家里条件还很不错,林国栋买了条小狗给他作伴,那时候因为狗身上都是花斑,林境就给他取了名字叫花花。唐源也特别喜欢花花,还常为了它自己节衣缩食地省出点钱去买狗罐头。结果没多久花花就走丢了,俩孩子蹲在街角哭了大半天。林境后来又有了新玩具,很快就把丢狗的悲伤淡化了,可唐源重感情,每天看到新玩具只会喃喃地叫“花花”,林境不耐烦,就冲他吼:“再想念也没用,走都走了,你叫谁花花呢!” 眼看唐源两只眼睛又泡了一堆眼泪,林境最终还是投降了:“你就当我是花花行了吧!别哭了!真烦!” 于是那段时间,唐源就真的叫林境“花花”了,而林境,居然也应了。 ……真是个不堪回首的耻辱过往! 林境被他得意地搂着,心中对少不更事的自己唾弃不已。 到最后,林境还是成了唐源的家庭教师。当唐源拎着补考成绩回家的时候,还不忘在楼下喊了声林境,然后得意地朝他晃晃自己的试卷。 有了这么一个教训,第二学期开始,唐源还真不敢玩这么疯了,只不过那时候他又迷上了看漫画,抽屉、书包里,全是偷偷从租书店里借来的《圣子到》《GTO》《灌篮高手》等少年漫画,痴迷得他连上课都埋着头。 当老师将漫画没收,并要求家长来校领人的时候,唐源的脸色刷白。 晚上唐家再次传来唐源的惨叫声,正在写作业的林境停下了笔,在叫声停止的时候,忍不住打开自家的大门,腿上、手上、身上全是皮鞭痕迹的少年红肿着眼扑了过来,林境的瞳孔缩了下,将人接住,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大门。 唐源一直憋着,在林境拉着自己回房间的路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滚烫的泪水砸在林境的手臂上,少年紧紧握着拳头,狠狠踢开自己的房门,却小心翼翼地将人拉到自己的床边,让他坐下。 唐源身上的伤痕他一点都不陌生,可现在他跟林国栋的关系接近冰点,两人别说打架,就连说话都很少,因此房间里的红药水都过期了。给他弄了条冷毛巾,林境自己下楼去买了些新药上来给他消毒。 唐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就连挨打的时候他都硬挺着,可到了林境面前,不知为何就控制不住,他扁着嘴,委委屈屈地跟林境哭诉,碰到红药水的时候,哭得更厉害了。 林境恨恨地骂:“谁让你自己上课看漫画?不会下课看吗?被抓了怪谁?” 唐源带着哭腔反驳:“可班主任非要叫家长,这不是等着我挨揍吗!” 林境看他全身都是伤痕,也不忍心说重话,让他换了自己宽松的衣服,就跟他挤一张床睡了。 第二天上课,唐源正准备起床穿衣服,林境突然将他按回床上:“你不用去,伤成这样被人笑话,我帮你请假。” 唐源感动得两眼放光:“花花!” “你再叫一次?”林境眼神锐利。 “……境哥!” 等上课的时候,班主任果然问起唐源的下落,林境不冷不淡地应道:“他生病了。” 班主任想到昨天的谈话,有些担心,下课就去问林境,林境抬眼看向这个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造成唐源挨揍的中年女人:“他昨天挨了揍,他爸拿皮带,揍得可大声了,我看他今天爬都爬不起来,是应该知道错了吧。” 班主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叫家长只是一种警戒,孩子回去挨揍也常见,但是揍到第二天上不了课,以后那孩子说不定会闹得更厉害。 于是放学后,班主任非要林境带自己去唐家。 林境口头上答应了,转头就装作要上厕所,直接溜了回家。 回到家,唐源还趴在床上看漫画,林境将漫画直接拿了过来,丢到一边:“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好好上课,以后你挨揍还能来我家,一个是继续原样,但是下次别想来我这里避难。吃了教训还不长记性的家伙,我没兴趣帮。” 唐源涨红了脸。 他有一万个不高兴一万个不愿意,可对着林境,他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自此以后,他还真的不再上课看漫画,班主任见到他校服下隐隐的伤痕,对他也和善了许多,又有了林境的鞭笞,唐源的成绩突飞猛进。 第一次不用心惊胆战通知家长开家长会的少年一进林境房间,就扑到对方身上,嘿嘿地笑:“林境,还是你厉害,我妈这回什么都没说!” 林境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却觉得高兴。 他不希望唐源成绩差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学区只有一个重点高中,如果唐源再这么混下去,将来一定考不上重点高中。 只要他能做到的…… 他一定不会让这个少年与自己分开。 说实话,唐源长得并不算帅气。 他有个花名叫汤圆,人长得,也果真跟汤圆差不多,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皮肤还继承了唐妈妈的白嫩,任谁都想掐一把。 就这样的模样,想要早恋还是有点难度的。因为他喜欢的,人家都看不上他。跟这样一个拿不出手的男孩子在一起,谈一场极具风险的早恋,稍微有点理智的姑娘都知道代价太高,不划算。 唐源在塞了好几封情书都无疾而终后,终于死了早恋的心。 可相较之下,林境这么不起眼的家伙,居然被人劫在半道上告白了。 苍天无眼啊!唐源扒着墙角无声哭号。 随着年纪渐长,林境的长相越来越出类拔萃。即使眉眼全都遮在镜片和刘海后,依旧无法掩盖少年的姿色。仍旧有不少慧眼识珠的姑娘发现了瑰宝,于是一个个像飞蛾一样朝这堆没有火的炭堆扑去。 林境拒绝得干净利落,只送了三个字:“没兴趣。” 平时极不起眼的的人,突然间酷到极点,把一干心碎了无痕的姑娘们又迷得魂不守舍。于是林境在初中三年里,是越拒绝,人气越高。 并没发现原因的林境只觉得不堪其扰。 尤其是当有人过来告白的时候,唐源总会干笑着躲开,然后自己就只能一个人回家。 林境在学校里没有多少朋友,小学时的心理阴影让他对人几乎没有任何信任感,仅有的几个朋友,还是唐源的铁哥们。他并不觉得孤独,但这个前提是,唐源一定要在他身边。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神经病,有时候发起病来,只有一种药物能治。 那就是唐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可是唐源在身边,他所有的混乱想法,全都会回归平静。 才十四岁的少年,看了很多关于心理学的书,在艰涩的内容中,他终于总结出一个原因,那就是曾经的遭遇都与唐源有关系,每当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只有唐源在身边。 这也许有点不正常。如果整个人生都围绕着唐源,这个人就能控制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林境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开始疏远唐源。 大老粗唐源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反应过来。 十四岁,是最爱多愁善感的年纪。 对唐源来说,是叛逆的年纪。 对林境来说,是陷入混乱的年纪。 发觉对方疏远自己的时候,唐源一肚子的气。那时候他身边有不少的哥们,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让他觉得“你林境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腆着脸要跟你好”,于是不再跟他一起上学,每天放了学要么就逗留在学校里打球,要么就跑去游戏机厅打游戏。 就像那个年纪特别会玩的男生一样,唐源很快就结识了一群带颜色的小混混。 唐源开始染发,改校服,泡妞,打架。 当林境某天放学在路上看到唐源在逗一个衣着暴露的小姑娘时,他的脚步再也挪不开。 本来该是个白白净净像仓鼠一样可爱的少年,现在就像个染了色的野猪。 林境胸口升起一股怒火。 他走过去,想要问唐源是不是真的想被学校开除,可刚走到路口,就被人抢走了书包。他诧异地回头,就看到一群小混混拎着自己的包,嬉皮笑脸地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你们干什么!”他伸手要去拿包,却被人隔开。 “哥借点钱,别着急,书会还给你。”小混混从他的底层里翻出这个月的伙食费,整整四百元,顿时高兴起来:“哎哟,还不少钱嘛!” “你这叫抢!”林境怒道。 小混混立刻板起脸:“你说谁抢?哥跟你借钱是看得起你,不要不知好歹。” 被人狠狠地推到一边的林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自己的书包整个翻转过来,文具书本全部倒在肮脏的地板上,将夹在课本里的几块零钱也都搜刮了去。 他紧咬着牙,却不敢再说出一个字。 因为有人已经亮出了小刀。 等小混混们离开的时候,唐源正哼着歌路过。 当他终于发现蹲在地上捡东西的人是林境时,很是诧异,连忙过去帮忙:“哎,你怎么了?你惹到谁了?你说出来我帮你追……” “这就是你要的?”林境拍开他的手,站起来,俯视他。 唐源一愣:“我要什么?” “像他们这样,拦路抢钱?唐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难看?!”林境抓着书包的手都在颤抖,“以前那个像英雄一样来救我的唐源去哪里了?死了吗?他死到哪里了!?你染头发是为了什么?跟他们成为同类?!” “……你胡说什么!”唐源也恼了,可林境现在的模样让他又有些心虚。他知道刚刚在这里站着的那帮人,也是自己认识的。“我帮你追回来就是了,你以后别走这条路。” “……你就一点都不愿意改?”林境冷下了声音。 唐源抿着嘴不吭声。好一会,他才扭开头:“你跟我现在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明明最早拉开距离的,不是你么? 林境沉默了一会。 “我没资格。”他蹲下身,继续捡东西,“即使是以前,我也没资格。除了你自己,谁能改变你呢?既然你愿意跟他们一样,混在这种小路上,跟他们一样抢钱,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唐源憋红了一张脸。想要走,可看对方蹲在地上,捡起那些被泥土弄脏的课本,最后还是蹲下去,帮他擦干净课本后递过去:“喂,你生我的气做什么?又不是我弄脏的。” 林境没搭理他。 “他们抢了多少?”他又问,小心翼翼地,“我帮你去要回来,我认识他们的。” “怎么要?抢吗?”林境冷笑。 “……你这人真不可爱!” 可当林境真的收回那四百块钱的时候,他惊诧地看着脸蛋肿得跟猪头似的唐源。 “……我被他们揍了。”少年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门口,可怜巴巴地,“今晚借你这儿住一晚,要不被我妈看到,还不抽死我。” 林境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个猪头还真的去要了。 “哎,你看什么看,倒是让我进去啊。”唐源恼羞成怒。 “……你是怎么要回来的?” 唐源耷拉着脑袋:“我说你是我兄弟,他们要是讲义气的话,就把钱还你。结果他们是把钱给我了,也揍了我一顿。说是以后别提什么兄弟,钱才是兄弟。” 林境觉得事情远没这么简单,可这人被揍得实在精彩,看着看着,心就软了。 自己干嘛要觉得跟他在一起事情会变糟? 明明……明明现在喜欢得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狠狠地在脑袋上啃咬一口。 “你还跟他们混么?”他必须确认这一点。他可真的不想再看到唐源跟那个衣着暴露的姑娘在一起。 “……都被揍成这样了还怎么当兄弟!”唐源气恼不已。 他终于笑了。“那你还有我这个兄弟。” 自己的病好像加重了,可,那又如何? 第 4 章 也是在十四岁那年,林境第一次梦遗。 当他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腿间热乎乎黏腻腻的沾了些东西。 他的头埋进被子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梦里的情节,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梦的结果。 在那个感觉不到温度的世界里,他抱着的人却拥有炙热而令人安心的温度。两人就像回到了百无禁忌的年代,赤果相对,紧紧地抱在一起。 回到学校,当事人却一如既往地跟自己打招呼,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哀求:“花花,借我作业,快,昨天忘写了!” 林境呆呆地看着他,觉得那一场根本不算风花雪月的梦,即真实又虚幻。 唐源见他没反应,又哀求了几声。 林境慢慢地把作业拿出来,木讷地坐回座位上。 那时候的他们,对情欲讳莫如深。 男孩子们已经到了兴致勃勃的年纪,私底下会交流一些见不得人的书籍或光盘,条件好点儿的,还会拿着网上高价买的游戏光盘跟大家炫耀。 作为边缘人物的林境当然掺和不到这种小团体里。如果不是唐源偶尔红着脸跟他探讨这些事,他甚至不会想到情欲是他们这个年纪理所当然会出现的课题。 对于梦遗,他很是恐惧。 他以为那是一种病。没有家长指导的孩子,总是对这种无可抑制的反应感到恐惧。 那几天,林境的精神状态明显很差,恰逢期中考试,得出来的成绩惨不忍睹。 唐源拎着自己一如既往不功不过的成绩单,再看看林境的,睁大了眼:“你怎么了?” 陷入自我厌恶的少年非常沉默。 唐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跟他一起放学的时候,不停凑过去,问他到底怎么了。 林境不想说,可实在憋不住,最后还是涨红了脸,别别扭扭地问:“你……会不会……”他咬咬牙,才尽力压低声音地问:“会不会……那里……早上起来……留出白色的东西……” 唐源眨眨眼。 林境都快陷入绝望了,那家伙才幸灾乐祸的笑出来:“哈哈哈……原来是这回事!原来是这回事!” 林境掐住他的脖子,恼羞成怒:“小声点!” 等唐源被逼着解释什么叫梦遗后,两个少年都红了脸。“哎,我这里有东西,你要不要看?”唐源小小声的问。 林境立刻点头。他需要知道这种东西到底会不会影响他的未来。 可当他在家里偷偷地看完这些书和光碟后,他又感到了无比的厌恶。 原来这就是做爱。 可是他分明没看到一点爱。 他躺回床上,这一晚,他又做到了那个梦。同样是唐源和自己,同样是赤果着身体搂抱在一起,可这次,他知道自己不仅仅想要做到这一步。电视里的动作在他身上重复,身下的唐源就像电视里的女孩一样,发出甜腻的声音,并不柔软的身体扭成小蛇。 第二天早上,他对着腿间的那一滩东西,不再感到害怕和无措。 他想,梦里的满足感,才真正叫做爱。 虽说有林境偶尔的鞭笞,可本性贪玩的唐源的学习到了后来一直都没什么起色,相较之下,林境的成绩稳步攀升,到了初三上学期的时候,已经到了年纪前五十。 开完家长会,回来一肚子气的唐妈妈拧着儿子的耳朵教训:“考不上重点高中你别想继续读书!你看看人家林境!自己做家务还能考得这么好!妈妈每天给你吃香喝辣,你倒给我考出这种破成绩!你爸爸当年怎么也是个大学生,你读不上重点高中还想读什么大学!下次考试再是这种情况,别想我再给你一分零用钱!” 唐源的惨叫再次穿破林家的大门。林境叹口气,把自家大门打开,虚掩上,然后继续回去做作业。 两耳红肿的少年果然没多久就推开了林家的大门,自动自觉地蹭到林境书桌旁,抽着鼻子说:“哎,帮我补课吧。我请你吃饭。” 林境斜看他一眼:“又请一条热狗?” “……我也就这点零用钱!你现在口气越来越大了啊!”还带着鼻音的少年愤怒道。 林境冷哼:“如果不是你贪玩,连这条热狗钱都可以省下来。” 唐源有些心虚:“那什么……那青春本来就不该浪费在一堆课题上!” “我就说你不要看这么多垃圾小说。” “你懂什么,青春,就是要如烟花一样绚烂!我的娘!”唐源惨叫着抓起被他丢到垃圾桶里的一封情书,“校花!泥马!校花的情书!” 林境再次从试卷中抬起头,不耐烦地瞪他:“快点做!” “……你真是暴殄天物!”唐源扼腕,“你都十五岁了,连初吻都没有过吧!我跟你说,别这么憋着自己,该玩还是得玩,你看四班的王子盟,长得比你挫多了,不就是因为学习好会玩吗,一帮女孩子围着他转,哎,我跟你说,听说他跟好多个女孩上过床……”见他终于停下了笔,八卦之心变得更加旺盛的少年凑近他,贴着他的耳朵嘀嘀咕咕,越说越兴奋:“他可嚣张了,每次都说跟谁谁谁做最舒服,谁谁谁的胸大,我们班好多男生都听过他的总结!” 林境眉头紧皱,却没推开显然过于亲昵的少年:“你羡慕?” “谁不羡慕啊!”唐源提高了音量,“老子到现在,别说那啥了,就是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摸过!” 林境突然觉得舒服了点儿。 可下一句话让他忍无可忍:“不过前排的刘晶晶胸也挺大的……每次在背后看都能看到她的胸衣……嘻嘻……” “做试卷!”林境拿起试卷集打了下他的脑袋,“就你的脑袋,空旷得都可以跑马了,还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捂着脑壳的少年委屈地嚷嚷:“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试过就知道了!我这不是告诉你抓紧机会嘛!” “让我试试是吧?”林境怒火中烧,“那我也要找个看得顺眼的试试!”说着,一把捞过唐源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上去。 毫无章法的接吻,始于冲动,却因为对方的呆滞和心底涌上的满足,让他持续了足足有一分多钟。 当唐源使劲推他的时候,被理智召回魂的林境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那是个男孩子。 他终于想起来,原来他一直觉得,想要去爱的,是一个男孩子。 惊天动地的一吻在两人尴尬的对视中结束。 唐源用手背擦着嘴唇,嚷道:“我又不是女孩子,亲起来感觉能一样嘛!” 林境本来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解释自己的失态,可字典里根本没有同性恋三个字的唐源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台阶,于是心智在瞬间成熟了许多的少年立刻挽回局面:“嘴巴就是嘴巴,难道还能抹上蜂蜜不成?” 他的心狂乱地跳着,神色却毫不慌张。 他多想再亲一下这个人,想要他笑着给自己回应,而不是惊慌失措。 然而等林境第一次在书上读懂什么叫“同性恋”的时候,他的世界再一次趋于黑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厌恶女人,不只是因为自己母亲和虎皮椒带来的阴影,还有自己无可扭转的天生性向。 这是一种丑陋的,不符合自然常规的病,自古以来就被世人嘲笑唾骂。 林境刚刚从泥土中萌动出来的爱,在各种可怕的案例和资料中逐渐被粉碎。 他有些怕看到唐源。可根本又没法不去看唐源。 他的恐惧和喜欢,在挣扎之中越来越扭曲。 就在他混乱的时候,林国栋再次用一个女人搅乱了他的生活。 重新在厂里拾回自己地位的林国栋再次吸引了无数女人的目光。这位被领进家门的女人,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人选。性格温柔,长相中上,虽然也是离过婚,却没有子女,操持家务的能力比虎皮椒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足,就是她不知如何跟林境相处。 已经十五岁的少年完全不把自己融入这个家,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会躲在房间里,既不反对林国栋的再婚,也没有给这个准后妈好脸色。 林国栋早就在亲子沟通的问题上失败多次,因此也不去勉强她讨好儿子。 可这回不再是女方的问题。 当林境晚上补习结束回家的路上,碰上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腰在调笑的林国栋时,他的已经对这个父亲从冷漠变成了恶心。 有些尴尬的林国栋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可儿子厌恶的目光让他又觉得实在挂不住面子,只好装作没看到,与他擦身而过。 林境握紧了拳头,疾步冲回家。 刚做完家务的女人满头是汗,见他一脚踢开房门,有些惊吓,却还是努力地朝他笑着招呼,林境冷冷看着她,反问:“你看上林国栋什么?钱?人?这样一个烂人,搂着别的女人的腰,回到家却依旧若无其事地把你压在身下,你这样都受得了?” 女人的脸色从青变成白,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哭着跑出了家门。 偶尔的慈善换来的是林国栋的一巴掌,被打得脸都红肿起来的少年一声不吭,拎起书包就冲了出去。 夏天的夜晚即使是有风,一样闷热难耐。 没有目的的少年在老旧昏暗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当豆大的雨滴砸到他的脸上,他抬起头,才发现暴雨即将来临。 对于雨夜,他有着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他从裤兜里掏出所有的钱,数了数,也不够他去最便宜的旅店借宿。 他咬咬牙,决定到远点的麦当劳蹲一晚。 可当他看到那个记忆中最可怕的佝偻的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背对着自己朝某个老旧的房子里走去时,所有的理智都在雷声中被打飞。 他悄声地走过去,捡起一根柴火棍,狠狠地砸了下去…… 唐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子说,隔壁屋又闹事了,刚刚林国栋又来找儿子,嘴里还咬着一块西瓜的少年立刻丢下瓜皮,抓起雨伞就出去寻人。 暴雨夜,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每家每户都开着灯,却更显得街道的冷清可怕。 唐源踩着没过脚踝的水,四处找人,终于在他们放学必经的路上找到了坐在台阶上,一身狼狈的林境。刚要去拉他起来,就被人反手拉得跌跪在了他面前。 林境紧紧抱着他,放声大哭。 唐源连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即使他不知道他的委屈是什么。 林境哭得几近抽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如果连这个人都不能陪着自己,活下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蹲了四年牢的老棍被人打成重伤,警方虽然立案调查,可一听说此人之前犯的是儿童猥亵罪,立刻就怠慢了办案的进度。 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老棍能惹着谁?肯定是以前受害的孩子或家长来报复了。 可他都出来了四五年,怎么才想起报复呢? 因为当天雨下得太大,没有目击证人,老棍是被人从后面敲晕的,作案凶器也找不着,这事儿侦察了几个月,最后不了了之。 唐源当然知道是谁。 可那段时间林境的状态很不对劲,成绩起伏得特别厉害。马上就要中考了,老师不得不再三叮嘱唐源多注意下林境的生活,避免这么一个好苗子折损在家庭纠纷中。 唐源只当他是因为打了老棍,怕被警察发现,回家的路上就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就算真的出了事儿,我跟你一起扛!” 林境阴阴地看他一眼:“怎么扛?一起蹲大牢吗?” 唐源犹豫了一下,又立刻摇头:“绝对不会有事!我妈绝对不会让那帮人弄走我的。我没事,你也一定没事!” 孩子气的承诺没能让林境从阴郁中走出来。 唐源没辙了,蹲在他旁边,双手撑着下巴,没精打采:“别这样……你没精神,我也考不好。到时候我俩都考不上重点,随机分校的话,说不定我俩得分到不同学校呢……” 他们的厂区附近的重点高中只有一间,而普通高中则有好几间,好多大院的孩子都是因为这样而不得不分开。 林境终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唐源也无辜地看了回去。 “……你这次考了多少名?”林境终于问。 少年有些心虚的用手指比了个一,再比了个三,然后比了个五。 ……“重点高中要前一百名才有希望,我再怎么考也有七十多名,你现在马上回去给我复习!”林境猛地站起来,拎起他的后领就朝家里面拖。 唐源嗷嗷叫:“你温柔点!温柔点!” 那之后的地狱式磨练,把唐源圆圆的脸硬是给磨出了尖下巴,不过换来的是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拿着那张红色的通知,唐妈妈乐得在厨房炒菜都哼歌。 唐源凑到厨房,探头进去请示:“妈,今晚吃大餐,我们叫上林境呗?” “那当然那当然。”唐妈妈是认林境这个恩的,这段时间给对门的脸色也好看许多。 唐源欢蹦乱跳地跑去找林境了。 习惯性地扭开对方没上锁的门,他还没叫出那人的名字,就看到林国栋坐在餐桌旁,一脸想要发火却又强忍着的表情,而他面前的菜早就被掀翻了大半。 林境站着,背对着门,声音冷硬:“我不接受任何一个跟我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野种。” “这是你弟弟!”林国栋咬牙切齿。 “弟弟?”林境冷笑,“你去问问大院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就是这么叫的。野种,野种,野种!那女人还没结婚,就敢跟你生孩子,之前那个住到我们家里的还没这么开放呢,想来这个是着急了,晚上偷偷戳破了你的避孕套吧?!” “林境!”林国栋猛地一拍桌子,涨红的脸似乎都能滴出血。他转头就抓起扫把,很显然准备开打。 唐源也不管尴不尴尬了,推开门冲进去,一把拉着林境就跑,嘴巴里还大声地嚷嚷着:“我妈让我请你去吃饭我妈做了好多好吃的今天有油焖大虾我妈说一定要我谢谢你帮我考上重点高中她还说今晚我们一起去看电影走吧林境!” 一口气喊了好几十个字,也不管身后林国栋是什么表情,将人带到自己家后,后脚一勾就把门给狠狠带上了。 等站稳了,他才发现林境的手在抖。 他偷偷去看,果然看到对方的眼眶红到了极限,那充盈的泪水就要掉下来。唐源看不得他的眼泪,连忙大声地扯开他的注意力:“哎,今晚我们去看电影,我待会儿就去买票,我告诉你,我爸这回可高兴了,一开恩赏了我五十大洋,够咱俩看一场电影还加带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大可乐!” 林境闷闷地回他:“不去。” “不去也得去!我出钱,我是大爷!”唐源拉着他坐到餐桌边,一边给他剥虾,一边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他含着委屈的眼睛:“哎,我们班花之前不是特傲,放话说,她只跟学习好的人交往嘛?结果今天三毛告诉我,她这几天跟班上最有钱的沈少爷好上了!嘿嘿,还说什么学习好呢,沈少爷成绩烂成这样,不过人家花钱买进了重点高中,就这样,班花立刻就沦陷了。你说这女人怎么这么……这么……这么……” 一说到女人俩字林境的表情就更加阴沉,唐源吓得立刻住了嘴,加快速度地剥了几个大虾仁丢他碗里:“我们……我们吃虾!”然后又兵荒马乱地去开电视,企图用海绵宝宝来温和饭厅里越来越低沉的气氛。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他的用心良苦,林境终于收回了眼泪。 等唐妈妈把菜全部端上来,唐源正在跟林境抢鸡腿。 少年筷子在半空夹来夹去还是没能抢到唯一的一个鸡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挑着眉角,把鸡腿整个塞进嘴里。 只做了半只鸡的唐妈妈教训自己儿子不要跟恩人抢饭吃,林境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形,如果不是眼角那点湿气,刚刚的委屈好像就不曾存在一样。 如果时光停滞在这一刻该多好。 第 5 章 上了高中后,林国栋就很少回家。大院的流言能把那对母子挤兑死,所以林国栋干脆就把女人的家当作了自己家,比起回家面对自己不言不语的儿子,那个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小儿子显然更得他的欢心。 也许是内疚感太深重,生活费每个星期会按时放在鞋柜的上方,有时候还会给多点,生怕因为儿子没钱吃饭而落了别人的话柄。 林境学会了自己做饭。有时候唐妈妈没回家,唐源饿得哇哇叫的时候,还会到林家蹭饭。吃得碗底干干净净的少年满脸崇拜:“你的蛋炒饭可以拿奖了!” 林境这时候才会微微笑一下。 他的笑容已经非常罕见。 唐源却完全没注意到,因为林境的笑几乎都给了唐源。 他喜欢这个男孩子,像个暖水袋一样,即使全身冰冷,靠近他的地方,永远都是温暖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孤僻已经算得上一种心理疾病。等有人注意到的时候,那种深藏在心底的扭曲已经无法治愈。 因为重点高中对发型的要求极为严苛,林境遮去他大半容貌的头发被剪去,跟唐源一样被迫弄成了平头。却不想这一剪,就剪成了十大校草之一。 从初中就开始积累的人气,到了高中呈现井喷式爆发。尤其是那年头还特别流行流川枫式的冷酷炫,林境的心理疾病反倒成了他受欢迎的理由。女孩们尤其爱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朝他递情书的女孩,那种“谁也得不到”的舒爽治愈了一大帮爱幻想的姑娘。 林境一开始对情书没有任何反应,但当他不小心把情书带回家,让一起写作业的唐源看到时,对方明显的沮丧表情让他一愣。 “连她都喜欢你啊……”少年拿着那封精致的情书,肩膀都塌下来了。 林境不是傻子,斟酌了半天,才小心地问:“你喜欢她?” 唐源的点头让林境有种被雷劈的茫然。 是啊,这家伙是普通人,喜欢的就应该是女孩子啊。 他呆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控制不住眼泪了。 唐源却在这时候把情书拆开,递给他:“你要是喜欢,我也不跟你抢,你是我哥们,我不会跟你争的,我也就是妄想一下而已。” 刚刚的沮丧在少年脸上就像被风吹过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境的眼泪就凝固了。他呆呆地看着那封信,突然问:“你现在不喜欢她了吗?” 唐源立刻涨红了脸:“也就是那种偷偷的一点点的喜欢,她都喜欢你了,我还要去当望妻石啊?” 林境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把情书收起了,自言自语:“是啊,她喜欢我。”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我比她好看,比她懂你,比她陪伴你的时间更久…… 只因为我是男孩子?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唐源嘿嘿地笑,从笔盒里翻出一张明星照片:“XX那样的。” “我记得两年前你喜欢的是XX。” “……人总要长大。”少年对自己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这事儿还是有点尴尬。 林境拿过那张明星照片,上面的女星清纯可人,正是当时大红大紫的玉女代表。他突然想起什么:“可是你看AV的时候,却喜欢另一种类型。” 一下子就被说得面红耳赤的少年立刻爬过来抢照片:“你真烦!那是欣赏!欣赏而已!你真以为这种喜欢是当真的啊!我要喜欢那个人,她长啥样我都没关系,喜欢就喜欢了,哪还分什么类型!” 林境直直地看着他,任由他抢走自己手中的照片,半响才问:“就像你喜欢那个女生一样?” 唐源的脸颊还挂着红晕,有些别扭的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下去。 林境鬼使神差地又问:“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唐源睁大了眼看他。 “……你长得再好看点的话,会被人欺负的吧。”却不想唐源皱着眉头靠过来,摸摸他的脸,“你要小心点哎,我听其他人说,最近高二年级的有人看你不顺眼。” 林境本来还懊恼自己的失言,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白担心了,于是神情轻松了许多:“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唐源来拯救的孩子。 他也不会让唐源为了保护自己而再受伤害。 唐源不过来的时候,林静都是一个人吃饭。老房子的隔音效果都不怎么样,加上林境家里实在安静,有时候唐家电视机的响声都会传到他耳朵里,正在吃饭的少年总是食不知味。 虽然不喜欢雨夜,可是他却喜欢下暴雨的夜晚,狂风会把窗户吹得嗡嗡作响,就像整个世界迎来了末日。这时候,外头任何声音都传不到他的耳朵里,只有喧嚣的风雨声。 可这一个晚上,风雨实在太大,把外头的电线给吹断了,整个小区瞬间陷入黑暗中。 家里没有准备蜡烛,更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林境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咬咬牙,还是决定到隔壁借点蜡烛。他刚拉开门,就看到黑暗中一个少年一手擎着蜡烛,一手挡着风,一脸小心翼翼地盯着晃动不定的烛光,抬头就愕然地看向自己:“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林境下意识地就抓住他的胳膊,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终于知道,自己还是怕寂寞的。尤其在这个人面前。 “你没蜡烛吧?我给你带了三根。一根放浴室,一根放卧室,一根大厅,够不够?”唐源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蜡烛,递给他,却没见他接。 林境终于开口:“今晚在我家住好不好?” 楼梯里都是风雨的呼啸声,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差点被风雨声卷走。 可唐源还是听见了。 “你是不是怕黑啊?”少年一边挤兑着对方,一边钻进黑漆漆的房间里,“哎哟,还真黑。不过今晚不用写作业,哈哈……” 林境看着他走到房间里,把那团让人窒息的黑暗点亮, 他轻轻地笑了,反手把门关上。 那个晚上,唐源跟林境寄在一张床上,说着学校的各种八卦。 林境耐心的听着,偶尔替他分析一下这些八卦的真实性,唐源很是激动,就像是遇到了中国版的金田一,竖起了耳朵虚心求教。 两个脑袋越靠越近,当林境故意压低声音的时候,唐源甚至差点把鼻子凑到了他的鼻子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境的声音几乎可以算是催眠曲的频率了。 风雨夜总是让人好眠。 唐源抱着被子,蜷在林境的脑袋旁,睡得香甜。 林境呼吸着带着温度的唐源的味道,一直安分的手慢慢地摸上了那张看了十年的脸。 他凑上去,只是微微的侧头,就已经亲吻到了对方的唇瓣。 有些干涩,并不柔软,甚至还带着刚刚吃完的桔子的酸味。却像是最高级的甜点,让人失去控制地忍不住再三品味。 手已经从肩膀滑落到对方的肩膀,再轻抚至他的腰线,然后是…… “唔……”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不耐烦地扭开头。 林境受惊地往后缩了好一段距离。 可对方只是抱着被子缩得更厉害,完全没有清醒的意思。 心脏的跳动从剧烈变成平稳,足足花了十多分钟。林境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再次放松下来,靠着唐源闭上眼。 就要睡着的时候,他的手又放到了对方的腰上。 这是他的。他绝对不要放开。 第 6 章 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喜欢的心情就像破了土的嫩芽,怎么也止不住生长的势头。 可早熟的少年知道,有些东西,即使甜得诱人,也要死命忍住。 那时候,隔壁小区有一对同性情侣闹得沸沸扬扬,听说一个叫叶漠北的青年被抓去了精神病院,他的情人散尽家财独自离开,反正绝不是个善始善终的故事。唐妈妈跟别人的唠嗑,听得林境背后冒了一身冷汗。 他不想让自己被抓去精神病院,更不想让唐源因此而离开自己。可一边是难以抑制的情愫,一边是刀山火海的未来,林境被折磨得常常失眠。 偏偏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就像一块送上门的五花肉,肥美得叫人无法不去下嘴。 于是夏天的时候,林境就会用各种借口让对方留宿。比如写作业,比如打游戏,比如偷看光盘,比如…… 比如那方面的互助。 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看完爱情动作片后,必然会起反应,不过比起同性恋的林境,唐源的反应显然更让他难为情。所以当林境第一次提出可以帮他解决问题时,抵抗力完全被弱化的少年轻易地就点了头。 当对方的经验弄到自己手上和衣服上时,林境直勾勾地看着那张失神的脸,几乎是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控制力,才没把他的腿抬起来,然后狠狠地捅入那个他每晚都惦记着的地方。 也幸好唐源很懂事,“你来我往”的借口让这个被蛇盯上的兔子通红着脸去解决了蛇的问题,丝毫没发现对方眼里都是要把他剥干净整只吞了的强烈欲望。 林境终于不再失眠。 他早就想好了一万种方法,让没什么防备心的唐源隔三差五地来自己家里。 即使不做那种事,他也能抱着那只养肥中的兔子安然入眠。 他很冷,他离不开这个温暖的肉体。 林国栋的二儿子东东终于一岁,可林境始终把他称作私生子。他并不认可那张不知何时领取的结婚证,在他看来,等怀孕了才匆匆领取的结婚证,就像是林国栋的遮羞布,挡着他那个不受控制的下半身。 即使两人形同路人,林国栋还是给了他电话,让他来参加东东的周岁酒。 林境居然没有拒绝。 那天他穿得特别好看,他难得用积蓄买了套很时尚的衣服,浅蓝色的休闲装衬着他白嫩的皮肤,看起来比大院里任何一个女生还要漂亮。 唐源正要出门打球,看他这模样,一下就羡慕嫉妒恨起来:“你要去泡妞啊?” 林境淡淡地笑:“去参加狗崽子的耻辱日。” “……”这家伙说的话总是有种阴风吹过。唐源连忙拍拍他的肩膀:“你可别去闹事儿啊,你爸虽然讨厌了点,但好歹是金主,等你赚钱之前都别得罪他,否则学费怎么办?” 林境的笑容转冷:“我当然没这么傻。” 他确实不傻。他穿得这么引人注目,就是为了成为全场的焦点。 林国栋紧张地看着自己儿子跟妻子碰杯,而周围的人几乎都竖起了耳朵,双眼瞬间变成照相机,全部扫向了这两个即将产生火花的“后妈和儿子”。 “我爸以前有钱的时候,就说过,以后的财产都由我来继承,即使是我妈也要由我来分配。”他笑看着女人的脸色骤变,“不过我妈都跑了,他连第二个孩子都有了,这种话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有白纸黑字,这辈子都不会实现。现在他有了东山再起的念头,你就多多支持他吧。希望他未来能说出,以后的财产都由你儿子来继承。这点财产我就不掺和了,因为我只希望他给的钱够我读完大学就好。” 一段话,让两方的人脸色又青又紫。 没有意想中的争吵和恶言相向,却是变着法儿来嘲讽后妈刻薄贪财,周围来喝酒的人立刻转头跟同行的人窃窃私语,一时间酒席就像进了一群苍蝇,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林国栋脸色难看的过来拽他:“你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少给你钱了!这种时候你还要给我难堪是不是?!” 林境直视着他,并不畏惧——原来他已经跟这个叫做父亲的人一样高了。“我也就是提醒一下而已,还有七年,谁知道未来呢?就像谁也不知道你当初会抛下屋里头那个,跟这个生孩子去了。” 林国栋抬手就要扇他耳光,林境却抓住了他的手。“你这辈子别想再打到我,”他阴沉地笑了笑,“我越来越大,而你越来越老,然后,我也该懂得什么叫保护自己。” 他可以不被这个世界所爱,却不想再被这个世界伤害。 唐源抱着篮球,一身臭汗的回来。 林境正站在门口,像一尊雕像,靠着门,却没有进去。 “……你又去折磨自己。”唐源撇撇嘴,左手夹着篮球,右手从他的兜里掏出钥匙帮他开门:“快滚进去,我洗了澡再来陪你。” 林境这才像有了点活气,侧脸看他:“你又知道我做了什么?” “你这表情就说明你受了委屈。我早就说别去参加什么狗崽子的生日会,你不爽还理他干嘛?”唐源嫌自己一身汗,没去碰他,“快回去,别站在门口,搞得我妈看到又要在小区里拿你家的事儿来八卦。” “我不站也一样有八卦。”林境嗤笑。 “那不一样,八卦你跟八卦你爸不是一回事。”唐源擦了一把还在流淌的汗,看也不看他,就把钥匙丢到他的桌上,转身就走,“快去换衣服,你这身衣服看起来太漂亮,我都不敢碰你。” “……这什么狗屁说法?”林境皱眉,一把拽住他,将他往自己身上拉,“我的衣服是贴金还是贴钻石了?你摸摸会掉价?” “哎哎哎哎!老子身上的汗臭着哪!”唐源大叫,努力隔开他,“别碰!真别碰!我臭死了……”最终还是碰到了。 唐源气呼呼地骂:“你有病!穿的干干净净的,非要弄一身我的臭味!” “对,我有病。”林境终于笑了,“你要是躲,我还不高兴。” 唐源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叹气。“别闹,你等我一会行不?我去洗个澡,真的,马上就回来陪你。” “五分钟。”林境哼了一声,算是放人。 “你有病!老子陪你你还这么多要求!”唐源一边骂一边朝自家方向奔去。 五分十六秒后,唐源推开了林家的门,身后立刻传来唐妈妈的臭骂:“唐源你这个死小子!洗个澡是造反啊!滴了一地的水!老娘刚拖的地板!你给我回来!” 他迅速地关门,抱着西瓜和碟片,还带着沐浴液香气的身子拱到林境旁边的沙发上,笑嘻嘻地道:“来,我们这周的夜间活动,正式开始。” 那一夜,唐源的鼻血和经验,足足用掉了林境一整盒的抽纸。 第 7 章 大院的生活从来离不开八卦,今天谁家买了什么,明天谁家做了什么,就连昨天晚上的晚饭都能成为大院女人们夜晚聚会的谈资。 唐源妈妈称得上八卦小队的中坚力量,每晚上,在大院中央的木菠萝树下,女人们最爱顶着树上一大串巨大的果实,围着唐源妈妈八卦闲谈。 唐源每次都避之不及。 女人们八卦的力量非常可怕,当初他喜欢隔壁小区王小美的事情,连暗恋都不算呢,都被传得沸沸扬扬,哪个阿姨看到他都摸摸他的脑袋,一幅爱怜的表情:孩子啊,王小美是挺漂亮,问题是人家喜欢的是厂长儿子,你放弃吧。 他恨不得把脑袋给扎进木菠萝里。 夏季的晚上有时候天气会非常闷热,相比不愿出门的唐妈妈,唐源在家里听着电视机里肉麻掉牙的电视剧对话,更呆不住,索性骑单车到外头兜风。 林境正在看书,听到他的招呼第一件事就问:“你作业做完了吗?” “回来再做!”唐源立刻逃也似的朝楼下冲。 也许是准备下雨的傍晚,街上闷得空气都像是没有流动,许多人干脆窝家里吹空调吃西瓜,街上行人明显比平时少了许多。 唐源的车骑得飞快,想用速度来制造狂风。 然而当他骑到一个拐弯处,一声巨大的汽车刹车声响起,随后是女孩的尖叫和坠地声。 唐源呆呆地看着鲜血像被撕开了的血袋一样淌出,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离那辆红色小车约十米远的地方,再无声息。 像是女孩父亲的男人冲过去,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却不想那辆小车倒退两米,又是风驰电掣地驶离了现场! “救……救人啊!救人啊!”女孩父亲哆嗦着声音朝四周求助,呆愣的行人们这才迅速去找电话拨打110。 唐源突然骑上自行车,朝那辆红色小车逃离的方向追过去! 他不会放过那个混蛋! 骑了好一会,终于看到那辆逃逸的小车,当他想再追上去的时候,一盏红灯,再次让他丢失了小车的踪影。 “干!”少年猛捶车头,这才不甘心的折返回头。 事故现场已经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救护车也很快赶到,女孩父亲哭得满脸是泪,想要爬上救护车,却好几次因为脚步不稳而摔下来。 唐源看得难受,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懊恼的骑车回家。 回家后他立刻跟唐妈妈说起这件事,唐妈妈也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这种人渣就该丢到牢里做上个十几二十年!” 唐源还是不解恨,又跑去找林境,刚刚洗漱完的少年看到他,眼角一挑:“作业做完了吗?” 本来还像个斗鸡一样竖起毛的少年立刻偃旗息鼓,有些心虚:“我有别的事跟你说,刚刚太气人了!” “什么事?”林境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擦头发,因为单手擦,所以特别不讲究。唐源看不过眼,夺过他的毛巾就给他擦起头发,然后把刚刚的事儿也说了。 “记得车牌号么?”林境咬着吸管,微微昂着头,让他擦得更顺手些。 唐源想了想:“记得!等等……我去记一下,要不待会儿还真会忘!”说着就松开毛巾,爬去找纸和笔。 林境抓住他的手:“你记得有什么用,我是说女孩的父亲。” 唐源一愣:“那我怎么知道?” 林境深深地看他一眼:“那你先记着。但是别告诉别人。” 到了第二天,唐源才知道林境这句话的意思。晚上,唐源妈妈从楼下回来拉着儿子的手,郑重的问:“你看到什么车牌号了?” 唐源立刻把自己倒背如流的号码报出来。 唐妈妈的脸色变了变:“你不许告诉任何人说你看到了,知道没有?!” “为什么!”唐源拔高了声调。 “那女孩没死,只不过受伤而已,住一段时间就会出院。这件事你别瞎管,知道不?!”唐妈妈严厉的警告。 “那为什么不能说?”唐源绝不妥协。 “你懂个屁!那女孩的爸到处在找目击证人,可你知道撞人的是谁吗?区长的儿子!人家早就派人丢了几个大红包去安抚了,偏他还死不肯收钱,非要追究凶手的刑事责任,他要找证人去上法庭告对方!这事儿我绝对不允许你掺和进去!” “犯了错,给钱就可以了吗?该负的责任就该负!”唐源死倔。 唐妈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小屁孩!民不和官斗!懂吗!他老子是谁?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你老爸弄病退!你还想上学吃饭,就别乱说话!” 唐源死死瞪着老妈,偏偏对方的气势比他还强大十几倍。 少年吸着鼻子,转头就去找林境。 林境坐在沙发上,看着说着说着就委屈掉眼泪的唐源,也没安慰:“我同意你妈的说法。” “你怎么这样!”唐源猛地抬头指控,“你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正义!” 林境脸色一冷:“我正义?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正义过?” “可你……你打过那个老棍……”唐源压低了声音。 却不想对方冷哼,脸色更是冰冷:“那是因为他让我不爽了。现在你说的凶手与我没任何关系,我干嘛要给别人主持正义?我自己痛苦的时候,有谁来给我主持正义?自己不能强大起来改变噩运,那就乖乖地去被命运QJ,我从不指望有别人能拯救我,那个家伙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来拯救他?!” 唐源呆呆地看着他,连鼻涕从鼻子里流出来都忘了抹。 最终唐源还是没有站出来。他看着新闻上神情憔悴的男人,还有包扎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女孩,几次拿起电话,最终都还是放了下来。 男人在电视机里朝观众下跪,说求求你们站出来,告诉我谁是凶手,记者也是一副被深深触动的模样。 然而这条说好要追踪报道的新闻,一直过了一个月,都再也没有提起。 直到有一天唐源在那个拐角,看着女孩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超市里出来,他蹲在角落里,挠着脑袋,泣不成声。 林境站在他的身后,抱着他无声安慰。 他曾经被人拯救过,可是他不希望拯救过他的人因为再次伸出援手而被卷入漩涡。 他宁可让他先学会残忍,也不愿他太早面对别人的残忍。 第 8 章 车祸的事情让唐源沉寂了好一阵。幸好暑假的到来让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慢慢地像向日葵一样恢复了朝气。 倒是林境的情绪像即将到来的台风天,越来越阴沉。 当唐源发现的时候,那个清秀得像个女孩儿一样的少年,正趴在阳台上抽烟,旁边的果皮里已经插了几个烟头。唐源吓了一大跳,林境会抽烟本来就是个骇人听闻的事情,更别说烟瘾还这么大。 “哎!你闹什么!抽得这么猛,想得肺癌啊!”他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戳进了已经千疮百孔的橘子皮里。 林境一愣,他没想到会让唐源撞见。他的烟龄不长,但自从迷恋上抽烟带来的迷失感后,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可他不愿让唐源看到自己被烟雾笼罩的样子,他怕对方也被自己带得喜欢上抽烟。 他可以抽,唐源不可以。 “我不抽了。”他连忙把烟盒和火机收起来,不让唐源接触到自己黑暗的一面。 “你抽多久了?”对方却直直地看着他,质问。 唐源避开他的视线:“三个月。” “一天几包?”他伸手过去要抢他的烟盒,却被躲开,“哎,把烟交给我,不能再抽了!你才几岁啊,烟瘾比我爸的还大!” “我就偶尔抽几根!”林境脾气有些急躁,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 “不戒烟就算了还不准我管你!”唐源瞪圆了眼,眼底里全是怒气,“电视上的宣传片你没看过啊!那肺都是黑的!你这么白,肺却是黑的,能活得了多少岁啊!” 他毫无逻辑的指责却让林境情绪更加低落。 “我不抽就是了。”他随手把烟盒和火机都扔到了阳台外,然后没精打采地回了房间。 本来想找他一起去游泳的唐源连忙跟上去关怀这位最近情绪有点像小姑娘的好友。“哎,怎么了嘛?是不是男人每个月总有那几天不舒服的时候? 林境不吭声,拉开凳子坐到书桌前就开始漫无目的地翻书。 “哎,去游泳吧。”唐源拉拉他。 “大姨夫来了。” “……” 唐源挠挠头,觉得很不爽,却不知道怎么开导这个莫名其妙就情绪低落的家伙。他左右转了一会,像只找不到出口的仓鼠。转了一会,突然被人抓住手。 他呆呆地看着始终皱着眉头,却不吭声的林境。 他等着他的解释,或者是抱怨。那家伙如果连自己都不说,那还能找谁倾诉? 却不想林境还是一声不吭,唐源被他的低气压给弄怕了,干脆把他的脑袋抱进自己怀里,有些别扭又有些粗鲁地安慰:“痛经是吧?没关系,哥给你安慰!” 林境的眼角是湿的,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压抑了很久的水分终于流了出来。可他还是笑了出声。“他又要去深圳,然后给自己的小儿子挣更多的奶粉钱。哈哈哈……” 唐源一愣,耷拉了眉毛。 这可怎么安慰? 他最怕看到林境的眼泪了,更怕林境父亲惹出来的眼泪。自己老爸老妈和睦得就像是在讽刺林家,搞得有时候他看到林境难以掩饰的羡慕时,都有些心虚。 他抬头看天,长叹一口气。 那天游泳还是泡汤了。哭得两眼红肿的林境抱着唐源的腰睡了过去,眼底浓厚的黑眼圈都不知道是多少天的失眠积累起来的。 唐源像摸着一只失魂落魄的猫,形状扭曲地躺在那张单人床上,也睡了过去。 也许他们都无力抵抗成人世界的残酷,可借个肩膀给彼此,那总会轻松些吧。 尽管情绪低落,可唐源的活力到底还是能感染到林境。这个暑假,林境拽着林国栋留下来的零花钱,潇洒地出入于各种消费场所,连带着唐源也沾了光,从前没吃过的,没玩过的,都在这个暑假有了机会尝试。 大院的流言蜚语就像装在盒子里发酵的霉菌,终有一天,关于林国栋又去了深圳的消息终于飘到林境的耳朵里,手头上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的少年冷着脸,没去管那些叽叽喳喳的中年妇女们,拽着从银行里取出的最后一笔零花钱,去街上买了个手机。 那时候手机虽然已经开始流行,可也不是一个普通中学生可以有的。 回来的时候,唐源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的小东西,就差没流口水了。 林境突然想起小时候,扒着自家门框小心翼翼问“我可以进来吗”的小胖墩,故意逗了他好一会,终于等来对方一句:“我可以玩玩吗?” 林境微微抬起下巴,傲慢地拒绝:“不……行。” 这回唐源不再是哭丧着脸了,少年一脸恼羞成怒:“小气!” 林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对方意识到是戏弄后,两人扭打成一团。 注册前一天,学费按时打入了林境的账户。 冷冷地看着账户上的数字,少年想起昨晚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花光钱的父亲,以及自己没有任何情感的回答“你努力赚钱,不就是为了让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么?” 那边不再有任何的回应。 新的一个学年开始,刚开学没多久,林境就被选拔上了全国物理竞赛的种子队,每天下午都要抽出一节课的时间去培训,放学还要比别人晚半小时,一开始唐源还会等等,可等久了,有时候要么自己回家,要么就去打球。 忙碌让两人相处的时间短了许多。 唐源朋友多,一开始并不察觉有什么不对,可林境很不高兴。 上学的时候两人还能一起出门,可是放学后,路上都是双双群群回去的,更衬得林境形单影只。 这天放学,林境正走在路上,却在巷口被人堵上了。 看着牛高马大的两个三年级的学生,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寻找逃跑的时机。 固然他正在学跆拳道,可那两个家伙也不是站着不动的木板。 两个高三生恶狠狠地指责着他到处放电,连自己的马子都敢下手,林境连翻白眼都懒了。他听唐源说过,有人放话说要跟他算账,就因为某个女孩喜欢自己的事。没想到,约莫过了几个月,这才被堵上。 混蛋,这之前他每天带着防身武器的时候怎么没见出来! 男孩们的算账不需要太多语言,拳脚比争论更快发生,林境上了一天课,早就筋疲力尽,即使他有防身的底子,却还是比不过这两个身体发育成熟的高年级。 当他的肚子挨了第一拳的时候,天降救星突然杀到。 “三年级的王XX!刘XX!我认得你们!你们再打我就告诉老师!”可惜这个英雄非常没用,救人用的不是拳头而是嘴巴。 看他叉着腰单手指着人的动作,林境觉得非常眼熟——虽然他此刻都快疼死了。 两个高三生冷笑,卷起袖子拉他过来一起揍,英雄没两下就被牵连得脸上多了几块淤青。 有人分摊了他们的力气,这场架没能持续多久,在唐源变成猪头前,他们终于住手离开。 唐猪头口齿不清地问林猪头:“你没事吧?” “……”这模样能叫没事吗?“死不了。” 唐猪头恨恨道:“这事儿没完!敢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林境却问:“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哪儿啊!我早就听说那两人想对付你了,又怕我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出手,然后哪天我不在了他们就趁火打劫。我就想着,这几天在你后面跟踪埋伏,引蛇出洞……” “……和现在的结果有什么差别。” “……他们有所顾忌,打得没那么狠。”唐源捂着猪头自我安慰。 林境苦笑。自己还是把他牵连了进来,之前的誓言都吃了屎。……妈的。 可唐源原来说的并不是笑话。 敢不给唐先生的面子,就是不给唐妈妈的面子。 第二天唐妈妈就叉着腰站在教师办公室里面指着教导主任骂:“没有王法了是吗!啊?这才多大的孩子!就下这么狠的手!我孩子要是考不上大学,你们谁负责!啊?你们不管是吧?不管我去管!他爸不就是个小小办公室主任吗!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天天给国家做贡献还不受尊重,我倒要问问市长大人,到底是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我待会儿就去打市长热线!……” 一群学生扒着门看热闹,有的人看完热闹还跑回教室绘声绘色的重演,于是唐源出了名,连带的据说是“劝架却挨揍”的林境也出了名。 当那两个曾经趾高气昂高三生灰头土脸地在唐妈妈的监督下,跟两人道歉,那一刻成了X中历史上经典的一幕。 林境捂着脸,恨不得把脑袋扎进水泥地板里。 他知道那天的唐源像谁了。 他觉得以后自己拐带唐源的道路…… 真是任重而道远,崎岖而艰险…… 第 9 章 那一年,南方连日暴雨,唐源所在的小城市罕见的着了灾。大家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全城响起警报声,所有警车都开上了街,循环不断地放着“七点开闸!请低层群众尽快往高处避难!”楼下居委会的大妈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蹭蹭地上楼敲开几户人家,让他们帮着传递消息。 一时间恐慌覆盖了整个城市,唐妈妈慌慌张张地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收进背包里,让唐爸爸唐源都背在身上,刚踏出门口,还觉得不舍得,又要跑回去继续收拾。唐爸爸一把抓住她:“你不要命了!我们家在三楼!运气好淹不上来!运气不好都得交待在这儿!” 唐妈妈骂道:“离七点还有十分钟呢!再说淹上来还得多少时间!我们家的电视机冰箱什么的,得花掉你几个月的工资”说着就蹬蹬地回了家。 唐源背着快压垮自己的背包,正准备跟家人一起上楼顶,却突然发现对门一直没动静。 “爸,爸,我也回去一下!”唐源加快几步把背包丢到五楼楼梯口,就折返回来去敲林境的家门。 “林境!林境快开门!”他猛烈地拍着门。外头也是一片喧闹,跟他的呼喊声和在一起,也不知道屋里的人听到没有。 他一边敲门一边看表,急得满头是汗。 “林境!花花!快出来啊!”他敲了一会,又跑去楼梯口朝他们家的房间吼:“花花!花花!花花!” 在大门被打开的同时,楼下的大狗也跟着狂吠起来。 林境脸色难看的出现:“还叫!楼下那头哈士奇才叫花花!” 唐源松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笑出来:“赶紧的,要决堤了!” “我知道,”林境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裤子乱七八糟的,显然匆匆才穿上,“你等等,我去收拾东西。” “还有十分钟不到呢!我帮你!”唐源说着就要进房间,却被林境猛地拉住。“等等!”少年涨红了脸,一脸不情愿:“我自己就行,不用你。” “你不会是怕我看到你的银行卡藏哪儿吧?”唐源嘿嘿地笑,“放心,我只是帮你把值钱的东西扛出去。” “……不是……”林境眼神四处飘逸,可外头已经传来唐妈妈的呼唤声了,也没法犹豫,便指挥他:“你去大厅吧所有的插头都拔了,东西别指望扛了,我回房间收拾!” 趁着唐源忙碌的时候,林境冲回房间,脸红红地看着满地揉成一团的纸巾和还未散去的味道,捂着脸想起刚刚自己YY着唐源而高朝了好几次,结果正在最兴奋的时候被敲门声打断,差点留下心理阴影。 他拍拍脸蛋,快速地收拾掉地上的垃圾,从抽屉里拿出自己所有的家当,丢进背包里,正要开门,突然又折返回去,从床底抽出一个旧旧的铁盒,也丢尽了书包里。 唐源还在搬东西,却被人拉了出去。“哎,我还没弄完……”“坏就坏了,人不能坏。”林境拽着他出了门,外头唐妈妈的叫声已经从呼唤变成了怒吼,唐源立刻三步两步地冲上楼。 就在他们刚踏上楼顶的时候,外头再度拉起了防空警报。 这回警报变成了长号,整个城市的人都在高处,从上而下地看着从远处呼啸而来的巨浪。 唐源拽着林境的手,大呼小叫:“天啊,了不得!了不得!” 林境二十分钟前才在脑海里蹂躏完这个人,此刻跟他肢体接触,只觉得从碰触的地方就点起了火花,一下烧得人昏昏然。 “你看,花花,简直神了!摩西分海啊!……我……是……摩……西!哎呀!”摩西的COSPLAY还没完成,就被人从后面揍了一拳。“死小子!让你拿的是柜子里的首饰!你给我拿这破木架子!”唐妈妈凶神恶煞如同阎罗。 林境下意识地就挡在了他面前。等唐妈妈诧异地看着他的时候,一直被精虫给混淆了理智的少年终于猛地回过神来。 唐源却无知无觉地躲在他身后反驳:“木头不经泡!你的金子要是被水泡一下就坏掉,那就不是金子了!水不会产生化学反应,你文盲!” 唐妈妈立刻把惊讶丢到脑后,骂道:“那里面还有些镀金的呢!你懂个屁!”大人哪有可能都是纯金首饰啊,十件里面有一件是纯金的都不错了。 唐源目瞪口呆。 林境本来还有些惧怕唐妈妈看穿自己的小心思,见两人撇开自己对视出火花,这才松了口气,也慢慢地笑了。 这一会,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带着唐源私奔的能力。 哪怕是让这家伙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离开,都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楼下的洪水一直淹没到了第二层楼顶,就再也没上来。 唐源摸着自己的皮庆幸:“运气不错,不会掉层皮了。” 林境望着突然变成威尼斯的城市,突然问唐源:“如果我被淹死了怎么办?” 对方瞪圆了眼,回头警惕地看他:“你想干嘛?” “……不,那样死得太难看了。”林境摇头,收回自己突然神经病一样的想法。泡得像一头猪一样,就算让唐源永远记住自己,也会永远记住那最丑陋的一个样子吧。 他要漂漂亮亮地让唐源记住自己。最好是爱得死去活来,一天都离不开 死了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他反手拉过唐源:“你想考哪里的学校?” “……什,什么跟什么?”唐源莫名其妙,这话题转得忒快了吧! “我说你想过考什么学校了吗?”林境很好脾气地又问了一次。 “……我怎么知道,还有两年呢。”唐源挠挠头,“我想考北京啊,但是北京分数很高,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去。” “现在努力肯定来得及。”林境想到这里就拉长了脸,“你说你,天天放学回家,看完动画片就看电视剧,居然还痴迷到跟你妈讨论剧情!” 被人发觉自己隐秘的爱好,唐源立刻涨红了脸反驳:“我没有!” “骗谁呢,我每天路过你家门口都听到你跟你妈讨论张XX最后到底会选郑总裁还是李少爷。你可真够无聊的。” “……你也有看吧!”唐源立刻扬起声线:“嘿,一下就能背出这三角关系,你骗谁!” 林境也学唐妈妈拍了下他的脑袋:“我天天都听得到你俩的对话,我傻啊我记不住!” 唐源极力争取:“就剩两集了,别逼我……” “下一周还有什么新剧?嗯?”林境眼角挑起,有些威胁的意味。唐源正对着这张越来越标致的脸蛋,突然有一瞬的失神。 “……下周就去你那儿学习。”他壮士断腕地发誓。 林境眨眨眼。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自暑假以来,这家伙就再也没踏进自己房间。 老子受够每天用自己的手来解决了。 不把你吃进嘴里,就枉费我每天睡不安稳,吃不舒心的痛苦。 第 10 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让所有水电都暂停了供应。 蜡烛、桶装水都成了紧俏的物品,更不用说水涨船高的即食食品。唐爸爸好不容易从外头搞来现在已经比较少见的蜂窝煤,一家人这才开始吃上热饭热菜。 唐源吃到一半,突然放下碗筷朝对门跑,唐爸爸正要问怎么回事,唐妈妈眼皮都不抬:“去找林家小子呗,我儿子就是随了我的性子,善良,懂事。” 唐爸爸嘴角微抽,想起昨晚吵架时,唐妈妈还指着自己鼻子骂,唐源就是随了他粗心大意的性子,连出门买个蜂窝煤都能数少两块。 反正这家里就是女人说了算,唐爸爸继续埋头吃饭,直到儿子把林境带过来,他才从碗里抬头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少年有些拘束,虽然不是第一次跟唐家父母吃饭,可这回是在食物供应紧缺的状态下,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来分一杯羹,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唐源却满嘴是饭地劝慰:“别不好意思啦,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搬水,我妈腰不好,我爸还要去厂里帮忙抢险。” 林境眨巴着眼看向两位长者。唐妈妈一巴掌拍上儿子的后脑勺:“人家来吃顿饭,你就跟人家索要劳动力,像什么话!” 这点倒很像你妈!唐爸爸一边扒着饭一边用眼角余光瞄儿子。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唐源拽着林境去搬水、买食物的时候,唐妈妈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帮忙把唐爸爸自己做的小竹筏给他们拖过来,让俩孩子从二楼的平台上划出去。 第一次掌舵,唐源紧张得很,幸好竹筏两边都系满了橡皮轮胎,怎么划也不会沉下去,两人手忙脚乱了一阵,终于按照理想的速度朝前行进。 政府为了平抑物价,在没淹到的地方搞了好几个平价物资供应点,厂区因为人员比较集中,所以离唐源家不远就有一个点。两人按照唐妈妈给的清单,把食物和饮用水放到竹筏上,试了试竹筏的吃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划回去。 别看林境瘦瘦长长的身材,两桶桶装水眼睛都不眨就能搬到船上,唐源在回去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赞叹,追着问他是怎么锻炼出来的,林境脸带绯色,却模棱两可地糊弄了过去。 他只有拥有保护他的力量,才真正算得上是一个男人。 唐源吃力地划到巷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眺望什么。 林境在后面稳着东西,有些奇怪地抬头,却没看到什么异状。“怎么了?” 唐源突然缩回头,像是在躲避什么。 “怎么了?”林境皱眉,又问了一次。 躬下身的唐源一边用手遮着自己的半边脸,一边小声问林境:“你身上还有多余的钱没有?” “……你想干嘛?”林境干脆站起身,看向他刚刚看的方向。 “哎哎你别……”唐源连忙扭头查看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在看到那扇窗子已经不见人影的时候,松了口气:“是那车祸姑娘……” “刘笑笑?”林境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蚊子。 “哎……”唐源心虚地点头。他知道唐妈妈和林境都三令五申自己不许多管闲事,因为自己既然当初不愿做证人,就不要莫名出现在人家的生活周围,惹人生疑。“她爸刚从那边出来,好像也是去拉东西……” “你不会是想要把这一船的东西都给人家送过去?”不愧是林境,一下猜中了他的想法。 唐源涨红了脸:“我对她没什么意思……就是,就是想做一次好事。” 林境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容易心软,容易内疚,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却远远称不上圣人。 这些就叫做善良。 他让他学会了残酷,却绝不愿抹杀他的善良。 “去吧。你想做就做。我还带着一百块钱,你别都送完。送些搬不动的。”林境笑了笑。 唐源立刻咧开嘴,连连点头,船头一下就朝那边调去。 刘笑笑的家在三楼,刚好是船划过去,人可以够着窗口的位置。唐源感谢老天没对这家人太过残忍,要再淹上来一点,那位父亲该怎么带着这个腿脚不便的姑娘逃生好啊? 他把船悄悄地靠近那扇窗子,像个侦探一样朝里面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然后对林境摆摆手。对方立刻把两桶水搬了过来。因为船需要平衡,两人极为默契地错开身子,一前一后地用体重将船平衡好。 林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东西扛到窗台上,正要推下去,却听里面传来一声:“谁!” 唐源一惊,差点没站稳从船上掉下去,林境气急败坏地出声:“你给我站稳点!” 里面的人听到了更加疑惑:“你们在干嘛?” “送水的!学雷锋!”林境没好气地回答,然后斜眼瞪了下抱着船尾拼命稳定船身的少年。 “学什么雷锋……你是我们学校……”刘笑笑拄着拐杖慢慢走近,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张脸很漂亮,漂亮得很难让人忘记。 “学雷锋有奖你不知道吗?”对女人,林境从来只懂得冷处理,迅速把水放好,就跳回船上,用脚踹了下还在捂着脸防止被认出的唐源:“还不走?人家都认得我了。” “啊?!那……”“你这张脸,没什么人会记住,别担心。”林境泼他冷水。 “……”唐源哭丧着脸,这才撑起了船桨。 后面直到洪水退去,两人给刘笑笑家统共送去了六桶水。最后一天,小姑娘扒着窗台,脸上带着可疑的绯红:“谢谢。” 唐源瞪直了眼。 明明主张做好事的是他…… “是他提出来的,你谢他吧。”林境始终不冷不热,指了指迅速用手捂住脸蛋的少年。 刘笑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虽然他看不见。 船撑回去的时候,唐源垂头丧气。林境坐在船尾,过了一会才说:“让你自己搬你又不肯,非要遮着掩着。” 唐源咬着下唇,没抬头:“我心虚,我不敢看她,我怕看她就看到她的腿。” 林境一愣。 “她不感谢我是对的。我本来就做错了事。这算赎罪。”唐源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跟自己解释,也让自己释怀。 林境慢慢靠过去——顺便把东西挪到船尾——从旁边蹭上他的脸。傍晚日落时分,水面上的船基本上都散去了,附近又有很多树枝丫丫,完全就像是个水上丛林,把他们和周围的居民楼隔开。 安静,而又缓慢的时间,让他的心像是被融化的黄油,慢慢地摊在唐源的身上。 “你做错了,她不知道。你赔罪,她也不知道。可是我都知道。你能不能被原谅,我来做评判,你觉得如何?”他贴着他的脸,近乎亲吻。 也许是环境太过静谧也太过温柔,唐源对这样的暧昧竟起了羞涩的感觉。他没有推拒,明明这种亲密已经完全僭越了兄弟该有的距离。 “你现在已经无罪释放。”林境强忍着亲吻下去的欲望,额头贴着他的,轻轻摩挲着,头发都被对方给磨蹭起来。 唐源轻轻地笑了,脸蛋有着说不清楚的绯色。 林境难以抑制地抱住他。 这是最近的距离了。 他名正言顺的,最亲密的距离。 第 11 章 洪水退后,城市一片狼藉。 即便如此,学校复课的速度还是快得让一帮企图再拖延的学生哀号连天。 尤其是刚开学没多久就停课,很多还人甚至还没从暑假的拖延症中回过神来,就又迎来了一个星期的假期,于是再次复课的时候,有的人假期综合症反倒变得更加严重。尤其是那些家庭条件比较好,学习成绩偏又不怎么样的。 这些孩子,大多是在洪水围城的时候跟爹妈一起到外地度假去了。回来的时候,不仅把开学前教的东西忘得干干净净,就连下星期要进行阶段测验的事儿都丢到了脑后。 这还不是小测验,上了高二,任何一个测试都关系着下学期重点班选拔的排位,即使有家长的财力撑腰,如果考不上一定排位,就算把校长的裤兜塞满,也是没有用的。 平时因为家庭条件好而自动混成一群的少爷们,围在一起,愁眉苦脸。 一直坐在旁边玩着手机游戏的林境突然挑起眉,扫了眼他们,声音不高不低,却只有他们听得到地问:“你们都没有手机吗?” 大家一愣,领头那个男孩——据说家里搞房地产的——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绝对是全校独一无二的最新款手机:“怎么,要跟哥比?” 林境似笑非笑地晃了晃:“手机调成静音,考试的时候,知道怎么翻看短信么?” 立刻有人站起来,激动地说:“你是说……”“嘘。”林境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大家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见旁边没什么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围到林境身边:“哎,你想买答案?” 这个年代,手机对学生来说就是稀罕物,学校更加没有把手机作弊这种东西放在心上,考试时手机即使放在抽屉里,也不会有老师收缴。 林境嗤笑一声:“我自己就是答案,还需要买?” 领头的男孩叫荣舟,学习成绩一般,其实反应快得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给我们传答案?”他顿了顿,“卖答案?” 林境很是讶异地看向他:“你倒是很上道。” 荣舟冷哼:“上门兜售的尖子生你以为就你一个?” “不要就算。”林境倒不跟他客气,反正这笔外快就是愿者上钩。 可荣舟这条大鱼不上,别的小虾倒是争着咬钩:“哎,别!我们要!我们要的!多少钱一科?” 林境看也不看脸色发黑的荣舟,垂着眼眸继续玩手机,长长的睫毛让他从上方看起来像个洋娃娃:“三十一科,只包及格,而且传答案有规矩,你们事先要做好演练,一切都要听我指挥,一旦谁被抓了,必须立刻把短信删掉。牵连出来的话,我们没人逃得掉。” 他的话音有些冷酷,却让人不得不服。 眼看大家开始跟他签订合同,被冷落的荣舟走过去,一把拍上他的桌子:“要是我能考到前百名,我给你一千。” 大家都倒抽了一口气。土豪劣绅啊这是! 林境头也不抬:“不做。你成绩又不是吃了伟哥,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作弊。” 荣舟脾气不小,一脚踢飞了他的桌子:“你接不接!” “你他妈是嫖客还是什么?要找接客的自己到红灯区去!”林境自从过了一个暑假,脾气也见长,毫不示弱地仰视这个身高已经快一八零的大男孩。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生怕明天考试要挂的狐朋狗友们立刻劝慰荣舟,让他以大局为重,毕竟林公子可是眼下最佳的人选。 荣舟其实就是等人给他台阶,听够了劝慰,这才缓和了些许语气:“五百,至少要七十分以上。” “做。”林境的语气干脆得就像是吃个干脆面一样简单。 刚刚的剑拔弩张呢!荣舟恶狠狠地瞪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可那个面容精致脾气却很冷硬的少年却始终坐在位子上玩着手机,不为外物所动。 他的心思其实也并不在游戏上。 那个无聊到极点的贪吃蛇就像他的欲望,不停地吃不停地增长。 就在昨晚,他半引诱半欺骗地利用唐源夹紧的双腿,达到了高朝。 虽然离他心心想念的地方仅有咫尺之遥,他却像是吃了消化药的饿死鬼。 完全不够。 唐源那个傻子,懵懵懂懂地,也不懂得拒绝,还被自己蹭出了感觉,然后居然还想让林境也夹着腿帮他做一回。林境当然不会给他机会,立刻用别的方式让那个只要躺到床上就迟钝得像一只待宰的兔子的少年转移了注意力。 但迟钝不代表他是傻子,迟早要想起来的话,又该怎么解决这个“一人一次”的问题? 林境不自觉地皱着眉头,直到被搬回原位的桌子再次被人拍了下,他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抬眼看向前面,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又干嘛?” “钱。”荣舟傲慢地把三百砸到他桌上,“事成之后再把剩下的给你。”他期待看到那张冷漠的脸上,闪过激动的神色,那是他嘲讽尖子生最常用的话题。 贪婪,和讨好。 “过了再给我。我懒得记。”那人却一脸嫌弃。 “……”荣舟恨恨地把钱收回口袋里,立刻有战友围过来勾搭他去楼下买零食,他三步一回头,看那家伙脸上真没有一丝不舍和探究,心里更是恼火。 放学后,林境“啪”地一声把一份“考前须知”,也就是作弊规则,拍到了荣舟的桌上,匆匆留下一句话,就背着书包走了:“不被抓才是关键。” 荣舟咬牙切齿地看着长达两百字的“作弊姿势说明,作弊时间说明,监考老师习惯备注,错题率与被抓的关系”等等,言简意赅,简直可以作为未来手机作弊的模范手段。 小虾米们看着这份须知,欢呼雀跃。这钱花的值! 仅靠一次作弊指引就基本赚回了手机费的林境,此刻已经坐到了竞赛集训班里,继续当他的模范学生。 离竞赛不到一个月时间,他放学的时间又被拉长了半小时,要跟唐源一起回家已经完全不可能,可每天回到家,唐源给他留的饭菜都会被放到他家的锅里,他回来一热就可以吃。 林境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真恨不得把那人给彻底地剥皮吃了,可那家伙是不折不扣的直男,能做到昨晚那步,几乎用尽了林境此生所有的智慧。 看着堪比天书的题目,他用笔尖戳了戳眉头。 欲求不满,远比学海无涯更让人痛苦难当。 他多想快点长大,长到可以跟唐源坦白地说“我爱你”的年岁,然后把那家伙禁锢在自己的怀中,让他彻底地属于自己。 很多年后,却是他站在雨中,对那个一脸茫然的青年说:“我多想自己还没长大,那时候我还能抱着你,你没有任何的抵触,对我说,林境我会陪着你。” 那时候他哭得像个孩子。 只希望时光能回到十六七岁的时候,青葱的年代。 第 12 章 阶段测验成绩下来的时候,林境当天就收齐了所有款项。 荣舟将装了五百大洋的信封丢到他面前,侧着脸,一边冷哼,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看了他几次:“我说,下回考试如果能帮我再往上走走,我还是这个价给你。” “这回是情势所迫,考试还是自己努力的比较好,”林境笑得客气,“荣少爷,你总不能用钱把我在高考的时候弄到你后座去。”说完,拎起书包就走了。 明天就是物理竞赛,今晚他必须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下脑袋。 走到门口,就看到唐源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他,林境班上有人是他们初中的同学,出去的时候跟他打了声招呼:“你俩感情还这么好啊?” 唐源笑眯眯地挥手回应:“我俩住对门,不好才怪。” 林境的脚步顿了顿。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住对门,是不是就会像那些曾经的同学一样,渐渐就淡了,就忘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别人成为挚友? 唐源却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发现了他,冲过来捞过他的肩膀,兴冲冲地说:“今晚飞跃火星上映,一起去吧?” “……可我明天有物理竞赛。”他心里气闷,忍不住动了动肩膀,不想他搂得这么紧。 “哎!我都不记得了。”唐源垮下了八字眉,“那明天去?” “再说吧,我最近好累。”林境厌烦自己像个林妹妹一样扭扭捏捏,却不知怎么排解自己刚刚升起的焦躁和担忧,语气难免冷漠。 终于听出对方不对劲的少年诧异地看他一眼,然后他识相的干笑“哦……”,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干脆就松开了他的肩膀,跟他并肩地沉默地往家走。 林境更加懊恼自己的婆婆妈妈,挣扎了一下,终于伸手拉住他,别扭地说:“喂,我挣了钱,请你吃大餐吧。” 一听大餐,少年心里的莫名其妙立刻烟消云散,笑得晃起了尾巴:“好!” 所谓的大餐,其实也不过是曾经两人对着招贴画垂涎的酸菜鱼饭馆。一盆两斤重的酸菜鱼加一个炒菜,就足以填报两人的肚子,唐源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走出来,跟他讨论下一次目标是哪一家的问题,两人一致认为这条街上的菜馆都已经不具备品鉴的意义,下次可以转战下一条街区。林境笑着听着他说两人曾经共同品尝过的所有美味,对这种经年累月才有的默契感到非常的快乐。 他对这家伙的喜欢,也是在经年累月之中,从疑问到肯定,到执着。 每一次进化,都包含了太多共同的快乐的回忆。 就好像自己所有的幸福都只是跟这个人一同存在一样。 吃人嘴软,唐源回到家就扔下书包,蹲在林境的房间里,跟他一起进行考前冷门知识的查缺补漏。 少年坐在书桌上,一手拿着题集一手抓着咬了一半的苹果,瞪着圆滚滚的眼睛,一条条地抽检林境的记忆。一旦对方对答如流就会不甘心地继续翻查,而对于答不出的问题,则会嘲笑一番然后用各种方法让林境变得记忆深刻。 等最后一题被正确回答出来,唐源终于把最后一口苹果给干掉。嘴里嚼着果肉的少年赞叹不已:“一定能拿奖的,如果有奖金,我们就可以去吃……”房间的灯突然被人关掉,嘴巴上贴了个温热的东西。 他愣在桌子上,连手中的果核掉了都没注意。 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过他带着苹果味的唇瓣,然后窜入他的口中,搅动他口腔里还没咀嚼成碎块的苹果肉。 “好甜。”偷袭的家伙喃喃道。 唐源像被点了穴一样,坐在那里,任由别人轻薄自己。 亲吻持续了好久好久,甚至那家伙还在要求自己把苹果吞下去后,又补了一次。 唐源的脸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林境幸福得心脏都快化了。 他多想就这样把这个心心念念的家伙扑倒,然后撕掉身上所有的障碍,直接冲进他的身体里,彻底的破灭掉所有阻挡他们的隔阂。 可最后他做的,还是亲吻,并不激烈,却缠绵得超越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 那是因为他在梦中做了许多次。 两人在黑暗中,亲昵了好久,却一直是唇瓣的交缠,肢体没有任何碰触。一个呆愣,一个深情,却因为没有任何的铺垫,所以压抑得仅仅敢用唇瓣的交缠来宣泄心中的感情。 等呼吸好不容易调整正常,房间里的灯才被再次打开。 唐源终于把视线的焦点落在同样脸色绯红的邻居身上。“干嘛……亲我?”他讷讷地问。 “就是想亲亲。”尽管红着脸,回答却非常的理直气壮,“摸也摸过了,亲亲看什么滋味。” “摸摸”是他们之间最隐秘的活动,每当唐源红着脸说“摸摸”的时候,他们就会关上灯,像两只小动物,凑到一起,开始互相帮助。 可那时候他们从未接吻过。这是情人间才会有的动作,唐源再吃顿也知道。 可这回,即使不是情人,唐源却还是呆呆地接受了对方这个根本不算解释的解释。 你看,他多么信任这家伙,信任到他做什么自己都不会生气的。 唐源这么告诉自己,这也是这一晚荒唐举动的最终解释。 物理竞赛的成绩约莫过了两个月才出来。 那时候已经是学期末尾,刚考完期末考的大家正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寒假的到来。 校长在主席台上先是讲了下学期结束的感言,然后非常兴奋地念出了这次竞赛获奖的名单。这个学校一直以来都是理科强校,但物理竞赛这种综合性极高的赛事还是很少有拿过国家级的名词,这回一下就冒了三个学生拿到国家级名次,校长的声音里都带着得意。 拿了国家级二等奖的是那个出了名的学霸,而念到“三等奖,林境”的时候,台下先是爆出了一声欢呼,然后是一群欢呼。 林境又羞恼又好笑地看向最早冒出欢呼的唐源。如果不是他,自己班的人也不会被引得跟着欢呼。 明明得到荣誉的是他个人,可这个欢呼,却把向来不怎么合群的他,融入了班级体里。 接受着周围人拍肩膀的庆贺,林境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放了学,唐源蹦蹦跳跳地拽着他就朝他们早就觊觎好久的蛋糕店跑:“哎,我就说你一定行!我妈说了,你要是能拿名次,让我掏钱请你做家教都行!你看,我又给你拉了一笔生意,哈哈……” 林境跟在他后面,手里拿着唐源给的苹果,轻笑。 那家店卖的是手工做的蛋糕,因此价格还不是普通学生能吃得起的,这回林境用奖励的200块钱买了一个回家,两人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一边你一勺我一勺地挖着吃。 林境吃着吃着就凑了过去,唐源正在看电视,被人轻轻夹着下巴转过头后,愣了下,就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甜蜜而禁忌的行为,他们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一旦禁忌的防线被打破,就再也没有停止的可能。 唐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抗拒这属于同性的亲吻,也许是因为对方是林境,也许是每次亲吻都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香甜,也许……是亲吻后久久难以平复的温度。 林境也不管只吃了一半的昂贵的蛋糕,将它丢到茶几上,就倾身过去,覆在了唐源身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有魔法,盯着他,言语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摸摸好吗?” 唐源被亲得已经只剩下一个呆呆的表情,却还是乖乖地躺在了沙发上,任由对方略显冰冷的手窜进自己的毛衣里,捻上那两颗柔嫩的小珠子。 当冰冷的手变得炽热,唐源抓着林境的衣服难以自抑地达到高朝时,两人的脑袋又凑到了一起。林境贴着他的耳朵,又是亲吻又是啃咬,将唐源敏感的地方全都洗礼了一遍,让对方蜷着身子在他身下激动得眼泪花都掉出来了。 “我……”我爱你。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还是被理智卡在了喉咙里。 他好想问这个任由自己捉弄的少年,你是否也像我这样喜欢着? 可是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即使做到了这一步,他们依旧能将它当做一个青涩的,冲动的秘密。 可一旦说出口,就再也不是秘密。 而是选择。 选择我,还是选择你未来每一步都很踏实的人生? 第 13 章 这年的寒假,唐源为了买到属于自己的手机,第一次出卖了自己的肉体。 因为好多服务员都回老家过年去了,许多酒楼年前到年后都缺服务员缺得厉害,即使是没拿到身份证的一个孩子,看着五官端正样子还不算个童工,也都欣然地收了下来。 林境本来不喜欢去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打工,可呆家里又没事干,电视上不是西游记就是还珠格格,看书也没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跟他一样应聘了同一家酒店的服务生。 面试的楼面经理非常高兴,本来打算给他安排VIP包间的,林境死活要跟唐源一组,可新来的根本不能进VIP——除了林境这种面皮子实在长得好的,于是经理也只能让他留在了大堂。 两孩子的工作方式完全不一样。 唐源一天到晚乐呵呵,样子长得喜庆,嘴巴还甜,即使有时候毛手毛脚没做到位,客人也不会说什么。而林境不爱说话,态度不冷不热,却因为长得好,服务能力也不错,客人,尤其是女客人,基本上也都容忍了。 两人放在一组,客人点单的数量明显有增加。 楼面经理立刻看出了商机,专门安排两人去服务女客人,那销售量更是有了明显的飞跃。 有了偏爱,就会有更多的好处。 每天下班,虽然累得够呛,可唐源手里都会拎着两盒新鲜出炉的点心,一盒跟林境分着吃,一盒拿回去安抚自家心疼得够呛的老妈。 因为是服务业,下班时间一般都去到九点,累了一天的两人往往在下班后,拿着点心盒子坐在黑漆漆的楼梯间,一边小声聊着今天发生的趣事,一边分食着盒子里的点心。有时候唐源会凑过脑袋去吃对方手里的东西,有时候林境会舔去他嘴角的碎屑,嬉闹着,又亲吻成一团。 楼道里不时吹过阵阵寒风,却始终吹不散两人之间亲昵无双的温热。 亲完以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唐源定定地看着林境,对方却把额头抵着他的,避开他过于直率的视线。 就这样,直到年三十晚上。 唐妈妈下了死命令,只有这天必须呆家里过年。唐源没辙,只好请假。林境在他请假的时候站在一旁,没吭声,唐源请完以后,诧异地看他一眼,见他没动静,突然又走过去,指着林境对大堂经理说:“还有他也是!” 林境一愣。 往年过年林国栋会回家过年,所以即使无聊,他好歹也有人陪着过年,可今年……林国栋早几天就打电话来说,从深圳回来的车票买不着,今年怕是回不来了。 这事儿他并没有跟唐源说,他甚至想好了,过年就在这里挣钱,挣回的三倍工资,就拿来买一个大蛋糕,自己在家吃着过年。 可,现在唐源是打算干嘛? 经理有些心痛,可看俩孩子毕竟未成年,也就放了。 下班的时候,林境拽着他问:“我又没说要请假……”“你爸要是不回来,就去我家过年。”唐源很理所当然地看着他,“过年打什么工,我妈说了,小孩子,年三十的任务就只是拿红包。” “可你没问我……”“我们没一起过过年吗?哪年我们不是一起过的啊?只不过是吃饭的时候你在你家吃,我在我家吃而已。”唐源一把捞过他的肩膀,“今年我俩就坐一桌吃!” 林境呆呆地,等他捞着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不想跟这家伙过年的原因,是怕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自己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可,可…… 可他更喜欢看到他努力逗乐自己的模样。 他侧过脸,在走过一个无人巷子的时候,迅速地蹭了下他的嘴唇。 唐源的脸皮迅速就红了。 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搂着他的肩膀,继续前行。 年初三的时候,来吃饭的人明显多了许多。许多人家还遵循着年三十在家吃,初三初四外头吃的习俗,所以酒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往往是年初三初四。 因为晚上要去每家每户拜年,唐源这几天都调到了早班,从早上八点一直做到下午两点,这期间主要负责早茶和午市。 人多的时候,遇见熟人的几率也大。唐源的心理建设做得好,遇见了同学或者熟人,都用“勤工俭学体验生活”这八个崇高的大字让对方从惊诧变成崇拜,旁边林境依旧面无表情,可两人就跟连体婴儿似的,即使他不说,别人也自然知道,嗨,跟唐源一个样。 当来喝早茶的荣舟见到林境时,两个眼睛瞪得老大。 唐源不认识荣舟,可荣舟认识他。 但他从来不把这个长得像仓鼠的少年放在眼里,直接就问林境:“你缺钱?” 唐源皱着眉头打量这个全身上下就差没在脖子上挂个名牌金链子的大少爷。 “关你什么事。”林境的五字真言一下就把对方堵死。 “嘿,你缺钱的话,怎么期末考试不收费了?一次五百,不比你在这里累死累活容易?”荣舟双手插兜,一幅富家子弟的派头。 “关你什么事。”林境再次反问,鸟都懒得鸟他,转身就要走。 “哎!”荣舟抓住他的手,这才把视线分了一点给仓鼠:“你陪这家伙?要不你来我家的包间,待会儿结束了,我们给的小费可不少。”说着,得意的笑了笑。“你不是要靠劳动力挣钱么,来挣我的钱,光明正大的嘛。” 林境甩开他的手,一脸厌恶。 他知道会遇到这种高高在上的少爷,却没想到会有像荣舟这样不知好歹的家伙。 唐源终于确认对方是敌人,立刻竖起了毛,嘿嘿地冷笑:“你以为这里是酒楼还是红楼?还点人?你当你是嫖客啊?” 荣舟皱着眉头,冷哼:“我可是客人,你这么说话,小心我投诉你。” “你也就这点本事。这钱是你出的吗?你自己付钱你请得起吗?我是说完全靠你自己赚的钱。我俩再穷,现在属于自己的钱说不定比你的还多,怎么样?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有手有脚却还吃着老爸老妈的人呢!”唐源双手叉腰,立刻摆起了阵势。 要说唐家真传的吵架功夫,唐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时候两母子吵着吵着,连唐妈妈都暗自心惊这臭小子要青出于蓝。 荣舟气得两颊发红,酝酿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出点话头来反驳,还没出声就被林境打断:“你安分点吧,开学后就要最后一次分班摸底考试,你要不想分到F班就闭嘴。” 荣舟立刻被堵住了所有的话。 该死的,这家伙居然知道自己现在最大的烦恼! 看着林境拉着唐源离开的身影,荣舟恼火地踢了一脚墙根,过了一会,突然又抬起头,看向林境离去的方向。 都两个星期没见他了。 早知道,早知道就说久一点…… 第 14 章 年初六的时候,俩人的打工终于结束,领着六百多块钱的工资,唐源心情别提多激动。每天三十块钱,累了半个月,虽说想起来就腰疼,但好歹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劳动力挣来这么一笔钱。加上他压岁钱,买个千把块钱的手机也够了。 等他拎着红包去找林境一起去买手机的时候,一直在这件事上没给意见的少年突然问他:“你要手机到底做什么?” 唐源一愣:“打电话呀。”“打给谁?” 唐源嘴巴一扁:“你,妈妈……爸爸?” “你家有座机,你又不是经常不回家,然后呢?”林境挑着眉角。 唐源不敢看他的眼,觉得这家伙明明该知道自己的心思的,却非要揭穿。 说来说去,不就是虚荣心作祟么。 这年头,能拿手机的孩子多能耐啊,虽然用来打电话的几率少的可怜,可课间在那里摆弄那些少得可怜却还是很吸引人的游戏,就足以让周边一圈同学眼馋得羡慕嫉妒恨。 可林境不一样。 这点唐源也是知道的。 那家伙不愿听着电话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响个不停却没人接,于是就把座机停了。所有人要找他,就必须打手机。 而且他听说,林境消失已久的妈曾经往他家里打过一次电话,估计林境也是为了不漏接母亲的任何一个电话,才把手机随身带着。 他的虚荣心和林境的心思,能比么? 于是讷讷地接受了林境的批评教育。 “可你要是不同意,干嘛陪我一起打工……”他忍不住嘟囔。 “赚钱去玩啊,笨,”林境锤了下他的脑袋,“你不是一直嚷着说想去看古城吗,没有这些钱,你哪能说走就走?” 垂着头的少年立刻有精神了,扑过去就问:“什么时候去?怎么去?钱够了吗?” “先存着,这几天我在看线路,估摸着劳动节的时候就可以动身了。”林境嘴角微挑,尤其喜欢他巴巴抓着自己一脸期待的模样。 “哎!我听你的!”虽然对方同样没有出远门的经历,可只要有他陪着,唐源觉得去哪儿都没问题。毕竟他们可是大男孩了。 林境还没说什么,唐源就已经把装满了钱的信封塞给了他:“那你帮我存着,我自己存钱,一定会用掉的。” 把财产权交给对方,这是需要极大的信任。年幼的孩子并不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直到某天,唐源发现钱包里连信用卡都是对方的附属卡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年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开学后,荣舟一如既往的爱找林境的麻烦,也不算什么大麻烦,就总是让林境不得不抬头看他,或惊讶,或不耐,或迷惑。最后,连荣舟同学也渐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缠着林境了。 觉察到这一点的荣舟同学大受打击。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看不上林境这种好学生的。 至少是像他这样不识好歹的家伙,也不爱参加自己的小圈子,怎能让自己放在心上? 荣舟同学被自己吓到后,倒是安静了好一段时间。 当局者迷的林境深刻地了解着自己喜欢唐源,甚至是爱,可他完全没注意到,就在身边,有一个同样萌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的家伙。 那时候他们太过单纯,单纯得喜欢就是喜欢,虽然别扭,却从没有别的心思。 没有可怕的独占欲。 更没有因爱生恨的破坏欲。 因为无知,才纯粹。 不会像成年的时候,一句话里蕴含了十来二十种意思,每个心思里都淬着毒,或者伤害他人,或者,毒死自己。 这个学期除此之外还是风平浪静而又惊喜连连的,包括林境又进入推荐了全国英语竞赛复赛,唐源第一次因为助人为乐被事主找上学校感谢。 劳动节一到,在唐妈妈千叮万嘱中背着好几样防身物品的唐源,敲响了林境的家门,高高兴兴地等待着对方一起出门。 开门的却不是林境,而是林国栋。 唐源脸上的笑容僵住,歪着脑袋从他身后的隙缝中找林境。 “林境不能跟你去了。”林国栋看他的装备就知道他的意图,直截了当的说。 唐源脑袋一懵,正想问为什么,就听房里传来林境的怒吼:“关你什么事!我马上就走!” “我难得回来一趟,你就要出去吗!”林国栋也不管外人在,直接朝他吼。 林境已经背着书包,冷笑着站在他背后:“难得?谁需要你回来?赶紧滚回深圳,去陪着你家那个小儿子。我可不喜欢大过节的对着你的老脸,给钱就够了,给这种没什么价值的温情,真没什么必要。” 年纪越大,话越刻薄,林国栋的表情铁青,抬手就准备挥下去,却被唐源抓住胳膊:“别打!别打!我,我……我们在这里过节!”唐源朝屋里的人吼。 林国栋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替自己劝儿子。 林境却是冷着脸,神情厌恶:“你干吗?你想做和事老?” “不不不,我,我大姨夫来了,不舒服。”唐源把书包卸下来,丢到他们家大厅,然后拽着林境,让他跟自己出来:“叔叔,我跟他聊聊,一会儿就回来。” 林国栋见他把书包都丢在自家了,这才放下挡住门的胳膊,让他把同样没带任何东西的儿子待出家门。 一路下楼,林境都恶狠狠地瞪着前面那人:“你干嘛?票都订好了,现在说不去?你钱多了烧得慌吗?前两天排队排得腿都软了,忘记了?” “唉,我当然想去。”唐源摸摸脑袋,很是无辜:“可是,你想,你把你爸得罪狠了,将来他不给钱怎么办?我前天看电视啊,里面有个法律讲座,就是说父亲只给儿子最低赡养费,不犯法,但儿子过得可惨了。我不想你这样。” 林境冷哼:“他不敢。” “谁知道呢?”唐源摇头,“我妈跟我说,你爸这种人啊,对你的愧疚心要是用光了,说不定还真是个六亲不认的,而且你现在还有大学没读呢,万一他真的做了,那多亏啊。我妈还说,你要是聪明点儿,就该甜言蜜语地,把你爸的钱都给要来了,别让那小子把什么便宜都占了,你自己却傻傻地吃苦。” 林境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你还真跟你妈学了不少本事。” “我妈可是这院里的女子首领之一,没点本事怎么行。”唐源话虽这么说,自己也觉得作为一个儿子没什么可值得骄傲,脸色微赧。 怒气在他的羞涩中慢慢被化解。 林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傲气和倔强让他难以低下自己的脑袋。 可既然是唐源说的,那就听呗。 他不愿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自己又怎么舍得让他左右为难? 把他拉到楼道没人能看到的地方,林境凑了上去,唐源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就闭上眼,让他很顺利地亲上了自己。 从很早以前,他就没再问他为什么要亲自己。 也不去说为什么自己不拒绝。 他们已经开始学会装糊涂,也学会了向对方隐瞒心跳。 第 15 章 虽然父子情已经僵硬多年,林国栋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冷漠寡言,甚至有些尖锐的儿子。 他不是一个好爸爸,在林境年幼的时候,他可以用优质的生活表达自己的父爱,但到了贫瘠潦倒的时候,他不擅为人父的缺点便表露无疑。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想要改,却每次都必须在事业和家庭之间进行选择。 他是一个好强的男人。同时也是个自私的男人。 情况的恶化让他难以控制,等他彻底地伤害了儿子时,他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其实是爱着他的。 可这份爱,在互相难以沟通的一次次冲突中,被愤怒掩盖了下去。 当他离开这个家,再次南下闯荡后,因为远离而再次升起的父爱,还是让他忍不住再次抽空回来看看这个快要长得跟他一样高的儿子。 僵硬而沉默的一个假期过去,坚冰依旧没有消融。 林国栋临走前,往林境常用的卡里打了两千块钱,也不说为什么,就这么拎着包,在林境结束假期回校上课的第一天早上,悄悄地走了。 林境回到家,对着冰箱里装得满满当当的蔬菜和熟食,看了好一会,然后慢慢地拿出一个人的晚餐的分量,在寂静的房子里开始准备晚饭。 唐源过来送唐妈妈做的糍粑时,林境正一个人看着电视吃饭。 “你爸……走了?”唐源左右张望。 林境不吭声,看着电视像是没听到。 唐源抿起嘴,把那盘糍粑放到他面前,陪着他吃完晚饭,然后看他一个人拿着碗筷进厨房清洗,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境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只看到桌子上的糍粑,那个像仓鼠一样有着圆滚滚眼睛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他站在空荡荡的大厅,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不够,还是难以压抑眼睛的水分,又再次吸了一口气,抖着手想要拿起那个盘子,却在下一刻听到开门的声音,身后响起那家伙的声音:“哎,今天你们上了第五单元没有?我上课走了会神,没听懂……” 拎着书包的少年被人死死抱住,那紧张的程度,就像是下一秒要被抓去判死刑一样。 唐源本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现在看他主动抱着自己,连忙丢下书包,双手环上他的后背,一边轻拍一边安抚:“我在,我在呢……” 林境哽咽了几声,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 他咬上那家伙的脖子,用啃咬来压抑自己翻涌到喉咙顶的悲伤。 可滚烫的眼泪还是砸到了唐源的颈窝里。 唐源眼睛也湿了,想也不想,捧起他的脑袋,撅起嘴巴,没什么技巧地亲上了他。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也许是安慰他的最好的方法,可他却忽略了精神崩溃同样会导致理智防线的崩溃。 林境的亲吻变成了啃咬,从环抱变成了抚摸,在绝望中将唐源压倒在沙发上,双手像着了魔一样,粗鲁地扯开他的衣服,裤子,甚至是内裤。 唐源被亲得七荤八素,却还是感觉到了下身的微凉。 他下意识地蜷起腿,挡住对方的进攻,却被人狠狠地打开双腿,从来没被侵犯过的领地 被一个炙热而坚硬的东西抵住。 他猛地清醒过来,坚决地、用力地推开了身上的人。 “你要干嘛!”他苍白着脸瞪着他。 林境红肿的眼睛里还带着疯狂,却在被拒绝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只剩下努力被平息的喘气声。 “……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爱你! “别闹了……”唐源努力扯起笑容,不让自己的心悸表露出来,迅速地穿好被丢到地上的内裤和裤子,他尽量不去接触他的视线,“写作业去,今晚的分量不少呢。” 林境的呼吸终于正常了。他的脸色比唐源的还要苍白,就像是正在流血的伤口被人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他呆在那里,半露出来的性器还呈现半硬的状态,此刻的模样,可怜可笑。 唐源的眼角余光看到他这副模样,心有不忍,十来年的习惯让他再次承担起主动化解尴尬的任务,走过去,帮他把裤子提起来,嘟囔着说:“下次别闹成这样……这样……这样不对……” 林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瞅着又是快要哭的趋势。 唐源头都要炸了,在内疚、同情、心疼的各种情绪搅和下,不安最终还是败给了心理挣扎,涨红着脸,再次拉下他的裤子,给他那还没软下来的小东西,做安抚运动。 “只此一次,下次别闹……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爷是大方的人……”嘀嘀咕咕被对方温柔到了极点的深吻给堵住。 半跪在地上的少年,仰着头,接受坐在沙发上的少年的亲吻,手里还握着对方关键的部位。 林境最后一颗没控制住的眼泪掉在他的脸蛋上,烫得林境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不会戏弄你。”我发誓,我绝对是认真的。林境微微抬起头,咧开一抹哀伤的笑容。 眼泪从唐源的脸颊滑到颈项里。 那温度都要烫到心底。 唐源呆了一会,放开小林境,环抱住他的腰,用头顶着他的心口,长叹一声。 到底是谁疯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控制住疯狂滋生的,难以言说的感情? 第 16 章 为了保证升学率的重点班,在排位出来的第五天,就开始了人员大流动。 新的班级诞生,被占用的班级被拆分。唐源的成绩理所当然被分到了普通班,幸好班级没被拆分,他也免去了重新适应新环境的痛苦。 林境也不出所料地被分到了排名最靠前的那个班级。 被问到新班级的感想,林境撇撇嘴,说“那都不是人呆的地方”。 能呆下去的,都不是人。 他的形容没啥差错,开班后的一个月内,总共120号人的重点班,申请外调的学生高达三十多人。当然,围城外也有人挤破了头要进来,最后稳定下来的,每天在教室里无声的互相厮杀,那惨烈的气氛,就连经过教室外的普通班学生都觉得毛骨悚然。 林境毫不为所动。 他最近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给唐源补课。为了能让中等成绩的唐源确定能考上北京的学校,他已经代替唐妈妈的角色,每天监督这个给点阳光他就灿烂的家伙。 唐源每天趴在一堆作业上,一会儿沮丧,一会儿谄媚,就是没法让对方点头允许自己看电视,只好哭丧着脸,火速开始写作业。 林境上了高二,身高蹭蹭地开始往上拔,就像一根吸了足够水分的青葱,长得又白又纤细,容貌还足够出色,以至于隔三差五就有女同学在角落里堵人。 反观唐源,因为这一年常去打篮球,身材也算标准,可天生圆滚滚的眼睛和娃娃脸,实在显嫩,于是在女孩子更倾向于冷酷帅的年纪,长相端正性格开朗重点是单身的优质男孩,居然……至今都没谈过一次恋爱。 两人写完作业后,林境会跟他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一会儿电视。九点时间段,电视上还在放着浪漫肥皂剧,那年代,偶像剧满天飞,好像不是帅哥就没资格跟女主角谈恋爱一样。唐源被老妈带坏了,有时候也爱看这种“呕吧擦浪嘿哟”的东西,可林境简直恶心死,于是两人协商过后,唐源可以有半小时的“呕吧”时间,然后必须跟林境看半小时的新闻时评等扭转价值观的节目。 这天唐源正看到女主角得了白血病,男主角闻讯而来,两人正抱着哭呢,红着眼睛的少年立刻抱起抱枕,也抽了下鼻子。 正在看杂志的林境嘴角微抽,想过去讽刺两句,好让他别这么丢男人的脸,就听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唐源一边降低电视音量,一边偷偷看他的脸色。 他们都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常依雯”——林境的妈妈。 林境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顿了一会,才接起电话。 这是唐源第一次听他母子俩的对话,林境不冷不淡,那头却是温柔得很。 这么多年过去,林妈妈到底是什么长相,什么形象,唐源早就忘记了。这个家里也早就没有了这个女人的蛛丝马迹。他不知道消失已久的女人是怎么找上林境的,可他对这个困难时期丢下林境的人没有一点好感。 当听到林境说“我不需要,钱够了”的时候,唐源忍不住在旁边磨牙道:“哪里够,根本不够,你儿子差点被人饿死,那时候你在哪里?!” 声音不高不低,把林境吓了一跳,电话那头的人居然也听见了,连忙问:“是谁?” “跟你没关系。我要睡了。”说着,林境就挂上了电话。 唐源这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有些局促:“对不起,我不该……”“洗澡睡觉。”林境将他往浴室推:“你是要在我这边洗,还是回去洗?”语气不但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很是轻快。 唐源连连回头,一而再地确定他没有生气,这才气愤地解释:“我真不喜欢你妈妈,她丢下你这么久,现在想要讨好你了,就只会打电话。人呢?人也不见出现一次。你爸你妈都是极品,丢下儿子一个人生活,倒也好意思!你上回家长会没人去,连重点班分班需知都是我妈给你带回来的!这算什么!我妈就是你妈!你那妈就是一个渣渣!” 林境心里也有一团说不上来的憋闷,被他这么一说,竟然好多了。尤其是最后一句,他忍不住笑弯了眼角:“你妈愿意当我妈?” “她都不自觉当了这么久,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唐源被推进浴室,一边说一边脱衣服。两人自小长大,一起洗澡的事情早就习惯,因此现在在他面前脱衣服也没什么别扭。 林境慢慢地开了蓬头,看着他身上因为打篮球而晒出的两截皮肤,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紧实的肉:“练得不错。” 唐源却难掩沮丧:“我们队长的肱二头肌那才叫好看。” 林境一想到他满身肌肉的模样立刻竖起了八字眉:“那不好看,你一张娃娃脸,还练得跟施瓦辛格一样,能看吗?” “……我们队长就长得跟施瓦辛格一样。” “所以他也没女孩子喜欢。” “……”嘤嘤嘤嘤,一针见血。现在的姑娘,都喜欢林境这样的白条鸡,斯斯文文,跟个大姑娘一样秀气的。 纯爷们没市场啊! 十七岁的年纪,一起洗澡难免就变了质。 当林境在水帘里跟唐源接吻的时候,他控制不住情绪,就咬破了唐源的唇瓣。 铁锈味在水中被迅速冲淡,唐源茫然地想要避开会带来疼痛的亲昵,却被对方极其温柔地舔舐起创口,像是在道歉,也像是在哀求…… 他滑坐到地上,蜷成一团,脚趾因为过于激烈的感受而卷曲起来。可双手却始终抓着林境的腰。当白色的液体从彼此的腹部被水流卷入下水道的时候,林境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一条腿插入了他的腿间,从额头一路亲到耳根,然后是下巴。 唐源呆呆地抬头看着他,看水流从他的的发根流到眼角,让他的笑容,变得像是在哭泣。 第 17 章 为了保证升学率的重点班,在排位出来的第五天,就开始了人员大流动。 新的班级诞生,被占用的班级被拆分。唐源的成绩理所当然被分到了普通班,幸好班级没被拆分,他也免去了重新适应新环境的痛苦。 林境也不出所料地被分到了排名最靠前的那个班级。 被问到新班级的感想,林境撇撇嘴,说“那都不是人呆的地方”。 能呆下去的,都不是人。 他的形容没啥差错,开班后的一个月内,总共120号人的重点班,申请外调的学生高达三十多人。当然,围城外也有人挤破了头要进来,最后稳定下来的,每天在教室里无声的互相厮杀,那惨烈的气氛,就连经过教室外的普通班学生都觉得毛骨悚然。 林境毫不为所动。 他最近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给唐源补课。为了能让中等成绩的唐源确定能考上北京的学校,他已经代替唐妈妈的角色,每天监督这个给点阳光他就灿烂的家伙。 唐源每天趴在一堆作业上,一会儿沮丧,一会儿谄媚,就是没法让对方点头允许自己看电视,只好哭丧着脸,火速开始写作业。 林境上了高二,身高蹭蹭地开始往上拔,就像一根吸了足够水分的青葱,长得又白又纤细,容貌还足够出色,以至于隔三差五就有女同学在角落里堵人。 反观唐源,因为这一年常去打篮球,身材也算标准,可天生圆滚滚的眼睛和娃娃脸,实在显嫩,于是在女孩子更倾向于冷酷帅的年纪,长相端正性格开朗重点是单身的优质男孩,居然……至今都没谈过一次恋爱。 两人写完作业后,林境会跟他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一会儿电视。九点时间段,电视上还在放着浪漫肥皂剧,那年代,偶像剧满天飞,好像不是帅哥就没资格跟女主角谈恋爱一样。唐源被老妈带坏了,有时候也爱看这种“呕吧擦浪嘿哟”的东西,可林境简直恶心死,于是两人协商过后,唐源可以有半小时的“呕吧”时间,然后必须跟林境看半小时的新闻时评等扭转价值观的节目。 这天唐源正看到女主角得了白血病,男主角闻讯而来,两人正抱着哭呢,红着眼睛的少年立刻抱起抱枕,也抽了下鼻子。 正在看杂志的林境嘴角微抽,想过去讽刺两句,好让他别这么丢男人的脸,就听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唐源一边降低电视音量,一边偷偷看他的脸色。 他们都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常依雯”——林境的妈妈。 林境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顿了一会,才接起电话。 这是唐源第一次听他母子俩的对话,林境不冷不淡,那头却是温柔得很。 这么多年过去,林妈妈到底是什么长相,什么形象,唐源早就忘记了。这个家里也早就没有了这个女人的蛛丝马迹。他不知道消失已久的女人是怎么找上林境的,可他对这个困难时期丢下林境的人没有一点好感。 当听到林境说“我不需要,钱够了”的时候,唐源忍不住在旁边磨牙道:“哪里够,根本不够,你儿子差点被人饿死,那时候你在哪里?!” 声音不高不低,把林境吓了一跳,电话那头的人居然也听见了,连忙问:“是谁?” “跟你没关系。我要睡了。”说着,林境就挂上了电话。 唐源这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有些局促:“对不起,我不该……”“洗澡睡觉。”林境将他往浴室推:“你是要在我这边洗,还是回去洗?”语气不但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很是轻快。 唐源连连回头,一而再地确定他没有生气,这才气愤地解释:“我真不喜欢你妈妈,她丢下你这么久,现在想要讨好你了,就只会打电话。人呢?人也不见出现一次。你爸你妈都是极品,丢下儿子一个人生活,倒也好意思!你上回家长会没人去,连重点班分班需知都是我妈给你带回来的!这算什么!我妈就是你妈!你那妈就是一个渣渣!” 林境心里也有一团说不上来的憋闷,被他这么一说,竟然好多了。尤其是最后一句,他忍不住笑弯了眼角:“你妈愿意当我妈?” “她都不自觉当了这么久,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唐源被推进浴室,一边说一边脱衣服。两人自小长大,一起洗澡的事情早就习惯,因此现在在他面前脱衣服也没什么别扭。 林境慢慢地开了蓬头,看着他身上因为打篮球而晒出的两截皮肤,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紧实的肉:“练得不错。” 唐源却难掩沮丧:“我们队长的肱二头肌那才叫好看。” 林境一想到他满身肌肉的模样立刻竖起了八字眉:“那不好看,你一张娃娃脸,还练得跟施瓦辛格一样,能看吗?” “……我们队长就长得跟施瓦辛格一样。” “所以他也没女孩子喜欢。” “……”嘤嘤嘤嘤,一针见血。现在的姑娘,都喜欢林境这样的白条鸡,斯斯文文,跟个大姑娘一样秀气的。 纯爷们没市场啊! 十七岁的年纪,一起洗澡难免就变了质。 当林境在水帘里跟唐源接吻的时候,他控制不住情绪,就咬破了唐源的唇瓣。 铁锈味在水中被迅速冲淡,唐源茫然地想要避开会带来疼痛的亲昵,却被对方极其温柔地舔舐起创口,像是在道歉,也像是在哀求…… 他滑坐到地上,蜷成一团,脚趾因为过于激烈的感受而卷曲起来。可双手却始终抓着林境的腰。当白色的液体从彼此的腹部被水流卷入下水道的时候,林境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一条腿插入了他的腿间,从额头一路亲到耳根,然后是下巴。 唐源呆呆地抬头看着他,看水流从他的的发根流到眼角,让他的笑容,变得像是在哭泣。 不管重点班怎么硝烟四起,普通班的女生们依旧过着寻常而充满乐趣的日子。 评选校草、校花等群众自发举行的活动,在缺乏官方组织的情况下,依旧在各班级中悄悄地流行着。林境同学虽然长得好看,却因为为人低调,不管在什么项目上都没有特别显眼的出现。倒是年级学霸程宇阳同学是个长相阳光帅气的男孩,一下就满足了少女幻想的所有要素。 程宇阳同学家境平凡,但为人乐观向上,笑起来那酒窝看起来就可爱得很,被评为校草,就连老师都是认可的。倒是校花的争论多多,换了三个人选都没能得到一致认同。 校花候选人之一,就是荣舟的女朋友。 本来自己马子上了风云榜,大爷他还挺高兴,毕竟面子明显得到了提高,可过了一个星期,就得知马子落了榜,又换了个不知哪里来的古典美人。 前两天还来捧臭脚的小伙伴们立刻凑过来,表情难掩幸灾乐祸的询问情况。 荣舟自己没觉得多大的难过,但拉了面子倒是不爽。尤其是自己小女朋友这两天虽嘴上不说,面子上的表情跟闻到了臭脚一样难看。 于是荣舟去找班上最八卦的姑娘,问她到底自己马子为什么不能当校花。 那姑娘挥挥手:“那女的你不觉得有点儿像林境吗?我们都说,林境比她还好看。” 荣舟眨了眨眼,只觉得脑袋有点懵。 林境分班后,他已经好久没能跟那家伙说上话了。唯有的几次,都是点头招呼。每次都是他主动开口,招呼过后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一切都感觉有些荒谬。 下课的时候,他佯装去重点班问以前的同学借资料,从窗口看到了安静坐在角落里写试卷的林境,而那个炙手可热的学霸程宇阳正贴着他,在讨论些什么。 他脑门一下就热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喊了句:“林境,出来!” 课间时分也十分安静的班级,这下更是一片死寂。 程宇阳比林境更快地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不礼貌的呼叫的来源。 林境却是把最后一个句号画下后才抬起头,看清是荣舟后,也不急着起来,只是用眼神不耐地询问什么事。 “找你有事。”被众人的眼光盯着,不知为何就开始心虚的少年声音明显降了几度。 林境“啧”了一下,放下笔,慢慢挪到门口。 荣舟立刻拉着他的手腕,想要带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顺便在走的过程中想借口,却不想对方一下就甩掉他的手,不耐烦地问:“到底什么事?” 我XXXX!居然敢甩大爷我的手……“你,你……”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借口,索性再装一会儿神秘拖时间:“这里不方便说。” 林境半眯着眼,似乎不相信。 电光石火之间,荣舟终于找到借口:“我想买你的笔记。” 林境的眉头终于松开。“好吧,到楼梯间说。” 荣舟一边在心里赞颂自己的机智,一边继续思考怎么能让这个见面变得更加日常化。 至于动机…… 他不是理智型人物,三两下就把自己对自己的疑问丢到了脑后。 楼梯间的交易最后确定为,林境用伍佰元卖出自己目前为止的笔记复印资料,接下来的笔记将分阶段拷贝,价钱可以商谈。 荣舟忘了带理智过来,以至于对方提出可以九折优惠的时候,都摇了脑袋。 对于这种大王八,林境是热烈欢迎,但面上还是冷冰冰,把资料给人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荣舟一人怅然若失。 回到座位上,程宇阳继续跟他讨论问题,解决后,才不经意地问:“那家伙是谁?” “荣舟荣大公子。”林境也不隐瞒。 “哦……”程宇阳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下刚刚荣舟站着的窗口,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的解题之路。 最后校花的称号,是由几个刚上完体育课的男孩一边擦着汗一边笑着定的。 程宇阳说:“我看我们班的王小美就不错。” 林境不搭话,被缠得无奈了才说:“王小美不错。”因为唐源喜欢过她,这么多女生里他就只知道王小美是谁。 其他几个叱咤风云的校草候选人也都对王小美表达了好感——尤其是这姑娘挺着高高的胸脯,气喘吁吁地在跑道上跑过的时候。 这话传到荣舟耳朵里,立刻就跑去重点班看看王小美何许人物,结果一看,立刻就评论道:“胸大,聪明,确实不错。” 你看,连出了名挑嘴的荣少爷都点头了,校花这个名号,基本上就无争议了。 唐源听说了没觉得什么,倒是他妈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逗趣:“哎,儿子,你眼光好啊,以前喜欢的王小美,现在可是你们学校校花呢。当时妈不该阻止你早恋,喜欢这样的女孩,妈一定同意。” 少年臊得蹲在家门口不愿回去。 林境从背后踢了踢他的屁股,玩笑道:“干嘛,在想办法怎么挽回失去的爱情?” “……我妈知道了……我妈都知道了啊啊啊……明天整个厂区娘子军会怎么看我!”唐源已经心如死灰。 林境嗤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羞什么,这种百八十年前的八卦他们才没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前两天刚把王小美甩掉的厂长儿子准备出国的事儿。” “啊?这么冷酷?”唐源立刻点燃了八卦之心。 “楼下的娘子军都在讨论呢。这家伙好像是要出国念两年语言,然后直接考那边的大学。基本上……不会回来了吧。”林境摸摸他的脸蛋,还好,他最宝贝的唐源家境条件绝对供不起出国的费用。 只要他在国内,就没有什么天涯海角的距离。 唐源一愣,挠挠头:“国外,国外是不错,可是当海龟有什么不好的,回来赚钱不是更多嘛……在国外,一辈子都见不着亲人了。” 林境点头。他一定要打消唐源任何想要出国的念头——即使这个几率微弱的可怜。 再美丽的爱情在面对距离的时候,永远都会败给现实。 即使他们还天真,也知道距离的可怕。 两人安然无恙的度过了高二,经过一个补课到吐的夏天,他们终于迎来了紧张兮兮的高三。 林境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三十,每科都很均衡,偶有发挥失常的时候,都会有发挥爆表的科目顶上。唐源在林境的监督下,竟也小有所成,一下爬到了一百五十多名,已经是摸到重点线的位子。唐妈妈对此谢天谢地谢林境,每天给儿子做的补品里面,也多了林境的份。 唐源一边啃着满是中药味的猪脑,一边念叨:“我妈就是把你当做投资,将来你功成名就了,就能提携我一把,然后鸡犬升天……” 林境嫌弃地推开他吃过猪脑的嘴巴,自己拨拉着鱼头汤:“你妈是真心对我好,否则也不会单独给我做鱼头。这情我是一定领的。” “猪脑比鱼脑大啊!你怎么就不爱吃呢!”唐源嚼得满嘴都是白色的脑花。 “……你不刷牙就别想呆在这里!”林境忍无可忍。要怎么才能让喜欢的人戒掉喜欢吃猪脑的习惯!连接吻都是猪脑的味道! “你看你不爱吃猪脑,成绩就上不去,我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猪脑,一下就升了三十名……” “我已经三十名了,不用升这么多。” “你有点志气!我看不顺眼程宇阳!你要能把他拉下来,我敬你是英雄!” “程宇阳怎么你了?”林境斜看他一眼。 “他又不是漫画里的人物,装得跟完美小王子似的,我们班的男生没几个看他顺眼。” 林境嗤笑:“那就是嫉妒。” “那可不是,人哪有这么完美啊,肯定是装的,就一影帝学霸。”唐源吞下最后一口猪脑,突然瞄了他一眼,恶劣地笑起来,在林境感觉到不妥之前,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然后将满嘴的猪脑给他渡了过去。 林境一阵反胃。 唐源松开他,红着脸说:“我嘴里的,你吐出来就不给面子!” 林境干呕了一会,一脚踹上去:“谁给你这种自信!” 唐源哈哈大笑,给他顺气的时候,眉毛却微微垂了下来。 第 18 章 唐源在外人看来,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至少那双仓鼠一样无辜的眼睛非常能讨巧。 唐妈妈在外头总是感叹说: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了。对于这样的评论,林境很是认同,唐源撇撇嘴,不置可否。 他也到了有心事不会随便说的年纪。 这两年,唐源身材拔高得没有以前明显了,但身材和脸蛋都有了减肥的趋势。唐妈妈向来觉得儿子以肥为美,一看瘦下来就心疼得不行,以为是高三的生活折磨了儿子,便每天变着法儿地炖肉吃。 好不容易有甩掉婴儿肥机会的少年,硬生生把那一身肉又给吃了上去。 直到有天在路上碰巧遇到王小美,即使失恋了依旧在学校大放异彩的新晋校花瞥了他一眼,说:“汤圆儿啊,你还真是汤圆。跟你一起长大到现在,大家都瘦了,就你还是个汤圆的模样。” 唐源瞪圆了眼,侧脸看向橱窗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个圆滚滚的,白嫩嫩的,完全无愧于汤圆名号的人。 少年“嘤”了一声,丢掉吃到一半的肉夹馍,握拳发誓:我要减肥! 在林境家里,正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的林境顺手将袋子递了过去,唐源义正言辞地拒绝:减肥!林境像看到了猪在学着直立行走:什么? 唐源要下定决心,即使是林境也劝不动的,偏偏林境对他不想减肥的原因,是带了些不纯的动机在里面——他喜欢掐那身白嫩嫩的肥肉,尤其是肚子。 林境当然要举牌反对! 可唐源还真的开始减肥了。 眼看那尖尖的下巴有成型的姿态,林境决定出损招,每天订各种小蛋糕,非在他面前晃。却不想对方意志之坚强,竟然是林境先败下阵来。 林境很不甘心,有次打闹,忍不住又啃了一口残存无几的小肚子:“这是我的,怎么就没有了呢?” 唐源闷哼一声,满面通红。 那一声太奇怪了,林境猛地抬头看他,却被对方拼命想要推开。 因为高三课业紧张,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的两人,此刻都有些积蓄,更不用说脑子里每天都在绽放各种恶之花的林境。 抓开他的手,啃咬变成亲吻,唐源的哼哼越来越走调,眼瞅着下面那里开始支起帐篷,林境一边欺哄着让对方放下防备,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 “儿子!快出来!你妈让你过去帮忙找东西!”唐爸爸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像惊雷一样震醒二人。 唐源火速从沙发上弹起来,喘着大气去穿自己的衣服,脑门上竟迸出了几滴冷汗,似是被吓得不轻。 这三年来,他们不是没有被父母惊扰过,只是除了第一次,从未见唐源有这么惊恐的表情。甚至是……有些焦虑。 林境已经穿好衣服,却看他还在为自己的裤子纠结,伸手想要去帮他,却发现他的手指冰冷得像是失去了温度。 他诧异地抬头看向对方。 那张脸是苍白一片,脑门上却全是汗水。 “你……”林境想要问个究竟,却被对方挥开:“别闹了,我爸在外面。” “你怕什么?”林境从沙发上站起来,抓住准备离开的人的手,“你在怕什么!” 唐源看他一眼,嘴唇颤了颤,还是没说出来,正要去开门,又被抓住。“你到底在怕什么!还是有人说了什么?”林境早就对他们可能面临的各种危机做过心理准备,但他向来把最坏的情况往自己身上想,却防不了降临到唐源身上的诸多压力。 唐源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却涌上了一丝悲伤:“今天,我看到了那个叫叶漠北的人。” 林境呆在了原地。 他一直在迂回着让这个人接受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也努力在想着各种办法,企图春风化雨地渗透自己的感情。 却到底敌不过一个血淋淋的案例。 那个叫叶漠北的男人,是附近同志恋情曝光唯一的也是惨烈的案例。恋人丢了工作远离故土,而他自己则被家人关到了精神病院,直到他承认自己不正常,接受过治疗后,才被放出来。 可如今,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他,愿意理睬他。 据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如今突然回来,似乎还是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在大冬天里被赶到街上,无家可归。 唐源第一次听说叶漠北的事迹时,是在朋友的嘴里,对方指着那个落寞的背影说:“呸,恶心的同性恋,居然还敢回来!身上说不定还有什么艾滋病……” 唐源第一次这么正面的接触对同性恋的恶意。 如此的赤裸,如此的狠毒。 他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头晕目眩,天打雷劈。那人是怎么走的?孤孤单单,神情憔悴,没有任何人的陪伴。甚至连将他拒之门外的父母都成为他人笑话的谈资。 他努力忘了这些恐惧,却在那一声敲门后,像定时炸弹终于到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全部被猛地炸醒。 这样是不对的。不能再继续了。 他拉开房门的瞬间,眼泪啪嗒一下,就砸到了手臂上。 烫得像是要给自己上一个铭记的烙印。 第 19 章 这样狭小的生活范围,唐源想要躲开林境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当第一天发现对方故意提前出门自己去上学后,第二天林境干脆一起床就把房门打开,等听到对面开门的动静后,拎起书包追出来,在楼梯间揪住那个企图悄悄离开的家伙。 “你不想见我?”林境抓着他的手,面无表情。 唐源像只受了惊吓的仓鼠,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想不到借口。 “你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我?”林境站在比他高了一级的楼梯上,语气不轻不重,却让唐源有些害怕。对方的语气像是在咨询,一旦确认后,就真的会执行。 明明想要躲开的是自己,最后却变得对方主动避让。 这种主动性的调换,会让逃避变成破裂,甚至是伤害。唐源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摇头:“没,没有……”傻子都知道自己在说谎,可他觉得林境会接受的。 林境半垂眼眸,目光里却全是他的身影。“……你如果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先跟我说一声就行,何必自己躲得那么辛苦。”他松开手,自己先走下楼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唐源呆了好一会,连忙追下去,反过来拉住他:“哎,我没有,我真的……” 他没再说下去。 从侧面都能看到林境咬着下唇眼眶通红的模样,他低下头,只觉得自己胸口闷得慌。 什么是错的? 喜欢上同样性别的人是错的? 还是伤害最喜欢的人是错的? 林境先发起了冷战,唐源措手不及。 虽然委屈,他却知道错还是在自己。 可那不能触碰的禁忌的关系又该怎么办? 即使现在和好了,将来又该怎么办? 心绪不宁的时候,恰逢月考,唐源的成绩下滑明显,班主任意味深长地告诫:“这次就当你是发挥失常,下次再这样,你高考不一定能上重点啊。” 唐妈妈才不管他发挥失常还是正常,她只知道,儿子只是两个星期没去林境家学习,成绩就不行了,林境的作用可想而知,于是当儿子躲在房间里怎么也不愿踏出家门去对面的时候,唐妈妈拎着他的耳朵和他的书包一起敲开了对面的门,对着错愕的林境说:“我儿子这段时间一定是窝在房间里不务正业了,小境,你帮阿姨好好管管他。考不上大学,老娘就把你送技校去!”最后一句是对着唐源说的。 不知道自己是送货上门的林妈妈,还顺手给林境递去了一盅刚炖的鱼头汤:“小境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唐源要是能跟你一样考上重点,阿姨一定好好谢谢你!” 唐源垂头丧气在心里吐槽:怎么谢?可以把儿子当谢礼么? 林境收下了唐源,关上门后,对着有些戒备心的少年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好好学习吧……如果未来不能在一起,好歹你也不会后悔现在的努力。” 他说得平淡,眉眼却带着寂寥。 越是把分别说得云淡风轻,越是让唐源鼻子发酸。 可少年到底还是没踏出那一步,没有上前拉住径直往前走的对方。 林境一直到回了房间,都没听到唐源一句挽留的话。他牙根咬得很紧,生怕自己会无法控制地去强迫那个人,去占有他,去破坏他所有想退后的机会。 可他还是努力抑制住了血液里的疯狂。 因为那是唐源,他最想保护,最舍不得伤害的唐源。 转眼又是年末,期间林国栋回来过一次,住了几天又匆匆地赶了回去,似乎那边的生意也做得有声有色。春节的时候,林境没理那边叫他过去过春节的邀请,只是一个人留在家里,吃着干巴巴的必胜客外卖,没看春晚,而是选了一个冷门的电视台,看起更加冷门的档案片。 外头炮仗声开始响起的时候,他还是没等来习惯的敲门声。 他觉得房间里从来没这么冷过。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本来就难熬,此刻更是冻得像地窖。 拎起大衣,却把手机单独丢了出来,林境随便抓了一把钱就朝楼下走。 城市禁放烟花的禁令已经推行好多年,然而因为复兴习俗的呼声太高,加上厂区管理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楼下还是聚集了不少在放烟花的人。 林境从一个个火树银花中穿过,脸上的表情被阴影拉得比天气还要冰冷。 他一个人在偷偷售卖烟花的小贩那里要了十几个不小的礼花炮,一口气掏了一千块钱,让对方给自己摆成之字形,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点燃一根烟,然后在小贩的惊叹声中,一个个地点燃了价值不菲的礼花炮。 周围自娱自乐却不怎么舍得花大价钱的人们在听到一声声巨响后立刻朝这边围了过来。 林境买的礼花炮不仅炫目,而且实在是太密集了,近看起来跟政府放的过节礼花效果差不多,许多孩子又是高兴又是羡慕。有人四处找到底是哪个土豪放的大礼炮,却发现周围都是观赏的人,没有一个像是点炮的。 林境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响震整个厂区,甚至可能引来消防队的烟花盛宴。 为什么别人可以得到幸福,我却不可以? 为什么让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依旧不给我任何希望? 为什么我都努力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任何的回报? 为什么人人都要离开?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不能获得幸福! 他的手藏在大衣的兜里,抖得厉害,却还是拿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缭绕中,看到楼梯口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围成一团的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林境没有开口,直到那根烟都抽完了,烟花早就冷了,人群也散了,那人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犹豫了一下,就朝厂区外的方向跑去。 林境这才慢慢从角落里出来,又跟那个小贩要了两把冲天炮,可以拿在手上放的那种。 他站在楼梯口,又等了半小时,终于看到那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回来,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己。 “你去哪里了?”唐源语气中忍不住带了些埋怨:“手机也不带,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林境反问他。 “我找你当然……”唐源气急败坏,觉得对方简直在糟蹋自己的心意:“都十几年了,现在你才问我我找你做什么,你是觉得我很无聊吗?” “今年以后,如果我们考不到一个城市,也只有每年的春节和暑假可以见面。”林境把烟花递给他,“不用找我的,我一直会在这里等着你,就算偶尔离开,也一定会回到这里。只要你想看到我,都能看得到。” 唐源顿时没了火气,反有些呆:“……你是说你可能跟我不会在一个城市?你不是也要考北京么?” “你不是怕不知道怎么分别吗?”林境冷笑,“考到不同的城市,渐渐地,也就散了。” 唐源一时不知怎么辩驳。 “……我还是想跟你做好朋友的。”他憋了半天只能得出这么个可笑的回应。 “我不懂什么叫好朋友。”林境指着自己的心脏,咬牙切齿,“我的世界里只有我爱的人,我不爱的人,我恨的人。好朋友能做什么?一起笑,一起玩?你以为我们还是小时候吗?” “等你有了别的爱人,总会觉得这没有什么难度的!”唐源憋红了脸。 “什么叫别的?如果这一辈子都没有呢?这一辈子你就让我一个人,一个人住在这个冷冰冰的屋子里?然后看着你生儿育女,然后和你当好朋友?” “……”唐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垂下眼眸,“我们才十八岁,人生还很长呢……谁知道后面有多少个如果……” 林境深吸一口气,抬头让眼泪憋回去,最终还是点燃了手中的烟花,递给他一半:“不管怎么样,你再陪我一会吧。” 唐源接过烟花,偷偷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个如果。至少今年你陪我又放了一年的烟花。”他定定地看着火速放空的冲天炮,手微动了几次,终究没有握住对方就放在旁边的手。 第 20 章 春节过后,高三生的压力逐渐到达了顶峰。 唐源没有时间多想他与林境的关系,每天还是照常跟对方一起在小屋里学习,林境待他的态度一如往昔,当然,也规矩了许多。 然而紧张的日子被一个电话彻底搅乱。 大半夜的,唐家的门被人重重地,一下一下地敲着,唐妈妈差点以为闹鬼,最后还是唐爸爸拎起一把菜刀去开了门,却发现外头站着的,是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衣,神情呆滞,目光虚无的林境。 “这孩子……”唐爸爸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唐妈妈打断。“小境,怎么了?要找唐源吗?”唐妈妈在这时候表现出了女人特有的敏感,她几乎肯定,这孩子目前需要的不是大人的嘘寒问暖,而是自己儿子的安慰。 林境的手还维持在敲门的状态,半天,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往自己身上披了件外套的唐妈妈。然后他缓缓地点头,双目无神,像是受了打击。 “他在房间里,来,赶紧进来,你别感冒了。”唐妈妈把他拉进房间,也不敲门,直接推开唐源的房门,把床上睡得口水直流的儿子拍醒:“快起床,小境找你来了。” “唔……什么事……”还没从睡梦中醒来的少年翻了个身,不肯睁眼。 “叫你起来!”唐妈妈果断暴力唤醒,唐源疼得终于睁开了眼,刚看到目光呆滞的林境,瞌睡虫就全丢到了南极,一骨碌地爬起来,抓着他的手:“你咋了?!怎么突然跑过来?” 唐妈妈看他爬上唐源的床,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只是无声的颤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示意了下唐爸爸,然后两人退出了房间,留下两个孩子。 “你怎么了?你别怕,我帮你,我一定帮你的。还是哪里疼?”唐源急得一个劲儿地抚摸他的后背。 “……他死了。” 林境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有种瞬间让一切冰冻的力量。 唐源脑袋一空,过了一会,忍不住问:“……谁?”尽管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国栋。”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任何的哭音,却空洞到似乎丢失了什么感情。 唐源觉得很不对劲。 林境在自己面前从来很难压抑自己的情感,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他感情唯一的宣泄口,因此他见过林境好多次悲伤到了极致的哭泣。他受的苦太多,多到不得不用眼泪来宣泄。 可这次,明明是比从前更让他痛苦的事情,他却没有一滴眼泪。 “你别憋着,要哭就哭,我不会笑你。”唐源低声安慰,把他的脑袋从自己的颈窝中抬起来,正面对视:“哭出来,别憋坏身体。” 林境的眼眶虽然发红,眼睛却依旧是干的。“我为什么要哭?”他居然反问,“他算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了他哭?” ……他是你爸。唐源在心里想,虽然不喜欢林国栋,可那男人毕竟养活了林境。 唐妈妈曾经说过,林国栋作为一个父亲并不合格,可那不能说他就十恶不赦了,何必要当做仇人来看待?当时唐源护短,并不接受这一说法,现在人已经死了,却又觉得这段话让人唏嘘不已。 也许……林境此刻只有强调自己的恨意,才能降低自己的伤痛。 并没发觉自己逐渐成熟的唐源没有将心中的话讲出来,他只是抱着林境,让他完全蜷在自己的怀里,像个母亲一样轻拍着他的后背。 身子不自觉颤抖的少年闭上眼,在他唯一信赖的怀抱里,渐渐地沉入了黑暗。 林国栋是在连续三天通宵后,脑溢血而死。 也许他也预见了自己可能的危机,一年前刚好买了一份三十万的保险,受益人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林境第二天便收到了林国栋公司律师的电话,正在收拾行李的少年停下动作,突然问了句:“那其他财产呢?” 律师一愣,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是林境咄咄逼人的态度下,才说:“因为是突然离世,所以没有遗嘱,按照继承权,你也是有一份的。但是……林先生前段时间因为公司运作的问题,才把股份转了一部分到邝小姐名下,林先生的房产也是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目前能分给你的,最主要的还是那笔保险……”邝小姐就是林境那个很少见面的后妈。 林境面如冷霜:“是邝丽华让你说的吗?” 律师轻笑了一声,用他不标准的普通话慢慢说道:“林大公子,这是法律规定的遗产继承顺序,其实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本来也有邝小姐一份的,只是邝小姐说,你还未成年,这房子就留给你了,剩下的十五万,也足够你读完大学了。” 林境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林国栋的公司怎么运作我不知道,但是他每年纳税额是多少,我还是能查到的,这公司难道就没有继承权?” 律师似乎有些讶异,却还是很快恢复过来:“林大公子,公司运营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了,邝小姐说,如果你还能考到国外,她可以再赞助三十万。” 言外之意,最多再给三十万,其他别想。 林境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深呼吸几次后,才拨通班主任的电话,跟她请丧假。 在这样高强度的时期请假,班主任也表达了自己的焦虑。林境可是能考上一线大学的苗子,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而耽搁了前途,实在太可惜了。 “还有一件事,林境,本来我不该这么早讲的,可是,老师很欣赏你,希望你能早点从伤痛中出来,好好准备。”班主任长叹一口气,“这事你先别跟任何人说。” 林境一愣。 过了几天,香港大学、港中文、港科大三所学校准备联手前来招生的消息在学校里引爆,校长、教导主任,甚至连班主任的办公室都被各路学生踏爆了门槛。 那个年代,香港在国内自主招生的范围非常的小,更不用提S城这种南方的小城市。最后官方放出的消息,是本地的教育质量一直很有名,毕业生在香港工作数量不少,因此吸引了香港三大名校的目光。 至于具体原因,很多年以后看来,应当是香港为了将来向内地大范围招生做试验。 可那时候,小城市的普通孩子哪里有什么机会去考虑大陆以外的学校啊? 于是各种送礼各种走关系,还没招生,就闹了个沸沸扬扬。 结果从香港来的招生人员居然油盐不进,声明将会根据前五十名学生的日常表现、测试结果和面试成绩来决定人选。每个学校一个名额,总共三人。 这种超级学生之间的竞争本来与唐源无关,然而当他听说林境在前期资格筛选时受到好评,顿时就上了心。 林境要过了头七后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唐源很是矛盾。他是非常希望能跟林境一起到北京读书的,可香港的大学啊!那可是连北大都要被挤到后面的超级学府! 最重要的,是他还提供奖学金,这对刚失去父亲,极有可能面临学费压力的林境来说多么可贵! 虽然没有参与选拔的资格,唐源还是通过跟林境的班主任打好关系,提前弄清楚了各种要准备的资料和考试范围。 忐忑不安中,林境终于回来了。 当唐源看到那双更加阴郁的眸子时,心沉了沉。 他不停地给他夹菜,给他讲笑话,给他舒缓心情,却始终没能从那张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他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轻轻地凑上去,亲了亲。 仿佛是一朵即将枯死的花突然被浇了水,林境缓缓抬起眼眸,看向那个熟悉到连梦中都在自己身边的人,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到底怎么了?”唐源不去提自己为什么要亲他,也不提这之前的种种冲突。 就好像亲吻就是他安慰他的方式。 林境像是被人安回了灵魂,语气却很淡漠,慢慢地讲述起自己在深圳的种种遭遇——刁难、嘲讽、遗产纷争、驱赶。 唐源气得握拳捶桌,另一只手却捞过他的脖子,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按:“特码的!这群恶人!表子!特码的!” 从深圳就一直冻得快要僵掉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了温暖,林境闭上眼,慢慢瘫软在他的怀里,鼻子凑到他的颈窝,深深呼吸着这个能让他活过来的气息。 他可以什么都没有,却不能没有这个人。 然而为了这个人,他又必须什么都拥有。 他想长大,想要快点长大。想要彻底地拥有这个人,这样即使他喝下了毒药,也不会觉得疼痛。 第 21 章 课间的时候,程宇阳转过头敲了敲正在趴桌小憩的林境:“哎,上午的资格审查结果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什么审查?”林境微皱眉头。 程宇阳挑眉道:“你不会忘了港大选拔的事儿了吧!” 林境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想去。” “……可惜了。”程宇阳竟没有太过惊讶,“其他人不知道会多高兴。”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林境继续抽出试卷跟他讨论题目,上课铃响的时候,班主任夹着一打资料进来了。 “通过第一次资料审查,学校和香港的工作人员最终决定,选拔考试的学生名单里,我们班有二十人。”台下顿时一阵骚动,都竖起了耳朵静待发布。 班主任的眼睛扫过最淡定的两个学生,微微笑了笑:“程宇阳,林境,曹xx,许xx……” 被呼唤到名字的学生纷纷欢呼,唯独林境目瞪口呆。 下课的时候,林境匆匆截住正要离开的班主任,还没开口,对方就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准备考试,唐源同学为了你这事儿可少没费心思,学校考虑到你的情况,所以特批很多签字都让他代办了。” 可那家伙根本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 林境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被人堵在家门口的唐源却一点都没有心虚的表情。“你如果不试试,以后会后悔的。”他抿着嘴,努力让自己不被林境的眼神给吓得收回自己的决心,“这么好的机会,一辈子能有几次?这可比高考重要多了。” “……你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林境恨恨地捶着他身边的墙。 “我,我可以去广州!”唐源瞪着他,终于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林境盯着他。 “……我不会骗你。”唐源的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多少有点明白。可有些东西,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出来。 说出来,就成了诺言。 林境猛地抓着他进了自己家,刚关上门就把人压在门板上,额头顶着他的额头,轻声问:“那就亲我一下好不好?” 唐源红着脸要推开他:“不好!”他们有多久没接吻了?现在破功,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那样的关系? “就一下……”林境死死抓着他的手,唇瓣都快送到他嘴边了:“你说的,不会骗我……” 唐源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亲上了他。 触碰,厮磨,舔舐,纠缠,最后两人的气息都乱了,手却只是紧紧地握着对方的。唐源的脑袋靠着门板,微微仰起下巴,让对方亲得更加舒适。 等他微微退开一点,终于看到那家伙阴郁了许久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称得上温暖的笑容。 选拔考试的那天,唐妈妈一大早就给林境送去了两个鸡蛋和一盒牛奶:“考好点儿,给我们这厂区家属们争光!” 林境看到她身后唐源一脸被酸到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声。 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笔试结束的时候,学生们挤在一堆,讨论着他们从未见过的题型以及莫名其妙的出题范围,深深感叹一国两制的教育体系。 林境和程宇阳两人则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因为还没到下课时间,食堂空荡荡的,整个食堂只有几个刚考完试的学生。 居然还有荣舟大少爷。 “我没资格考试,但是我爸给我弄到了考题,让我早点准备,我估计,嘿嘿,也能去香港读书。”一脸得意嘴脸的荣大少爷解释道,“所以我今年估计不会参加国内的高考了。” 林境疑惑地看了程宇阳一眼,号称百事通的程同学解答道:“可以通过考雅思或者托福出去,但是,人家也会参考你在学校的日常成绩。不是谁都能申请的。” 荣大少爷微微扬起下巴:“我上面有人。” 林境皱眉。 他多希望能敲死眼前这家伙,然后把他的名额弄给唐源。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这段时间从未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程宇阳轻笑:“那就希望我们能在同一届成为同学了。”说完,拉着林境就在离荣舟约莫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下来。 被刻意疏远的荣舟气得五官扭曲。 下午的面试吸引了无数的老师旁观,第一次被围观的学生们大多很紧张,然而林境和程宇阳的回答还是精彩得让面试官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 程宇阳是学霸就算了,林境这么平时不突出的学生竟然有这么好的逻辑答辩能力,实在是让老师们惊叹。 考试结束后,程宇阳和林境越好去吃饭,刚出校门就看到荣舟双手插兜在那儿站着,似乎在等人。 “哎,一起吃饭吧。”荣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状似不经意。 程宇阳捞过林境的肩膀,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荣舟立刻炸了:“程宇阳我告诉你你再玩这种把戏老子就炸了你的狗窝!” 林境斜看了很少会对自己勾肩搭背的人一眼:“什么情况?” 学霸轻笑:“我算是他的远方亲戚。” “哦……”又是个纠缠不清的故事。 却不想这一纠缠,又是一个一辈子。 选拔测试的结果要到一个月后才出来,即使出来了,那三位入选的同学也要高考分数达到重点线以上才行,因此一阵鸡飞狗跳的测试后,大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复习秩序。 得到了唐源的承诺,林境像是握住了未来的希望。对于香港的大学,其实他心里也是有一份期待的。 林国栋在深圳的遗产到底有多少,至今他都没有一个概念,虽说林国栋留给他足够读完大学的财产,甚至还有一套房子,可一想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居然被那个女人如此毫不客气地夺去,已经不想再忍让的林境只想挣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其次,林国栋去了深圳不到两年,居然买车买房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司,他在做些什么行当,林境也忍不住想去打探。 在他饱受金钱带来的痛苦后,对于金钱,他有比同龄人更敏感的嗅觉。 如果能去香港,不仅金融之都的发展前景能满足他对未来的追求,临近深圳的地理位置,也对他追讨剩余财产有着极大的便利。 这些想法,他都没有跟唐源说。 如果去不了香港,那么一切照旧,如果可以跟唐源在同一个城市发展,他不介意耗费更多的时间与那个女人周旋,但他绝对不会放弃。 属于林境的,一分钱都不能被别人给占了去。 结果成绩下来的时候,全校都热闹了。 学校历史上第一批考入香港的学生,第一名是永恒不变的学霸程宇阳,第二名是某个理科小霸王,第三名,赫然是从前都不怎么出名的林境。 成绩是通过广播全校公布的,唐源都忘了还在自己班里,举高双手就欢呼了起来。 回到家,唐妈妈马上就给林境做了一桌好菜,饭局上不忘拜托这位即将飞黄腾达的小青年未来能提点一下自家不成器的儿子。 林境咬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眼比自己还兴奋的唐源。 这就像是提亲一样的对话,真是……让他比得了香港科技大学的自主名额还高兴。 夜里两人久违地凑到一张床睡觉,唐源抱着枕头,跟他低声地讨论着将来在香港的生活,林境摸着他的头,只觉得,只要有这人陪在身边,哪怕是刀山火海呢? 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心理压力远远超过了体能压力。 激烈的排名竞争每个月都会上演一次,经常能在角落或厕所里听到接近崩溃的哭声,有人干脆就在考前一个月彻底不来学校,无论什么光怪陆离的行为,都在老师的默许中得到了升华。 唐源觉得自己头发掉得有点厉害了,干脆就到理发店剃了个光头。没来得及阻止的林境愣愣地看着光洁如镜的脑壳,半天才恨恨地评价道:“果然成了个汤圆!” 唐源自以为解决了大麻烦,却不想自己的大光头惹来了众人的观摩与调戏。当第一个人在他的大脑门上用口红涂上一个大大的爱心时,就注定了光头发型在校园的风靡。 当唐源不再是学校里最显眼的光头时,在脑门上作画已经成了高三生的时尚。 也有其他年级的学弟们想跟风,结果剃完回来第二天就被老师勒令戴上帽子。结果大热天的硬生生把学弟们热得悔不当初。 林境觉得刺眼的光头总算因为那口红的画出的心形变得顺眼了许多。他自动自觉地往那个心形里脑补出“林境”两个字,看着看着,就满意了,然后捧着那个脑瓜子亲了个响啵儿。 现今林境已经比唐源高出了小半个头,正是侧脸就能亲上对方脑门的高度,结果林境越发爱上了这个动作,唐源每次都被声响啵儿给弄得面红耳赤。 到了最后两天,林境和唐源同时被唐妈妈送到了考场。 两人分在了不同楼层,快要分别的时候,林境朝他竖起了小指,唐源抿着嘴,小指勾住了他的。 “一起走。加油。”林境轻笑着说。 唐源咧开笑脸:“加油!” 第 22 章 考试结束后的半个月,少年们彻底体验了什么叫“吃了睡睡了吃”的无压力生活,直到高考分数下来前一天晚上,唐源终于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再也睡不着了。 他也不敢去找林境。如果分数太低,那难过的一定不只是他一人。 “上重点,上重点……”抱着被子不停翻腾的少年对着虚空不停念叨。 到了下午两点,可以查询分数的时候,唐源把唐妈妈唐爸爸都赶到了房间外,自己一个人对着电话,两眼发直。 唐妈妈在外头不停地看手表,唐爸爸蹲在角落里抽烟。对面屋子的门突然被打开,林境一脸兴奋地冲出来,却看到紧闭的房门,又愣了。 唐妈妈摆摆手,一脸嫌弃地指了指里面。 房间里传出唐源的叫声:“按错了!” 过了几分钟,又是一声“哎呀!” 唐妈妈忍无可忍地敲门:“臭小子你别一惊一乍的吓死你老娘啊!笨手笨脚的,不懂按老娘帮你按!” “少罗嗦,我进去了!”唐源隔着门怒吼。 林境咽了下口水。 过了三分钟,房间里还没有消息,唐妈妈急了,直接掏出钥匙去开门:“怎样了这是……” 唐源正在傻笑呢,结果房门没征兆地被打开,顿时恼羞成怒:“你怎么能这样!” 唐妈妈一巴掌扇上他的脑袋:“到底怎样!” 唐源捂着脑袋嗷嗷:“过了!过了重点线十分!” 唐妈妈都还没反应过来,林境就已经死死地搂住了唐源。少年面红耳赤,手在他后背拍了拍。 填写志愿的那几天,唐源跟林境窝在房间里讨论广州有哪几个学校是他能进的,还没提交志愿,林境就收到了从深圳来的电话。 伤痛并没有让他放下戒心,在去深圳参加林国栋葬礼的那几天,林境就通过各种途径,自己一个人找到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请了个律师替自己处理遗产继承的问题。 负责接待他的律师叫孙文远,在发觉这个孩子不仅法律知识极其丰富,并且思想颇为成熟的时候,孙文远很感兴趣地接下了这个并不算大的案子。 因为考虑到林境之前忙着高考,孙文远很体贴地替他拖延了不少事情,如今保险赔付已经下来了,林境必须要过深圳处理后续的事情。 接完电话,林境复杂地看向唐源。在没有提交大学志愿前,他心里始终有种不安。 唐源却拍拍他:“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我不会骗你的。” 林境皱眉,终究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忧虑。 可人越害怕什么,越会面对什么。 唐源的志愿表在经过唐妈妈的手里时,毫不留情地被改掉了头一个志愿的名字。 张大了嘴的少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干嘛改我的……”“小孩子懂什么!”唐妈妈戴着眼镜,一边填着志愿表上的表格,一边比对着自己的笔记本。 “可是我要去广州!”唐源大吼。 “你爸爸好不容易联系到北京的朋友!你还不高兴?”唐妈妈狠狠地瞪他,“之前一直说要去北京的不是你吗?你爸爸他刚好有个同学在XX大学,就是搞档案录取的,你的分数要是够的上线,就一定能留档在好的专业。”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别胡闹啊,你爸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和人情的!” “我要去广州!”唐源的眼眶都红了。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做主!”唐妈妈猛地一拍桌子,“我说了算!” “你就让我做一回主不行吗!”唐源难得反抗。 “不行!”唐妈妈站起来,瞪着他,“你懂什么!北京哪里不比广州好!全国人民都向往着北京呢,你干嘛要往广州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跑?!北京有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广州有什么?再说了,给你填的那个专业,就业前景多好!要是被别的专业录取了,我看你怎么哭!” “……我要去广州。”唐源咬着牙,鼻音都出来了。 “不行。”唐妈妈最后拍板,定死了一切。 当那张薄薄的志愿表交上去的时候,唐源死死盯着老师手中的档案袋,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将里面的内容呼啦一下全改了。 可他没法做到。 他到底还是没法一个人抵抗来自成人的压力。 他抱着被子,哭了一个下午,却始终没有勇气给远在深圳的林境打电话。 他知道自己其实真的很喜欢他。 没有勇气,却不代表可以停止喜欢的心情。 他伤心自己不能和他继续纠缠四年,他更伤心如果林境知道了,会有怎样的打击。 如果一个人不愿意看到另一个人难过,那么这种喜欢,真的有那么简单么? 林境从深圳回来的时候,神情疲倦,心情却不错。 他拖着行李箱,还没上楼,就看到唐源蹲在菠萝蜜树下,呆呆地吃着雪糕。 此刻是下午三点,太阳毒得狠,大人们都还在上班,孩子们也都不愿出来,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唐源即使吃着雪糕,也还是流了一身的汗。 即使如此他也没回屋里呆着。 “你怎么了?”林境拉着箱子过去,蹲到他面前。 唐源看到来人,手上的雪糕也忘了舔,只过了半分钟就流了一手都是。 林境拉过他的手,就着舔了几口,觉得甜得发腻:“巧克力味的不好吃。” “……我……”唐源张口,声音却哑得厉害。他想了好几天,终究还是没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他已经五天没睡好觉了,现在被太阳这么一晒,脑门嗡嗡地响个不停。 “你不舒服?”林境皱眉,刚要伸手去探,就被对方抓住了手。 唐源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嘴巴咧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得嘴唇都在发抖:“我没填成广州的学校……我妈……我妈让我填了北京……我要去北京了……” 林境脑袋一片空白。 “我没想要骗你的……我真的不想……不想跟你分开的……”唐源哽咽个不停,“可是她不让……我爸说找了人……不让我去广州……”他说得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却最终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他到底还是不能留在林境的身边,陪他走过那四年光阴。 林境站起来,觉得天旋地转。 他甩开唐源的手,想要揍他一顿,想要痛骂他,想要将他捆在自己身上干脆就这么一起带去香港。 可唐源没等他下手,就已经晕了过去。 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阵惊涛给拍了个透心凉。 林境抱起那个浑身发烫的少年,心头一片空白。他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他的眼泪早在大年三十的那个夜晚就已经不再存在。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他还有什么可以抗争的可能? 是不是非要让所有人都离开我,才能让我继续走下去? 第 23 章 唐源的发烧持续了一周。 病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半夜被抱去医院住了几天。 林境推开病房的门,安静得有些冷的病房里,只听到缓缓地电风扇的声音。躺在病床上的少年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手背上还扎着输液针头,吊瓶里还有三分之一的分量。 他走过去,拨开他额上的头发,正要亲下去,就看到身下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林境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唐源抬起没有吊针的手,抓着他的衣角,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瞧。一双因为高烧而发红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和难过,看得林境终于忍不住叹气,低下头,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亲。 “别难过,我不生你的气,”他额头抵着他的,声音软软的,比起安慰,更像是在亲昵:“就算这四年不在一起,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呢……” 不说还好,说完唐源嘴巴一瘪,眼泪毫无预警地就掉下来了。有些话语,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来,可他希望那个人知道,也希望那人千万别扭头就走。 林境贴着他的脸低笑。 步步紧逼只会让自己成了他的心魔,与其让他痛苦,还不如变成他心底最愧疚的记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夜里,唐源骑着自行车载着林境爬到了这个城市最高的山上。 背着几罐啤酒和一大包零食的少年们坐在山顶凉亭最高的一层,一边赏月一边聊着将来的计划。 “我的EMAIL,我的手机号码,我的通信地址……你都有了?”林境问。 “都熟到背下来了……”唐源打开啤酒,递给他,“你春节和暑假,还回这里么?” “当然回,”林境笑了笑,“这里才是我的家。” 唐源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你妈……没要你过去么?”这女人嫁了个上海老公,日子过得也不错,自从听说林国栋去世后,一连几天给林境打电话,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 可丢失了十几年的亲情,又怎么是说挽回就能挽回的? 林境的笑容变得冰冷:“我何必去讨另一个人的厌?再说,我需要她做什么?” 唐源低下头,抿着啤酒不再作声。 山上的微风在仲夏夜里也依旧带着凉意,两个面对面坐着的少年慢慢就靠在了一起。即使不再说话,也能感觉到彼此间流动的情感。 可大环境并没那么安静。 隐隐的喘气声,最后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尖叫,混杂着男人的低吼和草丛的骚动,彻底破坏了山顶上小清新的气氛。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唐源先涨红了脸。 林境却将人逼到角落里,整个身子压上去,贴着他的唇瓣问:“就一次,好不好?” 少年缩着脖子,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憋了一会,自己就把他的脖子捞下来,狠狠地亲了上去。 十分钟后。 唐源惨叫着踹开林境,面红耳赤的捂着自己差点就要裂开的屁股,羞恼地骂道:“怎么要用到这个地方!” 林境也满脸通红:“……你又不是没看过那东西……我,我干嘛骗你!” “不成!那里绝对不成!”唐源连连摇头,眼角都含着泪花:“疼死我了!” 林境暗恨自己怎么就没预估形式提前准备好润滑剂,本以为今天最多吃个豆腐,却不想还会有兔子撞上树的好事,现在兔子清醒过来要跑了,却连逮回兔子的借口都没有! 心里恨得都要撞墙,脸上却还是一副受伤的模样:“既然你怕,我也不会伤了你。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唐源愣了愣,他最见不得林境受委屈的表情,哪怕自己现在屁股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那……我也不是……可是……”他想解释自己不是不喜欢他,可怎么才能让这种尴尬的事情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说出来?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林境竟主动过来给他穿好衣服。 唐源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低声问:“……你以后打算留在香港,还是回大陆?” 林境抬头看他:“不知道。” 唐源瞪圆了眼,差点就脱口而出“你回来吧”,憋了一会,才虎着脸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林境很坦诚。 一直以来,在这段关系里处于主动的人都是他,一旦分别,唐源会不会因为清醒过来而感到后悔,他根本不知道。 他没有能带着唐源远走高飞的能力,也没有保护他不受非议的羽翼,更没有能让他死心塌地爱着自己的吸引力。 林境所拥有的,能吸引唐源的,也就只有这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感情。 他们的关系脆弱得就像一张纸,有心要戳破的话,就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放手的最大原因。 可现在,就算他不愿意放手也要放手了。 “不用四年,每年的春节,暑假,我都会回来。”林境轻轻说着,跟他做约定,“这四年你可以慢慢想,如果四年后你还没有勇气跟我在一起,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好。”被他抓着手的少年居然没有一丝犹豫,点头同意了。 林境这才慢慢笑开。 不管你的承诺是否能坚持下去,我都,绝对,不会再放手。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大学时代的生活,唐源总会忍不住翻开自己的百宝箱,从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信纸,笑得发傻。 明明有免费的、快捷的电子邮件,偏偏某人非要用看得见摸得着的手写信件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一写还写三四张纸,好像平时在MSN上跟自己聊天是另一个人一样。 相比对方的坚持传统,唐源倒更喜欢用最新潮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MSN上的聊天记录时间间隔最长不会超过四天,除非唐源要出去实习或者旅游,否则即使是毫无营养的对话,两人都能说上十多分钟。 有时候唐源甚至觉得,他跟林境已经不再仅仅是情侣的关系。 那种心意相通,默契十足的相处方式,只有相处了十多年的人才培养的出来。 即使他难以面对“同性恋”的身份,可林境已经是自己身体上的一块肉,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了。 唐源这样的人,即使是上了大学也依旧不会安生。自从知道自己未来可能要面对各种挑战和危机,他在大学就参加了各种社团。 这些社团最大的特点是,总会有那么几个半公开出柜的GAY。 北京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他的国际化也在于人的勇气。 唐源心中的恐惧在看到那些活得潇洒的GAY友们时,渐渐被淡化。然而升起更多的,却是惋惜和恼怒。 因为压力而抛去对爱情的贞操,因为放弃而任由自己的堕落,这才是GAY在社会上臭名昭着的重要因素。 关系最好的一个GAY友,叫卢佳思,是个中美混血,那长相和身材无论是在GAY圈还是在普通社会,都极受欢迎。然而在卢佳思身边走马灯似的换过好几任男朋友后,唐源终于忍不住出言相劝:“就算是为了避免AIDS的感染率,你也不该这么滥交吧。” 卢佳思不高兴了:“我不换,怎么知道哪个才是真爱?” 唐源也没多想,立刻拿出一副过来人的态度:“真爱有时候要相处好几年,甚至十几年,你才会发现的。真要有一见钟情的,你也不敢保证是不是那个恒久远的对象啊?” 卢佳思立刻两眼发光:“等等,来,说说看你那位神秘人物A?” 唐源作为一个直男,却毫不介意跟GAY们交朋友,这情况早就引起了外人的好奇。有人观察过,这家伙每个月都能收到好几封厚厚的来自香港的邮件,每次聊MSN的时候,嘴角总含着一抹甜蜜的笑,大学读了两年,也不见跟追过哪个女生…… 于是大家给那位香港的人士起了个花名,神秘人物A。 引火上身的唐源立刻涨红了脸:“关他什么事!” 卢佳思立刻搂过他的肩膀,奸笑:“来,跟哥哥说说看,你这回要是再不招,哥哥一定会把你的MSN盗过来,把你的喝醉时被大家脱得只剩内裤的照片发过去……” 唐源一脚踹过去,溜了。 他的大学生活虽然没有了林境,却变得更加思念了。 与普通远距离恋爱的情侣不同,林境压根没有采取紧逼盯人的策略。如果不是那看不见的网络和每个月的信件,唐源有时候甚至怀疑那家伙忙得脑中都没有了自己。 直到他生日那天收到来自香港的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的东西连偷窥的舍友都忍不住“我靠”了一声。 那是一个限量版的变形金刚模型,说贵不贵,却绝对不是一般心思才能买到的。 唐源得意得就差没把那模型挂在胸口了,丢下包装袋就摸向了电脑。刚好那头林境在线,立刻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心。 林境却很久都没有回音。 唐源有种小宇宙刚沸腾起来就被人浇熄的失落。 刚要关掉MSN去上课,那边终于回音了。 “你是谁?” “你就是林境的前BF?” “你放弃吧,他现在跟我在一起了。” 说着,就发了一张林境衣衫褴褛睡在一个男人身边的照片。那男人没照到正脸,但是足够可以看到他露出的半张得意的笑脸。 唐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咣”一声就撞到了架床。 疼得眼冒金星的少年对着屏幕,用力地“我操”了几声,声声愤怒声声入骨,最后他猛地拔掉电源,抓起手机就朝外面跑。 正在和新男朋友喝东西的卢佳思突然收到来自唐源的电话,光是听声音都能感受到对方怒火冲天的心情:“我操!卢佳思你这个乌鸦嘴!真有傻逼把林境的照片发给我了!” “嘎?”卢佳思愣了。 第 24 章 抛下心有不满的男朋友,卢佳思火速赶到了电话超市,进去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单间里找到了正在对着电话皱眉的唐源。 “哎,怎么了?”卢佳思拍拍他的肩膀,唐源挂了电话,转过头就给他的肩膀来了一拳:“你这个乌鸦嘴!你给我说说,一个男人躺在另一个男人旁边,衣衫不整地被拍了照片,是什么意思?” 卢佳思眉飞色舞:“哎嘿,这就有说法了……不会是你说的……林境?” 唐源这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心急则乱,现在被对方这么一戏弄,突然又冷静了下来。 “没事了,你滚吧。”他挥挥手,准备走人。可想了想,突然又折返房间里,再次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在响了几下后,终于被人接起。林境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刚刚睡醒:“唐源?” “……你是猪啊!你的MSN被谁盗了?!还有,你跟谁睡觉呢!特码的你不给我解释清楚,老子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唐源对这电话一通怒吼。 卢佳思在旁边啧啧感叹:“这小学生一样的威胁一点儿力度都没有。” 唐源送了他一个中指。 那边的人静默了一会,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应该是正在起床:“你说什么?我跟谁睡觉?你别生气,说清楚,我去解决。” “我知道你不会出轨,但是居然有人跟我示威!”唐源咬牙切齿,“你一定要把那个王八蛋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不喷死他我对不起我妈妈!” 提起唐妈妈,林境立刻清醒了许多——唐源喷人的能力随着年纪渐长,是越来越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汤圆,你说慢点儿,我听着呢。”他轻笑着安抚那个明显因为吃醋而暴躁起来的青年。 对方的笑意传过来,唐源立刻就回过神,明白自己醋得太明显,立刻就收敛了怒气,哼哼道:“懒得说,那奸夫……不,那个混蛋自己把作案证据发过来了,我截图发你,你自己看着办。”顿了顿,还是没忍下肚子里的憋屈,补了句“我是很生气”说完,“啪”一声就挂了电话。 卢佳思在旁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哎哟我的妈呀……汤圆儿啊汤圆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就连吃醋都不好意思,你是小学生啊?这种恋爱方式真的纯情到我都看不下去,哈哈哈……” 唐源面红耳赤地瞪着他:“关你什么事!你这个美国人,说什么北京腔!” “哥本来就是北京人……”卢佳思勾着他的肩膀,“来来来,让哥哥帮你参谋参谋,怎么击退男小三,哥哥最有经验了!” 唐源皱着八字眉,想了一会,还是第三次拿起电话,接通后,第一句话就是:“你的礼物我收到了……不错……那个,谢谢。”说完,又别别扭扭地挂了电话。 卢佳思这回微微收敛了笑容,盯着唐源看了一会,突然道:“汤圆儿,跟我交往吧?” “你有病!”奉上这三个字,恼羞成怒的的唐源蹭蹭蹭地又跑回宿舍,开了电脑,把那张碍眼到恨不得朝上面射飞镖的照片复制了发过去。 很快,唐源的手机响了。 林境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带了些无奈和好笑:“我这几天赶论文,宿舍不方便,就跑去荣舟的家里过了两夜。那家伙偷偷开了我的电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了这种照片……对不起,唐源,我以后会小心的。” 很早的时候林境就提起过,曾经的同班同学有个叫荣舟的,通过考托福,居然也进了香港浸会大学,加上程宇阳,三人在香港经常一起出入,关系很不错。 唐源哼了一声:“那个荣舟……对你不会有意思吧?” 林境顿了顿,突然笑了出声:“你觉得我会对别人有意思吗?” 唐源静默了一会,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窝火地说:“他的电话。” 林境从善如流,报完号码后,居然很认真地问:“你真的肯相信我?” “废话!你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我还不信你,那我就是瞎了狗眼!你还要我干嘛!”唐源羞恼地说完,立刻挂了电话,又一阵风一样冲回电话超市。 这一年的生日,唐源过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用了十五分三十二秒把那个叫荣舟的家伙挤兑得吐血而亡又死不瞑目,在对方气虚无力地承诺“再也不乱拍照片”后,唐源雄刚踏出电话超市,就被卢佳思搂着肩膀,硬要带他去新开的奶茶店喝东西。 到了店里,早就有了其他心思的人状似不经意地手就摸到了他的腰:“没想到你的神秘人物A居然也是个男的……嘿嘿……” 唐源却还在烦恼。 这可不行。 就算自己能守身如玉,林境这样的美貌,放到香港那地儿,就不说那些国际化的同学们了,万一遇到什么黑帮老大,被看上了怎么办…… 被香港电影荼毒得有点深的青年不自觉就把自己的男朋友套入了电影里的女主角。 离放假还有一个月呢,自己还没存够钱…… “卢佳思啊卢佳思,告诉我,除了送上门做死的,怎么击退看不见的男小三?”唐源抓住那只不怀好意的手,用力按到桌子上,“别乱摸!老子不爱其他男人!” 疼得龇牙咧嘴的卢佳思羞恼着骂:“有你这么求人的嘛!懂不懂什么叫做代价!” “我请你喝这一顿。”唐源一旦睁大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就很显得无辜。 ……妈的,就这模样,难怪外头这么多大野狼虎视眈眈,偏偏又是一个金箍棒一样的直男。卢佳思在心里暗骂,等对方真的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奶茶后,他又忍不住发酸。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对自己胃口呢? 啧。 能不能当一回恶人?直接就把他俩弄分手……然后…… “你说,会不会有人喜欢了十几年,突然就厌倦了……”唐源咬着吸管,很是纠结。 “会。”卢佳思体内的恶之花娇艳地盛开了。 “哦……那要不我去喜欢他。”唐源用力地咬碎了一块冰,“没关系,大不了我主动点。” 恶之花立刻死在了阳光灿烂的正能量之下。 卢佳思头顶在桌面上,突然了无生趣。“你不要这么积极向上嘛……”偶尔也让他发挥发挥作用,至少,也能让自己有点正面的作用。 可别看唐源总是缺根筋的模样,对于自己上心的事,那是一点就透。 卢佳思把自己用挖墙脚的经验认真严肃地跟他探讨了一番,唐源立刻觉得自己打开了一道神秘世界的大门——男小三的世界。 挂了电话的林境又看了一会那张极暧昧的照片,竟然笑了。 还有什么能比那家伙说出“我信你”更让他高兴的? 可一想到自己居然衣衫不整的时候被人拍了照片,他又冷下了脸。绕开地上散落的书本,推开隔壁的房门,林境抬脚就将刚刚才睡着的青年从床上踹下来,然后把手机屏幕压倒他的鼻子前,冷笑着问:“你好大的狗胆,什么时候拍的?” 荣舟捂着屁股嗷嗷叫,好容易把视线集中在那个快把自己鼻子压扁的手机上,立刻清醒了。“我开开玩笑嘛……帮你测试一下你最宝贝的家伙到底信不信你,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感谢?”林境卷起自己睡得皱巴巴的袖子,准备开揍:“我是该好好感谢感谢你。” 荣舟立刻往后缩:“别!别!我真是开玩笑而已!我跟他道歉还不行吗?” 林境还要说些什么,荣舟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仿佛听到救星呼唤的荣舟连爬带滚地抓起电话,眼角却瞄到林境还站在原地,双手抱胸,似在等着继续揍人。 “你好。”荣舟捂着胸口又往里面缩了缩。 “荣舟同学是吗?” “你是……?”这口音怎么有点儿像他老家的? 这是荣舟这辈子最后悔接到的电话。 林境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荣舟几次三番对着手机想要发作,却连插话都做不到的憋屈模样,心中忍不住又把唐源蹂躏了一番。 等电话结束,血条见空的荣舟虚弱地趴在地上,向林境求饶:“你……你别说了……我求饶,我再也不敢了……你家……你家的汤圆……绝对能承受一切考验……” 妈蛋……自己是有小心思没错,可对手如果是这家伙,绝对不能再明着来…… 林境的唇角这才微微勾起。 两年了,他终于看到了可以揭开这层膜的希望。 看来偶尔吃醋,确有助益。 第 25 章 经济管理学院是这个学校最不算特色,人数却最多的学院。 唐源所在的金融系有四个班,一百二十多号学生。即使平时一起上大课,偶尔一起出去社会实践,依旧没法认全所有的同学。 然而就是这么没有突出特色的金融系,反倒聚集了这个学校最奇葩的学生。 有靠拳击被保送上来的体育特长生,有当初第一志愿北大却因为志愿专业只填了一个而被刷到保底志愿的超级尖子生,有高数考了满分但是毛概思修全被挂的数学王子,有自己推车到校门口卖鸡蛋灌饼而赚了大钱的创业家,有被星探看中却把人揍到差点被告上法院的暴力美人(卢佳思)等等。在这样一个奇葩云集的团体里,大学生活总是万分精彩。 比如卢佳思今天又在校外被奇怪的人纠缠了,跟他一起的拳击保送生立刻揍了过去,正在旁边卖鸡蛋灌饼的创业家拦着正要过去帮忙的同伙,非说人家给的是假币…… 明明站在旁边吃鸡蛋灌饼,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唐源就这么被牵连了进去。 幸好群殴在被抓住之前,众人就四散逃开了。唐源看着自己被鸡蛋灌饼糟蹋了的衣服,恼火地揪住卢佳思的衣领:“关我什么事!干嘛叫我!”害自己一下就被人误以为是同伙,连累着被当作了殴打的目标。 卢佳思笑嘻嘻地安抚他:“这才叫有难同当!” “谁跟你同当!”唐源拍开他摸上自己脑袋的手。 “哎,这可就奇怪了,我怎么听说你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呢?”卢佳思捏着下巴,佯装沉思。 唐源瞪他:“你听谁说?” “你的高中同学。嘿嘿,你们高中考上这所学校的人还真不少,要打听你的事儿不难……”卢佳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你还调查我?!”唐源提高了声线。 卢佳思这个半美国人终于发现自己不小心直肠子了,连忙转移话题:“待会儿去我租的房子,我给你衣服换。” “你居然调查我?”唐源死揪着不放。 “哎呀你别当真嘛!”妈的,这家伙不该精明的时候总是这么精明! “……见义勇为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老了,没这勇气了。”唐源扭头,不想再提这件事。 卢佳思眨眨眼,一来闹不懂为什么他就这么放过了这个话题,二来好奇怎么一个五讲四美好青年突然就沮丧了。 可他哪里知道,昨天唐源才因为见义勇为被人反咬一口——因为在公交上反扒,却被失主骂自己多管闲事,生怕扒手将来报复。 唐源憋屈了一晚上,想起从前自己多管闲事都有林境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支持,可现在两人分隔两地,再跟他倾诉,就怕他不但会生气,还会担心,于是今天整个人精神头都差了许多。 丢下摇着尾巴邀请自己去换衣服的卢佳思,唐源回到宿舍,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给MSN离线状态的人发了条信息:我想你了。 他是真的想林境了。 近来越来越多的危机感和怀念,让他时不时就想去翻一起带来北京的相册,里面有林境和他一起拍的各种照片,其中包括分别那天两人站在火车站前,双手交握的照片。 有种感情,积淀了很久以后,在某一天暮然回首,才会发现它早已便成醇香佳酿。 “多谢指导!” 林境解下防具,朝教练说了声再见,就走向了更衣室。 “这么早走?”程宇阳刚从学校那边赶过来,原以为还能跟他打上一场。 “今天要去深圳。”林境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物,正准备进浴室,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荣舟这两天发神经,我就暂时不去九龙塘那边了。” 程宇阳叹道:“他喜欢你,你明知道,可又不说穿,搞得每次他都要借发神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说穿干嘛?”脏衣服被挂到门板上,里面的人开始冲凉,“说穿了他就有理由追得更明目张胆。” 这是比拒绝更残忍的手段。 可林境从不感觉到内疚。他为数不多的名为“珍惜”的情感,全都留给了某个人。 程宇阳撇撇嘴,也开始换衣服。 等他换好衣服的时候,赤果着上半身的林境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即使是对男人没什么感觉的程宇阳,有时候都会惊叹于他的美貌。本来凌厉的眼神被湿漉漉的头发给软化了不少,而那张精致的面容搭配上因为长期练跆拳道而线条完美的身材,不要说同性恋,就连异性恋都有些挪不开眼。 程宇阳努力让自己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去深圳见律师?” “嗯,”林境只有在程宇阳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的胸膛,可他也很快穿上了衣服,“钱已经追到手了,这次过去就是签字拿钱。” “哟,明天开始你就是有钱人了啊。”程宇阳笑道。 “总共五十万,也不算多,加上之前的保险赔付,七十万,还不够在深圳买套房子。”林境说得轻描淡写。 “那是在市中心买不起大套的,远一点儿的哪儿有问题。”他都忍不住吐槽。 这时候深圳市中心的房价也不过是一万多一平米,其实买个小房子完全没问题,可林境年纪轻轻,难道就真的想在深圳投资房产了? 林境只笑不答。 从九龙坐车到深圳,律师孙文远早就在邝丽华的公司楼下等着了,两人一见面,孙文远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战斗总算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这个相处了两年的大男孩。作为一个还没踏出校门的青年人,有胆识有头脑,思维缜密且手段狠辣,即使是他这么一个成年人都感到汗颜。 林国栋这家公司确实不简单,账面上每年盈利也不过十多万,然而却能使林国栋和他另一个合伙人迅速地买车买房过上中层甚至更高的生活,这绝不是一个贸易公司这么简单。 最后挖出真相时,他们果然发现这家公司背地里走私了大量的奢侈品和汽车零配件。 然而这个真相,却是林境挖出来的。 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通过各种手段搜集了大量的资料,最后将走私的证据丢给邝丽华,逼得那个宛如贵妇一样的女人最后变成了狂犬,孙文远站在旁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为律师,他在嘴上功夫也许了得,但那家伙,却是在心理战上令人胆寒。 他不清楚林境到底从怎样的一个家庭中长大,但是这样的成长,又令他万分期待这个孩子的未来。 不管是好是坏,这人都一定会创造出一个令人侧目的成就。 邝丽华并不欢迎林境的到来,然而林境只面无表情地拿出她儿子在小学里的照片,她就立刻服软了。 这个人算得上无亲无故,远比有牵挂的邝丽华更狠。 拿着那张五十万的银行卡,林境当即去了银行,把五万的律师费尾款全部打到了孙文远的公司账户上。 “走吧,我请你吃个饭。”孙文远已经有心结交这个未来的雄鹰。 “不用了,谢谢,”林境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脸,“我还要赶飞机,下回来深圳买房的时候,还需要你的帮助,到时候我请你。” 孙文远一愣:“你要去哪儿?” 林境微微抬头,看向天空。 “北京。” 第 26 章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林境没有给唐源打电话,也没告诉他自己来了,自己到随便找家酒店就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林境先去换了家酒店,然后慢悠悠地在唐源的学校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所年代也算悠久的学校,老旧的教学楼和新的西式建筑混在一起,尽管风格经过后人的努力调整,看起来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协调。 五月底的北京气候是最适宜的,到处都是花团锦簇,天空也蓝得有些出乎意料,与拥挤而狭窄的香港不同,这里什么都是大的,什么都是宽的,就连树木都是高得快戳到了天上去。 林境突然有些庆幸唐源考到了这个城市。 这样充满了乐观气息的校园,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等他摸到教学楼,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一群学生在匆匆地赶进去。翻出唐源的课表,林境走到了三楼的一间教室,在铃声响起后,才走进教室。本以为能在最后一排找到位置,却不想中国大学教室最经典的布局就是后排三行全部塞满。 幸好在后三排没看到唐源,林境只好在倒数第四排的角落里找到了位置,无视旁边女生好奇和惊艳的眼神,自己掏了本书和笔出来装模作样。 他已经在中间找到了唐源。 由于背着自己,他没能看到那家伙的表情,可看他时不时抬头看屏幕,就知道他还是挺重视这堂基础课的。 唐源曾抱怨国内大学的课程水分太多,基础课虽然什么都有,却感觉什么也没学到。对金融一无所知的学生们刚进来本以为能学到些厉害的金融技巧,结果两年下来,自己连个门道都没摸清。 相比之下,香港的教育体制更显得灵活而深刻,林境发给他的参考书目,每每都能吓退唐源。且不说那全英文的文献,光是书目的数量都多得吓死人。 也幸好有林境在一旁鞭策,在读了两年大学后,唐源并没有变成“被大学上了”的人。尽管有各种社会活动、网络游戏在吸引着他,然而林境一句“你难道甘愿我们从毕业开始起点就完全不同吗”,就把他给吓得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唐源并不多么好胜,可在林境面前,他就是不愿落后得太难看。 一旦自己在事业上比林境落后许多,将来两人在一起,必然会出现失衡的状况。 唐源绝对不愿看到自己变相被包养的凄惨模样。 所以比起班上其他低头看杂书、玩手机、聊天、谈恋爱的同学们,加入了“听课团”的唐源,让林境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可听了一会,就连林境都忍不住皱了眉头。唐源的评价不是夸大其词,这些基础课过于理论性,如果老师照着书念,那上了等于没上。可国内普遍情况是,基础课的老师往往由年轻而课题较少的老师负责,缺乏足够的教学经验和实践经验,即使拥有再多的热情,讲出来的内容依旧让一大半的人走了神。 林境撑着下巴,为唐源的发展感到担忧。 正当他烦恼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时,脑门上突然挨了一个纸团。他错愕地看向旁边偷偷笑成一团的几个女生,见对方指了指地上的纸团,只好弯下腰,捡起来打开。 “你不是我们班的吧?你的QQ是多少?”纸条上这么写着。 他一愣,无奈地又看了一眼完全没感到害羞的女孩们,轻轻摇了摇头,就听到对面一阵沮丧的叹息声。 也许是动静太大,老师朝这边看了几眼,正在看投影的唐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女孩们的目光都飘到了侧面。 他好奇地看过去。 “哗!”地一声,突然站起来的唐源同学把全班人都吓了一跳。 张嘴欲喊的唐源终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清醒了过来。“老,老师……我上厕所……”他涨红了脸,拿出了一个极其蹩脚的理由。 “拉肚子?”那老师也是个二货,居然还问。 全班笑翻。 唐源狼狈而逃。 林境笑着,也悄悄在老师转过身的时候出了教室。 守在楼梯口的唐源一把就将人抓了过来,朝楼下走。 “你怎么来了!”他压低声音,生怕自己因为太激动而失去理智。 “你想我了嘛。”林境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家伙瘦了,五官变得更成熟了,穿得也更像样了,可盯着自己脸红的模样,却始终没变过。 这让他心情好得简直恨不得将这人抱起来冲到他的目的地。 唐源用手抓乱他的头发,羞恼道:“是你想我吧!拿我做什么借口!” 林境也不躲开,久违地笑出声来。如果荣舟能看到这一幕,估计得被打击死。 笑起来的林境就像是被冲散了乌云的天空,突然透出一丝阳光,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唐源看惯了,并没有特别在意,还在羞恼地折腾这个漂亮的大男孩。 可却是这样的习惯,才证明这两人相处的默契。 “走,我带你去逛逛,你第一次来北京吧!”唐源兴奋得很,也没去问对方为什么突然来了,他只知道这个人来了,在自己的思念发酵到都快吐泡泡的时候。 “哎……你先带我到你常去的地方逛逛。”林境拉住这头兴奋得有些脱缰的家伙。 唐源愣了愣,想了半天,终于眨眨眼:“好。” 于是两人就在校门口吃起了鸡蛋灌饼。 创业家听说这是唐源从香港回来的朋友,很是大方地免了单,还往林境的灌饼里加了双倍的料,结果吃相斯文的青年硬是吃得狼狈不堪,嘴角不停地掉菜渣,把另外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吃完灌饼,唐源还带林境又逛了一圈校园,途中遇到翘课去买东西的卢佳思,那个没节操的中美混血一看到林境,眼睛立刻亮了。 “哟,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汤圆,快介绍下。”说着就要过来搂住唐源的脖子,结果连根寒毛都没碰到呢,唐源就被人拉到一边。 美人儿冷冷的看着他,刚刚跟唐源有说有笑的样子就像是假的一样。 GAY的雷达立刻释放了出来。 卢佳思嗅到了情敌的味道,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试探的话,就听唐源介绍道:“这是林境。”似乎也有意警告他收敛点。 ……靠。 这种型款的美人居然是唐源的那啥,真有点……违反GAY的逻辑。 在卢佳思的心里,唐源就是被压的主儿,他的对象就算不是肌肉男,也该是跟自己一样的高个帅哥。 ……这分明是个美人啊! “你好。”林境打招呼冷得就像在挑衅。 “……你好。”卢佳思的心在风中流泪。暴殄天物啊啊啊!! 没啥实质性的招呼后,林境就把人带走了。 唐源正在跟他介绍着学校的生活,却见林境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似乎心情变得更加好了。 他并不知道林境遇到情敌不但没有心情恶劣反倒更加愉悦的原因。 唐源把自己介绍给那人的时候,只说了自己名字。对方既然是GAY,那是一定知道了他俩的关系。唐源能在别人面前坦诚他俩的关系,这绝对是一个超出他预想的进步。 他以为唐源发来那条消息,是有点承受不住“同性恋”带来的压力,来之前是有些忐忑的,他甚至想好了最坏的打算——让他根本没法回头。 可现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唐源已经在一步步地向前走了,这些事情都没跟自己商量过,就他一个人人,扛下了这种心理压力。 林境好想现在就抱着他,狠狠亲一口,可他还是忍了,比起在床上缠绵,他更爱看这个人一直朝自己笑眯眯的样子。 那就像秋天的阳光,耀眼而又温暖。 第 27 章 翘了下午的课,唐源兴致勃勃地带着林境逛了一圈故宫,尽管他已经来了一回,可陪着林境再逛一回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因为刚过了黄金周,又是非节假日,故宫的人少了许多。两人偶尔还能碰到没人的宫苑,这时候,扒着窗棂往里看的两人,会悄悄地拉起手,看了一会后,又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低笑。 单纯得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林境也没说要去哪儿,就任由唐源给自己安排行程。两人逛完故宫,就跑到了南锣鼓巷,唐源带他吃卤煮火烧和爆肚,林境看着那一碗杂水,半天都没敢下筷子。唐源笑得前仰后合,还是大发善心地带他去吃了其他小吃。 作为一个正统的南方人,北京的小吃一开始是真吃不惯,唐源也不逼他,自己刚过来时也难过得很呢,这会儿带他来吃,只是为了让他接触到帝都的生活方式而已。 等他终于吃到奶油炸糕的时候,难过了一下午的青年终于大快朵颐。 可光是小吃哪里填得饱肚子,林境让唐源带自己找了家吃烤鸭的店,价格不贵味道却不错。可让唐源诧异的是,对方不仅仅点了几样菜,还要了一瓶二锅头。 林境笑眯眯地解释,这是自己第一回尝二锅头。 唐源接受了这个解释,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喝,自己都快喝出重影了,对面那人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头晕么?”林境关心地问。 唐源正要死撑,对方却说:“要不跟我回酒店休息一下,跑了一天,我也累了。” 对啊,人家风尘仆仆地从香港来,这还没歇过呢。这下唐源也不装了,任由对方掺着自己上了的士,然后来到了这家绝对是五星级的豪华酒店。 “……你怎么住这里……”这辈子没进过五星级酒店的人觉得自己脚有点迈不开。 “刚拿回了一笔钱,庆祝一下。” 庆祝?住酒店庆祝? 醉醺醺的青年即使是在清醒的时候也未必会意识到危机,更不要说现在。 等他被扶着进了浴室,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干嘛洗澡……” “你逛了一天,身上又是汗味又是酒味,洗个澡,醒醒酒。”林境说得很正大光明。 “哦……”唐源于是开始脱衣服。 见他自主能力还有,林境也没去看他的脱衣秀,走回房间,把早上准备好的盒子打开,一股脑地丢到了床头柜前。 里面传来水声,那个动作笨拙的家伙还是挺清醒的嘛。林境笑着解下自己的手表、皮带、脱下牛仔裤和鞋袜,然后慢慢地打开了床头上方的中式双扇窗。 这就是豪华酒店蜜月套房的独到设计。 在浴缸里的人可以透过这扇窗子看到大床和落地窗,而里面的喷头也设在了一扇巨大的落地镜子前,正在洗澡的人无处可躲,只能被看光光。 正在冲水的人没意识到窗子被打开,自己的果体背面正毫无遮掩地露在对方面前。然而突然吹来的冷风终于让他转过身来,愕然地发现什么都没穿的自己几乎找不到可以遮掩的地方,顿时涨红了脸:“你干嘛! 他立刻捂着下身,可闲庭信步一样走进浴室的人却只是打开了浴缸的龙头,往浴缸里注水:“你继续,不用管我。” ……泥马,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曝光的浴室是怎么回事! 最可怕的是,正对着浴室的那扇落地窗,外头还有个放着美人榻的阳台,阳台外头方圆几百米内没有同等高度的建筑,于是乎,那落地窗根本就没关,只有一层纱帘被风吹得几次掀开,将外头夕阳美景给带进来。 这是给太阳现场直播出浴图么! 唐源也没心思享受热水浴了,胡乱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抓了条浴巾就准备逃跑。 “别急,这房子最好的就是浴缸了,来试试。”林境很“好心”地抓住他,非要他尝尝泡澡的滋味。 “不,不用了……”虽然浴缸很大很大,可这时候唐源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 他偷偷去瞄了一眼林境,本想看他还穿着T恤怎么去泡澡,就见对方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最后的衣物,然后拽着他跨进了浴缸。 就在他抬脚的那一瞬间,本已经不好意思地扭开头的人又惊愕地回头看了眼那胯下的东西。……喂!这不是寻常状态吧! 他抬头看向林境,有些慌乱,虽然被拉得半只脚踏进了浴缸,可另一只脚却像钉死在了外头,怎么也不肯进来。 “怕么?”林境也不逼他,一双被雾气熏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有着一点哀伤,有着一点哀求,更多的,是仿佛等待了很多年的渴望…… 唐源下意识地捂住了屁股。 可他即没逃,也没进去,语无伦次地解释:“洗过了……你先洗……我怕热……”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 倒是林境先失去了耐心。 他都快变身禽兽了,之前的耐心和温柔,都是为了诱骗这颗汤圆自动滚进浴缸里,可现在再这么拉锯下去,自己怕是很快要失去理智直接煮熟汤圆。 “算了。”他放开手,自己潜入了浴缸里,半个脑袋都浸入了水里,似乎在宣泄难过。 唐源立刻慌了,也不管什么危机不危机,连忙踩进浴缸里,去将人捞起来。 手从水下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将人狠狠地带进了热水中。 脚一滑,唐源终于失陷浴缸。 那是一个充满了对抗、防守、失守,然后继续攻击的夜晚。 唐源从嗷嗷地喊着“疼”,到后来坐在对方的腰上叫得乱七八糟,然后又变成被压进柔软的大床上从后面狠狠地插入,几乎每一个姿势都像是要了他的命,偏偏又爽得叫人恨不起来。 唐源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并快乐着,他一边哭着一边呻吟,明明后面疼得像是被硬塞了一个擀面杖,可润滑液的作用加上也许是心理作用,那里面夹杂的舒爽又让他忍不住又凑近了许多。 经验弄脏了浴缸里的水,弄到了墙上,弄到了床上,还有外头的美人榻。 唐源被按在美人榻狠操的时候,死死咬着手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外头早已月上半空,月亮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就像一盏探照灯,将小小的阳台变成了两人的舞台,被按在下面的人和骑在上面的人像是勤勉的演员,奉上了一出让月亮很快拉上了乌云遮挡的春宫大戏。 “快回去……”唐源终于缓口气,可以说话了,对方居然很爽快的同意。 然后唐源差点没死在床上。 没有拉上窗帘房间,月光依旧能找到那张2米的双人床。 好不容易睡过去的二人,亲密得就像涂了双面胶。 终于到手了,终于属于我的了。 林境闭着眼,却始终没睡着。 第 28 章 因为趴着睡,差点没把自己闷死的人终于被噩梦惊醒,脑袋一动,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没看清周围,倒是觉得口渴了,正要爬起来,腰上瞬间传来的酸痛让唐源整个人都滚到了床下。 巨大的响声引来了注意,正在浴室里放水的青年连忙冲过来,抱起一脸呆滞的唐源,无奈笑道:“没摔疼吧?” “……屁股疼。”唐源还没完全清醒,呆呆地回答。 青年的耳朵微微红了,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到那下面那被自己又啃又亲造成的淤青,还有腿根上干涸的白色残迹,身子又开始发热了起来。 “来,去洗澡。”昨晚自己太过兴奋,做完以后抱着人就睡了,虽然没有在里面留下经验,可一身的汗到底让人不那么舒服。 等整个身子被放进浴缸里,下身传来隐隐的刺痛,唐源终于清醒了。 他瞪圆了眼,面红耳赤地盯着那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的人,咬牙切齿地质问:“昨晚你……你……”话憋了半天结果还是出不来,你什么? 你这家伙居然插了我的屁股? 你这家伙做太多次了? 你这家伙居然逼着自己做出这么多可耻的姿势? 他唐源要是问得出来,早就是变身禽兽的那个了。 林境既没有奸计得逞的得意,也没有做错事的内疚,而是像一个做了好事终于得到表扬的好孩子,腼腆地笑着,细细地给他擦洗着身子,甚至连那里都没放过。 唐源一肚子的质问到底还是化作了不好意思,只是到底还是不能忍受对方帮自己洗那里,连连躲开:“别摸!我自己来!哎哎……” 跪坐在浴缸边的青年已经一手搂着他,一手撑着墙壁,热烈地吻了上去。 ……不会还要来一次吧? 唐源被亲得七荤八素,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幸好林境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欲望。 唐源是第一次,那里肿得很明显,尽管有充裕的准备,可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再完好无损地承受第二次了。林境心有不甘,却还是抱着唐源让对方帮自己又撸了几次。 “……几点了?”唐源被人压着,突然问。 “不知道。”腻着最喜欢的人,即使是天崩地裂他也懒得管。 “……这房子多少钱一晚上?” “一千多吧……” “……赶紧去看看几点了!”唐源气急败坏地推开还在啃肉的人,“过了两点又要算一天了!去哪儿睡觉都行,不是非要在这种败家的地方睡觉!” 林境并不着急,又贴了上去:“我只是希望你的第一次在最好的地方……” “……你早有预谋?” 林境聪明地不答。这摆明了就是摆好了最上等的餐具等兔子肉送上门,还需要挑明么? “我暂时不追究你的责任!现在我又不是不能动,赶紧换一件便宜点儿的!哪儿不是睡啊,睡这么贵的地方,这钱都够我去香港的机票了!”唐源急得一下就摆明了自己的想法。 ……他果然深得唐妈妈的真传。林境抱着他,就是不撒手,语气有些赌气:“我可以挣更多的钱,你不用每次都省钱,我来帮你买机票。” “能省则省,你那点钱,能挥霍多少次?还有这么多学费要交呢!再说你现在怎么挣钱?香港物价不便宜吧?而且香港我听说也不好打工,还不如我自己挣钱自己花!”唐源努力抬起酸软的腿踢开他,自己慢吞吞地捡起衣服,一件件穿上。 林境呆呆地看着他竖起“绝不做小白脸”的旗子,有些懊恼。 他巴不得这家伙吃自己的,用自己的,甚至事事依赖着自己,那样他就绝对逃不远。 可那就不是唐源了。 因为唐源一开始,就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最后林境换了间普通房,看着离开前唐源手忙脚乱把那张痕迹斑斑的床单丢进浴缸,他轻笑。 唐源,你没有回头路了,既然我已经抓住了你的尾巴,就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出我的身边。 林境只在北京呆了三天,就飞回了香港。 香港的大学课业比起大陆要繁重得多。尤其是接近学期末的时候,林境胆敢抽出三天时间去逍遥,事后需要弥补的课业绝对可观。 听说林境去了北京,荣舟周一下了课就跑去了科大。 林境打包了晚饭回宿舍吃,荣舟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下楼见面的请求。 “……你就是为了见他一面?”荣舟的声音带着颤抖,“连北京都可以去,为什么下楼都不肯?” 因为舍友不在,林境手机开着扩音放在一边,一边写论文一边插着鱼蛋吃。 即使对方都快哭了,他依旧没有动摇。 “我喜欢你啊,林境!你要装傻装多久!”荣舟终于低吼出来。 可以想象,那个从来傲气的青年,此刻是多么的失魂落魄。 强忍着眼泪,放弃了骄傲,只为了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回应,就是拒绝也好,至少让自己有一个干脆的句点……“你只会是我的朋友,不可能成为情人。”那边的人终于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妈的!!被拒绝比被装傻的感觉糟糕一百倍啊! 荣舟在心里血泪流成河。 林境终于停下笔,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 “你知道吗?跟距离,跟默契,跟任何感觉都没有关系,那个人只有可能是唐源,从很”多年以前,就只有可能是他。” 如果没有他,那么自己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只有唐源,容纳了那个肮脏的、弱小的、失去了一切的林境。 话音刚落,手机就被人狠狠地挂断了。 林境用笔杆按了按太阳穴,最后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荣舟一张俊朗的脸哭得非常难看。 为了不在路上丢脸,他干脆打车回到了出租屋。 中途手机响起,他看也没看地挂断。 结果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十几次,终于惹得荣舟暴躁地接起:“我没欠你钱!” “你在哪儿?”程宇阳淡淡地问。 “关你屁事!”挂断。 手机继续响。 他直接关机。 等他的车子到了出租屋楼下,愕然发现那人居然已经到了,直挺挺地站在那儿,说不出话的风流倜傥,远比自己这个哭得难看的人光鲜多了。 “你又想干嘛!”虽然没了眼泪,眼眶还是红红的人像头暴龙。 “安慰失恋的人。”那人也不隐瞒。 “……林境这家伙居然告诉你了!”荣舟气炸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你一直在失恋进行时,只不过是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而已。”程宇阳看着他,语气平和却没有任何安慰的意味:“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结果全世界都看得出来。你以为自己只要一直在身边,迟早能感化,结果对方根本不懂得去爱其他人。你以为自己比那个人更优秀更值得被爱……可最后发现,爱情根本不是比条件,而是没得比。” 他残忍地又重复了一次:“你连比的机会都没有。” ……这人是来给自己安慰的吗?! “所以别伤心,好好睡一觉,明天你还是那个骄傲的荣舟。” 荣舟只觉得自己的肚子被人剖开然后拎出来玩弄了一番,又塞了回去,开膛的那个人还说:你有病,不过不用开刀。 “……我操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啊……”荣舟给跪了。 第 29 章 七十万很快就被花了出去,林境用五十万在市中心区附近买了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加上装修费,最终只剩下了两三万。 孙文远感慨于这孩子的果敢和决断,甚至提出要给他介绍暑期实习的单位。林境愣了下,第一次犹豫了。 他多希望暑假能马上飞回唐源身边,腻在他的身边,每天做着已经解禁的事情,可如今孙文远介绍的单位却是一家世界五百强,能以一个大二生的身份进入市场部实习,已经是超规格的待遇了。 他第一次面临爱情和事业的抉择。 如果说高考时的抉择是不得已,那现在完全由他主控的选择题,居然还是让他左右为难。 当他们长大以后才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大,每踏出一步都是难以触及的距离。 林境给唐源打了个电话。 正在忙碌于期末考试的唐源接到他的电话难掩激动,可听到对方说“我暑假想要留在深圳”,立刻就沮丧了。 心里在纠结,嘴上却异常的爽快:“好啊,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别放过。” 林境在那边诧异,他却在挂了电话后拿脑袋撞墙。 贤妻良母不好当! 可他哪里知道,得到鼓励的林境不但没有高兴,反倒有些不悦。一想到那家伙居然没有丝毫的地不舍,心里阴暗的青年立刻恨不得拿条铁链将对方捆在自己身边,满心满眼的都只剩下自己,连离开一秒都要难舍难分。 他仍是不安。 攻陷了唐源最后的底线,却始终不满足于自己在唐源心中的分量。 还有两年,还有两年他就不必再忍受这种分隔两地的痛苦,在这之前他必须积蓄起足够让唐源留在自己身边的能量。不管是金钱,还是能力。 于是这个夏天,林境选择了留在深圳这个充满了挑战的城市。 而同样是这个夏天,终于在暑假过了一个月后存够最后一笔钱的青年,拿着已经买好的火车票,颤颤巍巍地跟心情正好的母上大人请示:“娘亲在上……小的……小的打算下周去深圳。” 当林境满身大汗地冲破火车站的人流,四处找人时,一边啃着KFC蛋筒一边拖着行李箱的青年从背后踢了他一脚,笑眯眯地看着呆滞的对方,说:“求包养。” “我可以。”林境立刻点头。 他可以的,只要这个人开口,赴汤蹈火都可以。 即使是世界五百强,实习工资也是低得可怜,几百块钱仅仅够一个月的伙食费,所以大部分实习生都是灰头土脸的,除了个别的富二代。 能被分到市场部,不是有关系就是有关系,跟林境同期的实习生里,属毛均最霸气侧漏,人家正式员工大部分还坐公交上班呢,毛均同学就已经开着一架据说已经相当低调的进口甲壳虫了。 可即使有关系,在市场部还是以业绩说话,实习生里林境和毛均表现最为突出,于是两个从来不爱主动结交朋友的家伙自然地成了竞争对手。 林境的优势在于低调、谦逊、聪明、能干,毛均的优势在交际、圆滑、有气场,两人截然不同的工作模式,其实非常适合做搭档,于是干了没多久,部门经理就将他俩分到了一组,协助一次重要的项目。 毛均斜瞄他一眼,觉得这家伙这几天的心情明显呈上扬趋势,这让他有些不爽。 能让对手沮丧,是他的光荣,能让对手认输,是他的目标,可在他强大的精神攻击和成绩威胁下,这个光是靠脸就让整个市场部疼爱的对手,居然丝毫没受到影响。 毛均盘算着,今天一定要干翻这个小白脸。 听完项目解说,小组分散干活的时候,林境情不自禁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明知道此刻唐源一定在帮忙监督装修,哪有时间发短信,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此刻他又在做什么。 最爱的人每晚都在身边醒来的感觉,只要尝过一次,就着了迷。 毛均路过的时候,正巧看到他嘴角挂笑的一幕。手机里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个冰雕的家伙笑得这么甜!?毛均很是震撼。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但工作效率明显有了下降。 小组任务最大特点就是个人效率影响团队效率,毛均的拖延导致加班的几率大大增加,前辈们碍于是后台坚硬的实习生,没好意思说得太难听,可最近都恨不得提前回家的林境瞄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只有他听得到的话:“做不完就赶紧叫人帮忙。” 毛均恨得差点没咬碎键盘。 还不是你害的! 而且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你又在看手机! 你到底在等谁! 第 30 章 当林境交付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他看了看手表,拿起包跟所剩无几的前辈们说了声再见,就匆匆地朝电梯奔去。 毛均跟在后面,没来得及赶上他的电梯,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先一步地下了楼。 幸好另一架电梯很快到达,刚出电梯就看到林境快步走向外面的背影。 “喂……”呼唤声还没完全喊出口,就看到黄昏中,那个向来面无表情的青年朝另一个人绽开了他从未见过的笑脸。 毛均鬼使神差地走快了几步,想要看清到底是谁。 然而那个陌生的青年很快跟着林境转身离开,可是肩与肩的距离,近得几乎要产生摩擦。 毛均呆愣在夏日的晚风中,心中下意识地就肯定,那个没看清长相的青年,绝对就是让林境频频看手机的原因。 完全没发觉有人用视线送别他们离开的唐源兴致勃勃地跟林境讨论着今天装修的进度与问题。从选材到省钱方式,唐源仅用了几天时间就摸出了门道,这让林境原本的预算可以省下不少。可这种省钱带来的工作量也很可观,林境本来心疼唐源,结果对方却对这种事感了兴趣,最后林境还是没有对装修工作进行任何的干扰。 这是属于他的事业。 看着虽然消瘦却明显精神奕奕的情人,林境嘴角始终上挑着,实在憋不住了,偶尔还会伸手去掐一下他的脸蛋,摸一下他的脑袋,捏一下他的耳垂。 这个人,每一寸都是他的。 唐源并不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在心里蹂躏自己,只是觉得有些兴奋。 他读着一个自己都觉得得过且过的专业,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对未来是茫然无知,对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依旧一头雾水。这就是大学生么?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 可谁都没在校园里告诉他们,出去以后到底能做些什么。 可现在,给林境做装修,却让他感觉到了充实感。 他还不会做设计,却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并不是仅仅依靠设计师和施工队伍就能解决的,而一个整体的家装设计,又往往贵得让一般人难以承受。 他喜欢这个每天都能看到进展的工作,比起未来可能呆在某个空调房里做个人模狗样的白领,也许这个才是最适合他唐源的未来。 未来! 想到这个词就令人血脉贲张! “也许……我会进装修公司。”想到这一点可能,唐源立刻就跟林境讨论起来。 他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东西,一起穿开裆裤长大,林境的存在就像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从来没有任何死角是他看不到的。 “这职业应该挺辛苦。”林境没有说“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这种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废话,他从来不会用在唐源身上。 “可是很赚。”于是唐源开始跟林境掰手指头,对方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反倒很是诧异地听着他总结出来的各种盈利点。 别看唐源学习不如林境,从唐妈妈那儿继承来的小算盘可是打得飞响,就连林境都甘拜下风。 “你需要更多的经验,不过……我们的家只有一套。” “我打算明年继续来深圳,找家装修公司继续潜伏。”唐源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样,你也可以安心地继续实习了不是?” 林境一愣。“……我不一定要每年都在深圳实习……” “那我就回家里找。” “如果我不希望你工作,而是一直陪着我呢?”林境直勾勾地看着他。 “别闹了,”唐源哈哈大笑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们俩都对了十几年了,这张脸你还没看腻啊!” “我不腻。”林境顿了顿,伸手继续摸他的头,“可是你会腻,所以我同意。” 他的眼里全是他,他的眼里却未必全是他。 这种不平等,他有不满过,有计较过,却最后都消弭在那个人看向自己的每一个表情中。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他的独一无二。 毛均已经第三天看到那个青年在楼下等着林境下班。 他皱着眉头,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悄悄地跟了上去。 林境笑的样子非常好看,冰雪消融指的应该就是这样吧。可毛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表情刺眼,当他看到林境又伸手去捏那个青年的耳朵时,突然愤怒了。 他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着不舒服。 这种亲昵太不正常,太超过朋友之间该有的尺度。 或者是说,太超出林境对一个朋友应该有的——他认为的——尺度了。 他拿出手机,悄悄拍那张捏耳朵的照片,又跟了一段距离,在两人走进一家料理店时,终于面无表情地离开。 第二天,林境上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氛围。 前辈们的窃窃私语和探视的目光,无一不在说明着造成这种氛围的主人公就是自己。 他打开电脑,并没有主动去问,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第一个发作的人。 而那个人居然是毛均。 QQ的对话框里弹出一张照片,是他捏着唐源耳朵轻笑的照片,后面很快跟上一句话: “想不到你居然是同性恋!你这个恶心的变态!” 林境敲击鼠标的手突然停下,然后站起来。窃窃私语和探视很快变成了众人的注视,甚至这时候连部门经理都推开门,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我不是。”他冷静得几近冷漠的说出这句话,甚至连辩解都没有,下一句就是:“既然前辈们觉得这种程度的栽赃都值得信任,那我也只能对这种照片造成的影响负责。对不起,我今天就可以离开。” 他的冷静让整个房间持续安静了一分钟。 就连经理都有些不忍了。他们只是对这张照片传出的亲昵所疑惑,并没有全部相信毛均说的话。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林境长得这么精致,始终对示好的女生表现冷漠,又怎么会让大家立刻就怀疑起来呢? “小林,大家只是闹着玩……”他有些可惜,这孩子是个能干的助手,在工作能力上,比毛均是要高出不少。 可这并不代表他会挽留林境。实习生主动辞职还挽留,那不是一个五百强会做的事。 最后反应过来的,是毛均。 他没想到这个人丝毫没有慌乱,甚至连辩解都不做一声,虽然辞职是他预测过的结果,但这样干脆的辞职,却像是对方抢先一步拿走了胜利。 他呆在那里,刚刚才敲下的“你就算否认,我也不信”,始终在输入栏里,没有发送。 林境的工作只是辅助,因此只花了一个小时,交接工作就全部完毕,拎着包,林境向各位说了声感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公司。 众人惊诧了好一会,又议论纷纷起来,只是这一回,不快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最早爆出这件事的毛均身上。 人人都爱八卦,却从来会在八卦伤害了别人后,把责任推给最早散播八卦的那人。仿佛造成的后果与自己完全无关。 这就是社会的恶意,是走入社会必然会承受的恶意。 林境走出了大楼,才咬着下唇,眼中流露出了怒意。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反抗这些恶意,甚至因为毛均的背景,连直接揍他一顿的能力都没有,可这不代表他会妥协,会忍让。 终有一天,他会回击的! 第 31 章 林境没去上班反倒出现在正在装修的房子里,给唐源的理由是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想休息一下。 唐源不是傻子,对方早上还没表现出任何要辞职的意向,可中午就说自己累了,这中间如果没发生什么那才叫奇怪,可看林境神态平静地开始跟自己一起组装家具,他就没再追问下去。 有时候男人更喜欢承担困难,而不是分享。唐源一直很懂林境的倔强。 林境忙了一天,也没被对方追问,自己倒是忍不住先打量起忙得满头大汗的唐源。 汗水沿着已经有了些棱角的下巴滴落在地上,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的青年专注地跪在地上组装着家具。已经施工了一个月的房子,唐源用了一个星期,就把全部的施工了结,还在周末陪林境去宜家把大型的家具给采购了回来,随着家居的组装,整个房子越来越丰满。 林境坐在地上,笑了起来。 他干嘛那么生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他也不会有时间陪着唐源搭建他们的房子。 这可是他们的房子。 未来一起生活的房子。 工作没有了还可以再找,跟唐源一起盖房子可没有多少机会。 正努力打着榫卯的唐源听到笑声,奇怪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笑得开心的家伙,莫名其妙地也笑了笑,继续埋头干活。 他们还年轻,任何挫折都没什么好怕的,专心做好眼前的事就行。 至于未来? 未来有这家伙陪在身边就行。 开学前一个星期,唐源接到唐妈妈的夺命CALL,不得已买了火车票打算赶回S城陪母亲度过最后一个星期。 他们的房子基本装修完毕,在离开前两天,知道他们准备入伙的唐妈妈又打电话来嘱咐唐源一定要帮林境做好入伙的祭祀工作。 两个新世代小青年哪里懂这些,林境本想算了,结果唐妈妈又是一通电话过来,语气冷飕飕地说:“新房子都还没有主人的气息,你又是不常住的,万一哪天有个不懂事的东西飘进来,想赶走就难了。” 新世代的小青年们对望一眼,只觉得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第二天就乖乖地遵照嘱咐把基本的入伙仪式给做了。 然后两人才一起搭上火车回了S城。 有两个月没见着林境的荣舟在听说对方回来后,第一个杀去了林家,想要找他出来玩。 明明撞得头破血流,荣舟同学还是难掩犯贱的本性,一边告诉自己“不过是好朋友的来往”,一边在楼下眼巴巴地等着还没吃完饭的林境。 结果看到一起下楼的人不单有林境,还有那个让他苦得肝肠寸断的罪魁祸首,兴致勃勃的青年就像被人狠狠地往心口塞了一大块寒冰。 以前放假回来,林境都甚少与荣舟出来玩,要么是跟唐源在家里打游戏,要么是跟他一起去旅游,就是因为从未碰面,才让荣舟有了侥幸心理。 现在情敌见面,根本不用分外眼红,因为林境的态度已经让这场战争一面倒的结束了。 “我还叫了程宇阳,一起去吧。”林境心情很好,嘴角还是微微翘起的。 “……”心口继续加冰。 唐源第一次见荣舟,对方那长相跟照片上的果然一样,本想使坏地炫耀一下,可看对方蔫蔫的样子,又觉得林境那态度确实太凶残了,于是自己也就善良地收回了屠刀。 程宇阳出现后,荣舟同学竟然还好像活了过来,所有憋屈出来的火力都集中到了程宇阳身上,结果学霸很快表现出学霸该有的素质,就像逗弄一只哈士奇一样,逗得不费吹灰之力。 一直紧紧抓着林境,想在情敌面前做标签的唐源这才慢慢松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林境。对方心有灵犀地侧了下脸,笑得无辜。 唐源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 林境又抬手捏了下他的耳朵。 等捏完以后才想起那张照片,他的神色未变,只是笑得更深。 那张照片其实拍得不错,那上面的唐源羞涩的样子,与现在一模一样,不管自己怎么变,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没改变。 七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最后一个晚上,林境在自家沙发上压着唐源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咬着枕头不敢叫出声的唐源拔出枕头狠狠砸向对方,这才恋恋不舍抽出来,又不满足地啃了几口后,才算作罢。 被干得不停喘气的青年翻着白眼看天花板,虚弱道:“我迟早死在你手里。” “别这样,要死之前通知我一声,我会停的。”林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好像刚刚兽性大发的那个人不是他。 “……”妈的,爽死算不算死? 自己到底是哪里被改造了?作为一个男人被压,还压出了感觉? 唐源郁闷地把脑袋塞进枕头里,正要问对方什么时候的飞机,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林境明显感觉到身下的人背脊一僵,身子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 他半垂眼眸,微凉的手指滑过他的脊梁以作安抚,自己很快捡起长裤穿上,光着脚去开了门。 唐源差点没蹦起来——泥马!只要稍微拐个弯就可以看到大门啊! 可林境并没有完全打开房门,只是拉开了半条缝,看向穿着围裙的唐妈妈:“阿姨怎么了吗?” “哎?唐源那小子不在你这儿?”唐妈妈很诧异,“我正想说让他帮忙去买个酱油。” “他不在,我正准备洗澡呢,待会儿我去帮你买。”林境乖巧得让唐妈妈很是开心:“哎呀,那就谢谢了啊,今晚记得过来吃饭!” 林境说了声再见,就把门再度关上。 回头就看到唐源正试图把自己埋进抱枕里。 林境眼底流动过各种情绪,最后却是走过去,把里面的人挖出来,面无表情地问:“怕成这样?” 唐源吓得一身冷汗,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明知道你刚刚才在我的身下呻吟,为了不让对面的人听到,甚至差点把我的肩膀咬出血,”林境抢过他的话,眼神沉静:“我明知道你最害怕被家人发现,我什么都知道,可你知不知道,即使你觉得我俩的关系永远见不得人,我也不会让你受一丝的伤害。” 唐源一愣,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说反驳的话来。 “即使你在这里呻吟到整栋楼都可以听到,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联想到你身上。”林境贴着他的唇瓣,慢慢地说:“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那我就永远不会让那些人知道。” 他的话语明明很平淡,不知为何却让唐源心脏有点疼。 他想要解释,拼凑了半天,最后还是发现连自己都难以说服。 曝光这段关系,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那荣舟呢?”他不自在地扯开话题,“你为什么又让他知道了?” 为了让你吃醋。林境当然不会如实回答:“我希望你至少能在某几个人面前更轻松些,而不是永远保持着警戒。” 当然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他俩有时候会不小心在外人面前表现超出普通友谊的亲昵,唐源在意识到后,往往会像踩到电线一样迅速变脸,这种反应看得林境很是无奈。 兔子警惕起来,可没那么好吃。 他才不希望自己养的兔子因为担惊受怕而瘦了。 单纯如唐源,就这么信了。 居然还有些感动。 看着眼睛带了些润湿的人,刚刚才信誓旦旦说会收敛的林境摇了摇尾巴。 就这一次,生气就生气吧,剩下几个月够他消气的了。 那天晚上,虚弱得连筷子都几乎抓不稳的唐源恼怒地把鸡腿全扒拉到了自己碗里,结果被唐妈妈狠狠教训了一番。 “人家林境还帮忙买了酱油,你呢,出去打了一下午球,还敢霸占所有的鸡腿!像什么话!罚你一个都不许吃!林境吃两个!”唐妈妈筷子一甩,一下把唐源所有的幸福都给甩到了林境碗里。 可怜巴巴的青年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披着羊皮的狼”。 扒饭的时候,他斜瞪一眼对方,那人却咬着鸡腿,笑得温顺。 活像一个吃饱了的大绵羊。 第 32 章 一个月后,程宇阳在去跆拳道馆练习的时候,顺便把一个U盘带给了林境。 中途休息的青年收过U盘,眉角微挑:“多少张?” “你还想要多少张?”程宇阳无奈地笑,“我让STEVE做这个的时候,他说你们中国人真够可怕的。” 林境轻哼一声:“那是他们太过愚蠢。” “可是不管多好的技术,只要经过检测,还是能发现这是PS的照片,你确定要拿这个来对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程宇阳一边换上自己的装备一边问。 “他们不会拿到源文件。”林境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因为他们甚至找不到源文件出自哪里。” 程宇阳愣了愣,叹道:“事情办成以后一定要告诉我,我学习学习。” 林境端坐在原地,并不搭腔。 十一月底的时候,浩瀚集团股东会议前一天,总经办收到了一封快递。 文件袋里只有一张彩图。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却拍着一个电脑屏幕,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个青年与三个女子银乱的照片。 收件的秘书以为是恶作剧,便拿去当做奇事给其他同事看了。 结果大家传递了一圈,最后被总经理助理截停。助理脸色难看,三令五申不许大家外传此事,就将照片没收,递到了最顶层的副总裁办公室。 拿着照片的毛副总裁气得手都在发抖,即刻打通了自己儿子的电话,狠狠训斥了一通。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毛均当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张照片,他再三辩解,说一定是有人恶意中伤,毛副总裁想了想,确实有这可能,可还是厉声训斥了一番。挂了电话,毛副总裁正要拿起电话报警,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 万一是真的呢?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自己还是了解的。花名在外,导致找上门的女孩子也不少,可到底有没有这种照片,或者是到底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报了警,万一查出是真的,那岂不是连他的老脸都要丢尽? 毛副总裁想了想,干脆从快递件查起,最后却沮丧地发现那是一家极其廉价的快递公司,发件人根本就是在路上发的单,发件人地址都是伪造的。 就在一老一小恼火的时候,股东会当天,总经办又收到了一封快递。 还是毛均的照片,只是这回地点人物都换了一茬,但精彩程度有了明显提升。 正准备开会的毛副总气得脸都涨红了,股东会的时候总觉得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还没开完会就跑出来,又打通了儿子的电话。 “你给我马上回来!坐最快的飞机!” 毛均在上海读书,接到电话连屁都不敢放,当天下午就回到了深圳。 毛副总将照片摔到他面前,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毛均看到照片,脸都黑了。这么精彩的事情,即使是爱玩的他都做不出来。可拍照片的人太狡猾,并不发原始图片,而是拍下电脑屏幕,弄得好像是他从别人电脑里偷偷翻出来的图片,要进行技术比对,也没有原始数据。 “这分明就是故意要陷害我!”他大吼。 到底是得罪了谁? 谁要这么狠! 他脑子一片混乱,突然想到一个人,抓起电话就打给之前实习单位的人事,然后查到了林境在香港的电话,立刻又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毛均立刻恶狠狠地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林境“嗯?”了一声,似是疑惑。 “是不是你发的照片?”毛均单手握拳,青筋突起。 “什么照片?”林境不冷不淡,似乎对他没有任何耐心。 “……你不要装傻,除了你,还会有谁做这种……”他突然哑了,下面还有一张是他和以前某个女伴的照片,那个女孩确实是存在的,只是这张照片哪有这么精彩。 那个女伴从来没出现在林境面前,林境又怎么会知道? 林境那边不耐烦地又问了一次“什么事”,毛均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上。 他到底得罪了谁? 毛副总气急败坏,本想报警,可股东会这段时间非常敏感,稍微有点丑闻都会影响他的前途,于是只能指着自己的儿子,倾泻满腔怒火。 正坐在咖啡厅里写论文的林境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轻轻笑了笑。 坐在对面看书的程宇阳竖起了大拇指,无言地表示钦佩。 林境做的一切,都是通过网络完成。 程宇阳在港大读的就是IT,作为一个学霸,认识国外的黑客简直是必然,因此当林境向他提出借用黑客的时候,他完全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介绍了STEVE。 STEVE先是通过林境提供的毛均惯用邮箱号,黑出了他里面的邮件,两人筛选出了他惯用的ID,于是很快在网络相册里翻到了他的照片,以及各种女友的照片。 后面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只是这个报复,结合了天时地利人和,要说复杂又不复杂,要说破解,你一时半会又破解不了,只能不得不钦佩于林境可怕的报复心。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八月初发生的事情,等到了十一月底才出手,这要多恐怖的报复心才能蛰伏到现在? “如果唐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恐怕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正在喝咖啡的人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程宇阳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随口说说。见识过他的手段,自然有了敬畏之心。 林境却半垂眼眸,回答他:“只有唐源,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可以把最柔软的地方展示给那个人,只要他稍微动下刀子,都能割得鲜血淋漓。这样做有多危险,他自己知道,可只有把最柔软的地方露出来,他才能从那人身上吸收到更多的温暖。 他在赌,赌那家伙就算会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也不舍得下最后那一刀。 只要他死不了,就绝不会放手。 第 33 章 也许是食髓知味,那两年林境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慢。 以前没吃到嘴就算了,现在尝到了兔子肉的味道,人只会越来越饿。为了摆脱这种焦躁,林境主动找上程宇阳。他要让自己忙起来,忙到可以让自慰的次数更少些。 程宇阳对林境的邀请非常诧异。 创业。 这对才刚满二十岁的青年来说,似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且不说外头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他们并不了解,就说怎么运营公司,都是个未知领域。 “你做开发,我做运营,现在深圳有足够的政策资源,我们现在又持有特区身份证,能拿到的钱绝对比你想象的多。”林境把厚厚一沓资料递给他,“要不要做?” 他没问这个人能不能做。他俩从高中开始暗中较劲,彼此什么能力,早就一清二楚。 “可是初始运营资本呢?”程宇阳连看都没看那沓资料。林境敢提出来,他就相信再异想天开的梦想,都有实现的可能。 林境挑起唇角:“你的远房亲戚,可是个富二代。” “……”程宇阳嘴角微抽,“让他加入?他能做什么?” “出资。” 简单的两个字,就敲定了荣舟的地位。 难得两人同时光临荣舟的家,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写着论文的青年一头鸡窝地打开房门,混沌的双眼立刻绽放出生命的光芒:“大神!求救命!” 他就差没跪在地上抱大腿了。 “你老爹把你送来香港,也不知道是害了你还是帮了你。”看着满屋子的方便面,程宇阳轻笑。 “在下才疏学浅……”荣舟趴在桌子上,像一条死狗,“就不该读什么企业管理……” “现在有一个地方能让你发挥长处,干不干?”林境轻轻踢他一脚,让他赶紧起来。 “什么地方?”死狗挪了下眼睛,还是不想动。 “深圳。”林境将资料全部压在了他的脸上,盖住死狗的眼,“风险有,回报有,最主要的,你可以不用再被你爹指着鼻子骂没出息。” 资料下的脸连动都没动。 “干。”资料下传来干脆的一声。 程宇阳拽着林境就往外走:“不想做还骂人,走吧,林境。” “程宇阳你特码的不气死我就不甘心是吧!”死狗终于蹦了起来。 于是在他们二十一岁那年,终于拥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荣舟跟老爹借了三十万,听说儿子要创业,荣爸爸很是豪迈,甚至每隔一个星期都打听一回筹办进度,荣舟不胜其扰,干脆把程宇阳的电话给了荣爸爸。 也不知道程宇阳哪儿来的本事,竟说动了荣爸爸动用人脉关系,给他们争取来了所有能靠上关系的企业扶持资金,还用低廉的价格租来了科技园里的办公室。 云舟科技的初始员工,也就这三个尚未毕业的学生。 林境负责市场调研和运营推广,程宇阳负责技术研发和招兵买马,荣舟呢……负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明明读的是企业管理,结果只负责跑腿打杂的荣舟欲哭无泪。 林境要创业的事情,等事情都快有眉目了才告诉了唐源。 得知自己错过了一件大事,唐源懊恼不已。如果他能在林境身边,虽说不能技术支持,好歹也能分担一些烦恼。 “要不我请假去深圳帮你一段时间吧?”知道对方又要忙学业又要忙公司,唐源觉得按时吃喝玩乐睡的自己似乎就像在养老。 “不用,你不是打算学习装修吗?不用管我,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千万别摇摆不定。”林境笑着安慰,哪怕他眼底布满了血丝,都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疲倦。 唐源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自己手上拿着的面试通知,又有些犹豫了。 他该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这是他当初就已经做的决定。然而一想到不能跟对方并肩作战,又觉得心有不甘。 “汤圆,走,我们逛街去。”卢佳思敲开他的房门,进来约人。 唐源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越是对比,越觉得自己没用。 林境从一开始就小跑着往前,而自己不但没有拔足飞奔,还原地踏步。当有一天自己只能仰望他的时候,是不是就再也没有追赶的机会? 他握紧了拳头,不甘心的滋味苦涩而难以忘怀。 创业的开始总是充满了挫折。 从前的傲气在遇到了现实后,青年们撞得头破血流。 即使是谨慎如林境,也免不了上当受骗,更免不了同行的排挤和恶性竞争。那年代,整个行当是充满了机遇,却也充满了陷阱。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破产,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要成为金字塔上面的那一个,却往往成为了被人踩在脚下的尸骨堆。 第一个单子是林境好不容易从某个大公司接来的,程宇阳带着两个学长拼死奋战了半个月,才在交单前半小时完成。可正当大家要欢呼庆祝时,已经接收了成果的公司项目经理居然以项目存在抄袭、项目程序不合理等原因,竟打算不予付款。 被泼了一大盆凉水的青年们愤怒至极,却又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商业手段,一时竟不知怎么面对。 孙文远固然是他们的顾问律师,但毕竟是靠着情面挂靠的,林境即便是要打官司,也不可能真去请这位如今已经崭露头角的新星律师,于是只能通过咨询他的意见,判断是否有获胜的可能。 然而孙文远看完他们的起诉书,只是摇了摇头。 “你们太嫩了。一些项目的修改内容和委托任务书写得不清不楚,委托内容竟然可以随便被一个电话就给修改,而你们也不做任何的书面记录,难怪对方能钻这么大一个空子。” 孙文远拍了拍林境的肩膀:“你们还小,现在面对这个世界了,就要学会面对这个世界的态度。现在这个时代,信用远远比不上金钱。” 林境握紧了拳头,指甲抠进了肉里。 这个单子倾注了他们多少心血且不算,期间的成本和推掉的其他单子,加起来损失足有数万元。公司刚成立没多久,就遭到这种诈骗,对方还是大公司,着实令三个单纯的年轻人懵了好一段时间。 三个人趴在乱糟糟的办公室里,各有心思。 林境呆呆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脑中想的是这场灾难,很大一部分责任在自己。而程宇阳想的是,他们太小瞧市场上的程序员了。荣舟想的是,他们的钱还能撑多久的房租。 三人却从没有想过把责任推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呆坐了半天,最后是林境的手机打破了死寂。 唐源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特别的清亮:“我到你公司楼下了,怎么上来?” 林境猛地站起来,甚至踢飞了脚边的杂物箱也不管,抓着手机就冲到了楼下。 连行李箱都没拖的青年安静地站在广场上,眼睛一直看着这栋并不豪华却容纳了大量IT公司的大楼。 这就是林境的第一步,不浮夸,也不急躁。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抱进了怀里。 “你干嘛要来!”林境死死搂着他,也不管人来人往的注视。“你干嘛要来!”他连问了两次,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像是受伤后找到了一块可以躲避的山洞,语气中透露着脆弱和依赖。 唐源愣了愣,他以为这个人会是意气风发,再不济,也是斗志昂扬,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副绷紧了神经后要垮下的状态。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来对了? 他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不自觉变得温柔:“我不想错过你最精彩的一段人生,我也想试试……就算以后不能跟你一起打拼,现在我也想陪着你一起干。” “……那你的学校呢?”抱紧了人,林境反倒有点像小孩。 “期末考试前回去就行。卢佳思帮我解决其他问题。”唐源昂着头,从他的肩膀处看向大楼出口,程宇阳和荣舟都在后面,如释重负地朝他挥了挥手。 他们过得并不潇洒。 唐源看着他们的神色,更加肯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我陪着你,当初说好了要陪你的,现在补回来。好不好?”唐源笑着问。就好像当初犹豫着不敢接受同性爱情的那个少年,一下就长大了。 大到已经可以自己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我陪着你”。 林境死死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肩窝处,身子微微颤抖。 第 34 章 比起大股东荣舟,同样缺乏技术的唐源的作用也就是后勤了。 荣舟负责管钱,唐源负责后勤的花钱。 毕竟还是个男孩子,哪有女生的心思细腻。开头那两天,四个人挤在林境买的房子里,虽说还算宽敞,可垃圾很快就成了山。当唐源猛然发觉能帮忙整理家务的也只有自己时,家里的脏衣服、泡面桶、食品袋,都快淹没了整个大厅。 别看那三人在外头光鲜亮丽的,管不上的时候,邋遢起来一点都不含糊。 唐源挠着头,一点一点地收拾起家里,等林境他们回来的时候,惊喜得甚至有些不敢踏入家门。 林境一脚踢开正打算开灯的荣舟,走到沙发边,蹲下来看睡得死沉的唐源,轻轻笑了。 出去吃。程宇阳用嘴型说。 荣舟看着沙发边的两人,有点挪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林境看了好一会,才咬上唐源的嘴巴,把对方憋得不得不睁开眼,然后一脸诧异地醒过来:“啊?!这么晚了!” “你收拾了多少久?”林境替他拉好褪到肚脐上的衣服。 “一整天……”唐源松了松筋骨,“四个人的分量可真够壮观的。尤其是荣舟的衣服……” 一天换两套的荣大少爷干笑。 “我们出去吃饭。”林境说。 唐源却瞪着他:“真要出去?我们不是要省着点儿花吗?” 荣舟干咳一声:“我们没穷到这地步。” “那也不能这么花。”唐源啧了一声,“荣大少爷你不知民间疾苦就算了,林境和程宇阳你俩平时也没怎么节俭,本来能撑四五个月的钱,硬是要缩短成两个月,那哪行?你看,你们公司就三个人,结果月花销居然有一万多,乖乖,你们知道我朋友开个鸡蛋灌饼的推车,一个月收入上万,结果成本才不到一千吗?” 被点名批评的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最会管钱的人出现了。 唐源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在家的时候常帮唐妈妈跑腿,读大学的时候为了攒机票钱没少打零工,偶尔还帮鸡蛋灌饼铺子打下手,要说虽说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经验,却胜在够多够平民。 比起走高端大气上档次路线的三人组,更理解人间百态的唐源显然比他们更懂得钱的开源节流。 “不管怎样,今天你累了,我们就到楼下吃点好吃的。”林境拍拍他的脑袋,笑得温柔,“而且,今天我们拿到了第二个单子。” 唐源抬头看他,也笑了:“你很高兴。” 林境只是笑着。 刚来的那几天,因为打击,三人情绪都很低落,除了吃泡面,就是聚在房间里开会,检讨这次合同的失误。 三人加上旁观者唐源,用了三天的时间整理出更合理更难以被钻空子的工作流程,房子里的泡面桶就是那几天堆积起来的,现在想到红烧牛肉面和老坛酸菜面的味道,唐源胃都有点泛酸。 那几天林境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紧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像一个孩子,睡着睡着就会缩在唐源的怀里,蜷成一团。 他有多大的压力,就有多渴望再一次开始。 唐源看向因为承担压力而明显有了成熟气息的青年,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忧虑。 自己要是再不快点,被抛下以后,就真的再也追不上去了。 以学生身份创业,要付出的努力远比职业人要多得多。 唐源就不用说了,大爷他干脆就翘掉了所有课程,直接背着行囊来到了深圳。可另外三人,荣舟应付平时课业都费尽心思,就算想帮忙,也只能在周末;程宇阳的学校离得远,每次来回都得两个小时;林境的导师是国际上都有名的,想要分心更是困难重重。 这样恶劣条件下的工作状态,哪里是努力能形容的? 有时候林境从香港赶回来就为了谈一个客户,成不成功另说,光是让这个不爱笑,不爱与人打交道的青年学着在酒桌上谈生意,就足以看出他的艰辛。 尽管做技术的人相对没那么多酒桌需要应付,可到底谈生意就是一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活计,合同额度的每一次进退,都凝固着生意人的奸诈与阴险。 林境的优势在于他的脸和他的聪慧,但凡遇到个女客户,冷冰冰的青年只要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事情就可以看到曙光。有色胆包天的,想借机沾点便宜,各种手段使劲,把自己累了个半死,却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可林境也没少费心思。 有时候课程作业写到一半,林境就直接睡在了键盘上。 半夜起床的唐源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人搬回床上,然后自己开着小台灯,然后对着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件件地整理,用便签纸写下各种注意事项和完成情况。 然后林境清晨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田螺姑娘给自己留下的早餐和整齐的文件。 田螺姑娘还开始自学记账,一个星期后,本来一头雾水的支出收入,总算有了个明细列表。 被夺走职位的荣舟同学看着这份清单,挠着头说好险我没当成。 于是从此后,荣舟同学安心当起了周末兼职工。 也幸好是刚成立没多久的公司,单子少得可怜,四人都是忙一阵歇一阵,这才没把身子累垮。 一个月后,第二个单子交上去,三人紧张兮兮的看着正在跟客户接洽付款事宜的林境,当听到对方轻轻松口气后,忍不住欢呼出声。 五万。 仅仅五万的报酬。撇去办公费用、人工成本和其他成本,这张单子他们的利润还不到一万, 可这却是他们第一笔收入。第一笔,属于他们成立的公司的收入。 林境挂掉电话,复杂地看了眼伙伴们。 “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他咬着下唇,像个强忍着自己的骄傲,等待别人夸奖的孩子。 三人笑着揍他:“王八蛋让你装!”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步,迈向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第 35 章 四个人的同居生活总会有诸多不便。 比如某人在夜半突然化身禽兽的时候,被禽兽的那个人每每只能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死死咬着枕头不敢冒出一声呻吟。 实在憋得受不了,只好一脚把对方踹开,绝不接受第二次。 欲求不满的青年忍无可忍,跟另外两人协商,半夜十二点前请带着耳机入睡。 唐源羞恼得差点离家出走。 荣舟虎着脸,说我也带人回来,谁怕谁。刚说完就看程宇阳冷下脸要赶他出去。 经过一番磨合,竟也找到了默契的同居守则。 林境得到纾解,荣舟却差点憋出毛病。 某天,只有他和程宇阳在家的时候,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看电视的青年突然问程宇阳:“哎,你都不找女朋友的吗?” 正在看杂志的程宇阳眼皮都不抬:“没时间。” “你宅成这样,那里的问题怎么解决啊?”荣舟嗤笑,“我可不陪你,过两天我就去找个漂亮姑娘。” 终于抬头的青年看他一眼:“你又想去祸害谁?” “什么叫祸害?!我就不能好好谈恋爱了?”荣舟差点没把嘴里的方便面喷出来。 “你还喜欢林境吧。”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放屁!老子是这么犯贱的人吗?”刚结疤的伤口被戳了一下的人瞪圆了眼,“你少提这件事儿,现在唐源跟我算是哥们了!” 程宇阳轻笑一声,不像轻蔑,也不像不以为然,却成功地让荣舟开始食不知味。 两人静默了好一阵子,直到程宇阳再次开口:“为了不让自己寂寞就随便去找一个人谈恋爱,当你静下来的时候,难道不会更寂寞?” “……”荣舟挑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面条,不吭声。 “不过你不像是能憋得住的人。尤其是下半身。”程宇阳一边翻杂志一边放箭。 被成功挑起怒气的青年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我正血气方刚,忍不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性冷淡,你能忍!” “需要的时候,右手就可以了。还是说你的右手功夫解决不了?”程宇阳挑衅地笑着。 “艹,有本事你跟右手结婚!”忍无可忍地爆了句脏话,荣舟烦躁地撇撇嘴:“……那两人出双入对的,我看着就不爽。”他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在唐源面前的林境,是自己从来得不到的林境,而由于工作的关系,他还没什么空间去留给自己缅怀伤感。 他憋的不仅是生理需要,更是发酵了好久几近把他憋出眼泪的嫉妒。 他并不想向程宇阳低头示弱,可现在能倾诉的对象,也就只有这个人。 房间安静了一会,就在荣舟不自然地想要离开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颈上。温度从后颈传到脊髓里,突然让心绪翻动的青年安静了下来。 手的主人什么也没说,就是轻轻扣着,不让他逃避,也不让他感到难堪,手指还轻轻揉了几下,像是在安慰。 荣舟低着头,眼眶红了好一会,也不再说话,坐着等对方手酸收回去后,自己拽了个抱枕,蜷在一旁,边看电视边睡了过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唐源又要回北京了,林境把人圈在浴缸里,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外出吃饭的程宇阳回来,推开忘了上锁的浴室门,那场景要多精彩又多精彩。 林境开始盘算着在旁边再租一套房子给这两个外人;唐源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就拎着包逃了;程宇阳在被第一次看到GAY的性爱场面给震惊着。 唐源走了,荣舟为了应付期末的考试也只能蹲在香港抓紧复习,房子里就只剩下林境和程宇阳二人,于是程宇阳一边干活一边问等他完工的林境:“你打算怎么安排唐源?以后都让他在我们公司帮忙?” “不知道。”林境正在看书,很快他也要考试了,但新接的单子很小,所以他才有空闲留在深圳陪程宇阳。 “不知道?他现在不是做得挺好吗?会计出纳这种小事儿,去考个证就懂了。”学霸并不在乎跨专业。 “那要看他的意向,”他微皱眉头,翻书的手停了下来,“现在公司小,事情并不复杂,等任务多了,我怕他会应付不来。” “你担心他的能力?”程宇阳乐了,“荣舟这样的你都肯收了,唐源差不到哪儿吧。” “不是能力,”林境干脆放下书,从抽屉最底层翻了盒万宝路,顿了顿,还是开始抽了:“他最喜欢的不是这种事。他自己有别的想法,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帮我。” “你一定更愿意把他留在身边。” “我当然想。”林境半垂眼眸,看着半明半灭的烟头:“但是我总要尊重他的意愿。” “如果有办法让他自己愿意留在这里呢?”程宇阳挑眉。 “这是我努力的方向。”林境看他一眼,“你要帮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程宇阳轻笑,“他走的那天,你那眼神都像要把人吃进肚子里,我就奇怪,你怎么会想到公司成立后却让他自己选择是不是来帮你。” “我想尊重他,”林境眼神变得深沉,“我也在努力让自己不变得那么放不了手。可是他一来,我就知道我做不到。他陪了我十多年,我好不容易让自己习惯他离开我,结果这次他主动跑来了,你说我该怎么放手?” 当拥有的念头变成占有的欲望,一切都变得无法控制。那人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体,所以才会更让人不安,更让人不满足。 “这公司该不会是为了他而建立的吧?”程宇阳开玩笑地问了句,却没想到那人不但没有否认,还一脸坦然:“我要在别人面前变强,这样就没人能阻止我。但是我又要在他面前变得虚弱,这样他就会主动跑过来拯救我。” 程宇阳一时无语。 能为喜欢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真爱,还是极端? 尽管消失了几个月,唐源的性格还是让他很快又融入了男生圈里。得知对方是去深圳创业,一群男生都羡艳不已,纷纷打听创业的各种八卦。为了便于以后翘课,唐源也不藏着掖着,把各种上当受骗的经历说得绘声绘色,一下又吓退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同学。 卢佳思在旁边静静听着,等只剩下他俩人的时候,才问:“你不是想去做装修公司吗?怎么又跟林境混了?” “他现在需要我。” 卢佳思盯着他的表情,啧了一声:“你就等着被他利用吧。” “什么叫利用?”唐源不高兴了,“我跟他什么关系,说得上利用么?!” “还不是利用?他开公司,赚钱的是他,你呢?你这个傻子,连股份都不懂要。你现在不过是个朋友的身份,未来甚至不能成为合法伴侣,到时候他腻味的时候一脚踢开你,你能得到什么?你别忘了,你也是个男人!”卢佳思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洒脱。 唐源愣了愣,勾起嘴角:“他不会这么做。他是林境,就算他讨厌我了,他也一定会把赔罪赔得漂亮。” 卢佳思瞪着他,过了一会,才恼火地扭开头:“你就是个傻子!傻得要死!他给你什么了!爱情算什么!你们以为出了社会还能像以前那样过家家?我告诉你,没有钱,你俩得散!有了钱,你俩还得散!” “那没有爱情,又怎么去找你想要的天长地久呢?”唐源奇怪地看着他。 “……”被堵得说不上来的人气得脸都涨红了。 “哎,说实话,是不是你被抛弃过?” “……” “那人是不是有钱以后就把你抛弃了?”唐源的八卦精神一下被点燃,唐妈妈的血液在身体里激情澎湃。 “……艹!关你屁事!”卢佳思甩开他想要走。 “哎哎,说嘛,你不说我怎么开导你呢,你不说我怎么以后继续帮你度过难关呢,你不说我怎么吸取教训呢?说嘛,哎哎,别走啊……”不愧是姓唐的,跟一千多年前那个同样姓唐的高僧有得一比。 直到被缠得说出自己曾经被有钱人玩弄感情的真相后,泪流满面的卢佳思已经非常肯定,即使林境想要分手,唐源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这个傻子,固然单纯,但执着精神绝对可嘉! 第 36 章 考完试,就开始放假,唐源看着自己低空飞过的各门科目,抹了一把冷汗后,就拎着行李就去了深圳。 临近春节,项目又多又紧张,各个都是紧逼DEADLINE的任务,唯一的技术员程宇阳有些吃不消了,紧急召集了几个内地的同学,一起攻坚。 小小的办公室坐不下这么多人,就搬了几台电脑到林境家里,本来就不大的房子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忙起来不管不顾的IT狗们身上散发着一阵阵的味道,洁癖王荣舟一进家门,二话不说把这几人给踢进了浴室。 林境这边更是焦头烂额。年底前他必须申请到政府的扶持资金,各种资料的筹备和资质的申请,都让他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唐源一来,他想也没想,就把其中一部分的任务交给了他。唐源本来有些犹豫,很多东西他是第一次涉猎,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将会拖累整个申请的进度。 可看到林境连衣服都没脱就睡倒在床上的样子,话到嘴边就吞回去了。 年二十四的时候,唐妈妈气急败坏的电话打过来要人回家,唐源对着电话又是鞠躬道歉又是再三保证,才拖延了两天的时间。 明天就是申请的最后期限了,还有两个证明没出来,明天他们只能赌着运气再去这些部门要一下。 一想到那些难缠的政府部门,唐源就恨得牙痒痒。 什么协助大学生创业,鼻孔都朝着天的人,哪里在乎你大学生的死活。 最后一张证明是林境和唐源一起去办的,两人排了半小时才被叫到号。 办事员一幅没睡饱的表情,看了一眼他们的证件,就说“没办好”。唐源急了,上周就说可以办好,现在明显已经超期,还说没办好。 办事员瞪他一眼:“你催我做什么?这么多人等着,难道就你最急?” 唐源气得拍着桌子大骂:“我们来了四趟了!就是个盖章的事儿!你非得拖个七八天,有意思吗?今天就差这最后一份资料,办不下来,我们都别想过个好年!” 林境连忙拉着他,不让他太过激动。 办事员也火了:“叫什么叫!这里是办事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老子不想办就不办,你再威胁我试试?” “你确定不办?”唐源咬牙切齿。 “哼,我说不办就不办,下一个!”办事员脑袋已经转回了电脑上。 林境皱着眉头,正准备上前理论,却被唐源拉住了手。他诧异地看向刚刚还吃了炸药一样的青年,见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还有一张纸,就站在办事窗口旁边开始打电话:“喂,XX电视台吗?我有爆料,XX部门办事员工作纪律严重有问题……哎,对,我当然有证据,都录了音了,哎,对,我来了四次了,四次都有,哎,对。你们大概几点能过来?” 正在扫雷的办事员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林境眨眨眼。 只见唐源挂上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喂,是XX日报吗?我有爆料,……哎,我都有记录,有拍照呢,哦,工号是吗,你等等,我抄一下……”说着就扭头看向办事员,对方立刻遮住了自己的工牌,惊慌地说:“你要干嘛!” 唐源不紧不慢地看向桌上的名牌:“你听好了啊……是XXX……”“先生!先生!”办事员这才慌了,从窗口后面冲出来,抓住唐源的手,努力让他离开手机:“先生,我们马上办,你别打电话了,大家和和气气过个年不好吗?” “我没威胁你啊……”唐源冷哼。 “先生!这就没意思了,是不是?”办事员干笑,见旁边还站着林境,连忙朝他求助:“先生?” 林境冷冷地挪开视线。 办事员连忙朝自己的同事使了个眼色,拉着唐源就开始诉苦,什么现在办事员的工资多低,工作多辛苦,还总是被扣绩效奖金,一时心情不好才发泄出来,说了差不多十多分钟,就看自己同事迅速跑出来,手里是他们等了很久的证明。 在得到对方的再三道歉后,唐源才当着他们的面,把一个录音文件给删了。 出了办事大厅,林境笑看着他:“你早就准备好了?每次都录音?” “吃过一次亏,我就再也不相信那帮人了。”唐源得意的笑,“你看你,跑得多累,我几天时间就办完了,我更厉害吧? 林境拍了拍他的脑袋,苦笑:“这种事儿真的浪费我好多时间。” “你早让我帮你做,何必搞到现在才结束。”唐源一拍胸脯,“我把自己包装包装,弄得像个企业精英,说不定更好糊弄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林境突然问:“你真的想要帮我做这些事?” “嗯?”这么问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需要你帮到什么时候,可是你喜欢做的事情并不是这个,即使这样,你也愿意陪我走下去?”林境静静地看着他。 唐源愣了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走了几步,才回答:“嗯。” 林境却不让他逃避,抓着他的手让他看向自己:“你真的觉得这么做值吗?” 唐源却害羞了,终于忍无可忍地骂道:“什么我的你的,我还年轻着,做什么不是经验,做什么不是事业?我要做好了,说不定就做出兴趣来了呢?你管我觉得值不值,每一个事情,我们都能做好了,就值!兴趣是可以调整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你还那么多废话,赶紧去把申请办完了,我们明天就回家!” 林境的手始终没松开,他看着这个人,只觉得一辈子走了这么多的霉运,最终老天还是没有放弃自己。 只要这个人的一句话,自己全身的伤疤都能一瞬间止血。 “好,我们回家。” 下午三点的时候,申请资料终于交齐,两人走出行政大楼,突然觉得肩膀都轻了不少。 “哎,明天就走了,你的家里还什么都没布置呢。”唐源突然提议,“去买点儿对联年花什么的,让家里也有点气氛。” “……我们家里。”林境突然纠正他。 “啊?” “我们的家。”林境重复了一遍。 唐源涨红了脸。 “嗯?”林境笑看着他。 “……啊,哦……”青年扭开头,只给对方看到赤红的耳根。 程宇阳的工作也完成了,下午才把成果送过去,晚上一群人到楼下狠撮了一顿,吃饱喝足的四人回到林境家里,开始帮忙收拾房间贴对联。 忙乎了一天,林境和唐源在外头奔波,早早就洗了澡进房休息,程宇阳和荣舟却还在大厅打游戏——他们俩早就约好这场春节前的终结之战。 黑漆漆的房间里,林境伸手摸摸他的脸:“瘦了。”小时候的唐源其实并不是胖,而是天生婴儿肥,眼睛圆圆的,腮帮子也肉肉的,看起来就像是仓鼠。长大后,拉长了点儿,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劳累而变得消瘦。 瘦了的唐源并不难看,反倒更加清秀,走在路上会有人回头看,笑起来会有人侧目。 林境喜欢那个笑容,所以他一点都不介意别人的视线。 因为最喜欢的那个哭丧的表情,只有他才看得到。 林境想到今天的事,心情忍不住有些飞扬,伸手又是捏他的耳朵又是掐他的腰,恨不得今天就吃了。 被捏得痒痒的唐源也没睡着。 想到这一年的各种经历,觉得满足又刺激,尤其是自己又和林境站在了一起……一兴奋,凑过去就亲了一口。 即使看不见五官,依旧准确地落在了唇瓣上。 只动手不动口的青年愣了愣,捏肉的手一下就用了力,疼得唐源“哎”地冒出了一声。然后又被咬住了唇瓣。 翻动的身体从被动到激动,唇齿交缠间溢出低低的无法控制的声音,黑暗中的呼吸声带着火热的温度,其中一人忍无可忍地斥了句“别这么用力”,对方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直到…… 两人同时滚到地上,巨大的声音终于还是传到了房间外…… “哎哟,年轻真好啊……”外头还没睡觉的人故意说道。 唐源跌下去的时候,正好坐在对方身上,幸好那一声盖住了他的呻吟,否则真想一头撞死。 林境摔得有些发晕,过了一会,终于笑了出来。 他努力坐起来,抱着还在挣扎的唐源,亲了上去:“我爱你,唐源。” 他喜欢这个人,喜欢了多少年都没有变过。 喜欢到为此付出再多他都心甘情愿。 第 37 章 每次回家,林境最烦恼的就是大扫除。 大半年没人呆的房子,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尘,走之前在沙发床铺上都盖了一层防尘布,回来一揭,灰尘漫天飞扬。 虽说小时候自力更生了许久,可面对这么庞大的清洁任务,林境还是忍不住去找正在帮老娘收拾房子的唐源。 临近年关,唐妈妈火急火燎把人召唤回来,为的就是能找一个清洁劳动力。林境一打开门,就看到对面的青年正满头大汗的搓洗着窗帘布,满溢出来的泡沫都快把青年淹没,一抬袖子擦汗,就往脸上沾了更多的泡沫。 “……你要忙到什么时候?”林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里却知道这回是别指望田螺姑娘了。 唐源脸色发青地看他一眼:“……救命。” 林境冷汗滑了下来,在拯救爱人和自顾不暇中不停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难得的选择了自己。他抿着下唇,朝他示弱:“我……床还没铺……” 在唐源难以置信的瞪视中,对面的房门徐徐关上。 林境看着满屋子狼藉,痛苦地挠头。 正当他忙得满头大汗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林境心想,那家伙果然是自己的田螺姑娘,于是笑着去开了门,但看到门外人的那一瞬,嘴角的笑立刻垂了下来。 对门还在洗窗帘的青年站起来,双手站着泡沫,比他早一步地问:“阿姨,你找谁?” 女人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唐源,又看看林境,愣了一会才朝唐源笑了笑:“我是林境的妈妈。” “你不是。” “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女人左右打量,最后还是转向林境,略带歉意地伸手向他:“境境,妈妈带你去外婆家过年好不好?” 境境?! 唐源嘴角微抽。林国栋在世的时候,只是叫林境的全名,周围的朋友和熟人也都叫他的全名,只有自己偶尔会叫他花花,眼前这个女人一出场就是亲昵得过火的态度,已经习惯了林境对旁人冷冰冰的态度,唐源用脚趾头想都会知道,女人将会踢到的是多硬的铁板。 “你还有什么事吗?”林境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 常依雯尴尬地收回手,眉头微皱:“……这两年你过得怎样?”看来她也知道林国栋去世的消息了。 “好不好都与你无关。我已经成年了。”林境冷冷地看着她,“还有事吗?”他没有立刻关上门,已经是最大的容忍。 常依雯苦笑:“你去读书后,怎么不告诉我新的手机号?我来了两次,好不容易才遇见你,……我们聊聊好吗?” “聊?聊什么?聊九岁之前你和我之间的故事?还是聊你这几年在上海过得怎样?”林境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至于我,我过得怎样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多谢你生了我,如果需要我抚养,我会按照法律规定按时足额地转账给你。” 常依雯抿着唇,欲言又止。 唐源打量着这个保养得宜的女人,林境长得这么好看,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这个女人,然而想到这女人离开后林境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就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把账号给我,你就可以回去了。”林境的手按在门框上,开始下逐客令。 常依雯急忙顶住门:“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外婆想你了,以前的事情太复杂,我知道我做得不好,可是林国栋在的时候,我根本没法把你接走……” 林境冷笑,唐源忍不住插话:“借口,林境的爸爸去深圳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办法了?林境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你在哪里?” 常依雯这才回过头仔细打量这个常常替儿子说话的青年。 “我都不记得外婆长什么样了,去不去有什么意义。就这样吧,别再来了。”林境在她分神的时候,猛地关上了家门。 常依雯焦急地敲了几下,都没有得到回音,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向一幅看好戏表情的唐源。发现对方正朝自己走过来,唐源猛地捧起洗衣盆,朝屋内退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姨再见,阿姨慢走!”说着,就用腿去勾门,“嘭”地一声把门重重地摔上了。 正要过来监工的唐妈妈听到巨响,恼怒地走过来问:“怎么样?干活还干出脾气了?” 唐源捧着洗衣盆,瞪圆了眼:“……那个……门外……” “门外怎么了?”八卦小分队队长立刻去开门,没等唐源阻止,就朝门外那个泫然欲泣的女人招呼道:“哎,妹子,你是谁啊?” 常依雯诧异地看着这个因为衰老而自己几乎都快认不出来的女人,又看了眼她身后瑟缩的唐源,觉得自己终于抓到了一个可以说情的人,立刻三步两步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轻声说:“姐,你忘了我吗?常依雯啊……” “谁?”唐妈妈神色茫然。 “林境的妈妈……”她们好歹邻居三年,虽然过去了十二年,只要稍微提一下,回忆总会被唤起的。 却不想唐妈妈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猛地甩开她的手,“哎哟”了一声,满脸嫌弃地打量起这个衣着光鲜,保养得宜的女人:“常依雯啊……你不说我都认不……哦,不敢认哟!十二年了,你还这么年轻,你看我,老成这样了,啧啧,你在哪儿过的好日子啊!” 常依雯眨眨眼,觉得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唐源一看自家老娘那嫌弃得霸气侧漏的神态,立刻握拳,开心地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 林境,快开门! “姐,我给你带了些特产……”常依雯连忙从包里掏出一盒保养品,正准备塞过来,就见唐妈妈挥挥手,笑得妖孽:“我都这么老了,还擦什么护肤品啊。我听说你去上海了?那是好地方啊,幸好走得早,你看林国栋,这么年轻就不在了,你要是不早点走啊,现在可就没人陪了,你的命真好!” 听起来是羡慕的词语,内容却字字扎人,常依雯的表情僵在那里,连保养品都递不过来了。 “你家小子过得也挺好的,你还回来做什么哟,你那边那个,不高兴的吧?你放心,当年林境小子没能饿死,现在也不会。我看着呢!”唐妈妈捂着轻笑,那神态,跟古时候的老鸨都差不多了。 好样的妈妈!唐源在背后加油打气。 “姐,你别埋汰我了,我是真的想跟林境和好……我们这么大岁数了,还讲究些什么脸面呢,无非就是想多看看孩子。我知道我以前……”“话说回来,你走了这么多年,我都忘了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了。”唐妈妈假模假式的回头训斥自己儿子:“阿姨来了你也不倒杯水,虽然不认得阿姨,但是人家怎么说也当过三年的邻居,虽然林境换了这么多个妈妈,只有这个才是亲生的,你懂不!平时还跟林境关系这么好,怎么现在就弄不清呢?” 常依雯脸色越发难看。 “妹子,你是要在这边过年吗?”“不是,我……”“哎哟,这边不好啊,你不知道我们这边多冷,林境小子那屋里每年冬天都冷得不行,你肯定住不惯,我们平时都让他过来过除夕的,要不今年我们算上你一份?” “我想带他回外婆家。”常依雯终于忍无可忍地冷了语气。 “哟,外婆家啊?”唐妈妈一惊一乍,“那样不好吧?你应该有新儿子了吧?那儿子如果跟林境打架怎么办?过年的时候打起来可不吉利。再说了,往年林境在我这儿过得挺高兴的,唐源跟他感情特好,我觉得他俩一起过年应该更开心,你说是不是?” “……他是我儿子!”常依雯终于撕破了脸,“你们的照顾,我很感谢,但是他是我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想看他,有错吗!” 唐妈妈终于冷笑:“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样,你儿子快饿死的时候,你疼不疼?你儿子被其他女人欺负的时候,你疼不疼?你儿子被林国栋揍的时候,你疼不疼?” “我现在想补救!” 唐妈妈双手叉腰,火力全开:“呸!我见过人不要脸,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补救?你儿子如果不是我家小子扶持着,说不定早就被虐待死了!还补救?人都可以自己挣钱了,你来补什么?锦上添花谁不会?看着林境小子有出息了才出现,这么便宜的事儿谁不想占?改明儿我让林境认我做干妈,我也来补一补!” 妈!你已经等同于他的妈了!唐源捂着小心肝暗想。 这边开战如火如荼,另一边唐源的手机响了,打开短信一看,居然是林境的。 “你妈真女中豪杰!” 唐源大笑。 他是真的担心他,担心他会难过,担心他忍不住答应常依雯,担心他会跟自己较劲。 结果,这一切都被自己母亲给治愈了。如果能让自己的母亲也成为林境的母亲,是不是再也不怕他被欺负? 等唐妈妈骂退常依雯,关上门的时候,唐源抱着她,感慨道:“妈,你真好!” 唐妈妈一把推开他:“还不干活!” 青年泪流满面地捡起一地破碎的心,继续去搓窗帘。 第 38 章 送走常依雯,唐源火速洗完窗帘,也不管身后老娘的继续召唤,说了声“我去帮林境收拾房子”,就冲到了对门。 唐妈妈忍不住抱怨:“是我家的孩子,还是林境家的孩子,这么上心。” 不小心发现真相的唐妈妈只能继续干活,晚饭的时候,照旧做了四人的份。 相比唐源的忧心忡忡,林境倒是淡定得很,唐源聊了一会,见他不是强装镇定,总算放下了担心。两人一边擦灰尘,一边讨论着除夕夜怎么过,林境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唐源在自己身边,干什么都没关系。 干他也挺好。 忙了一整天,房子终于可以住人了,累得腰酸背疼的唐源靠在沙发上,四处打量着这个已经熟悉到每个角落的老房子,感慨道:“你要是以后常住深圳了,难道每次回来都要这么费劲的打扫?” 这房子里有他和林境的回忆。比起自己的房间,他在这里倒是发生了更多的是事情。 包括他的第一次亲吻,他和林境的第一次超越亲吻的接触…… “总有一天要卖掉的吧?”他看向林境,很是伤感。 林境靠着餐桌,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同样充满了他痛苦或快乐的房子。 “不卖。”他很确定,“只要你家在对门,我就永远不会卖。” “……可我听我妈说……老爸想在别的地方买房。现在这里好是好,但毕竟还是有点小了。”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据说是想为了我的媳妇买个大点儿的房子。” 林境盯着他,表情不变:“然后呢? “……我说不搬。”唐源咧着嘴,“可惜我在家里没啥地位,我妈才说了算。” 话题逐渐逼近了“出柜”的主题,两人很聪明地没再继续下去。 唐源躺倒在沙发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说:“以后,以后……” “以后我会定期请钟点工,”林境走过去,半跪在沙发边上,俯下身看着唐源,距离近得连呼吸都能感觉到:“这样不管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你都能回来。” 唐源眨眨眼,突然感觉害羞了,想缩起脑袋不跟他凑这么近,却被人按住额头,狠狠地亲了上来。 林境的吻跟他的外表从来不符。有时候凶狠,有时候缠绵,里面的感情浓烈得就像伏尔加,辣得每次败下阵的都是唐源。 “别亲!有汗!” “嗷!别掀开衣服,好冷!” “你的手指冻死人了,啊哈哈哈……哎哟!” 吃饭的时候,唐妈妈质问唐源:“你是不是又偷吃姑妈送来的剁椒鸡爪了?” 明明没做坏事的青年,肿着红红的嘴唇,羞愤地点了点头。 林境端着饭碗,尾巴不停地摇。 那一年的除夕夜,唐源跟林境陪着唐妈妈唐爸爸在家里麻将。在林境有意的配合下,唐妈妈赢得合不拢嘴,倒是输得把老婆给的过节费都抵押光的唐爸爸恼羞成怒,指着儿子,命令对方一定要积极配合,打个男人的翻身仗。 唐源哪有林境这么懂得算计,放炮放得明显,立刻被唐妈妈的嘴炮给吓得不敢再给唐爸爸喂牌,于是直到12点前,唐爸爸穷得甚至签订了两个月的洗碗合同。 唐爸爸愤慨地看着林境,指责对方背叛社会主义,投奔了资本主义。 唐妈妈一把捞过林境,得意洋洋:“以后我这个干儿子给我养老,唐源就给你养老,怎样?” 唐源愣愣地看着自己老妈,如果不是知道她只是被常依雯给刺激到,他差点就要现在出柜了。被搂在怀里的林境轻轻笑着,也没有太激动,反倒很配合地点头:“嗯,我给阿姨养老,也给叔叔养老,反正我也没有爹妈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唐妈妈两眼眶发红,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就没有,阿姨疼你!” 唐源看着窝在唐妈妈怀里朝自己做鬼脸的青年,捂着脸,无言以对。 他是怎么被林境攻陷的,跟自己差不多性格的老娘,估摸着也防不住。 这头狡猾的大尾巴狐狸。 同样在一个城市里,在别墅过年的荣舟同学咬牙切齿地看着在自己脸上贴了无数张纸条的程宇阳,其他同龄的亲戚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脸上的纸条多数拜学霸所赐。可程宇阳贴荣舟的时候,贴得特别用心,于是荣舟很快就成了白须道长,长辈们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荣舟的惨状,都笑得东倒西歪。 荣大公子的形象瞬间从珠穆朗玛掉到了四川盆地。 荣舟狠狠地扯掉脸上的纸条,对自己跟老爹提起还有程宇阳家这一号远房亲戚的事情感到后悔万分。 程宇阳的妈妈是荣家的旁支表小姐,程宇阳小时候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大部分时间都跟程家走得近,到后来程宇阳搬到这个城市,才渐渐地融进了荣家的亲戚圈。 学霸的威名太盛,即使是一个新人,还是旁支,程宇阳一样获得了众人的瞩目。 当年荣舟最后确定被送出香港,也是考虑到程宇阳能照顾一下。 程宇阳看他准备发作的模样,依旧拿着纸牌淡定坐着:“要不要吃蛋糕?” 荣大公子立刻收起了气焰,眼巴巴地看着他。 其实他说的蛋糕并不是吃的蛋糕,这是他跟程宇阳定的暗号。小论文叫饼干,大论文叫蛋糕,这回放假他还是背着一份大论文回来的,想好好玩而又不耽误论文,只有求助于…… 荣舟乖乖地坐了回去。 “愿赌服输。”他憋屈地看着手中明明还算可以的纸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输的原因。 程宇阳看他一眼,轻笑。 下两轮,居然都是荣舟赢。翻了身的农奴立刻气焰嚣张起来,一手叉着腰,一手狠狠地将纸条拍在了程宇阳的人中上:“愿赌服输啊!” 程宇阳也不恼,看他恢复了神气,心底有些怪异的感觉。 感觉像是满足,又像是……喜欢? 那一年的除夕,他们都有了新的愿望,和新的心事。 第 39 章 寒假结束,唐源在确认林境这边暂无大事后,先回了北京。 虽说安全地翘了半年的课,可总不露面也不是办法,再说,要是让老娘知道她交了几千大洋的学费全被儿子浪费掉的,还不砍掉他的狗头。 林境和程宇阳回到香港,繁重的课业也让他们暂时停下了公司的业务,差点挂科的荣舟举四肢赞成——虽说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可是看着别人忙事业,荣大少爷还是心有不甘的。 这一忙,就忙去了大半个学期。 唐源不是没想中途去看他一眼,哪怕不是帮忙也好,可就在四月的某天,卢佳思突然拿出一份公司简介递给他,神秘兮兮地介绍:“这是亲戚开的装修公司,你不是想学装修吗?我介绍你进去如何?” 唐源愣了。 快一年了,又一次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他给林境打电话,对方正因为课程忙得昏天暗地,虽说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想不出理由去阻止。他毕竟也是学生,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没法把手伸到北京。 “如果我真的吃不消,你还会来的吧?”林境在电话里有些不甘心地寻求他的承诺。 唐源挠挠头:“呃,当然……” 在一旁偷听的卢佳思牙酸地挤兑:“你还真成了他的保姆啊?你自己有路不走,非得跟在他屁股后头?” 这边还没挂电话,唐源吓得连忙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结果林境还真的听见了,皱紧了眉头,却一个字都辩驳不了。 他是真的想把唐源拴在身边,可从没想过让他完全依附于自己。只是当习惯了唐源围着自己打转,这种话说出口就变得异常容易。 挂断了电话,林境心情烦躁,掏出一根烟,走到窗台边,开始抽起来。 整整半年没能见到唐源,他嘴上不说,心思全表现在了烟瘾上。 程宇阳来他宿舍找人,一推开门就被里面的烟雾给吓退:“林公子,你是想升仙么?” 林境掐灭烟头,揉了揉眼睛,疲倦不堪:“资金扶持审批下来了。我们落选了。” 程宇阳耸耸肩:“也好,反正我这个学期怕是做不了公司的项目了,上学期分了太多心,这学期如果排名再下滑,就拿不到奖学金了。” 林境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难掩郁闷。 “你太急了。如果再晚点儿,至少等我们快要毕业的时候,这样我们也不用走这么多弯路。”程宇阳再次提到开公司的时间点。 “时间不等人。现在世道和政策都好,谁知道毕业后是什么光景?”林境并不生气,他知道对方也只不过是说说,真不想干,当初何必跟自己这么辛苦。 然而有一点他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程宇阳。 他必须早点独立,早点成功。 年岁越长,他越不安。 成年以后带来的独立性,足以让唐源有更多的想法来面对他们的感情。即使他相信以唐源的性格,就算要断绝这段感情也绝不会做出太狠毒的动作,可每当看到那家伙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具有成人气质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也许当某一天他要面对两难的抉择时,这份独立性可以让他转身,即使是一步三回头,也会继续离开。 就像无数次他在梦里看到自己母亲拎着包离开的身影。 成年人都会拥有难以理解的狠心肠。当他走上自己的道路时,就会出现再也无法妥协的抉择。 最后卢佳思得意洋洋地看着唐源穿上装修公司的制服,心想:就算我得不到,也不能老让那家伙这么容易地吃到。 唐源实习的时间不固定。装修公司的工作主要分为设计和现场施工,设计还轮不到唐源,可跑跑现场还是可以的。于是没有课或者非专业课的时间,唐源就坐着地铁,从北三环坐到东三环,蹲在老师傅身边,去学怎么拉线,怎么做木工,怎么拼马赛克。 几周下来,累得人都瘦脱了一圈的唐源更显得像面条,而不是汤圆了。 卢佳思捏着只剩下皮的脸,很是惋惜:“你说你,学这专业的,再不济都去做个办公室的小白领,每天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你怎么就跑去当个灰头土脸的小民工了呢?” 面狼吞虎咽吃着一碗方便面的唐源拍开他继续在自己腰上吃豆腐的手,口齿不清地只给了三个字:“我乐意。” 卢佳思单手趁着下巴,若有所思:“要不这样,我来投资,你来做技术总监如何?咱不给别人打工。” “你懂个屁。你除了钱,什么用都没有。”经历过创业初期的唐源也不客气。 卢佳思涨红了脸:“哎,不会可以学嘛!你想,林境有自己的公司,你也有自己的公司,这样也不怕身份高攀不起了嘛!” “……”唐源顿了好一会,才说:“我没那么多想法,就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我的人生不一定什么都要掺和进林境那里。” 卢佳思看着他,等他差不多吞下最后一口面,才缓缓的问:“那我要掺和进来呢?” “那就捏着你的蛋让你离开。” “……”隐约觉得蛋疼的青年下意识捂着裤裆,小心翼翼地抗议:“你对那家伙就是绕指柔,对我就秋风扫落叶。” 唐源抬眼,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无辜和坚定:“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跟你有关系。” 卢佳思发现自己特码的就是犯贱——他居然觉得这样的唐源萌死了。 这样忙碌的日子持续到了六月,眼看就要到考试季,林境实在憋不住,跟唐源确认了他来深圳的日期,这才安下心。 可一场事故让一切都乱了套。 爬上梯子观察吊顶的唐源因为梯子的问题,猛地从上面栽下来。得知这一消息的卢佳思丢下正准备亲上来的英俊帅哥,打了个飞的就冲进了医院。 主治医师面无表情地告知:好消息是他没砸到脑袋,坏消息是,他的右手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 卢佳思异常恼火:“什么破梯子,要知道他们公司连梯子都这么差,我就不介绍你来了!” 青年烦恼的倒是过几天的考试:“这回好了,开学一定得回来参加补考。暑假别想轻松。” 几天没见对方上线也不见来信的林境立刻打了电话过来,忘了隐瞒的青年立刻被教训得肠子都悔青了。 林境懊恼自己的学业根本抽不开身,因为是小组作业,身为组长的他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只有四五个小时,更不用说北上探望。 经过这么一个波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让唐源继续自己梦想的林境,已然有了个决定。 等唐源背着绷带回到唐家的时候,面对的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唐妈妈冷声质问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擅自决定了自己的未来,并且这个未来从未与她商量。 骨子里还是有些硬气的青年点了头:“我都长大了,你就让我决定吧。” 唐妈妈气得竖起了眉毛:“你自己决定?自己决定就是这个下场?你知道装修有多少有害气体?你知道施工现场有多少潜在危险?你知道当一个工头有多苦?我们送你上北京读书,不是让你去当一个包工头子,是让你做个文化人!” “这怎么就不是文化人了!这叫技术工种!” “放你的狗屁!”唐妈妈狠狠戳着他的脑门:“你爸都说了,这工作,一个农民工混个十年都弄得比你还懂,你的大学文凭有什么用!辛辛苦苦读个书出来当个包工头,还每天混得一身汗一身泥,到时候你比得上人家林境吗!” 唐源终于被戳到了最疼的地方,也怒了:“干嘛要跟林境比!我是我,他是他,他做他的金领,进出高端场所,那又怎样了,我将来混得也不一定比他差!技术工种就是这样,总要有个起步,我就算去做个白领,混一辈子可能还是比不上他,可我做技术的话,至少还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我本来就比不上林境!可你现在连让我超过他的机会都不给,我这辈子难道就只能学着他的样子?!” 他终于把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恐惧吼了出来。 他并不是不喜欢林境,而是畏惧成为被瞧不起的那个。林境越是优秀,一起成长的唐源就越自卑。这种自卑随着成长,越来越具象化。 钱、权,林境已经开始拥有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 他可以是他的恋人,却不想成为站在林境身后的人。 他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成为同性恋的后果他有想过,但都没有比成为别人看不起的人来得更让他恐惧。 在深圳的那段时间,他目睹着林境的优秀,也学着他的步伐努力让自己成长,可那家伙天生就是个精英,无论自己怎么追赶,终究都是落在后面。 难道这辈子都只能这样? “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目标吗?我不想输给他!” 第 40 章 唐妈妈愣愣地看着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儿子,过了好一会,才不自在地扭开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边转身朝厨房走一边问:“今晚想吃什么?我买了条鱼,清蒸还是红烧?”语气和蔼得像是最慈祥的母亲。 唐源深深吸了一口气,哼了一声“随便”后,就窜回房间扑到床上。 林境其实比他还早放假,只是急于开公司而导致的问题让他又检醒了一下自己,决定这个暑假再去找家大单位实习,增加自己的阅历后再回去当老板。 唐源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实习了一个月,上班的时候还想着唐源应该到家了怎么还不给自己电话,一下班,就走到外头给唐源打了个电话。 那头的青年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冰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妈?”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林境还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冷漠的反应。他心头有些慌,语气却很坚定:“我不希望你做一份不安全的工作。你可以有别的选择,我可以介绍你进更好的企业,如果你不爱枯燥的工作,也可以……” “我的道路,为什么要你来决定!”一直躺在床上的唐源一轱辘坐起来,怒气冲冲:“我干扰过你的决定吗?为什么你要干扰我的!林境,我答应过帮你,可是不代表我的未来一定要跟你死死地绑在一起!” 林境脑中一片空白。“你什么意思?” 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说过头的唐源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可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消除,只能生硬地换了个说法:“我是说,我想走我自己的路,我不要你管!你有难,我会帮,但是你走你的大马路,我走我的小山路,我再累再苦都甘愿,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我就爱吃苦,我就爱受罪!你管这么宽,是不是想我这辈子都只能跟在你屁股后面?” “你想离开我是吗?”林境语气很平静,握着手机的手却有些颤抖。 “你说什么鬼话!”唐源气得大骂:“跟这个有关系吗?我要做自己的事业,跟离开你有什么关系?我是男人!林境!我是男人啊!我不想当你的贤内助行不行!如果你需要的是这样的人,很抱歉,我唐源做不到!我想要自己的生活,想要自己的事业,我……我告诉你,我就是嫉妒,我知道我不如你,但是我不能一辈子都不如你吧!跟在你身边,我压力很大,以前学习不好是我自己笨,可是连工作我都要赖着你,我还算男人吗?那特码的就只是一个小白脸!” “你什么时候是小白脸,没有你,我那半年怎么熬过来的?对,我是希望你留下来帮我,你不也说了吗,反正这也算是一份经验,为什么你宁愿去给别人打工,也不愿意帮我?这不是我的公司,这是我们的公司,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干嘛要这么辛辛苦苦地去创办一个公司?”林境说得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的一腔心血全被泼到了墙壁上,就恨不得飞回家,将那人死死地抓住质问,“你以为我乐意这么辛苦?”说到后头,语气都有了些哽咽。 唐源听出来了,怒火瞬间熄灭了一半,可心中的不甘到底还是存在着。“我不需要,林境,你是一个个体,这辈子难道你真的要为了我改变自己的人生?可我承受不起啊,我不仅要负担我爸妈的期望,我还要负担你的人生……万一……万一哪一天我们不再相爱,该怎么办?” 林境心底掩盖住不安的最后一个盖子终于被揭开了。 他微微拿开手机,确认跟自己对话的那人就是唐源后,才问:“你真的这么想过?” 唐源说完就后悔了。“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跟你说,我俩都是成年人了,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什么时候都黏在一起……” “你觉得我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假设!”唐源恨不得撞墙,“哎呀,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说这个,你不要乱联想……”明明是指责对方的,怎么这会气氛变成了自己的不是? “为什么长大后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从前我们的感情,到现在会有什么变化?”林境站在街边,看向被高楼大厦挤压得只剩下一小片的天空,“我们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为什么就要改变?” 唐源靠着墙,沉默了半天,才回他:“心境变了。以前我心里除了喜欢的那个人,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我没有负担上别的责任。可现在我长大了,除了我喜欢的那个人,我还要扛上我家人的期待。我还要扛起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可是林境,我是更加喜欢你的,只是我的心变得更大了,你的位置变大了,但其他的位置也变大了,你却要求跟以前一样,这可能吗?” “……可是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变过。”林境轻笑一声,“我逗你玩的,别在意,我去加班了,你好好养病。今年我估计不会回去了。” “哎?”唐源还想说什么,对方就挂了电话。 第一次被挂电话,唐源呆呆地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操!王八蛋居然挂我电话!”说完,也不在床上颓废了,刺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管身后老娘问自己去哪儿,跑到楼下的火车票代售票点,买了张明天去深圳的票。 当林境晚上十点下班打车到家,看到打着绷带站在屋檐下避雨的青年时,匆匆赶路的脚步停了下来。 因为没带伞,身上的衣服一下就湿透了。林境呆呆地看着唐源朝自己招手,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他以为自己可以压下所有的不甘和不安。 他以为这回依旧是自己忍下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只要再想办法,一定能让这家伙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然后再也不放手。他的痛苦和憋屈一定会让这家伙用身体偿还回来。 可这个人居然就这么快出现在眼前了,歉意地笑着,让他一点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你别生气啊……我就是这么一说,不过以后……”话没说完就被人搂住了脖子。 林境湿漉漉的头窝在他的肩窝里,颈窝也里有了湿意,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 “我多希望没有长大……就像以前一样。”他咬着他的脖子,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变?” 唐源抬起头,看向天空。 “为什么不能变?变好,变不好,都是我们活下来的结果。”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第 41 章 雨势很快加大。狂风席卷而来,外头一片狼藉。 林境半跪在沙发前,小心翼翼地给他解开被沾湿的绷带:“石膏没进水吧?” 唐源低下脑袋,顶着他的额头,轻声问:“不生气了?” 林境诧异地抬头看他,苦笑:“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生气?” 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眨了眨:“你不是生气的话,干嘛之前挂我电话?” 青年有些懊恼,手绕到他的脑后,轻轻揉了揉他的颈椎:“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凭什么生你的气?是我要喜欢你,是我非要你放弃自己的选择,我知道我自己没道理,但是我又不想让一步……”他抿着嘴,有点像小孩在撒娇,手一用力,压下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你老这么让着我,我都有点得意忘形了……” 唐源满面通红,也不是被亲的,只是觉得他这么说,反倒让自己很不好意思:“我怎么让着你了,我又不是活雷锋……” “这次不回去了么?”亲着亲着,手就伸进了衣服里。 “大后天回去,”他从衣服里抽出因为这句话而停顿下来的手,“我对我娘说这回是出来散心的,老娘只给了我五天的逍遥,然后得继续回去养伤……” 林境瞪着他。 唐源得意的笑:“你看,我什么时候让着你了。我是病号,快去给寡人弄热水洗澡去。” 这个要求说完没到二十分钟,一只手耷拉在浴缸外,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胳膊,满面通红的青年努力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徒劳无功地让对方更进一步地侵入自己的身体。 埋在他身体里,迟迟没有动作的人按着他的颈项,语气很是温柔地说:“初中的时候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我。” 唐源喘着气,像条搁浅的鱼,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任人宰割。身体早就习惯了那个热得吓人的异物,轻易就背叛了他的意志,很是配合地收缩着,抚慰着那个横冲直撞的东西。 浴缸的水被剧烈的动作泼出去了一半,林境在挺动的时候,不忘打开充水龙头,让更加温暖的水注入浴缸。 为了不让石膏进水,他干脆把那只打了石膏的手搭在自己身上,换了个姿势,逼得唐源跪坐在自己腰上,然后从下顶上去。 “你这个疯子……”唐源说话声音都打着抖,“妈的……浴室的窗子都没关!” 尽管外头离着很远的地方才是另一栋居民楼,可浴室里灯光明亮,谁知道那头的人能不能看出个什么影子。 “外头刮台风,谁会开窗看。”林境咬上他的颈窝,轻笑。 暴雨夹杂着呼啸的狂风,卷进了一些凉意到这个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多少减缓了热血冲脑的不适,唐源全身无力,只能瘫软在他的身上,任由他对自己进行各种侵犯。 也不知道到底洗干净没有,等他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迅速地想要卷起一床被子,然而没等被子盖上来,就被人整个搂进怀里,又开始干起来。 “……嗯……王八蛋……你给点我时间缓冲……”唐源抖得厉害,刚刚才泄过的地方又颤颤巍巍地被顶得有了反应。 房间开着一盏昏暗的灯,外头是狂风暴雨,飞沙走石砸在玻璃窗上,却显得卧室更像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空调的温度明明都22°了,唐源还是出了一身汗。 林境退出来的时候,那东西上面沾满了白色的粘稠液体。 “我没想到你会来,没买套子……”说着歉意的青年,细致地给他擦拭着流出来的东西。 “……要是明天拉肚子我弄不死你……”唐源语气虚弱,身子软得像一滩面团。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戳破了皮的汤圆,下面那里缓缓地淌出一些馅料……“……干。”他蜷成一团,恨不得被被子憋死——真为产生出这种联想的自己感到耻辱。 然而当他第二个晚上被人戳破皮的时候,唐源真心愤怒了:“老子不是靶子!你能不能射到外面去!” 妈的!这人是积了多少东西!都两个晚上了,还能火力全开! 特意请了三天假的林境小狗一样缠上去,将人压在被窝里,情意绵绵地表白:“我高中的时候,就想着,总有一天让你全身都是我的味道……” “……你高中能不能想点健康的东西!”他欲哭无泪。“还有,请你一次就把你的意愿说完好吗?!……你大学还想什么了?” “明天继续。”林境心满意足地继续“干”活。 “……狗屁的明天继续!你今天不说明天我就走!我改签!”唐源怒不可遏——虽然声音明显没有任何威慑力。 “不,我的意思是……我大学的愿望是‘明天继续’。”林境无辜地亲了他一口。 ……唐源服了。 他彻底地觉得这辈子自己是没有任何希望传宗接代了。 尤其是他被插射的时候,哭得难看的他咬着身下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他奶奶的,以后怎么给老娘找一个姓唐的孙子,你给老子解决这个问题,你去对付我娘!解决好了,老子这辈子就交给你了,亏了我也认了!” 林境黏着他,眼里有着雾气:“好。” 第 42 章 如果说从前异地求学是命运的捉弄,如今同意双方走上不同道路的林境,总算开始学习怎么放手。一开始,青年总是难掩心底的焦躁不安,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试探着对方的心思,仿佛没有对方的确认,他就恨不得第二天飞到那人面前。 爱情能让一个聪明的人变得像个低能的傻瓜。相识多年,唐源可算是理解这句话了,当他不耐烦地回复着林境第N个问他“在干嘛”的电话后,对方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到的挫败和失落,让唐源悔得肠子都青了。 远在北京,又不能说随时就走,唐源只好给程宇阳打电话,小声地讨论着某人是不是突然回到了中二时期。 惊喜不可能给太多次,唐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招能让对方安下心来。直到有一天晚上,睡不着的青年突然给香港那头打电话,还在熬夜赶论文的林境接到电话,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我再让你一次也不会掉一块肉……”蹲在宿舍外的空地上,一边打电话一边喝牛奶的唐源叹道,“我都这种态度了,你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林境揉了揉因为劳累而红肿的眼睛,想了想,语气难掩委屈:“没人陪我睡觉。” 唐源嘴角微抽。 程宇阳跟他讲过,停摆了快一年的公司很快要重新启动,一个人撑下所有压力的林境确实很辛苦,但在他们面前,身为“林总”的家伙总是那么冷静沉稳,完全没有唐源在电话里描述的中二病。 也许……这就是撒娇?程宇阳说完这个词,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可现在这状况,不是撒娇又是什么?唐源看了眼手机,似乎想知道对方此刻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睡?”他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就像哄个孩子。 本来还在跟论文奋斗的林境立刻把键盘一丢,把自己蜷进了被窝,嘴角微勾,双手深入裤内,手机开着扩音器放在耳边,然后要求:“给我叫两声听听……” “滚蛋!”那头恼羞成怒。 已经开始想象对方被自己压倒在床上羞愤欲死的模样,林境闭上眼,开始自慰。那头静了一会,没有如他所愿地呻吟,倒是开始唱起了一首歌。 那是小时候林境做噩梦时,一起睡的唐源抱着他唱的一首情歌。很古老的情歌,现在听来甚至有些可笑,可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技巧和内涵的情歌,还是让他达到了高朝。 他蜷在被窝里,听着那头漫无边际的乱唱,脑中一片空白后,突然闪过从小到大的中各种画面。痛苦的,不堪的,委屈的,厌恶的,快乐总是那么的少,却每一幕都有那个人。 “汤圆……”他低低叫着那人的名字,“我不想跟你分开……” 他还是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愿望。 唐源停下歌声,挠着头,耳根红了。 也许有一天,他终将因为撒娇的林境而改变自己所有的原则。 到了大四下学期,林境的公司再次开始运作。 之前的办公室因为缴不起房租早就退了,新起点是一个更加狭小的办公室。即使他们相信东山再起不需多少时间,只是前期的艰辛是必不可少的。 林境有了更多的经验,经营起来更加有条理了。程宇阳招来几个港大的同学,一起合作。一开始有的人并不服非专业的林境作为他们的公司总经理,可几次项目运作下来,所有的异议都自动消散。 荣舟总算熬过了最艰难的学业压力,开始学着跟林境一起运营管理。一个小小的公司,居然在激烈的竞争中异军突起,通过各种大大小小的竞赛和投标,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在业内闯出了一定的知名度。 当荣舟开始上手时,林境把所有的公关任务就交到了他的手上。随着公司业务的扩大和稳定,各种商务宴席开始摆在他们面前,林境并不擅长交际,而自小跟着老爹出入各种场所的荣舟在这方面倒是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各种酒桌上的谈判取得了不错的进展,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作用的荣大少爷拿着厚厚一沓合同,总算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天晚上,被灌了好多杯的青年瘫软在酒桌上,怎么也站不起来。身旁有人扶起他,柔声问:“我带你回家吧?” 努力地侧脸看向那人,是位一直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客户。荣舟傻笑,心里想,要不就顺水推舟得了,自己也独身了这么久…… 可当他人被带到客户车上时,他突然又晃过神来,无力的手很艰难地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他对那头的人说,也对错愕的女客户说。 电话里的人立刻沉声道:“你坐在路边,不要乱跑,我来接你。” 女客户连忙说:“我这就带你回家。” 荣舟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扁着嘴,眼睛有些湿润,手却开始掰车门。 女客户无奈,只能给他开了车门,将他扶到路边。 坐在路牙边的荣大少爷眼巴巴地盼着,微凉的晚风不但没有吹走酒气,还让他更加想睡觉了。 程宇阳从的士上下来的时候,荣舟正低着头打瞌睡。 “这位公子,多少钱一晚?”他蹲在那人面前,笑着问。 半梦半醒的人抬头看他,脑子居然还能转:“百万年薪。” “三千多一晚,也不算贵。来吧,哥哥我还养得起。”程宇阳将人扛在肩上,朝停车场拖,“刚刚有女人在你身边?” “嗯……我是不是很有节操?你看,送上门的我都没要……我告诉你,程宇阳,小爷我现在是有本事的人了,你不许再嘲笑我……喂,你笑什么,我说认真的,你要在我爹面前说这件事,他老说我比不上你……我这叫大器晚成……”明明醉得连走路都走不动的青年贴着他的耳朵絮絮叨叨,不知不觉就亲上了他的耳根。 程宇阳的手一僵,把人放在副驾驶上,正要拉上安全带,就被人拉下脑袋,亲了上去。 “林境啊……林境啊……”那人低声叫着。 程宇阳温柔地把人推开,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滑向了夜幕中。 春天的时候,唐源终于和一家不大不小的装修公司签订了就业协议。 唐妈妈得知这一消息,也没有发作,只是说,五年内没有任何起色,就要他回来,找家国企进去乖乖蹲着。 唐源当然不会给她机会。为了不当一个包工头,青年白天上班,晚上到夜校学习室内设计。由于早就上了心,他也并非从零开始,只用了半年,就拿到了培训合格证。 同样忙碌的林境不是没有意见,好不容易按时下班回家,看到的是黑漆漆的房子,冰冷的餐桌,疲倦的身体只觉得更加的寒冷。 正当不满积累到一定程度准备爆发时,在某个夜晚,因为疲惫而窝在沙发上睡着的青年被一个冰冷的罐子冻醒。 那张看了十几年却没有厌倦的脸近在咫尺,虽然带着些许倦意,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却始终黑亮:“生日快乐。” 林境猛地坐起来,看着前面点燃了蜡烛的蛋糕,还有精心包装的礼物盒子,一时不知说什么。 入睡前的委屈和生气全都消散在烛光中。 唐源催他许愿,却被人扣住了脖子,死死地亲了起来。 “愿望每年都一样,每一年都是要你跟我在一起。”林境将人压在沙发里,逐渐燃尽的蜡烛带来最后一瞬最明亮的光,下一刻,唐源感觉到下身传来撕裂的疼。“你轻点儿……”没法拒绝的青年只能哑着嗓子说。 “我不想工作,我不想老是见不到你……等哪天挣够钱了,我就把你就捆去一个海岛上,就在那里过一辈子……”他深深地顶了进去,又慢慢地抽出来,每一回都把唐源顶得闷声低哼,“唐源,怎么办,我觉得我要疯掉……” 半边脸埋进沙发里的唐源大口地喘着气,努力放松自己,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对方的存在,又听他这么一说,只好微微侧过脸,抬手拨开他的头发:“你疯掉我也陪着你,可是你舍得让我一个人陪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么?” 林境低下头,死死吻着他,性器在他的身体里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小幅度地摩挲着,让人难耐又不满足。“我不要。你对我好的时候我绝对不会不回应你。”他贴着他的脸颊,亲昵而孩子气。 ……“妈的你要干就用力点!”唐源眼泪都快被他磨出来了,猛地搂上他的脖子,将人往自己身体里压。 “好。”林境笑得很开心,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分身开始肆无忌惮地冲撞进他最爱的地方。 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觉得安心。唯有抱着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世界才是安全的,他才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只要那人是活着的,自己就可以活下去。 林境的公司第一次被杂志采访,是在他们夺得了一个国际级别的奖项后。刚采访完程宇阳团队的杂志记者正准备收工回去,就看到了隔壁办公室的林境。 侧头夹着电话,一手写着资料一手翻着文件的青年实在长得太过出众,记者同志站在门口,就再也走不动了。 像是遇到男神的记者迅速摆脱程宇阳让自己采访这个人,程宇阳很是为难地告诉他,林境现在只负责产品研发和市场,不负责对外业务,如果真想采访,荣舟还勉强可以借出。 荣舟又是谁? 记者同志在看到长相俊朗笑容灿烂的荣大少爷朝自己伸手的时候,立刻激动了:“程宇阳啊,你们公司太养眼了啊!求专访!求团队合照!”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例行公事过来采访的记者同志幸福得都快要晕倒了。这年头,长得好看的青年创业者不管实力如何,总是比普通小老板要受欢迎得多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三个! 林境本想拒绝,抵不住荣舟的劝说,终于冷着脸上了一回杂志。 本来主要用于行业交流的专业杂志,最后以这三人做封面的那一期,居然卖断了货。 林境一回家,就看到唐源抓着这本杂志不放手。青年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杂志,脸红红地说:“你上杂志后,好酷。” 正在脱外套的人手一顿,决定今晚让他看看自己平时也可以很酷。 杂志脱销后,荣舟明显感觉到他们公司的知名度迅速飙升,就连签合同都简单了许多。有时候客户还拿着杂志指明要林境过来谈,见钱眼开的荣舟不管自己像不像老鸨,硬是把林境也拖了过来。 乘此东风,云舟科技终于拿到了政府的科技企业扶持资金,三人轻松了许多。 这一年,那三张脸成了很多杂志的封面。甚至有人请林境进演艺圈,以六位数请他出演广告,请他担任产品代言人…… 最后烦不胜烦的林境警告荣舟,以后所有的杂志采访不要带上自己,而同样希望当个纯粹技术宅的程宇阳,也把这个任务推给了荣舟。 荣舟少爷倒是挺享受上杂志的风光,也就不再强迫另外两人给公司打免费广告。 杂志上多了,荣舟在外头谈生意的时候,被倒贴的几率大了许多,好几次差点被带去开放的青年终于觉得了危险,每次在外面应酬的时候,一定会给程宇阳报备,让对方到时间就来接自己。不管多晚,不管多远,这个人都能按时出现,荣舟靠着车窗,眼角却在偷偷瞟那个开车的人。 他闭上眼,佯装醉酒。 等他感觉到车停后,正在给他解安全带的人,突然迅速地在他唇瓣亲了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将人扛了下车。 耳根发热的荣舟死死闭着眼,心跳如擂鼓。 人怕出名猪怕壮,当林境还没恢复安静的生活时,他最不愿见的人竟主动找上了门。 邝丽华出现在云舟科技门口,直接要求见林境。 正从外面回来的林境看到那个衣着华贵却难掩憔悴的女人,转身就走。 “林境!”邝丽华追上他,眼眶红了,“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五十万不算什么,但是……但是你弟弟现在还小,你爸爸留下的公司如果倒了,他将来怎么生活!” “我弟弟?”林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什么时候有弟弟了?” 邝丽华身子微微颤抖着,低声下气道:“现在公司已经破产了,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五十万,只要你给我五十万,我再也不会来骚扰你……” 林境笑出声来:“五十万?我欠了你的吗?你是什么人?我的后妈?我跟你有什么义务关系吗?别忘了你可没抚养过我。” “东东在法律关系上是你的弟弟!”邝丽华死死抓着自己的包,“你是上杂志的名人,不顾自己家人死活,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林境斜看她一眼,全身散发着冷气:“你可以试试,没钱没势的你,拿什么跟我斗。” 说完,就上了自己的车,把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 许久未见的孙文远正在咖啡厅里等他。 林境进来的时候,显然心情很好,刚坐下,就把一张存折递给了他。“尾款五万,谢谢。” 孙文远摇头叹气:“你费尽心思地弄垮邝丽华的公司,分文未得,还要给我十万报酬,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夺取那家公司,至少还能赚一笔。” 林境轻笑:“你倒是比我还狠,我弄倒那家公司,邝丽华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如果拿过来了,岂不是让她更加生气。” 孙文远眼眉都不抬一下:“要黑就再黑一些,这两年你反倒善良了许多。” “邝丽华的公司本来就不干净,这几年海关查得严,新上任的人有心查一批案子好让自己树立下雄风,这时候谁接着烫手山芋都是傻子。”林境拿起孙文远给自己点的黑咖啡,轻轻嚼了一口。 “你也真是够沉得住气的,记仇这么多年才动手。”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谁对我好,我记上一辈子,谁对我不好……”青年低笑,“不管花上多少年,都要让他挫骨扬灰。” 两人聊了一会,孙文远接了个电话就准备走,林境站起来,对他说:“孙律师,谢谢。” 孙文远挥挥手表示收到,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幸好当年没在财产争夺案中收受邝丽华的红包,否则现在自己也别想过上顺心的日子。 邝丽华连续几天去云舟科技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唐源知道了。 虽然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但担心邝丽华会影响公司的形象,其他两人都让他劝劝林境,至少让这女人别这么闹腾,反正五十万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给了以后就让她签一个协议,算是林境额外给的抚养费。 唐源一开始当然不干,可等他亲自去到云舟科技,看到执着地坐在门口等林境的女人时,也觉得头疼。 他想了想,跟公司请了几天假,查了下邝丽华现在的住址,趁着邝丽华在云舟科技的时候,去她家偷偷看了眼已经八岁的东东。 邝丽华因为公司被查抄,破产后连房子都没有了,租住在一个普通民房里,周围环境不算好,小区比较老,因为是放暑假,东东正在跟楼下的小伙伴玩游戏。胖嘟嘟的少年因为还不习惯自己从富二代变成小破孩,性格不怎么好就算了,还不肯认输,于是被众人排斥在一边,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很是可怜。 唐源看了一会,还是心软了。 晚上,两人亲热过后,唐源抱着他的脑袋,像是在抚顺狐狸毛,等怀里的人心满意足得心情大好后,才提出邝丽华的事。 本来嘴角微翘的人立刻瞪着他,很是不满。 “我去看过东东了。那孩子不讨人喜欢,傲慢,暴躁,被宠坏了。”他用力亲了一口他的额头作为安抚:“他没有你小时候可爱,你小时候虽然也是傲慢,也是被宠坏了,可你长得好看。” 林境哭笑不得,满心的抗拒总算消散了些。 “小孩到底是无辜的,你以前不就被你那些后妈弄得可怜兮兮的吗?可你那时候身边有我。这孩子没有爸爸,难道还要他没有了妈妈吗?虽然我也不喜欢他,可是弄得他也要经历你经历过的痛苦,总觉得身为大人的我们实在是不够意思。” 林境窝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一声不吭。 “五十万,你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几万,钱没了可以再赚,名声毁了可不好。” 等了好一会,就在唐源正着急的时候,怀里的人终于“嗯”了一声,作为妥协。 当林境态度倨傲地把五十万的支票和协议递到邝丽华面前的时候,女人很激动地立刻拿过笔来签字。 “六年前,你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么?”林境冷笑,双手抱胸,“那时候你放话说,这公司属于那小子,你会想到有今天么?” 邝丽华身子微微颤抖,失败已经让她容颜不再,一下现出了将近四十岁的女人的老态。 林境看着这个彻底的失败者,心里没有任何的仁慈。 他会永远记得那个冰冷的尸体,还有那个冰冷的家。 他不是好人,也永远做不了好人。 可只要唐源高兴,他不会吝啬做点儿好事。 完结章 正在干活的人打了喷嚏,装修师傅扭头看他一眼,取笑道:“刚刚户主还夸奖你呢,这么快就感动得感冒了啊?” 唐源揉揉鼻子,干笑着想今天不知道林境弄得怎样了。 下了班,拿出手机查看到一条短信,正在换衣服的唐源立刻愣了。 开车来接人下班的林境车子刚停到公司门口,就看唐源急匆匆地跑出来,火急火燎地让他快点开车回家。 “我妈要来了!”简短的四个字,让两人像尾巴被点着的小动物,一脚油门就冲回了家。 同居了几年的房子充满了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从拖鞋到毛巾,从牙刷杯子到衣柜……唐源呆呆地看着到处标志着“我俩同居”的生活痕迹,不知从何下手。 林境抿着嘴,偷瞄了他一眼,心想也许可趁着这个机会出柜? 却不想唐源挠着头,提议说让唐妈妈去酒店住? 林境也同意。反正只要唐源高兴,怎样都行。 唐妈妈在两人战战兢兢地注视下,笑眯眯地出了深圳机场。 开车拉着人去酒店的林境时不时从后视镜观察着唐妈妈的神色,坐在后头陪老娘观赏深圳夜景的唐源一直努力把老娘的注意力从“他俩住在哪儿”转移到“深圳有什么好玩的”。 等把唐妈妈拉到酒店,唐妈妈终于反应过来:“哎,住什么酒店啊,省点儿钱吧,我就住你们沙发上就好了……” “哎哎哎!妈!你这不是折煞我吗!就算我睡沙发也不能让您睡沙发啊!”唐源连忙把人往里头带,“再说了,我挣钱不就是为了让您老年幸福……哎哟……是让您青春永驻,你难得来一趟,不住五星级都对不起我的孝心!” 唐妈妈被哄得乐开了花,也就不再抗拒。 林境给唐妈妈安排到了蜜月套房里,还定制了夜宵上门,唐妈妈刚下飞机也累,拉着儿子聊了一会,就让两孩子先回家休息了。 唐源直到上了车还觉得有些紧张。“明天怎么办?”幸好明天是周末,今晚还来得及收拾家里的痕迹。 林境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能怎么办,阿姨不是笨蛋,装得太厉害反倒会被看出不妥。还不如顺其自然。” 唐源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 林境咬了一口他的唇瓣,轻声道:“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她带走你。” 唐源反咬一口回去:“你这战斗力,比不过我娘。” 林境也懒得开车了,抱着他,两人在车里闹成一团。 第二天唐源带着唐妈妈逛遍了整个深圳,林境跟在后面,像二儿子,两人一左一右地挽着唐妈妈,唐妈妈却更喜欢林境,整个人娇羞地挂在林境身上,心满意足:“我儿子要是这么帅就好了,你看别人那眼神,啧啧,这辈子都没享受过。” 唐源羞恼地看了林境一眼,对方笑得很无辜。 玩了一天,周日的时候,唐妈妈终于提出要去唐源住的地方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唐源才说:“妈,林境最近在家办公,资料堆成山了,你进去也不方便,反正我们住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可我要看你做的装修呀。要不怎么知道你的能力如何?”唐妈妈瞪他一眼。“你爸已经选好了一套房子,在新区,马上过年的时候就能搬了。你记得请假回去帮忙搞下装修。” “啊?!”两人惊叫。唐源慌了:“怎么真的要搬啊!搬了……搬了以后林境怎么办呀!他过年都没地儿去了……” “怎么去不了?想来随时都能来,再说了,你怎么还这么黏着人家,你俩年纪都不小了,等林境成了家,还担心没地方过年?”唐妈妈奇怪地看着他。 “……也,也是。”差点说漏嘴的唐源缩了缩脖子。 林境却很是认真地抓着唐妈妈的手,说:“就算结婚,我也不会不去。” 唐妈妈一愣,有些感动:“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可话题一转,又说到一件事,“可即使这样,你俩也该考虑下谈朋友了吧?阿姨这次过来,也是有任务的。”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唐源:“这是李阿姨的女儿,也在深圳上班,你有空去见见。” 林境的脸一下就黑了。 唐源吓了一跳:“这是干嘛!我不去!又不认识……”“不认识才要去认识!”唐妈妈拍了下他的脑袋,“一直不找女朋友,谁来照顾你?怎么成家!天天赖在人家林境那儿,像什么话!” “我不去!我……我不喜欢这一款的!”实在找不到借口,只好进行人身攻击。 “必须给我去!不去我就不走了!”唐妈妈横眉竖目。 “……我就是不去!”他恼羞成怒,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林境拦住。“阿姨,其实唐源心里有人了。” 话一出口,唐源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他不敢带给你看而已,别勉强他了,迟早他得带回去的。”林境却笑着安抚同样准备炸毛的唐妈妈。 “怎么有人了也不说!”唐妈妈瞪他,“什么人不敢带给我看,我是老虎吗,会吃人吗?不合适就不要强求,……林境,带阿姨去看一眼。”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带着八卦的意味。 唐源张大了嘴,半天才找回话头:“啊,是,有人了,……那个……迟早会给你看的,事先声明,不管那人怎样,你都不许嫌弃人家。我追得,也不容易。” 说这话的时候,心虚地不敢去看其实最早追求自己的人。 “那姑娘不会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吧?性格不好?穷?不是我说啊,这人必须要好!会干家务不?能持家不?长得怎么样?在哪儿工作?工资多少?” 也亏得自小被熏陶着长大,很快就找到稻草的唐源立刻稳定了心神,开始口若悬河:“嘿,人家长得可好了,人人都夸,收入也高,还会做家务,做饭也是刚刚的,对我死心塌地……” “这种姑娘你也追得上?”唐妈妈眯起了眼,“既然这么好,干嘛不给我看?” “……我也不差嘛!”被两个人瞪着,气焰又消了,“就是,有一点点儿,就一点点儿的瑕疵,这瑕疵可能你有点儿接受不了。但是你说吧,是要对我好的人呢,还是找一个各方面都勉强合格的人?” “什么瑕疵?”唐妈妈立刻竖起了警戒。 “……我就说我下回带回去给你看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唐源小心翼翼地安抚她,“你说,我能找到一个对象也不容易是不是,你就别逼得太厉害,真吓跑了,这辈子你儿子都别想有幸福啊……” 唐妈妈一肚子的不满,可看他撒娇中又带着坚决的神情,最终还是没有继续紧逼。 因为家里还有个爹,唐妈妈放心不下,本来就是为了带儿子相亲才特意过来的,现在见儿子工作也还顺利,生活也算不错,主要是媳妇也有点儿眉目了,住了两天就潇洒地回了家。 送走老娘,唐源瘫在车里长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打算下次带我回去?”林境这两天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你说呢?”唐源侧脸看他,见他紧绷的表情,笑了,伸手勾住他的无名指和小指,轻轻摩挲:“拖一年,再拖一年,有什么用?你跟我在一起十几年了,再多两年,她的接受能力也不会增长多少。还不如趁我现在年轻,有勇气,速战速决。” 林境的手指尖都是凉的,被他搓了一会,这才慢慢有些温度。他盯着那张熟悉到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脸,凑过去,有些像撒娇地轻声要求:“亲我一下。” 虽说是机场的停车场,可外头人来人往的,要往车里看一眼,一样能看到里头在做什么。 唐源愣了下,最后伸出手,将他的脑袋勾过来,深深地吻了上去。 如果你一辈子都不能赶走不安,那也没关系。 你的不安,就是你爱得比我深的证据。 这年的春节前夕,唐家搬到了新区。家里的装修是唐源做的,进来的人都赞细节到位,唐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更让她高兴的,是林境送的全套智能家电,据说是林境公司开发的新型产品,价格很低。至于是不是低得像他说那样的白菜价,估计也就只有唐妈妈愿意相信。 下飞机后,唐源先跟林境回了厂区的房子。林境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已经落了灰的对门,久久没有踏出一步。 “如果你爸要卖掉这套房子,就卖给我吧。”林境走过去,摸着已经老式防盗门的门板,“这两套房子,就算我身上只剩下一毛钱,我也不会卖掉他们。” 唐源双手插兜,无奈地笑:“就算你不想卖,迟早有拆掉的时候。” “……至少我尽力了。”林境赌气地看他一眼。 唐源轻笑,推开林境家门,迎面而来的灰尘弄得他拼命咳嗽。“要不你住我家得了,就这么几天……”唐源有些怯了。 “不行,每年就这么几天回家。”林境搂着他的腰,将人硬是带了进去。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将高价的大衣随意地丢到一边,卷起袖子,你一边我一边地打扫起来。 来老房子取东西的唐妈妈刚上楼,就听到某间房子里传来熟悉的笑闹声。 林境家门虚掩着,唐妈妈走近一看,居然是自家儿子! “你到了怎么不给妈打电话……”门推开,唐妈妈后半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林境倒在沙发里,唐源骑在他的腰上,因为惊吓而抬起头,在看到来人后,额头立刻冒出了一堆冷汗。 “妈……” 唐妈妈很想说服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可是她还是暴跳起来:“你俩刚刚在干吗!” 两个人的嘴巴都贴在一起了,那能叫打闹么?!林境的手还扶在自家儿子腰上,要说没什么问题,就真是瞎了狗眼了! 唐源立刻蹦下来,想把老娘往屋外带。“没什么,我们闹着玩的!你别激动……” “你当我是瞎的?!臭小子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唔唔唔……”被捂住了嘴巴的唐妈妈气得脸都红了。唐源满头大汗又心虚:“妈你小声点儿,整栋楼都知道的话,你以后可怎么在这里混啊?”说着,又把人往屋里带了带,顺便用眼神示意林境关门。 倒是林境不紧不慢,神色也稳定得就像刚刚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这边,唐源已经被反击的唐妈妈扭住了耳朵,母子二人开始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进行激烈辩论,林境双手抱胸,靠着墙壁,笑看着二人犹如双口相声一样的对话。 终于,意识到旁边有看客后,唐妈妈立刻扩散了炮火,对林境怒目而视:“小境,你说你们刚刚到底在做什么!” “亲嘴儿。”林境笑眯眯地回答。 立刻把两人给引爆。 唐妈妈抓起一旁的扫把正扬手,唐源就抱着她的胳膊给跪了。“妈!妈你饶了他吧!他不懂事儿!” “你放手!” “妈我不放!你要打就打我!你饶了他吧!哎哟……妈你轻点儿打!” 林境嘴角抽搐地看着开始上演韩剧的母子俩,一时都忘了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妈,你听我说!” “臭小子这就是你给我带回来的媳妇儿?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我……”“妈!他除了带把儿,哪样不是我说的!我早说了就一点点你可能接受不了的瑕疵!我哪儿骗你了!” “阿姨你轻点儿……”林境实在看不下去那扫把打下去的频率,心疼地赶紧拉住她的手。 唐妈妈两眼发红,死死瞪着他。 林境没有退缩,抱着她的腰,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阿姨,我是真的爱他。如果没有唐源,我活不下去,我没有骗你,这么多年,你就象我妈一样看我长大。我不想骗你。” “有让妈断子绝孙的嘛!”扫把反手就打在了他的身上,可林境不躲不闪,倒是让她打了两下,就实在打不下去了。 唐源看她激动得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了,眼珠子一转,“哎哟”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唐妈妈终于慌了,丢下扫把就去拉他:“你干嘛你?装死我会更生气啊……你哪儿不舒服?你快说话啊,妈带你去医院!” “妈……”气若游丝的青年拉着她的手,虚弱道:“我没骗你……他对我死心塌地,他比哪一个姑娘都得我心……他……他……也许我这辈子就是个同性恋了……不同他,我同谁你能同意呢?” “同男人就不行!”唐妈妈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可是只喜欢男人啊……”只能往自己脸上抹黑的青年继续“韩剧”,“妈,我不想祸害其他姑娘,我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男人。林境多好啊……不找他,我还找谁呢……他就是我的星星,我的月亮,我……”掐着时间点,影帝晕了过去。 林境站在一旁,掐着太阳穴,惊叹于这种烂到简直可以被扔番茄的台词居然能想的出来,最可怕的是演完以后唐妈妈还很入戏地哭得私心列分,一直出戏的他实在是有点演不下去。 最后还是林境背着装死的唐源去了医院,经过这么一折腾,房子别想清扫了,晚饭也别想做了,一家人选择在外头吃饭,坐在隔音良好的包厢里,神情肃穆地二对二坐着。 唐爸爸闷头抽着烟,神情有点儿懵。 唐妈妈算缓过劲儿了,也知道自己儿子肯定不是什么大病,眼珠子瞪得恨不得撕了两人。 唐源拉着林境,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没有时间串通的两人,居然很有默契地朝两老人磕头,磕了三个,就跪在地上看着他们。 “别想我认!”唐妈妈呸了一声。 唐爸爸还是不吭声。 “他唯一的缺点不就是男人么……你也说让他当儿子比我当你儿子还舒心。你就当你有俩不孕不育的儿子……哎哟妈呀!别再揪耳朵了!”唐源惨叫。 “能一样吗!林境,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对不起阿姨的事!” 林境没有退缩:“我会让他幸福一辈子,我会照顾您和叔叔一辈子,除了不能为唐家延续香火,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唐源的耳朵根红了。 唐爸爸终于叹气叹出了声。 “你叹什么!你倒是说话!”唐妈妈有点不敢直视那张过于坦率的脸,炮火转移。 唐爸爸瑟缩了一下,撵了撵手里的烟:“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大的出息。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小境,可能源源就不会有现在。我俩教不出这么有出息的娃儿,林境在里面出了多大的力,我知道的。爸爸不能理解同性恋,但是,我不讨厌你,小境。至于对还是错,你给我点儿时间想想,也给你多点儿时间表现表现……” 两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向来在家中做背景的唐爸爸,身子激动得都有些发颤。 愤怒的唐妈妈始终没有松嘴。 跪得膝盖都疼的唐源干脆抓起林境,坐回位置上开始吃饭。“行啦,妈,吃饭吧,菜都凉了。哎,对了,听说王小美结婚啦?” 气氛瞬间就恢复到了日常状态。 林境抓着筷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唐妈妈气呼呼地应了几句,就被唐源拐到了家长里短去,每次想把话题转回他俩身上,要么是被林境夹菜打断,要么被唐源的八卦打断,最终,吃完一顿饭的一家人,还是把林境接回了新家。 三令五申两人要分房睡的唐妈妈一边铺床,一边叨叨唐源不给自己省心。林境站在她身后,慢慢地从后面环抱着她的腰,轻声地安慰:“妈,别生气了,你多善良的人,我知道的。这么多年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你老了,我真的当你的儿子好不好?” 唐妈妈手停了下来。背脊微微颤抖。 一滴两滴的眼泪,砸在被单上。 林境也不松手,就这么默默地抱着她。 唐妈妈泄恨地一下下打着他的手背,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境把脸贴在她的背后,感受着属于母亲的温度。 终于,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双脚碰到了地面。 那一年的春节,唐家在新家过除夕,唐妈妈在厨房做饭,唐源跟唐爸爸在外头看电视,讨论今年春晚那谁谁谁会几点出来。 林境卷着袖子,在一旁帮忙切菜。 以前在老房子那边做饭,林境也没少帮厨,可现在唐妈妈怎么都觉得别扭。 “在深圳你俩一起过的?”唐妈妈的八卦之魂终于还是战胜了别扭。 “嗯。”林境笑得眉眼都弯弯的。 “唉……我早就知道不对劲。”唐妈妈叹气,“你俩从小就好得有点儿过分。我就不敢往这边想,谁想到……” 林境背后冒汗,觉得这叨叨一时半会估计停不了。 就在他感觉不妙时,唐源突然冒了进来。“哎,我来帮忙。林境,你帮我爹看彩票去。” 林境心有灵犀地逃了。 这一天晚上,厨房进行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大辩论。 除夕夜的晚饭直到八点钟才端上来,饿得都开始啃糖饼的唐爸爸心思却全在彩票推理上,直到菜端上来,还在跟林境讨论概率论。 唐妈妈叉着腰,喘着气,显然弹尽粮绝。 唐源靠在林境身上,也是一副灯尽油枯的表情。 林境摸摸他的脑袋,笑了。 凭什么他不能获得幸福? 他终于,还是拿到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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