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弟喜欢他,是他造化。”楼五一边笑,一边伸手捏了小胖墩另一边脸蛋,“云儿,是不是啊?”
小胖墩非但没恼,反而笑了。
楼五一家三口拜访过大帅府,隔日又独自带着小胖墩去拜访二夫人。李谨言知道了,没说什么,去学校接楼二少时候,时常顺便带上小胖墩。以至于小胖墩关北“求学生涯”,除了学校,有一多半时间都大帅府度过。直接影响,一众外甥外甥女之间,楼二少和小胖墩感情好。
书房内,白老正靠躺椅上,楼二少和小胖墩坐一旁,收音机中放着说岳全传,正讲到岳家军大破金兀术一回。
楼少帅敲门走进来,楼二少站起身,小胖墩也跟着起来,白老睁开眼,楼少帅恭敬叫了一声:“外祖父。”
“回来了?”白老指了指旁边一张椅子,示意楼少帅坐下,“京城诸事都已妥当?”
“是。”
“那就好。”白老点头,“日本之事……”
白老和楼少帅说话时,楼二少坐正,认真听着,小胖墩却始终是一副懵懂样子。
不过,这种懵懂也只是表象,当坐到游戏房中沙盘边时,小胖墩立刻会变成“杀伐果决”……小胖墩。
傍晚,楼五和戴建声来接小胖墩回家,见到楼少帅,楼五笑容得体,戴建声却十分拘谨。
楼少帅颔首,态度有些冷淡。
带着儿子走出大帅府,戴建声总算长出口气,楼五看了他一眼,就这点胆子,当初还置外室,和个外国奸细搅合一起?
见楼五神情,戴建声有些讪讪,只得抱起儿子大步朝前走。小胖墩搂着他脖子,朝后望,向楼五招手:“娘。”
楼五笑了,走几步,跟了上去。
隔日,一封电报从大连发回关北,看过电报,楼少帅也动身去了大连。至于安排军队进京参加阅兵一事,全权交给了钱伯喜和从西伯利亚返回不久杜豫章。
原来,李谨言此番前往大连,主要是为了从俄国“买”几艘船。
实际这只是个幌子,船身外形和舰上搭载火炮,都明白昭示出这些所谓“商船”压根就是一艘艘战舰!
三艘重巡洋舰,六艘轻巡洋舰,两艘驱逐舰,甚至还有一艘战列舰!
这些战舰大部分来自黑海舰队,其中阿芙乐儿号,曾十月革命中打响第一炮。
这些战舰为何会从苏俄“叛逃”,李谨言隐约能猜到答案,却不敢完全确定。毕竟,对于十月革命历史,他也只知道一些皮毛。印象深,大概只有苏维埃士兵攻占冬宫,秘密灭掉沙皇一家,以及高尔察克那批黄金。
按照战舰上官兵说法,他们对布尔什维克政权失去信心,曾想投向水兵中具有一定声望高尔察克,但鄂木斯克看到一切,让他们再次失望。
俄国国内,布尔什维克和白军正打仗,从莫斯科到鄂木斯克,枪声一直没有停过。
布尔什维克开始实行余粮收集制,白军占领区横征暴敛,俄国人推翻了沙皇,生活却没有得到根本性好转。贫穷,饥饿,战乱,依旧笼罩俄国人头顶。
出走水兵,除了失望,还感到迷茫。
他们不知道什么样道路才是正确,如何才能真正挽救俄国,甚至不知道下一次太阳升起时,是否还能活着。
两次出走之后,舰上水兵从寻找救国出路,转向挽救自己生命。无论被布尔什维克还是白军抓到,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愿意为国家而死,却不愿意糊里糊涂死去。可是,国内路走不通,想欧洲国家求助不可能。
终,通过水兵代表和军官们表决,这支临时凑成舰队决定尝试同华夏接触。
一名水兵自告奋勇,他有亲戚约翰船公司中工作。此之前,他曾千方百计隐瞒这件事,生怕契卡会因此找上门,现,这却成为了舰队中所有水兵救命稻草。
当时楼大总统和楼少帅都不,接到消息后,李谨言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之前一直都是楼少帅“冲锋前”,他只需要搞好“后勤”,如今楼少帅不,事情又拖不得,时间长了,俄国人调头走了,或是出来个截胡怎么办?
终是白老给了他建议,“既然找上了你,就该你出面。”
他出面?
“这样事以后会多,事事要等逍儿回来?”
言下之意,事到临头,李谨言必须出面,推脱不得。
李谨言一拍脑袋,终于开窍。凡事都有第一次,论起来,这和做生意也没多少区别。说不定比和洋人谈生意还要容易些。而且,就像白老说,事无常态,难道都要等到楼少帅回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和俄国人谈不拢,也能留住他们,顺便摸摸底细,等谈得拢人接手。
想通之后,李谨言不敢再耽搁,仔细叮嘱过楼二少,把大帅府中事情安置妥当,就启程前往大连。除了哑叔和其他随行人员,还带上了海参崴投靠华夏一名俄国舰长。
楼少帅抵达关北时,俄国人舰船已经开进了大连港。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同俄国人接触几次之后,李谨言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容易。
俄国谈判代表是名海军中尉,光荣号战列舰舰长。起初得知他军衔和职位,李谨言颇为吃惊,联想到俄国如今情况,恍然大悟。
1917年,沙皇被推翻,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又被布尔什维克取代,国内动荡,军队自然会被波及。
克伦斯基政府时期,如高尔察克等高级军官,大部分“出国考察”。到了布尔什维克时期,待遇还不如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有因地主和贵族身份被处决,有追随白军和皇室后裔出走,余下多是碌碌无为之辈。
战争期间被德军俘虏,战后返回俄国军人,同样感到茫然。宣誓效忠政府被推翻,成立政府他们完全不了解。加入白军?他们中很多人同样不愿意。
苏军和白军内部都存大量军官缺口。一名展露出军事天赋下士,转眼就能为尉官,甚至校官,这并不稀奇。
这种情况下,一名中尉舰长完全说得通。从水兵对他态度,以及率领十二艘战舰组成临时舰队躲过苏军和白军围捕,就能看出这名海军中尉不是泛泛之辈。
但也仅止于此。
军事上才能,不代表政治上也能占据优势。典型例子就是高尔察克,他战功卓着,政治上却存幼稚一面。另一个时空中高尔察克被“盟友”出卖,以死亡收场,这个时空中,与皇室后裔结盟白军会走向何方,还是个未知数。
但有一点,无论哪个时空中海军上将,都没能保住那笔数额可观黄金……该说是历史巧合?
李谨言对俄语认知,只停留简单问候,以及俄国兵冲锋时“乌拉”声。俄军中尉勉强能说几句简单华夏语,互相问候之后,正式谈判还是需要一名翻译。
尘埃落定之前,为了保密,约翰船公司员工和大连市政府人员都不方便场,随同哑叔一起来大连许二姐成为了翻译不二人选。
一身男装,黑发编成辫子,没用胭脂,干净爽利,却有着一股天然妩媚。这样许二姐,让俄国人交谈过程中几次晃神,被趁机套了不少话。
李谨言很摸清了俄国人底,过程简单得让人无法相信。
回到房间,李谨言拿起一个苹果上下抛了几下,送到嘴边咔嚓一口,脆甜。咔嚓声不绝,很,苹果就剩下一个果核。
擦擦手,李谨言往床上一扑,底细摸清,相当于知道了低价,杀价会变得相当容易。
电报已经发出去了,接手人这两天就应该到了,楼少帅应该回关北了吧……那之前,他能做事情还有很多。
双方再次坐到谈判桌前时,俄国人开门见山,提出了条件。
“我们可以为华夏打仗。华夏需要付给我们一笔薪水,为我们安置住所,保证俄国动乱平息前,不将舰队中任何成员交给俄国政府,无论是布尔什维克还是西伯利亚政府。”
李谨言没点头,也没马上否定,只是笑了笑,“这就是全部?”
俄军中尉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希望不要将我们分开,我们也不会攻打自己国家。”
许二姐翻译完他话,李谨言脸上笑容未变,“薪水,住所,不移交舰队人员,这些都没有问题,至于其他,还需要考虑,暂时不能答应你。”
俄国人提出价码不高,仔细想,却能发现其中留下“漏洞”。
动乱平息前他们会为华夏海军效力,那动乱平息后呢,难道任由他们离开?不和俄国军队作战?他们之前做不就是打内战吗?
李谨言决定,必须让这些俄国人加清楚认识到,他们投靠华夏是为“逃命”,不是还有讨价还价余地雇佣军。
如果华夏不接纳他们,他们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日本?
摇摇头,这些老毛子能从乱局中脱身,证明他们还没傻到那个份上。
俄国人坚持不肯让步,双方一直没有谈出结果。
李谨言不着急,面对俄国人时始终一副笑模样。若是照一照镜子,李谨言会发现,他此刻笑容,与展长青竟然有一两分神似,
双方谈判期间,大部分俄国水兵都留船上,一直没有上岸。
李谨言很大方,面包,罐头,还有烈酒,全都没少往船上送,按照李三少说法,他是个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买卖不成,也要仁义嘛。
海上漂泊有一段日子俄国水兵,看到送上船补给品,先拿起来不是罐头也不是面包,而是一瓶瓶烈酒。
两箱酒很被分完,数量不够,干脆几个人围成一圈,一瓶酒轮流传过每个人手,马上见底。罐头也很吃完,剩下肉渣都被水兵抠出来抹进嘴里。
吃饱喝足,俄国水兵紧绷多时神经变得放松,一个水兵吹起了口琴,两个年轻些水兵伴着音乐跳起了踢踏舞,随着欢拍子,越来越多水兵加入进来,甲板上响起了口哨声和笑声,来送东西华夏兵哥们看得奇。
一群胡子拉碴大汉甲板上围成圈圈跳舞?
“这帮老毛子乐什么呢?”
“谁知道。”另一个兵哥耸了下肩膀,“估计是吃饱喝足,傻乐,”
兵哥回去复命,隔日,又给船上水兵送了毯子和少量药品。
这些东西都是李谨言自己掏钱,不走“公帐”,就当他再发挥一次“人道主义”精神。不过送东西过程中也留了心眼,吃,喝,用都没问题,但是燃料除外。自始至终,兵哥们一块木柴,一颗煤块都没往船上送。
船上人下来买?不好意思,港口也没有卖煤。
想去城内?谈判还没出结果,此路同样不通。
就算让他们买,也得有钱,一路逃命,口袋中早就空空如也,哪里来钱?
舰队中一些军官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但是,李谨言就是光明正大玩阳谋,俄国人想破脑袋也没辙。
从和华夏接触到现,大部分水兵都不愿意再回到海上继续过“流浪”和被追杀日子。他们要躲着着苏俄舰队,白军舰队,干涉军舰队,一个不小心就会葬身海底。
整天提心吊胆日子,他们全都受够了。
李谨言一直按兵不动,俄国人有些急了,他们提出条件,也等着华夏人还价,却没想到李三少一句需要考虑就把他们晾这里了。
随着时间过去,燃料问题,水兵情绪问题,加上食物补给,都摆军官们面前。明显,就是水兵们心态变化。军官们态度不能太过强硬,一旦引起反弹,被水兵捆上石头扔下海也不是不可能。国内乱时候,很多人就是这么“消失”。
同李谨言带来前俄军舰长谈过之后,军官们主动降低了要求,可李谨言还是没露面。
“还不着急。”李三少笑眯眯说道:“还差点火候。”
低价都知道了,不压到满意价位,李三少是不会轻易松口。
当夜,李谨言心情颇好,晚饭多吃了一碗,消食之后痛洗了个澡,走进房间,就见一个人正背对他站窗前,眺望远处海景。
肩宽,腿长,一身军装。
腰间勒着皮带,双手负背后,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帽檐之下,下颌,嘴唇,鼻梁,直到那双漆黑眼睛,逐一落入视线。
李谨言必须承认,有那么几秒,他再次因为这个男人心跳加速。
都这么多年了,丢不丢人?!
“少帅?”
“恩。”楼少帅离开窗边,走到李谨言身前,单手梳过还滴着水珠发,眉心皱了一下,抓起李谨言肩头毛巾直接罩他头上。
“少帅,我自己来。”
若是会被李清行说动,就不是楼长风。
“别动。”
话落,一条胳膊箍住了李谨言腰。
李三少没辙,干脆往楼少帅身上一靠,等着头发被擦干,手指梳过发间,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
“累了?”
“恩。”李谨言点头,“和老毛子打交道不是一般累人。少帅,你什么时候回关北?”
“前天。”“看到我电报了?”
“恩。”
“估计再过两天,这事就结了。”李谨言又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给大总统发电报,还是咱们自己留下?”
楼少帅没说话,一把捞起李谨言,迈步走到床边,站定,把怀里人扔到了床上。
李谨言顿时清醒了,单臂支起身体,看向站床边楼少帅,好像事情有点不妙?
“少帅,”李谨言扯了一下嘴角,“沉默未必是金,出个声?”
楼少帅还是没说话,摘下军帽,放到床边桌子上,解开腰间武装带,金属卡头撞击地板,发出一声钝响,李谨言心也随之咯噔一下。
修长手指触及军装领口铜扣,一颗一颗向下。
半敞军装,雪白衬衫。
从心惊肉跳到口干舌燥,不过只有几秒时间。
楼少帅正解衬衫袖扣,李谨言出声了,“少帅。”
“恩?”
“你要做什么?”
“睡觉。”
“……”名词还是动词?
没等李谨言话问出口,已经被按倒了床上,微微仰起头,李三少确定了,楼少帅口中“睡觉”两字,动词无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呼吸变得沉重,声音亦变得沙哑。
汗水浸湿了额发,疼痛和愉悦交织一起,唇擦过方寸肌肤,火热与兴奋却传遍四肢百骸,十指交握,睁开双眼,眼前却模糊成一片暗色。
床帐垂落,遮住了壁灯光和窗外吹来海风。
视线不停晃动,昏沉间,李谨言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着,抑或只是本能做着回应。
记忆后,只余下拂过背脊大手,和触及脸颊那片温热。
熟悉气息拂过耳际和颈项,低沉声音带着白日不曾有沙哑,像是风耳边低喃,抓不住,听不清,亦不觉得焦躁,只有安心。
有力心跳,像是古老旋律,伴着熟悉节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悬。
半开窗,带着咸味风,还有海鸟叫声,李谨言恍然记起,这是大连,不是关北。
坐起身,腰还有些酸,身上却很清爽,另一侧枕头,还留着睡过痕迹。
连日来疲惫,焦虑,似乎都此刻一扫而空。
简直像有了定海神针。
摇头轻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掀开被子,抻了个懒腰,刚拿起长衫,房间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人和昨天有些不一样,长裤,衬衫,马靴,没穿军装。
“少帅,早。”
“醒了?”楼少帅走到床边,李谨言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马鞭。
“少帅去骑马了?”
“恩。”楼少帅俯身,凝视了李谨言一会,突然拍了一下他腰,吓了李谨言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