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湖绿色的锦被上一粒芝麻大小的药丸滴溜溜的滚动了几下慢慢的停了下来,孤零零的待在锦被上直到被彻底的丢弃。赵恒煦的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彻底的炸开了,手中的酱色小葫芦状瓷瓶一个抓不牢固,也掉了下来,倾倒的瓶口里价值百金的芝麻大小的药丸瞬间散落,就如同赵恒煦的大脑炸开的思绪一般,烟花灿烂。 手指被温热的口腔含着,有牙齿在手指表面密密的触碰,感觉又酥又麻,还痒痒的让人想要去挠两下,却怎么也找不到准确的地方下手。 赵恒煦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身体紧绷,小赵还没有入巷就交代了。懊恼的看了眼抽搭搭的小赵,赵恒煦惩罚性的俯身在杜堇容的鼻头上轻轻的咬了一下,“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杜堇容脸上爬上了更多的红晕,最近一两年,每当鱼水交欢的时候,赵恒煦总是会说小妖精和别的一些话,听了那么的多次,杜堇容依旧不习惯。微微用力的在赵恒煦的手指上咬了一下,随后舌头缠着手指,双唇抱住手指慢慢的将手指吞入口中,又慢慢的吐出来,一缕银丝连在手指与他的唇间,随着距离的拉长,银丝在空中瞬间裂开,崩裂出四散的小水点。 赵恒煦眸子中的神色更加的暗了,湿润的手指勾动了两下,胯下的小赵更是变得坚硬如铁,向上昂着脑袋。 “小妖精,看爷怎么收拾你。”赵恒煦“狠狠”的说道,在倾倒的药丸中随手抓了一粒正准备送入口中,又被杜堇容阻止,杜堇容潮红的脸上带着执拗的认真,赵恒煦无奈的伸出另一只手抚摸上杜堇容的脸颊,“堇容,让我吃吧!” 杜堇容摇摇头,“陛下,堇容身体很好,有姜昊和白芷为我调养,早就好了,再生一个吧,好嘛?”祈求的看着赵恒煦,杜堇容的眼中带着誓不罢休的执着,要是赵恒煦再不答应,估计就上不了杜堇容的床了。 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朝廷中劝赵恒煦纳妃选秀的声音又有了,而且这回是以子嗣传承为重,在皇家就两位皇子未免太单薄了些,大臣们也没有说死,既然皇上不愿意扩充后宫,那么再找两位皇子的生母多生几个总行了吧!赵恒煦积威日重,臣子们言有不慎,就有可能挨白眼打板子,但这不是办法,反而会使赵恒煦威严有损,杜堇容不想面对如此局面,让赵恒煦为了顾虑他而左右为难。 赵恒煦自杜堇容生了小章、小裕后,就找了宫廷秘制的丸药止息丸,在两人欢好之前吃上一粒,就能够保证就算是将种子留在了杜堇容的身体里,也不会让杜堇容怀有身孕。止息丸不会伤害人的身体,还足够的隐秘,当皇帝权衡利弊宠幸后宫,又不想让宫妃怀孕的时候,就用这个,所以说当皇帝也很不容易。 赵恒煦心中微微一荡,他又何尝不知道杜堇容是为他思量,上一世他的子嗣单薄就被人诟病,在永平十五年撤藩的时候,还被靖南王当作嘲笑的把柄,说他不会生,就不要霸着位置,让人恨极。赵恒煦怎会不知道子嗣不丰的苦恼,但一提到生孩子,他就想到杜堇容生子时所受的磨难,再一联想到那个梦境,杜堇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山洞中将两个孩子生下来,随后就会浮现上一世地宫内杜堇容冰冷的尸体。 折磨得赵恒煦发狂,遍体生寒,又怎么提得起生孩子的乐趣。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些有的没有的,连小赵都有些不甘不愿的低下脑袋,啊啊,小赵是很想很想提枪到密境中探寻一二的啊,大赵你给我提起精神来。 赵恒煦脸上的犹疑,让杜堇容既感动,又有些疑惑,但现在不容自己去想那么多,杜堇容咬了咬下唇,戴着蜜蜡手串的那只手顺着小赵低垂的脑袋慢慢的往上,带着挑、逗的跳动,被爱人摸着两腿之间重要部位,赵恒煦的呼吸一个不稳,小赵又开始兴奋的抬起了头,来吧来吧,让一切来得更猛烈些,这绝对是小赵的心声。 按捺着心中蠢蠢欲动的躁动,赵恒煦艰难的说道:“堇容,别……”他还是怕啊! 杜堇容皱皱眉,赵恒煦固执起来,就无法说动他,但杜堇容不相信,自己无法成功。视线碰到床榻上的玉兰花膏脂盒,赌气的挣开赵恒煦的手,杜堇容拿起膏脂盒,拧开玉兰花状的盒子,鼓鼓腮帮子飞快的看了眼赵恒煦,随后下定决心,心中给自己打气,右手挽出一大块膏脂,膏脂被挖出来后,味道更加的香浓,直接刺激着人的感官。 杜堇容不去看赵恒煦,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在床头,感觉姿势太对,左右看了看,枕头早就掉在了地上,俯身够来一个枕头垫在腰后,人靠在枕头上,这才感觉好些。面对着赵恒煦打开修长的双腿,两股之间隐秘的一点瞬间暴落在空气当中,在微冷的空气中有因为主人的紧张缩了两下。 “呼——”杜堇容深呼吸一下,带着大块膏脂的手指向隐秘处靠近,指尖抵着入口,小小的入口微微的张开,又拒绝又接纳…… 也许是遗族人身体的特殊性,杜堇容那儿已经十分的晶莹,泛着水润的光泽,因为入口微微的张开,更是有一点点的透明液体流了出来。 “嗯!”越是停留的时间长,杜堇容就越是迟疑,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将带着大量膏脂的手指伸了进去。就算是遗族人的身体再特殊,q事初,进入的还是有些艰难,大量的膏脂停留在了外面,并没有进入体内。 赵恒煦彻底的呆了,从杜堇容开始动作前,就呆愣在原地,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杜堇容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杜堇容靠在床头,一根手指在身体内进进出出十数次,就算是有身体本身分泌的晶莹做着润滑,还是不够舒适,遂将手指伸出来推挤着在洞口外的膏脂进入身体,几次三番后还是觉得太少,又挖了一些膏脂来回的动作着,洞口越加的湿润晶莹,一根手指已经不能够满足它的需要,杜堇容顾不上羞涩,又加了一根,食指和中指并着同时开拓着。 之前说过,玉兰花形状的膏脂盒中的膏脂内有着催、情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的湿润冰凉被麻痒所代替,动作间还有着微微的辣意。 杜堇容张开嘴,嘤咛出声,“嗯——啊——”手指进出的更加快了,但手指根本就满足不了身体的需要,杜堇容难受得扭动了一下,眼睛湿润的仰头看着赵恒煦,但身下的动作却没有停,杜堇容甚至想,要是赵恒煦还没有动作,他就找一根玉势……好像他们就没有这一玩意儿,赵恒煦不喜欢除了他自己的东西之外的任何东西进入杜堇容的身体内。 看着赵恒煦只是无动于衷的呆愣在那里,杜堇容失望的躺倒在床上,双腿微微的并拢,手指也不再动作,任身体内的酥麻感侵蚀着身体。 现在要是不动,那就不是个男人,赵恒煦瞬间反应过来,脑海里全是杜堇容刚才的模样,粗鲁的摸了一把鼻子,将鼻头擦得通红,低头看了一下,没有红色的东西,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又回来了。 “嘿嘿。”笑了两声,小赵抖动两下,仿佛也嘿嘿的笑了两声,一大一小看起来同样的可恶。 杜堇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分开,随后手指被拿了出来,然后一根比手指要粗要长,更加火热滚烫的东西抵在在洞口,用头部轻轻的摩擦着。 “嗯。”杜堇容受不了的出声催促,“嗯,陛下快点,进来,进来……” 赵恒煦俯身找到杜堇容的双唇,含着双唇不断的碾磨着,惩罚性的咬着杜堇容的下唇往上提了提,嘴中含糊的说道:“小妖精,看我怎么、操、你。” 身下的小赵停在y靡的洞口处一点一点儿试探着,而上身,赵恒煦放开杜堇容的下唇顺着下巴往下在杜堇容的肌肤上不断的点火,却总不是不停留在某一个地方重点的关注,酥麻感已经进入了毛孔肌理,在还没有直达深处时就已经不在,让人难受至极! 杜堇容不耐的晃着脑袋,身体紧绷着,如同世间最完美的一张弓,而赵恒煦就是持弓的那个人,肆意而爱护的“玩弄”着…… 手顺着杜堇容的腰线不断的往下,把玩了一阵小杜就不再重点的照顾,让小杜可怜兮兮的站着,“眼”中都渗出了点点的“泪水”。沿着大腿的内侧往下,手指在褶皱处轻轻点弄,感受到隐秘处的皱缩,赵恒煦笑出了声,“我的堇容等不及要含着大棒棒了呢!” 杜堇容羞涩的转过头,身体却往下送了送,期待着传说中的大棒能够快点儿进入隐秘的小口之中。 赵恒煦的手从大腿间出来,来到双丘的外侧,顺着双丘饱满的弧度往下直指隐秘的入口,双掌整个包住饱满的双丘,“堇容,我的好堇容,把腿放到我的肩上来。” 杜堇容移动着身体,依言而行,身下短暂的腾空后又被塞进了一个枕头,赵恒煦舍不得极致的触感放枕头的动作快速得很,将平身习武的劲头都带到了这边来,小小的入口彻底的暴露在小赵的面前,小赵兴奋的抖动了两下…… 赵恒煦把玩着手中的饱满的肉团,手中的触感好极了,玩弄了一会儿,双手停下将两团肉极致的分开,里面的小花绽放得更加妖艳! “啊——”瞬间被涨满的感觉刺激着后庭内的肉,酥麻刺激得感觉直冲大脑,头脑有一瞬间的苍白,是那种烟花盛开后的绚烂白色,而是不是空茫茫的白!“陛下,煦,动作快递点儿,快点儿。”为了能够更加的贴近的感受愉快,杜堇容抬起身,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勾住兆赵恒煦的脖子想要抱住他。 赵恒煦伸出手帮忙,将杜堇容搂进怀里,两具身体从内到外的紧密的贴合着,随着碧波的荡漾,身体也有着一波一波的洪流荡漾着。 第八十八章 今日是小赵的狂欢之日,它在精致的花径内或勇猛向前,或厮磨流连,拿出自己最厉害的本事,让杜堇容在情流中尽情的荡漾,而他自己也在荡漾中感受着最盛放的美好。 “陛下,太快了,慢,嗯,慢点儿——”杜堇容双手紧紧的扣住赵恒煦的肩头,修剪饱满的指甲已经在赵恒煦紧实肌理上留下半月形的红色痕迹,在小赵快速的顶撞下,他的花径被刺激得不断的收缩着,声音被撞击得破碎,不断的哀求着赵恒煦动作慢点儿。 “小宝贝儿,我速度慢下来了哦,待会儿别求我。”赵恒煦脸色潮红,眼睛晶晶亮,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恶趣味的笑意,话音刚落,小赵也放慢了速度。花径内十分的美丽,那些精致的花枝藤蔓缠绕在自己身上,迷花了小赵的眼,痴愣愣的看着四周的美景,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的流连。 小赵正在密境深处激动得探索着呢,可恶的大赵竟然将它强制带离,退回到了起点,甚至脑袋都快要离开花、径了,花、径的入口绞、动收缩着不愿意让亲密的访客离开,而小赵也不愿意就此离开让自己欲、仙欲、死的地方,整根的出来后又猛然的冲向了最深处,如此一二,折磨得杜堇容喘息连连,臀下的枕头被挤压着,修长笔直的双腿因为得不到满足而绷直,小腿的肌肉勾勒出最美的线条,脚面绷紧,脚趾紧紧勾着,脚下杏色的床单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 “唔,动作快些,陛下,动作快些。”杜堇容的双眼变得异常的水润,流露出的祈求让赵恒煦心神荡漾,但是赵恒煦并不想就此罢休,只想让这种缓慢的厮磨长长久久的下去,既折磨着杜堇容,也煎熬着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极致感觉,在心头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痕迹,好像有一根羽毛在大脑内搅动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瘙、痒的地方,快、感与煎熬并存。 赵恒煦身子往前一挺,小赵深深的进入到花径之中,“唔……”温润的地方紧紧的包裹住自己坚硬滚烫的东西狠狠的捅进了身体里,让二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但赵恒煦就此停住,不再有动作,花径内麻麻痒痒的,杜堇容不耐的催促着。 赵恒煦伸出手,用指腹在二人连接的地方画着圈圈,密密麻麻的,“堇容,想让我动吗?想让我用大棒棒狠狠的捅进的你的小嘴里吗?” 杜堇容羞恼的点头,顺带着给了赵恒煦一个白眼,但就着潮红的面色,这一眼带着魅惑的风情,让赵恒煦心中一紧,“陛下你动动吧!” 赵恒煦极力的向前,恨不得连着小赵的两个兄弟也塞进美丽的花径之中,“堇容喊我的名字,喊我的名字,就说让煦用大棒子狠狠的塞进我的身体里。” “煦,你现在越来越下流……”杜堇容抿嘴不愿意说。 “堇容我爱你,你不说,我也爱你,我要狠狠的占、有你的身体,让你从内到外都是我的味道,用种子狠狠的灌满你的身体。”赵恒煦托起杜堇容的双腿,柔韧的腰肢不断的挺动着,每一下都碾磨着花径内的敏感点,每一下都让酥麻的感觉顺着尾椎直达杜堇容的大脑。 身体荡漾着,情与爱纠缠着,他们两个错过了午膳和晚膳,晚膳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守在外面的元宝才听到里面陛下低沉的声音,让人送了水进去。浴室内传来用水的声音,外间儿元宝带着人目不斜视的收拾着凌乱的床铺,换上了干净的被褥床单。元宝亲自拿起地上一个湿漉漉的绣着缠枝牡丹的大枕头,上面银靡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元宝心中是一紧,脑海中浮现出武善终的身影来,无奈的叹息,可惜武善终留在了京城,不然一起出来那该多好。 收拾妥当后,赵恒煦抱着杜堇容软在床上,身体已经累得无法动弹,但赵恒煦的手指还在杜堇容的身上作怪,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弄得那一小块儿肌肤痒痒的难受。 “别动。”杜堇容嘟哝着抱怨。 赵恒煦“嘿嘿”一笑,心里面酝酿的想法一下子让他有了力气,手指顺着杜堇容的腰线不断的往下,直到因为过度使用而微张的小嘴处停下,“小赵挺冷的,堇容给它穿件衣衫吧。” “嗯——”杜堇容皱着眉,忍着开拓的难受,“小杜也冷……” 赵恒煦不打招呼的就进去了,自知理亏,于是贡献出温热的手掌,“那让我抱着小杜睡吧。”蹭了蹭杜堇容,“好不好。” 杜堇容实在是没有力气与之纠缠,闭上眼就沉入了梦乡。第二天睡醒,杜堇容就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含在身体里一夜的小赵竟然精神头十足的硬着,没好气的狠狠的瞪了赵恒煦一眼,“别动!” 赵恒煦无辜的举手,可怜巴巴的说道:“我没有。”下面不动,可是上面一动也连到了下面,火辣辣的内壁被刺激得酥麻,杜堇容忍不住呻吟出声,“嗯——” 赵恒煦眼神暗了暗,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沉,“我们活动一下就起床,好嘛?”虽然是疑问句,行动上却相当的肯定,慢条斯理地动作了起来。 一个早晨也就那么悄悄的过去,待杜堇容真正的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午膳,就算是坐着都觉得那个地方火辣辣得难受,腰也酸软不适,勉强起了床,双腿也是酸软无力的。赵恒煦连忙扶着杜堇容到床上躺下,不顾杜堇容的反对让随行的白芷过来。 白芷皱着眉给杜堇容把脉,心里面一阵无力,“陛下,公子的身体不能够纵欲,现如今又要将养些时日才行,在此期间不能够再有床事,为了公子的身体,请陛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赵恒煦拧眉,“前段时间你不是对朕说堇容的身体已经基本调养好了吗?”心中一紧,赵恒煦连忙问道:“堇容现在的身体适合怀孕吗?” “陛下,公子的身体一向不错,生两位殿下的时候也未受多少痛苦,上一次点煞之事,经过微臣师兄的解毒,连公子右腿的伤口都少了很多疼痛。民间常言,是药三分毒,公子的身体很好,基本的调养就够了,那些苦汤药并不适合公子。但任何一个身体健壮的人经过不知节制的纵情欢愉,身体都会有所不适,精元泄了太多,并不符合养身之道。就连陛下也需要好生保养,不能够执迷于身体的欢娱。”身为一个医者,看到两个不当自己身体为一回事的人,白芷不知不觉的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然对着皇帝夫夫二人说教起来,说完才惊觉不对,偷眼看了下陛下的神色,发现除了对公子的担忧之情外没有其他,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才落回了肚子,小心谨慎的选择着词语,白芷发誓自己不再莽撞说话:“陛下,公子的身体很好,养育皇子没有问题,但公子毕竟是男子,微臣对遗族人还有许多不解之处,所以不能够准确的断定,但到了江南之后,见到微臣的师兄,他应该有办法。” 姜昊在白芷的心里面那就是全能的,遗族对师兄来说肯定不不是困难,应该吧? “朕知道了。”赵恒煦紧紧的抓着杜堇容的手,心中不断的自责懊恼,烦躁的挥退白芷,待白芷退下后才侧身抱住杜堇容,“堇容!” 杜堇容靠在赵恒煦的身上,手放到赵恒煦搂着自己的手上,轻轻的拍了两下,“陛下,堇容的身体很好,等到了江南了就让姜昊给看看,不会有事的。”赵恒煦的过于担忧,让杜堇容很是疑惑,小章、小裕的出生让杜堇容对怀孕生子不再拒绝和恐惧,看着两个软乎乎的娃娃不断的长大,会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哭,这种成就感是任何事情都无法代替的。 “嗯。”赵恒煦将头埋在杜堇容的肩窝处,闷闷的应了一声,手指触到杜堇容戴在手腕上的米色蜜蜡手串,带着杜堇容体温的手串有着奇异的让人心灵平静的效果,仅仅是触碰到它,都让赵恒煦烦躁的心变得安定,就像是智能大师生前所说,他怎么会让历史重演呢! 提到两个孩子,赵甯章和赵甯裕快一天没有见到父皇和爹爹了,听到元宝说爹爹醒了,迈着小短腿就跑了上来,小章穿着跳脱的嫩黄色衣裳,小裕穿着沉稳的姜黄色。小跑到两位父亲身前,动作一致的停了下来,异口同声的说道:“儿子给父皇请安,给爹爹请安。”然后站得毕恭毕敬的眨巴着看着父皇和爹爹,两个孩子在规矩上一向很好,但碰到杜堇容就失了分寸,要是再像上次被两个孩子看到父亲们的亲密,赵恒煦就要撞墙了,于是就更加严格的给两个孩子上规矩。 “嗯,都过来吧。”赵恒煦右手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下,他的心绪刚刚平静,两个小讨厌就进来了。 赵甯裕和赵甯章对视一眼,先是向前乖巧的迈了一步,然后飞快的扑到杜堇容的怀中,赵恒煦撇嘴,他每次都隐隐的摆好动作等待着两个孩子扑过来,但每一次都是徒劳! “爹爹,爹爹,你怎么睡午觉睡了这么长时间啊,我和小裕来找你们用晚膳,你们都不出来吃。”小裕趴在杜堇容的怀中,抬起头神情疑惑的问道。 赵甯裕也趴在杜堇容的怀里面,眼神专注,好像在研究着什么,听到哥哥的话,小脑袋点了点附和的说道:“对啊对啊。” 第八十九章 赵恒煦再次用力的点头,保证两个孩子的爹爹一定平安无事,加之杜堇容的温言细语,这才将两个孩子哄住,不再抽抽搭搭的哭泣。简直是筋疲力尽的让采桑带着两个孩子下去洗漱,赵恒煦躺倒在床上,长叹一声,“孩子真不好哄。” 杜堇容揉了揉肩膀,眼睛瞄到身侧的赵恒煦,特别是双腿间的小赵,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用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小赵,“把蚊子杀掉,嗯!”尾音带着婉转的狠辣,让小赵瑟缩了一下,恨不得躲进更深处。 赵恒煦双臂一摆,坐起身子,同时用力的抱住杜堇容,“堇容。”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杜堇容应了一声。 “堇容。” “嗯!” “堇容。” “嗯。”杜堇容靠在赵恒煦的身上,闭着眼睛应道:“陛下,怎么了?” “就是喊喊你,你在我身边真好。”赵恒煦蹭了蹭杜堇容的身体,只要有杜堇容在身边,上一世的那些冰冷和寂寞就会淡去,但赵恒煦自己知道,这些记忆和感受永远都不会消失,不像以前那样是在折磨自己,而是在提醒自己——要好好爱护杜堇容,用生命来珍惜他。 杜堇容嘴角上扬,“我也是,在陛下身边真好。”过去从来没有想过他能够这般毫无顾忌的和赵恒煦在一起,两个人能够共同抚养孩子,现在幸福极了,只希望这种幸福能够长长久久,一直到永远。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了一圈,杜堇容伸出手指在赵恒煦的大腿内侧戳了戳,“陛下,万事都要有节制,不然对身体不好。而且堇容就在你身边,随时都可以……”突然声音降低了很多,要不是赵恒煦贴着杜堇容,不然都听不见杜堇容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 “嗯。”满足的叹了一声,赵恒煦轻轻的在杜堇容的面颊上落了一个吻,不带任何的情色的味道,淡而温馨。 ****** 船上的生活显得十分的平淡无聊,为了能够赶在船队之前尽快的赶到商州,赵恒煦他们的船除了必要的补给都没有靠过岸,日夜兼程,终于在近一个月之后到达了山南道商州。商州是为山南道的首府,地处要地,十分的繁华。连绵江支流知乙江横贯商州,又因为西京大运河的尽头便是此处,故将商州一分为三,就像商州的地理位置一样,处于山南道、江南道和淮南到之间,从这儿去往任意一处都十分便利。相应的,商州的繁华绝不亚于京城,但不同于京城的恢弘大气,商州杂糅了各地的文化特色,而且商人众多,生活上更显轻浮张扬,靡靡之音处处。 五月初一,再过四天便是五月初五端阳节。今日的清晨,水上还弥漫着一层雾气,西京码头上就十分的忙碌热闹,在众多的船只中有一艘船十分的醒目。古朴大气的二层楼船缓慢的靠岸,停稳后,侍从井然有序的动作了起来,甲板放下,只见从船上下来……一只大猫,有眼力见儿的都看得出来,那是一只豹子,豹子皮毛油光水滑,四肢强壮有力,目光炯炯有神,一条棍状的尾巴慵懒的摆动着,张开大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口中锐利的牙齿看着就让人胆寒。 重新踏在了平实的地上,红枣简直热泪盈眶,它还以为自己要成为豹子一族中唯一一只晕船而死的豹子了,多么丢豹子脸。刚上船的时候,红枣还精神头十足的东张西望,看着连绵的水和小主人一起在船上疯跑,但开船不到一个时辰,喜欢玩水的红枣就不行了,天旋地转、胃抽筋,不到两天皮毛就变得黯然失色,双眼变得暗淡无光,整个豹子都不好了,不得不说动物的适应能力极强,不到五天红枣就恢复些了,第十天就差不多了,但红枣只敢在甲板的正中央走动一下,一靠近船边就立马头晕腿软。 近一月的旅程将红枣折磨得见到陆地眼睛都红了,巡视地盘一般来回走了一下,可苦了附近的人,屏气凝神的盼着大猫快点儿离开。有些人甚至拿出了长棍木板傍身,一旦豹子发狂就先给自己来上一下,一看这豹子就是达官贵人所有,自己一时冲动保了命却连累了家人,划不来。在商州码头上讨生活,牢记的就是这一点,宁愿给自己一个痛快,也不要将灾难带给家人。 “红枣。” “嗷唔。”红枣叫了一声,优雅的迈着步子来到杜堇容的身边,围着杜堇容转了两圈,高兴的用大脑袋蹭着杜堇容的腿。杜堇容一身茜色的直缀宽袖衣袍,衣服上未有半点儿刺绣花样,只有腰间一条一掌宽的腰封上悬挂着一块双鱼玉佩,玉佩雕工精致,鱼儿身上的细鳞清晰可辨,特别是双鱼的眼珠子,用上好的红宝石做眼,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弯腰拍了拍红枣的大脑袋,“到地上了,这下高兴了吧!” “嗷呜嗷呜。”红枣撒娇的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声音,享受着主人的爱抚。 杜堇容先行下了船,赵恒煦抱着两个孩子紧随其后,时辰尚早,两个孩子虽然穿戴整齐了,却依然睡眼朦胧,靠在他的身上小手微微的收拢着,香甜的梦中不知道有着什么,时不时蠕动两下嘴巴。 杜堇容蹙眉,赵恒煦直接将两个孩子抱了出来,身上都没有盖什么东西,清晨风凉,岸边又水气重,冻着了怎么办?立刻从郝依的手上接过了暗纹提花的墨色斗篷给两个孩子罩上,“不要把孩子冷着了。” 赵恒煦将两个孩子向中间抱了抱,让他们更好的罩在斗篷里,“等会儿就上马车的,一时间没有考虑到。” “嗯,爷下次要注意了。”杜堇容正准备从赵恒煦手中接过一个孩子的时候,马车来了,一辆黑色的大马车在二人身边停下,驾车的是赵一,一身茶青色的短打将其平淡无奇的相貌衬出了几分的硬朗俊秀,杜堇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郝依,郝依羞红了脸低垂了头。 郝依虽然在福宁殿当差,但杜堇容始终将其当作妹妹,所以也没有人敢当她是宫婢。郝仁的副指挥使也做得越来越好,前两年娶了顺天府尹庞克隆的长女,已有一子,马上又将添一个孩子,生活十分和顺美好。郝仁曾经要将妹妹接出宫,但郝依拒绝了,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赵一。 赵一正式前些时日升任御前侍卫统领的时候,就向杜堇容求了一个恩典,就是娶郝依,杜堇容同意了,待郝依十八岁生辰之后就让他们二人成婚。 赵一身上这身衣裳所用的布料是杜堇容前两年赏给郝依的,江南锦绣的贡缎,而前段时间杜堇容又无意间知道郝依在做衣衫,没有想到现在这身衣裳就在赵一身上了。虽然杜堇容准许了郝依和赵一的婚事,但在宫廷之中私相授受的风气不可涨,皱眉,应该找人和郝依好好说说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之后,往商州的圩角弄而去。圩角弄,环境闲适安逸,舒适性也极好,位于圩角弄的安园更是其中少有的好园子,有不少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打上过它的注意,最后都无疾而终,初一这一天,安园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主人,头一次被主人入住的安园锦绣更甚往日。 到达安园的时候,赵甯章和赵甯裕也醒了,大眼睛中有着对四周事物的好奇,但小小的身子依然走得规规矩矩,眼睛并不四处游移乱看。 因为临近端阳节,安园准备的早膳中就有一口粽,有甜馅料的红豆、蜜枣等,也有咸馅料的肉、蛋黄粽,小小一个大人一口、小儿两口就能够吃掉,包得四角尖尖的三角粽十分好看。 赵甯章和赵甯裕各吃掉一个咸甜的,但看着桌面上的粽子依然意尤未尽,但父皇和爹爹从小就教育过他们,不可贪多,不可贪食,就像是赵甯裕的糕点一般,身为皇家子孙更应该克己守礼。 杜堇容在自己的盘子里各放了一个甜的、一个咸的,用筷子各分了一半后给了小章小裕,“粽子多食伤胃,你们这一顿已经将今天的份量吃完了,吃完这半个就不能再吃了。”把剩下的那半个甜的给了赵恒煦,“爷,你也是。” 父子三人对视,然后纷纷看向自己盘中的小小一角,赵恒煦毕竟是大人,应以身作则、当个榜样,吃完了就不再动筷子,而两个孩子就显得特别珍视了,小口慢咽的仔细品尝,直到全部吃下,竟然觉得最后的小半个比一开始的还要好吃。 四日后就是端阳节,商州在知乙江上会有赛龙舟,相当的好看,安园的管家将赛龙舟描述得精彩绝伦,很是吸引一家人。以前赵恒煦和杜堇容不是没有来过商州,只是那时诸王乱国,商州更是时常遭受混乱,赛龙舟自是不见的。安园原有的仆役只知自家主人是大户人家,具体是何人家并不知道,要是知道是当今圣上一家,管家他就不会建议去看龙舟赛了。 商州并不是赵恒煦等人的最终目的地,他们最终要去的是和商州隔着连绵江相望的泗州,商州只是暂时休整的地方,但赵恒煦一定不会想到,在这个临时休整的地方会发生让自己几近疯狂的事情。 距离龙舟赛还有四日,这四日他们可以好好的游玩商州,要知道商州好玩的地方极多。 在商州繁华的外表之下,依然隐藏着错综复杂的势力,坐在太白楼的二楼看着楼下热闹的街巷,赵恒煦陷入沉思。虽然江南早在登基前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但这只是大方面上,不说三位藩王在江南的势力,就说各大帮会、堂口,把持着重要的航道港口,和当地的官员暗中勾结授受,弄得江南一派繁华下尽是乌烟瘴气。 赵恒煦让林一直到山南道任刺史可不是端给他一个好看的晋升机会的,而是希望林一直能够放开手脚做出真正的本事来,整治商州混乱的情况。 第九十章 太白楼是近两年在商州开的,位于知乙江的旁边,一年四季、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致。而且太白楼有一大特色,就是它一半的建筑位于水面上,特别是东边的长廊,中间一大块地方用上好的云石铺就,云石坚硬剔透,走在其上仿佛腾空一般,脚下就是知乙江的江水,胆小之人甚至都不敢看上一眼,更别说走上去了。但,大胆猎奇之人极多,东边的临水汀也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其上雅间儿都要提前预定才行。 东边的临水汀极为的热闹,临街的主楼亦是宾客盈门,两层的主楼二楼全都是临街的雅间儿,而今日往常座无虚席的雅间儿最南边有两间却空着,两间之中的雅间儿里才坐了人。雅间儿内坐着的正是赵恒煦和杜堇容,而两个孩子正跟着他们的叔叔和静哥哥在街上玩儿,太白楼下的街道也算是商州比较繁华的街巷了,特别是沿街叫卖的各种小吃点心、精致玩意儿,不说几个孩子,就赵恒煦和杜堇容也看得花了眼。 “陛下,林大人来了。”元宝推门进来,躬身小声的说道。 赵恒煦点头,“让他进来。” “喏。” 不一会儿,门再次被推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面色蜡黄、形容憔悴、一头乱发却穿着精致阔气的男子,男子手上还附庸风雅的拿着一把画着美人儿的折扇,一面画着衣衫半解的妖娆女子,一面写着倜傥风流四个大字。进来前,男子还一脸的清高孤傲、目下无尘的模样,进门后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儒雅干净,那一脸的憔悴蜡黄却是实打实的真的。 赵恒煦蹙眉,目光上下移动看着林一直,“看来商州情形竟然比想象的还要槽糕。” “微臣林一直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忠勇侯,侯爷安。”就算是脸上覆盖着一层伪装,依然掩盖不掉其上的疲惫憔悴。林一直对待杜堇容一向恭敬有礼,私底下林炳承还说过杜堇容此般算是丢尽了老侯爷杜绍言的脸了,但林一直始终不这么认为,他冷眼看着陛下对待杜堇容的样子,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对待男宠,试问天下间有对待宠儿如丈夫爱戴妻子一般的吗?林一直随行伴驾的次数极多,赵恒煦在人前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杜堇容的态度,赵恒煦就是在用自己的言行,潜移默化的让众人明白,他们的陛下身边究竟应该站着的是谁! 赵恒煦让林一直站起身后,林一直带着一脸的伪装坐在陛下赏赐的椅子上缓缓的说道:“回禀陛下,属下来商州数月,可谓是胆战心惊哪。”自嘲的摇了摇头,林一直叹息一声继续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就商州城内就有一帮三堂两会,尤其是青龙帮,勾结的官商数不甚数。城中江湖势力驳杂,抢占码头河道,甚至以过节收受保护税等,基本上每一天他们都能够想到不同的节日收上一回,就这太白楼所在的沿江街就有三个江湖势力。” 太白楼属于皇家暗产,亦是赵恒煦布置在各地的眼线之一,在林一直到山南道任职前,赵恒煦便让武善终将山南道的部分眼线暗探、锦衣卫的调度权利交给了林一直,方便林一直在山南道的行事,也幸好有这些势力的存在,不然啊初到此地、尚未站稳脚跟的林一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据微臣这段时日的了解,一帮三堂两会背后隐约还有三位藩王的手笔,但隐藏得太过深,臣目前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可以证实。不仅仅是一帮三堂两会,当地的世家豪族、富商大贾在混乱的商州之中也多有手笔,多方势力都想要在此地抢占一杯羹,微臣被各方势力盯着,连出个门都要装扮一二,免得有的出去没得回去了,但微臣有信心一定可以整治商州,使得商州吏治清明、百姓不再受到苦难。”林一直信心满满,不只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陛下有信心,陛下有心要整治江南吏治、赋税等,就一定可以做到。 “好,朕委任你为山南道刺史就是让你整治商州,治理整个山南道,身为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刺史,你可别让朕失望啊!”赵恒煦仔细听了林一直关于商州情况的讲述,对当地情况错综复杂的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了解,但对于赵恒煦来说,越是复杂就越是好,只要理清了其中的脉络情况,未尝不是撤去三藩的一个契机。 商州他还会回来的,这儿将是撤藩的开始。 太白楼下突然传来女子凄惨的哭声和男子粗鲁的谩骂声,声音越来越响,也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不知是不是巧合,吵闹声就在赵恒煦所在的雅间儿下面,只要一伸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元宝立刻小跑着过去关窗,林一直也尴尬的有些坐不住,毕竟是自己的治下,在陛下的面前直白的暴露出其丑陋的一面,是个人都会尴尬不安,就算是将窗户关了,依稀还能够分辨出外面究竟在干什么。 杜堇容皱眉,唤来元宝,“两位小皇子他们还在街上,你出去让人将皇子们看顾好了,还有,让他们尽早回来。”听外面的声音,便知街道上是越来越热闹了,一热闹浑水摸鱼的人也多,并不安全 “喏。”元宝快步走正打开门准备出去,就一头撞在了武善终的身上,武善终的背后还跟着赵一。元宝捂着脑袋泪眼汪汪的看向来人,心中微微一皱,武善终应该是好些日子没有修面了,胡子拉扎的,眼睛下一片青紫,双眼中满是血丝,神情异常疲惫,眼皮都是勉强撑着的,沉重得反复随时都会睡去。 武善终和赵一行礼之后,武善终回禀陛下,“陛下,微臣顺线索一路找到商州,发现猎狼的线索在青龙帮中断了,而且微臣发现,青龙帮身后有靖南王或者北定王的影子,但目前还不能够完全肯定,究竟是靖南王还是北定王,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属下刚刚带人悄然抓了青龙帮的二当家,此人善谋、且嘴巴极为紧,是青龙帮的军师,猎狼的线索也是在其身上断的。”武善终一气说完之后,又说道:“在前来的路上,属下与大船那儿来的锦衣卫汇合,得知钟文思不见了。” 原来在半月以前,钟文思就已经不见,据说那天风和日丽,钟文思在船边钓鱼,谁知鱼儿太大,把他给钓下去了,一开始钟文思还在水中游刃有余,说要把那条该死的大鱼给抓上来,大家笑笑也没有在意,但等了一刻钟人影都不见了,派“水鬼”下去寻找,哪还有钟文思的身影。 盯着钟文思的锦衣卫急急忙忙在靠岸后走陆路快马加鞭的禀告陛下,但因为路程的原因,也耽误了近半个月的时间,而钟文思也消失了半个月了。 赵恒煦皱着眉,手放在桌面上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雅间儿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外面街道上的哭上、谩骂声、围观的笑闹声不断的传来,衬得室内越发的安静。赵恒煦想到之前看到的密报,在锦江的确找到一个赴京赶考的名叫钟文思的书生,但此人在赶考的途中染上重病身亡,坟头上的草都有人高了。冷冷一笑,死了,怎么就不倒着用自己当饵让别人抓着钓竿钓鱼的,突然,赵恒煦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那个人还真是以其之道还其之身啊。“钟文思不用找了,他会自己出来的。” “喏。” 对武善终的表现,赵恒煦十分满意,“你做得很好,一路幸苦了,既然来到商州,你就待在商州一段时间助林一直一臂之力,带他好好的熟悉山南道的锦衣卫和暗线,还有带林一直到朝歌那儿去,她在……?” “禀陛下,是妙歌楼。” 朝歌楼的老鸨朝歌也来到了商州,开了个名叫妙歌楼的私馆,确切的说私馆比太白楼开得还要早,要知道很大一部分秘密只有在床第之间才会说出来,谁让那个时候的男人头脑中除了欢娱美色什么都没有了。 “喏。”武善终中气不足,他已经连着十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善终先去休息,那个什么青龙帮的二当家就由元宝来审问吧,务必撬开此人的嘴巴。”赵恒煦转头看向林一直,“适当的也可以带着林一直看看,你在情况复杂的商州,会的可不只是君子谋略,阴谋阳谋都要会,而且在阴谋不管用的时候,武力血腥是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朕要的可是未来的尚书大人,而不是半途就折在了商州的山南道刺史。” 林一直眼前一亮,大声的说道:“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厚爱。”因为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哈哈,下去吧。”赵恒煦朗声笑着,手指指了指窗户,“朕希望以后的商州不再是这般模样。” 林一直还挂着激动兴奋的脸上顿时扭曲出一丝尴尬,脸上的表情就十分的精彩,讪笑的拱手,口中念着“微臣知罪,以后绝不会如此”,一边在赵恒煦的示意下离开了雅间儿。随其一同离开的还有武善终和元宝,元宝是去接手犯人的,而武善终准备跟着元宝去好好休息休息,要不是靠在元宝身上,就他走路是飘着的情况早就不知道摔了多少回了。 “林公子,真是大喜啊!”元宝拱手贺喜,武善终靠在他的肩膀上懒散得打了个哈欠,也胡乱的拱手道贺。 林一直客气的还礼,“还请两位多多关照在下,在爷的跟前多多给在下美言两句啊!”林一直一到外面气质上就完全变了,清高孤傲中又带着谄媚,将趋炎附势又假装清高的小人形象演得出神入化。 第九十一章 “好说好说,公子来日飞黄腾达了,也别忘了我们啊!”元宝市侩的拍拍林一直的肩膀,三人互相吹捧着离开,他们离开后不久,在太白楼一楼的大堂内走出了一个形容鬼祟之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随后往南边走去,挤进了人群,站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兴奋异常,好像他已经来了这儿看了很长时间的热闹一般,拉着身边的陌生人讨论着这边发生的事情,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就差亲自上阵和里面的人掰扯掰扯。 “陛下,公子,两位小殿下、端王和静公子就在下面,因为两位殿下想要看着下面的闹剧,不愿意离开,属下已经让人好好保护着殿下们,但下面越来越混乱,属下担心……”赵一为难的说道,他就是一个下人,实在是不好规劝阻止主子的所为。他负责保护几位殿下的安全,到了下面的时候,本要绕过去,但赵甯章和赵甯裕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加入到围观的行列之中。毕竟是孩子,看到的又是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就连赵恒泽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京城天子脚下,吏治极好,那些个肮脏龌蹉哪能摆到台面上。 杜堇容立刻打开窗户,探头看去,皱紧眉头。 赵恒煦抚额,无奈的说道:“看来我们不下去一趟,不好办了。” “嗯。陛下我们动作快点。”杜堇容反身拉过赵恒煦的手,脚步飞快,基本上是将赵恒煦拽着走。 赵一带着人分开围观的人群,露出一条路。围观的百姓虽然心有怨言,但一看来人就不是普通人,乖乖的让开了一条路,伸长着脖子看中间的情况。更多人的将目光投入到杜赵二人的身上,他们二人无论到了哪里都十分的出色耀眼,让人忽略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杜堇容一身雪青色的宽袖儒衫,衣服下摆处用同色的丝绣绣着一朵热烈绽放的荷花,而腰间悬挂着的双鱼玉佩就如同嬉戏在荷塘内的鱼儿,灵动十分,其一头青丝只是用一根毫无雕饰的羊脂玉发簪束着,露出饱满的耳垂和修长的脖颈,整个显得干净儒雅,精致大方,让人惊艳。杜堇容身边的赵恒煦穿着宝蓝色衣裳,外罩一件颜色稍浅的罩衫,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头上束着青玉冠,整个人显得很是利落,不怒自威,只稍一眼就让人感觉到威严和压迫,自觉的就服从了他所说的一切。 一直在太白楼下吵闹的戏码很是俗套,但恰巧话本小说中英雄救美的故事就是那么的俗。家中贫困无以为继的姑娘被自家恶毒的婶娘卖给了青楼,姑娘宁死不愿接客,趁着看守打盹的时候逃了出来,不久就被青楼的人找到了,一路追追打打的到了这儿,也就上演了这幕姑娘哭诉自己身世求好心人帮助,恶霸骂骂咧咧逼良为娼的戏码。 而赵甯章和赵甯裕一行人要回太白楼的时候,恰巧看到恶霸挥鞭鞭打姑娘的一幕,他们也不是无知、养于后院的无人贵公子,没有立马开口逞一时英雄,而是跟着围观的人看了一会儿的热闹,将情况了解了一番之后,赵恒泽出手了,让随从将恶霸控制住,解救了可怜的姑娘。 赵恒煦和杜堇容来的时候,姑娘正对着赵恒泽他们哭诉着自己的不幸,求他们能够帮助自己脱离苦海。这多么像赵恒泽在话本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啊,顿时心头一热,就要答应了下来。眼角余光撇到兄长严厉的眼神,快要脱口而出的承诺顿时被咽了回去,讪讪一笑,赵恒泽摸着下巴掩饰自己的尴尬。 已经有随从在赵恒煦和杜堇容耳边告知了这边发生的一切,包括赵恒泽他们做的事情,随从说得越多,赵恒煦的眼神就显得越加阴沉,恨不得在赵恒泽脸上瞪出一个洞来,这么大了,在吏部任职日久,怎么遇事还没有长进? “爹爹,那个姑娘好可怜。”赵甯裕仰头看着杜堇容,手指指着跪在五六步远的女子身上,女子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衣衫凌乱,头发披散,身上还有鞭痕,鞭痕处渗出点点血珠,女子在风中冷得直打冷颤,手臂抱着身体蜷缩在地上,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赵甯裕的身边赵甯章也忙点头,“那个人还打他,用好粗好粗的鞭子。”赵甯章手指指的方向处,那个打人的恶霸正被赵恒泽带着的随从压在地上,按在地上的脑袋因为挤压痛苦得变形,而脑袋旁边有一根一臂长的马鞭,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挺粗的。 “嗯,爹爹看到了,你们随着小静哥哥先上去。”杜堇容也就快速的扫了一眼一男一女,随后便嘱咐小静,“小静,你带着两个弟弟先上去。”还让看护孩子的人小心谨慎些,“要是爹爹不下来啊,你们两个还不走,今儿个回去把千家姓学到的内容全都背一遍,才能够吃饭。” 两个孩子耷拉下脑袋,显得怪可怜的,“爹爹……” 杜堇容两手放在孩子们的脑袋上,毛绒绒的发顶弄得手心痒痒的,“等回去了爹爹告诉你们,不要被眼前的事物给蒙蔽了双眼,现在先上去吧!” 孩子们虽说有些不情愿,但到底不敢惹到爹爹,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走了,上了楼但并没有安分下来,推开窗,站在凳子上看着下面的情况,还摇晃着手,小声的喊着爹爹和父亲,寄希望能够引起两位父亲的注意,但声音实在是太小,被掩盖在了“嗡嗡”的说话声中。 看杜堇容将两个孩子安顿好,赵恒煦才皱着眉头吩咐人将恶霸送去官府,然后就准备带着弟弟离开,赵恒泽讶异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大哥。” “嗯?”赵恒煦侧头。 “那个,这位姑娘怎么办?” 赵恒煦瞥了眼地上的女子,嘴角浮现一抹恶劣的笑容,看起来竟然比刚才的恶霸还要可恶,用不高但地上的女子的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不管你要干什么,最好趁我还没有发火前快些滚,不然后果自负。”这都是把注意到打到孩子们身上了,赵恒煦动怒才显得怪异。 跪倒在地上的女子抖了一下,抬起头,泪水涟涟,显得柔弱可怜,十分娇柔。女子长得极为好看,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满腮的泪水让人如同风雨中的芙蓉花一般,娇柔艳丽,让人恨不得将之搂进怀中好好的疼爱一番。但这人里面很显然没有赵恒煦,除了对待杜堇容,他的心中就没有那个名叫体贴的弦,“目光游移,哭诉得太假,动作太过浮夸,你要骗我的傻弟弟还好,要骗我,是不是应该再历练几年。”看着女子的目光是毫无怜惜的嘲讽。 “大哥。”赵恒泽不自觉的提高声音,眼光中有着不赞同的神色,他觉得自家大哥如此对待一名落难的女子,实在是太不该了。 四周围观的群众未尝没有听到赵恒煦所言的人,说话的嗡嗡声越来越响,离开的也逐渐的多了起来,要想活得时间长,还是趁早离开是非地比较好。 “怎么,还要反驳大哥?”赵恒煦淡淡的扫了一眼赵恒泽。 赵恒煦梗着脖子,头一次在大哥反对的时候坚定自己的立场,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面色因为激动而泛红,喘着粗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赵恒煦,赵恒泽还从来没有如此过,以往赵恒煦让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一概不会反对,在家人的面前还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很好欺负。在吏部做事干练成熟的端王赵恒泽此刻就像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害怕但又不妥协的反抗着权威。 赵恒煦定定的看着赵恒泽,眼神平静极了,忽然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抬手拍着赵恒泽的肩膀,“敢反驳我了,好小子!”侧头对着地上的女子,“难道你要救她?” “……救。”赵恒泽硬着脖子大声的说道,但语气怎么听起来都有些外强中干的感觉。 “好,你要救就救吧,只有出了事才知道教训,吃一堑长一智,经经事也好。”赵恒煦说完就拉杜堇容往回走。 杜堇容回头看了赵恒泽一眼,“陛下,你激小泽干什么?” “就像刚才说的,吃一堑长一智,让他经经事也好,现在他在吏部做得不错,还是有人再让着他呢。要是以后让他独当一面,有人给他下套,他难道也要往下跳吗?要知道朝堂之上不要脸起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现在可是大把的人盯着端王后院,我这边走不通,小泽那儿可是捷径,一旦让小泽着了什么套,弄得兄弟反目、发生阋墙之祸,这可不是我想要看到的。”顿了顿,赵恒煦失笑的摇头,“都是我以前没有看顾好小泽,让他看了太多的游侠话本,弄得满脑子都是传奇故事,现在让他知道英雄救美不是那么容易的也好。” 而且赵恒煦还有另一层思量,赵恒泽虽说近几年通过锻炼成长了很多,但对若大的国家来说,依然有许多欠缺的地方。皇叔公年纪大了,总有过世的时候,两个孩子年纪还尚幼,在此期间赵恒泽就是最可信任的人。要是赵恒泽锻炼成长起来,以后赵恒煦带着杜堇容游山玩水,也好放心的将监国的大任交给他。 眼看着热闹也没有得看了,四周的人渐渐的散去,刚才从太白楼出来混到人群的那个人西转东绕的消失了踪迹,待再出现时那个男人是在青龙帮总坛所在的地方,男人飞快的修书一封,团成一团封在蜜蜡丸之中,再塞进一个普通的传信的牛皮纸袋内,然后将牛皮纸袋交给了下 第九十二章 赵恒煦和杜堇容敢断言女子一定有问题,那是有原因的。诸王乱国之时,赵恒煦作为广平王,厮杀四方,遇到的不仅仅是来自于战场上的危险,战场之外的尔虞我诈,更甚于沙场之上。有一次,好像也是在商州一带,赵恒煦和杜堇容就遇到有人下套,用的不是逼良为娼的女子,而是贫苦无依的爷孙,凄惨程度尤甚现在,特别是孩子被军痞打伤,大腿上的伤痕鲜血淋漓,因为是夏天,上满还爬上了蛆虫。出于善心也罢,出于强者对弱者的同情也好,赵恒煦救了这爷孙两,还带在身边一段路准备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谁知过了几天爷孙俩就原形毕露,偷着在饮食中下了毒,还好杜堇容机敏,食物在端给赵恒煦食用时都是让鸡先尝的。 事后得知,这就是江湖中惯用的伎俩,为了真实,那小儿的伤口可是实打实的真的,爷孙俩挨的打也没有一丝作假。 话说远了,就眼前的这一幕,看起来和当初的何其相似,赵恒煦和杜堇容只消一眼就留了神,再通过仔细观察就可以完全的确定,女子有问题,但那个恶霸应该是真的。 惨的赵恒煦见的多了,他的身世、杜堇容的身世,哪一个拿出来说说不是一把辛酸泪,不说他们二人,就东征西战数年期间,他们也见到了许许多多的的惨事,送到青楼那是轻的,年幼无辜的稚子童女被杀害被蹂躏的也比比皆是。而女子的“身世”真的无法让二人产生侧影之心,因为看起来得都太过虚假。 女子外在表现出来的细微之处,仔细思量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虽然柔弱,却无半点儿光天化日之下袒露身体的羞愤,还有通过观察,女子言行之中带着轻佻,眼神游移不定,跪在地上的姿势恰到好处的展现出自己的美色,那脖颈下的洁白,多么的引人遐思。 一点一滴,足可见女子的用心良苦,更甚至也许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话本小说里排演出来的,为的就是引起赵恒泽的关注。 赵恒泽真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现在冷静下来他就发现了那么多的不寻常之处,刚才一时冲动,有着反抗大哥的畅快感,情绪高昂得很,但现在被风一吹,所有的兴奋都降至了冰点,他好后悔,但碍于男子汉的面子,又拉不下脸说不管了。左脚蹭着地,赵恒泽像小时候每次被大哥批评了一样,垂着头生闷气。 “爷。”赵青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赵青竹自小就伺候赵恒泽,是伴当,不是内侍太监,这回南巡他跟着赵恒泽出来了。 赵恒泽抬头瞪了赵青竹一眼,“有话快说。” “是是,是是。”赵青竹连忙点头,让开了身子露出不远处的那个柔弱的身影,裹着一件蓝青色的长衫,显得更加的娇弱可怜,风一吹,就肉眼可见的瑟瑟发抖,女子面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神娇娇切切,一碰到别人的目光就瑟缩一下,显得十分胆小。感觉到赵恒泽的目光,女子悄悄的抬起眼睛,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又带着感激的看着他。 赵恒煦皱眉,“青竹,给她五十两银子,让她走吧!” “是。”赵青竹开始掏银子,赵恒泽外出时的花销银两基本上都是放在他的身边,不说五十两就是百两银子,呃,都拿不出来。“爷,刚才给静公子和两位小少爷买东西,花销了很多,现在身边只剩下十两的散碎银子。”摊开手,手掌上散碎的银两看着比女子可怜多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多带一些出来的吗?”赵恒泽脸都黑了,眉毛竖起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赵恒煦在朝堂之上发火的样子,“还不快去拿,给了那位姑娘五十两银子,让她走人即可。”五十两不少了,够普通人家花销上一年多了,给女子五十两银子,让她找个好地方安生度日,这在赵恒泽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女子听到赵恒泽的话,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盈盈的跪了下来,单手捂住长袍的衣领,哭泣时的娇躯软绵可推,在微敞开的衣襟处可以看到里面起伏的胸口,“这位爷,小女子……” “怎么,你嫌少?”赵恒泽不满意的皱眉,转头对赵青竹说:“拿一百两过来,这应该够了!” “不是不是,小女子没有这个意思。小女子孤身一人,就算是拿到银子,又可以拿住几天,呜呜,婶婶叔叔不要我,小女子已经没有家了,呜呜……”女子悲哭起来,泪水顺着面颊滚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朵朵的泪花,“小女子孤苦一人,拿着银两只会惹恼祸端,多谢爷的好意,但小女子真的,真的……” “不要?你没有银子孤身一人更加不好办吧?”赵恒煦听女子带着柔柔哭音的话,已经显得十分的不耐烦,他的身边除了侍女,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女人,更别说一来就这么娇滴滴的哭的女人,在赵恒泽的心里面,女人哭最麻烦了。 女子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赵恒煦,咬着唇,脸上的表情带着为难和不得已,“小女子愿意卖身于爷,是爷救小女子于危难之中,小女子理应当年做马的报答爷!”这算是彻底的赖上赵恒泽了。 赵恒泽微张开嘴,不敢自信的看着刚才在恶霸的逼迫之下还不肯卖身的女子,心中已经明白自己的一时冲动给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烦躁的皱眉,赵恒泽突然一甩袖子,“青竹,此事就交给你了,送这位姑娘送。” “啊?爷,小的没有这个能耐啊!”赵青竹张大嘴巴,主子当着万岁爷的面惹来的麻烦,他一个小小的奴才能够做什么决定啊! “送她走,就这样。”眼不见为净的赵恒泽甩袖子离开。 因为这件事打岔,他们已经回到了位于圩角弄的安园,而刚才赵恒泽就是在安园的后门处理这件事情,但显然事情并没有处理好。他现在是一脑门的烦躁和苦恼,刚转过假山就被一个人一头撞进了怀里,扶住身前的人,赵恒泽才看清是小静,小静揉着额头,被撞了一下,可疼了,脑门都红了一小块,眼泪水都出来了,“小叔叔你走那么快干嘛?还是知道我来叫你用午膳了呀?” 赵恒泽扶着小静,用袖子在石头上擦了擦,让小静在石头上坐下,“怎么你自己出来了?那些个伺候的人都是死人啊!”因为方才的事情,赵恒泽说话口气不善,带着火气。 小静揉了一会儿额头不疼了才放下手,将身边一块大石头擦了擦,“小叔叔你也坐。本来让他们来的,但我想着那些奴才毛手毛脚的,伺候不周到,我就亲自过来喊你过去用午膳。”相处近六年,小静对赵恒泽还是很了解的,现在要是侍从过来喊,是喊不到人的,还会惹得赵恒泽更加恼火,“刚才陛下和叔叔对我和小章小裕们讲了他们以前的事情,是个老头儿带着个小孙子骗人的事情。”看着闷闷不乐的赵恒泽,小静眼睛灵动的一转,说起了刚才赵恒煦和杜堇容告诉他们的事情,“当初,叔叔和陛下也着了他们的道,那些人恁的可恶,没有一定江湖阅历的人很难发现,小叔叔你说是不是!陛下告诉我们,万事看到了就要好好想一想,不是眼见的就是真实的,也不能过于感情用事,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会做傻事的。” 小静捂住嘴偷偷的笑了两声,当然不是在笑赵恒泽,而是想起刚才陛下讲完这句话后被叔叔拍了一下,叔叔说事情不是这么说的。“还有哦,叔叔说,人是有感情的,做事上不可能不带上自己的感情情绪,而且年轻的时候谁不做几件傻事,就是他们这个年纪,皇叔公这个年纪,也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做了就不要过于苦恼,想到解决的办法就好。” “嗯!”赵恒泽明白,小静说的话,就是赵恒煦和杜堇容通过小静告诉自己的,郁闷的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看到一根长得特别长的草,他抬脚踩了下去,长得比别的草长干什么。“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情。” 小静挠头,显得呆呆的透着傻气的可爱,“没有吗?” “嗯,没有。”赵恒泽用力的点头,“肯定没有。”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他就肯定不会冲上去多管闲事。 “那等会儿让陛下和叔叔再说一遍给你听,他们讲得可好了,叔叔说诸王乱国的时候,他们还遇到很多事情,有有趣的、有苦闷的、也有凄惨苦痛的,危险重重、杀机四伏,叔叔说,他们现在的生活阅历也是一点一点慢慢累积起来的,只有经了事情,才能够慢慢长大。” “算了。”赵恒泽摆手,“我听了你讲的就好了,小静真好,也从来不哭,被人欺负了也会勇敢的打回去。”一开始在梁家私塾里面读书的时候,小静就因为没有头发、没有爹娘被别的孩子欺负,有孩子欺生又霸道,竟然按着小静在地上打,但小静没有害怕自卑,咬着牙齿、找准时机翻身将人打了一顿。还有被宫中势力的奴才欺负、甩白眼,小静也从来都不说,不是说他在默默的忍受,而是勇敢的找准机会反击,小静很好,即坚强勇敢,又善良纯真,也不失小心机。 “当然,小静是男孩子。”小静挺起尚显得单薄的胸膛,扬起小下巴。 “对对,小静是男子汉,才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赵恒泽搂过小静的肩膀,脸上有着自事情发生之后头一个笑容。 第九十三章 女子名叫白碧莲,做得一手好针线,人柔柔弱弱的,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但就是坚持的不走。赵恒泽一开始还好生说了几句,但看着女子实在是太过执拗,还动不动就哭,让赵恒泽十分头疼,于是就全权交给了赵青竹处理。赵青竹好话歹话说了一大堆,但白碧莲就是哭,默默的垂泪,赵青竹都恨不得求白碧莲大声哭闹,弄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辣戏码,这样他就有赶人的正当理由了。 最后赵青竹妥协,给白碧莲在安园里找了一份差事儿,让她到洗衣房洗衣晾晒,离得主子们远远的,等他们离开了商州,就彻底的没有关系了。 但事情都不会顺着人想的走,当白碧莲和其他侍女捧着一堆浆洗晾晒好的衣裳走进海棠居的时候,赵青竹就知道自己要被打了。海棠居是杜堇容和赵恒煦住的地方,是整个安园景致最好的地方,融汇了江南的秀丽精致和北方的规整大方,杜堇容正在窗前作画,好久没有动笔,都有些生疏了。 白碧莲在洗衣房那儿受到了很高的赞誉,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心灵手巧等词都可以用到她的身上,就算是穿着一身粗使丫头的衣裳也遮不住她的漂亮与美好。得知衣裳是她送过来的,杜堇容心神一动,就让红玉带她来。 “衣服上的花样是你绣上去的?”红玉将白碧莲带上来的时候,杜堇容正兑着色料石青,准备给叶片上上颜色,画中海棠花只是初初有了摸样,但娇艳的感觉已经跃然纸上。 红玉是杜堇容身边的大侍女,自采薇、采撷、采桑离开之后,杜堇容身边的大侍女变成了红玉、碧玉、白玉、紫玉,依次接手四采的工作,其中白玉厨艺不错,一直以来都在跟着采芹学习,以后就会负责饮食。这回南巡,杜堇容便带了红玉和白玉出来。 白碧莲有些拘谨地站在杜堇容的身后不远处小声的回道,“回公子,是奴婢绣的。” 杜堇容一件居家的湖蓝色袍子上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小洞,那件袍子穿着十分舒适,杜堇容很喜欢,但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手艺能够将这件袍子补得完好如初,送到外面让人补,不说杜堇容,就是赵恒煦也不答应,毕竟是贴身的衣物,还是交给放心的人经手比较好。 谁知送洗后,再送回来衣服已经完好如初,破洞处还多了一朵小小的碧色莲花,绣得精致服帖,摸上去一点儿异样都没有。 “手艺不错,但好像没有人让你缝补。”杜堇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很出情绪。 白碧莲一个惊吓,利索的跪了下来,一跪下反而离杜堇容更加的近了,“奴婢该死,奴婢不知公子不需要缝补衣裳,奴婢知错,愿受公子惩罚。” “把头抬起来。”杜堇容突然放下笔,转身说道。 “……是。”泪眼婆娑,芙蓉花般的脸庞,近了看更加的好看。 杜堇容皱眉,“你一直这个样子,动不动就哭吗?”赵恒泽已经抱怨了好多次,说白碧莲简直就是水做的,感觉做什么事情都会哭。 “奴婢……”白碧莲扭捏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错了,穷苦人家的闺女也要弄得穷苦一些,哪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哭得梨花带雨又如何,没有人垂涎你的美色,泪水流干了都没有用。”杜堇容笑了笑,“本来想将你送去严刑拷打,看看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那公子怎么没有?”白碧莲脸上还有泪水,但神情之中的可怜柔弱已经完全不见,代替之的竟然是十足的张扬,很违和的感觉,这种张扬很是浓烈和霸道,不像女子身上应该有的东西。 “因为你的同伴已经招了,青龙帮,是也不是。”青龙帮的师爷嘴巴堪比蚌壳,但再硬的蚌壳也抵不过刀斧的利刃,严刑拷打之下,没有不说的。那人交代,他背后的主子得知皇上有撤藩的想法,深感自己的地位遭受到了威胁,自古和平撤藩的就没有几个,他背后之人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只要除去了威胁,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或许还可以得到更高的位置,坐拥天下,谁不愿意。 师爷还说了,青龙帮的帮主想要讨好主子,就自作主张的设了一个局,在太白楼下弄了一个美人套,如果赵恒煦上当了也就罢了,如果没有还有端王赵恒泽可以钓。无论是谁,只要钓上来一个人就可以了。 依照当下最流行的话本小说里的套路设了局,白碧莲就是其中十分重要的角色,那恶霸倒是本色出演。师爷被抓之时,局还没有开始,所以并不知道设局的成与败。只是白碧莲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赵恒煦看破,好在有赵恒泽上钩,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白碧莲神情有什么一闪而过,动作太快,杜堇容没有捕捉到就消失不见了。“那个蠢货。”白碧莲狠狠的骂了一声,随即抬头直视着杜堇容,“那公子怎么没有抓了碧莲,严刑拷打,顺藤摸瓜,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然后把青龙帮一锅端了。” 杜堇容失笑的摇头,“不然,打草惊蛇不是更加的危险,让青龙帮以为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大意之下做出更多的蠢事来,那岂不是更好。顺藤摸瓜固然是好,但你背后的主子所图甚大,藏得够深,我们这儿稍有动静说不定就惊动了他,打草惊蛇,非我所愿也。当然,如果你说出你的主子是谁,我还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放你一条生路。”既然身份都暴露了,杜堇容也必要遮掩。 “忠勇侯告诉碧莲这些,难道不怕碧莲说出去,要知道碧莲敢进来,可是有自己的门路的。送张纸条出去,并不是难事。” “你进得了这个院子,就未必出得去。退下吧。”杜堇容挥挥手让人将白碧莲带下去,视线扫到桌面,“等等,你手艺不错,就按照这幅画绣一副出来吧。”杜堇容画只是大致的勾勒出一个线条,简单的上了些许颜色,并不是完整的画作,“要完整的,颜色明艳跳脱,绣好的时间越短越好。” 白碧莲被看押在海棠居的偏院内,那儿花木扶疏,环境清幽,甚少有人经过,也十分的隐秘,而她一整天的事情就是不停的刺绣,稍有停顿就会遭到鞭打,打得不重,就像被石头磕了一下,但次数多了,背上麻麻的,也十分的的难受。 在此期间还没有人和她说话,看守她的人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白碧莲觉得委屈极了,抽抽搭搭的,倒是手下的针线活没有停过。 杜堇容考虑得十分的周到,但忘了事情总有意外,也低估了两个孩子的好奇心,竟然让两个孩子给找到了这边来。看守之人是个憨愣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照掌事姑姑的交代做的,虽然很好的看守了白碧莲,但并没有阻止两位小主子和白碧莲的接触,因为这个不再掌事姑姑的交代之内。一来二去的,白碧莲得到了孩子们的信任,和孩子们相处的极好。 赵恒煦今夜晚归,回来时已经是亥时两刻,万阑俱静了。洗漱后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一盏昏暗的灯在角落里幽幽发亮,让赵恒煦能够稍许看清楚室内的情况。天青色绣有福字团纹的床帐并没有放下来,床上的杜堇容正对着外侧睡着。 “陛下?”杜堇容并没有睡熟,赵恒煦没有回来,他有些睡不着。也许是习惯,也许担忧记挂,只有两个人都在床上睡着,杜堇容才能够安睡,赵恒煦不回来,他有的惦念呢。 “我把你吵醒了?”赵恒煦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床,掀开被子空着一个人的距离在外侧睡下,“我身上凉。” “没有,我没有睡着呢,陛下身上还好。哈——”因为有赵恒煦在身边,杜堇容安下心来,睡意也逐渐上来了,打了个哈钦,模糊的问道:“送走了?” “嗯,还记得司闻仲吗,我今天见到了,已经约好了端阳节那天在太白楼见。”赵恒煦抓着杜堇容置于自己身上的手,眼睛盯着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朦胧的黑暗,“我猜,司闻仲一定是钟文思!就是不知他的目的究竟为何?唉,还以为他在收服三藩中会起着作用,看来要重新谋划了,端阳节后我们就离开商州前往泗州,身边就带绝对信得过人的。” “好。”杜堇容点点头,随后说道:“堇容倒不觉得司闻仲就是钟文思,两个人的性格相差太大了。” “这也是我的猜测罢了,但,钟文思不就是司闻仲倒过来念,当初我的假名可不也是倒过来的。”得知钟文思落水的时候,赵恒煦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落水时是大头朝下,倒着下去的,从而让他想到了司闻仲倒过来念不就是钟文思。 “端阳节的时候带着红枣去,让红枣闻闻。”杜堇容轻笑,红枣对人的气味十分敏感,见过面的人它都可以分辨出味道,他注意到红枣对多次见到的人都会减少一丝敌意。 “好,此法甚妙。” 杜堇容在枕头上蹭了蹭,找了个好的姿势,方又开口,“陛下亲自送丽嫔走的吗?” 赵恒煦轻微的皱了一下眉头,“是的,看着她带着侍女蓝心坐船走的,你放心了吧。”他不愿意多提到丽嫔这个女人。 叶家犯上作乱事情败落,整个叶家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丽嫔杀母之仇已经用整个叶家的血来报了。本应该那时候就让丽嫔走,但朝中时有让赵恒煦纳妃的声音,便让丽嫔留下来,也算是个挡箭牌。 丽嫔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能够当红颜知己,宫中五年,她和杜堇容时有相见,几次之后杜堇容就欣赏上丽嫔的性情来,两个人还时常烹茶作画,气氛好不自然。 丽嫔说她要住在江南,看江南水色,听吴侬软语,尝江南美味,此次南下便将其带了出来,杜堇容本来要亲自送她走的,大概以后再也不会见了。但赵恒煦不同意,坚决不同意,还说他正好下午要出门,顺带着送也一样。 黑暗中赵恒煦磨牙,也只有堇容没有发觉,丽嫔那眼珠子都要粘堇容身上了,要是让堇容亲自送她走,临走时丽嫔一个激动说了什么,他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这一生,赵恒煦就要霸占着杜堇容,任何会让杜堇容动摇在自己身边的决心的苗头都要杜绝。 第九十四章 商州的端阳节不比京城的逊色,特别是正日子那天午后的赛龙舟。碧波荡漾的知乙江上龙舟如离弦之箭般急速前进着,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仿佛用之不尽的动力,加之岸边无数人的喝彩声、激烈的交谈声,刺激得人心脏跳动速度加快,面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人们握着拳头眼睛死死得盯着远处自己支持的的龙舟。 龙舟都是商州各大商户出的,最后得胜者有百两银的彩头,而且岸上还会有开盘,大小不等,大的也许倾家荡产,小的也就玩个乐子。 太白楼正好在知乙江上,而且正好可以看到龙舟赛的最后一段,大概是申时二刻左右,那时候太白楼这儿热闹极了。 早早的,太白楼上沿江的雅间儿都被预订了,临水汀更是更早的就被预订了出去,就为了端阳节的赛龙舟。临水汀上位置最好的一间儿雅间里面,却没有外面那么热闹。一身淡青色文士袍的司闻仲显得儒雅而大气,举手投足间又带着我行我素的乖张,和那个傻里傻气的钟文思哪里有半点儿相像? 不,杜堇容摇头,两个人的身材还是十分相似的,只是司闻仲整体给人的感觉是大气,而钟文思,说实话杜堇容根本就没有怎么去注意钟文思这个人,回想起来,钟文思好像刻意的在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杜堇容侧头看了一眼窝在屋角懒洋洋的红枣,大头搁在交叠在一起的前腿上,大嘴张开打了个哈欠,那个位置正好有阳光照射,暖意融融的,它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红枣对气味就和它对危险一样十分的敏感,如果司闻仲是陌生人绝对不是这个态度,它会摆出攻击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大头始终朝着陌生人,眼睛一动不动。而现在它的态度,很明显的证明了一点,司闻仲从气味上是它熟悉的人。作为司闻仲,红枣没有接触过,但作为钟文思,红枣可是接触过好几次的。 赵恒煦浅浅一笑,“司兄,自上次一别,一过就是五年了啊,你我竟然又在商州相遇,这是缘分啊!” “哈哈,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其实五年间我去过的京城多次,但是上次你我匆匆一别,并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唉,茫茫人海,我又如何找到徐兄和荣兄,唉。”说完,司闻仲又叹息了一声,神色间恰到好处的带着落寞和惋惜,和五年前在朝歌楼的不同,现在坐在面前的司闻仲脸上戴了一张完美的面具,谈何什么真性情。 赵恒煦又何尝不是,他脸上也有着一张名叫虚假的面具,就如同他现在的名字徐恒昭一般,假的。 “呵呵。”赵恒煦淡淡的笑了两声,司闻仲来过京城数次,他还是知道的,毕竟是京畿重地,想要特别关注一个人,对于帝王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但司闻仲行事隐秘、踪迹十分难觅,好像在找什么人一般,让赵恒煦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朝堂之上也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并没有与司闻仲过多的接触,以免接触得太多,反而惹来司闻仲的怀疑。“这是我的过错了,但我记得上次分别时我曾经告知过司兄来了京城一定要要去如意坊,和那儿掌柜的说一声,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在纸上写了如意坊的地址。” 司闻仲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徐兄也知道我那天的情形尴尬,纸条归家之后就不见了,那时候又诸多忙乱,一时间也忘记了这件事,待我想起来时已经追悔莫及,但现在你我在此相见,那就是缘分,来为缘分干一杯。” “如此幸事,当浮一大白,干。”赵恒煦也举起酒杯,两人对饮,放下酒杯后相视一笑,但笑容中有多少真诚实在是不可说,里面夹杂了太多的东西,模糊了嘴角的弧度。 杜堇容并不在这里,在司闻仲和赵恒煦说话时,赵甯章和赵甯裕扑棱着小短腿进来了,礼貌规矩的叫了人、得到了一份见面礼后就拽着杜堇容离开了,杜堇容顺带带走了红枣。 在外间,两个孩子缠着杜堇容,你一言我一语的要求到外面去玩玩,赛龙舟的激烈气氛虽然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但太白楼这儿已经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这让生性好动又充满好奇的两个孩子在室内如何忍得住,小心肝内充满了对外界的向往,想要叔叔和静哥哥带着他们出去玩儿,但没有得到赵恒煦和杜堇容的允许,没有人敢将他们二人带出去。 “爹爹好嘛!好嘛!”赵甯裕抓着杜堇容的手,小身子扭啊扭,渴盼的看着杜堇容,期待着杜堇容能够答应。 赵甯章直接就趴在了杜堇容的身上,仰着脑袋,眼睛眨巴着,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想要出去的神情已经表现的十足十了。 杜堇容微微的皱眉,“可是外面人很多,很乱,对你们小孩子来说很危险。” “爹爹,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弟弟的。” “爹爹,我是男子汉,我会保护哥哥的。”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说道,随后异口同声,“还有小叔叔和静哥哥保护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侍卫,爹爹答应啦!” 临水汀所有的雅间儿都是分着内外间的,布置得十分雅致舒适,让宾客有着宾至如归的感觉,但也有一点不好,外间儿说话大声点儿,在内间的人就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孩子的一言一语,赵恒煦和司闻仲听得一清二楚,赵恒煦失笑的摇摇头,“让司兄看笑话了。” “诶,徐兄此言差矣,怎么是看笑话,小儿性情那可是真性情啊。”提到孩子,司闻仲脸上霎那的出现一抹朦胧的苦涩,十分的淡,十分的浅,一闪而过,稍纵即逝,也就他自己明白,他的心中酝酿的苦涩足够将自己淹没。“荣兄好福气啊,有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对了,另外稍大些的是徐兄的孩子吗?也是一表人才啊,你和荣兄都是有福之人,不像我,至今都没有找到我的孩子,唉。”言语中的悲伤之意十分的明显,此刻司闻仲的表情中没有任何作伪。 赵恒煦微不可查的眉头皱了一下,修长有力的手指转动着酒盅,色白胎薄的酒盅上精致的画着一帆风顺、扬帆远洋的风景,在赵恒煦的手指间转动着显得十分的漂亮。他声音轻缓的说道:“司兄应该说的是小静吧,那是荣兄的养子,名叫若静。” “若静,若静,很好听的名字。”在心中给这个名前面冠上一个顺眼的姓氏,那就更加完美了。神情稍微恍惚了一下,司闻仲“嘶”了一声,“养子?但我怎么听那孩子叫荣兄叔叔啊!” “哦,无论小静的亲生父母如何,终究是他的亲生爹娘,我和荣兄还是想给小静找回亲生父母的,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好,这也是小静一直的心愿,他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可是想尽办法的保住了手上的玉佩,唯一一块和父母有着联系的玉佩啊。” 司闻仲的眼皮跳了跳,观赵恒煦的态度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心中的酸涩疼痛已经让他忘记了去试探赵恒煦的意思,好不容将快要倾泻而出的酸涩咽了回去,他装作好奇的问道:“人贩子?” “是啊。”赵恒煦叹息一声,“我们刚发现他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一个明明七岁了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模样,衣衫褴褛、羞羞怯怯,别人大声说话,都会吓到他。听小静说啊,他一直在不同的人贩子手里面转卖,因为他长得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从他身上赚到更多的银两,啧啧,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侯爷家的管家挑着呢,如果不卖到那户人家去,就要被卖到花柳街,啧啧,这么好的孩子岂不是毁了,唉——”赵恒煦边说话边摇头,眼角余光却没有离开过司闻仲,看到司闻仲的模样,将嘴角上扬的一丝弧度压了下去,一丝怜惜的叹息从唇中流泻出来。他说的内容,半真半假,但表情动作却十分的真实,容不得人不相信。 司闻仲的大脑已经混乱成一片,心中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赵恒煦说的也许是假的,不能够相信,但自己更多的已经顺着赵恒煦所说的在走,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抓在手中反复得蹂躏着,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胸口涨得难受,使得他喘不过气来。 内间一下子变得安静,忽然一声“噼啪”的轻脆的碎裂声在室内突兀的响了起来,待司闻仲松开手,他手中的酒盏已经碎裂成一片一片,碎瓷片割破了手指,点点的嫣红落在台面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洼,十分的刺眼。 “呵呵。”司闻仲干干的扯出一个笑容,浑然不在意手指上的伤口,任血液不断的流淌,“世道炎凉啊世道炎凉,一个小小的孩子也不放过,人贩子的心都是黑的吗?赵兄不要见怪,我只是一时气愤,一时气愤。” “凡听到的都会如此,司兄并不是唯一。可是司兄为什么喊我赵兄呢?”赵恒煦玩味的看着司闻仲。 司闻仲微微一愣神,受伤的右手手指动了一下,手指上的疼痛让自己的心稍微清醒了一下,“徐兄听错了吧,我一直喊得是徐啊!” “哦——”赵恒煦长长的拖了一下。 内间几多变化,外间也变化良多,拗不过两个孩子,也不想让两个孩子失望,杜堇容亲自带着他们两个和赵恒泽、小静出去了。 事情就如同江上的赛龙舟一般,你追我赶的一一来了。 第九十五章 申时二刻没有到,站在江岸边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龙舟的影子了,从远远的一个小点逐渐变大,越来越近。江岸边的人群越发的激动,有一开始就留在这儿等待着最后时刻到来的,也有追逐着龙舟一路跟来的,吆喝声、交谈声声声不绝于耳,十分的热闹。沿街卖各种的东西的小贩也不断的吆喝着,有卖各种小点心的,也有卖各种精巧玩意儿的,玲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街上处处都充满了端阳节的节日气氛,空气中都飘散着粽子的香味,煮的、煮后又油炸的,当然还有各种口味的,尤其是香甜的红豆粽子,无论是油炸还是水煮,味道都特别好。 在热闹的人群中,有两个孩子十分的引人瞩目,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文静可爱,一动一静的两个小娃娃长得又十分的相象,白胖可爱的像极了胖乎乎的瓷娃娃。 “爹爹那边。”赵甯章指着街上排着长龙的店门,那儿卖的红豆粽子大概是整个商州最美味的。也只有在端阳节这一天,才能够吃到这美味的粽子。 红豆粽子里面的红豆馅料是现熬煮的,用的不是普通的红糖,而是上好的冰糖,吃的时候沾上一点儿槐花蜂蜜,吃起来有一种很甜蜜的感觉。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从那儿知道的今儿个会有红豆粽子卖,从太白楼出来后就有目的性的让人带到这儿来。 只是店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少说也有七八十人,有些人为了吃这边的粽子已经想了整整一年了,又怎么会愿意将好不容易排到的位置让给别人。让一个侍从去排队买粽子,杜堇容带着两个孩子和赵恒泽、小静坐到一边的茶棚处等待。茶棚每年这个时候,也就沾上了粽子店的光,来这儿喝茶的很多都是排队买粽子的。 茶棚虽然看起来简陋,一枚大钱一大碗的茶显得也十分的粗狂,但茶水的味道不错,生津解渴,入口微苦、微涩,却回味甘甜。仔细品来,其中又有一种奇妙的味道,微微的涩口好像就是因为这而来。 “店家,茶水的味道真不错。”杜堇容尝了一口后,放下粗陋却刷洗得很干净的茶碗笑着说道。 不说杜堇容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就说杜堇容通身的气派,那也不是普通。茶棚的店家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有着辛苦人家特有的朴素和热情,但也有着面对达官贵人的拘谨和胆怯,紧张的搓弄着双手,老头儿极力镇定却又带着结结巴巴的说道:“煮、煮茶的时候放了些粽叶、叶,就、就是、是知乙江、江、江、江边、边的芦苇叶、叶子,喝、喝起来就有一点涩、涩,但喝了对身体好,对身体好。”怕引起贵人的误会,店家立刻解释了起来,却又找不到好的词语,一时间抓耳挠腮的,脸色涨红。 此时店家的小孙子看这边情况不好,还以为爷爷遭受了麻烦,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小孙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湖绿色的秀才装束,走近了发现爷爷并不是受人刁难,这才放下心来,上前一步长揖一礼,“学生爷爷的意思是放了粽叶煮出来的茶水喝起来虽有苦涩,但回味甘甜,能够生津解渴、清热败火,对身体好。小店煮茶用的芦苇叶子是知乙江岸边自然生长的,清早的时候割了带回来,晒干了切碎就可以煮茶用了,而且只有这个时节煮出来的茶水味道最好,过了端午节这一天煮出来的茶水就会变得非常苦涩。” “嗯,原来只有这个年节才会有。”杜堇容感概的点点头,什么东西还是顺其自然的最是美好,就像是茶棚里加了芦苇叶煮的茶水、旁边粽子店的红豆粽子一般,顺应时节、不好强求。也有些惋惜,要是能够带回去就好了,给皇叔公尝尝。 “这位老爷,我家还卖茶包,回家后自己煮一下就可以用了。”小秀才是个做生意的料,恰到好处的推销了自家的茶包,每年也就这个时候茶棚的生意最好,小秀才从小跟着爷爷爹娘在茶棚里帮忙,懂得自家的艰辛,也时刻的想着办法让自家的生意好起来。 杜堇容笑了笑,十分爽快的点头,“我要一些,你这儿的茶包都是怎么卖的?” 小秀才让爷爷带过来一些茶包,和简陋的茶棚不一样,茶包倒是用不错的牛皮纸包着的,因为是粗茶和芦苇叶,茶包的分量都很足,杜堇容直接要了五个一斤装的茶包。其他的客人看到茶包不错,也纷纷掏钱购买,一时间茶棚人头攒动,生意好极了。小秀才高兴的握着拳头,脸上因为激动而带出了笑容,笑起来脸颊上有一个小酒窝,这样看起来没有了原先的成熟稳重,可爱了很多。为了打发时间,也因为小秀才的表现,杜堇容和小秀才攀谈了起来,离开的时候对小秀才倒有了几分真心的喜欢,特别是小秀才不卑不亢、谈吐从容的态度,在他这个年纪实属难得,而且小秀才心底善良、孝顺懂礼,这样的人才是大齐最需要的人才。 “以后好好的用功学习,有朝一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小秀才拱手,道谢后看着杜堇容带着人离开,立在茶棚外好一会儿都没有走,直到爷爷过来寻找。“娃儿还不回去?” “哦,爷爷,我马上来。”小秀才扭头回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远方,返身进去了,直到十年后小秀才真的金榜题名,在琼林宴上见到了杜堇容,他样貌一如现在没有变化,却已经遥不可及,但他身上平易自然的神情,始终都没有变过。 虽然从茶棚里出来了,但红豆粽还差十几个人才轮到,两个孩子也好奇街边卖的各种小玩意儿,杜堇容不忍让两个孩子失望,便带着他们两个在街上走走。赵恒泽早就带着小静到江岸边看龙舟赛了,现在可是最激烈、刺激的时候,老远的就可以听到从江岸边传来的喝彩声、吼叫声。赵甯章和赵甯裕对龙舟赛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新鲜劲,他们对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的更加好奇。撅着小屁股蹲在一个卖石头的小摊位前,两个孩子觉得摆放在布上的小玩意儿十分的奇特,就连杜堇容也不由得称奇。 布上的石头呈现的都是它们最淳朴、本真的一面,没有经过任何人工的雕琢,但就是这份原始也最是吸引人,就像是赵甯裕手中形似豹子的一块石头,身上的斑点、强健有力的四肢等栩栩如生,赵甯裕对着红枣比了比,咧着嘴笑了笑,举着朝杜堇容挥了挥,“爹爹,我要这个。” 杜堇容点点头,“小章挑好一个了吗?” 赵甯章进入了两难的选择,他左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如同一只团着的猫儿,右手边一块石头上是湍急的水流中游动着几尾红鲤,都挺好看的。 “白色的像是雪团糕,蓝的、红的像是小圆子,都很好吃的,爹爹,我能够两个都要吗?”很显然小孩子的思维和大人的是不一样的,赵甯章想象到的都是吃的。 杜堇容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两个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可是小章只能够选一个怎么办?”蹲下来一脸为难的看着孩子,并且等待着孩子的答案。 赵甯章很为难啊,他两个都想要,但是爹爹和父皇都教育过他们,同样的东西有一样最好的就够了,多了反而添了累赘。 看哥哥为难的样子,赵甯裕小手不舍地拍了拍掌心中的石头,随后大声的说道:“爹爹,我的不要了,我要哥哥手中的一个好吗?”虽然很舍不得,但看哥哥更加舍不得样子,赵甯裕决定放弃自己要的,毕竟石头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得到。 看弟弟都这样了,赵甯章反而不要坚持,闭着眼睛选了选,随后举起了右手对着爹爹说道:“爹爹我要这个。” “好。”杜堇容笑眯眯的说道:“那爹爹要另一个好嘛,小裕也可以给父亲挑一个。” “好耶。”两个孩子一声欢呼,又开心的挑选起来,最后选了一块他们认为是龙的石头,摊主一脸惶恐,听两个孩子的话,他一个平头老百姓都觉得是犯上啊,那可是违禁的。但看杜堇容一行人的装束,也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惹得起的,心中急躁,恨不得早点儿送走他们。 杜堇容忍着笑意,孩子们认为是龙的石头,在他看来更像是一个棒槌,也不知道赵恒煦收到了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一路欢笑,等逛完了一条街,侍从的手上也拎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待返身回头走,红豆粽子也已经买好。找了一家粽子店旁边的酒肆,两个孩子逛了一圈,肚子已经饿了,也嘴馋着鲜鲜出锅的红豆粽子,越是接近红豆棕,鼻间的甜香更加的明显了,抑制不住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两个孩子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对粽子的喜爱,特别是喜欢甜食的赵甯裕,眼珠子都要黏在粽子上了。 坐下不久,因为刚才茶水喝多了些,杜堇容起身出去如厕,留侍从在这里看护着两个孩子,外面好像有吵闹的声音,说什么人被绑走了,但听不真切。“噗通”包间内一垂首而立的侍从突然动手,将另一个同伴放倒,抬起头,一张芙蓉面上带着暖暖的笑意。 “白白。”两个孩子惊讶的欢呼,拍着小手还很高兴。 侍从赫然是白碧莲,一身男装的她倒是少了很多的娇柔,多了几分硬朗,一张芙蓉花般的娇艳面孔倒不会让人认错,的确是那个水做的白碧莲。 第九十六章 粽子店旁边的酒肆当然比不上太白楼大气豪华,细节处还显得陈旧破漏,但应该有的设施酒肆都有了,尚算宽敞的包间内一张四角方桌的一边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用小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的人,白碧莲吃得很快,但动作间不失其优雅,而且豪放的动作一点儿都不减轻他的美感,反而添了大气的从容。 “白白你没有吃东西吗?”赵甯章好奇的问。 白碧莲的手伸向了第三个红豆粽子,粽子的个头挺大,孩子要用双手才能够勉强拿住,赵甯裕和赵甯章两个也就分吃了一个,还有些撑了,但白碧莲都吃第三个了。粽子用四张芦苇叶做身、两张叶子做盖,包成了一个四角的锥形粽子,粽子用五彩线扎着,一提有五个,剥开粽叶后,里面的糯米软糯微有些粘牙,咬上大大的一口,里面的红豆馅就缓缓的流了出来,红豆的香味在空气中纠纠缠缠,十分香浓,舌头舔上一口,甜蜜的味道让人幸福得眯起了眼睛。现熬的红豆沙冷却后做成团放进糯米里,一经过蒸煮,又融化开来,沙沙的红豆馅里还有红豆皮的影子,添加了风味。 “你爹都不给吃饭的,我好几天没有吃饱了。”白碧莲大大的咬了一口,眯起了眼睛享受了一下红豆馅料在口腔中蔓延的感觉,细细的咀嚼后慢慢的吞咽下肚,吃到第三个他的速度才缓慢下来。这几天他就对着那副海棠花练眼睛了,天晓得他根本就不会刺绣这么女气的东西,好在看守他的二愣子也不会管刺绣的进度不然又要挨几下了。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被打过,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向大哥告状,嗯,一定。“小章、小裕,白白说得对吧,红豆粽子是不是很好吃?” 赵甯章和赵甯裕点头,赵甯裕抢先说道:“好好吃,我喜欢甜的。” “哈哈,和我一样,我也喜欢。”白碧莲用手指裹了一些流溢出来的红豆馅,伸到赵甯裕的面前,“尝尝。” 赵甯裕吞咽了一下口水,但并没有张口含住白碧莲的手指吃掉上面的红豆馅,脑袋往旁边侧了侧,躲开了白碧莲的手指,“不要,白白自己吃吧,爹爹说过我只能吃半个,多了就不是好孩子。”而且在赵甯裕看来吃人家手指上的东西,一点儿都不符合规矩和自己的身份,至于自己什么身份,小小的脑袋还不能够完全的清楚。 白碧莲撇嘴,缩回手指吃掉,“可不要后悔哦。”但心里面对赵甯裕的行为赞成的点头,“你们爹爹管得也太宽了,都不让你吃甜的好吃的,不是个好爹爹。” “不准你这么说我爹爹,我爹爹最好了。”赵甯章不高兴的喊了一句。 赵甯裕坚决的站在哥哥的身边,小脸紧绷着连连点头,“对,哥哥说得对,不允许白白说爹爹坏话。”从凳子上蹦了下来,迈开小短腿跑到红枣身边,“不准说爹爹不好,不然让红枣咬你哦!” “哟,两个小东西还挺维护自己的爹爹的吗?”白碧莲咬了一口粽子含糊的说道。 “维护是什么?”赵甯章警惕的看着白碧莲,对于自己不懂的词坚决要问清楚,要是又说爹爹不好怎么办? “呵呵,咳咳。”看着两个小家伙警惕严肃的样子,白碧莲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乐极生悲,被呛到了捂着脖子咳嗽了起来,另一手扔掉粽子拍着胸口,那平坦的胸膛哪有半点儿婀娜曲线,上扬的脖子上一块凸起十分清晰,喉结上下滑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杏眼湿润,眼角挂着泪水,与原先的白碧莲相比判若两人,明明同样的芙蓉面、含泪的杏眼,感觉却截然相反,一个柔弱娇艳,一个肆意晒脱。 远远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停在房门前,轻轻的“吱嘎”门被缓缓的推开,杜堇容走了进来,两个孩子同时看向他,他启唇一笑,“再坐一会儿爹爹就带你们回去啊,好不好?”向前迈了一步,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趴倒在地上的侍从,身体刚刚警惕的有所行动,就感觉到脖颈一疼,人就陷入到黑暗之中,身体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藏匿在门后的白碧莲放下手接住杜堇容的身子将其安置在凳子上,转头看,正好,两个小家伙也终于晕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四角的长方形荷包在杜堇容鼻前晃了一下,让杜堇容彻底的陷入到睡梦中。 门外守着的侍卫、侍从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以为侯爷和两位小主子安然无恙呢。 白碧莲捋了捋袖子,抱起赵甯章正准备跨前两步将赵甯裕也抱起来的时候,受到了红枣的阻拦。“小畜生还没有睡呢,真够厉害的啊!算了,带着堇容和小章走好了!”红枣咧着嘴,呲着牙,锋利的牙齿带着寒光,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吓声,前肢向前,后肢微微的下弯,准备随时发动攻击。但仔细看能够发现红枣的眼睛有些涣散,四肢也有一些虚软,在路上的时候白碧莲就对红枣下了很轻的药,要不然在白碧莲放倒侍从的时候,红枣就会警惕起来准备随时发动攻击。而现在有些迟钝的红枣只能够守在赵甯裕的身边,眼睁睁的看着白碧莲抱着赵甯章、架着杜堇容从窗口离开。用着虚软的身体撞倒了凳子,红枣昏昏沉沉的趴到赵甯裕的身边,一只爪子搭在赵甯裕的身上,睁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看到外面的侍卫、侍从冲了进来,看到他们变得慌张,才陷入了黑暗。 白碧莲他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抱着赵甯章、架着杜堇容十分轻松在小巷里穿行,随后拐进一幢院子里种着一颗高大银杏树的房子,不久后商州城南城门内驶出来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马车一路不停直到连绵江的岸边,荒凉的连绵江江岸边早就等着一艘快船,船上有人下来小心翼翼的将杜堇容和赵甯裕带上了船,同时上船的白碧莲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天青色的长衫用三指宽的细腰带束着,腰带上挂着一块墨色的莲花形玉佩,玉佩上花纹构成一个隶书的姜字,外罩同色的罩衫,罩衫下摆处绣着一圈繁复的花纹,不同的角度有着不同的美感。但如同刚才的伪装的侍从服一般,这也是一套男装。 “三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二爷都快要把小的们吃了。”一个青年迎了上来,脸上的表情苦巴巴的。 “我二哥你们都搞不定,怂了吧,以前谁老在我面前说万事都可以搞定的,啊,以后啊别说大话,小心爷不放过你们,哼哼。”白碧莲,不,应该是说姜旻之伸出手在青年的额头上用力的点了几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青年垂着头认命的皱着眼睛让姜旻之按了几下,待姜旻之发泄够了,才抬起苦巴巴的脸,“三爷您还是快点儿进去吧,二爷正等着你呢!” 姜旻之一惊,表情十分的夸张,瞪大了眼睛脸上出现了一丝后怕,缩着脖子有些胆怯的搓搓手,“怎么搞的,你怎么不早说。”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的青年,“啊啊,要你们何用啊,应该套了麻袋喂鱼。” 青年挠挠头,一张脸皱巴巴的更加苦涩了,“三爷,您还是先去二爷那儿吧,不等着您套麻袋,小的就要先去二爷的药庐里当药人了。”青年说话声中都带上了哭音,虽然当二爷的药人也是一种福利,强身健体啊,但过程实在是太过痛苦,所以没有多少人自愿去。 姜旻之斜着眼瞪了青年一眼,“没出息。”挺了挺胸膛,不就是见二哥嘛,小意思。 青年小鄙视了一下自家的主子,您有出息就别哆嗦着腿啊。当然这个话他是不敢说的,免得此刻就去喂鱼,呜呜,他跟了这么个主子真是命苦啊! 船看着虽小,但内里却不失精致,船舱内一身月白色衣衫的姜昊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理都没有理睬僵硬着身子坐到一边的姜旻之。空气中浮动着清幽的茶香,安静而恬然,但姜旻之屁股底下跟长了刺一般,一张芙蓉面上时刻变换着表情,纠结得看的人都觉得难受。 “你擅自做主将堇容带出来,考虑过后果吗?”姜昊放下茶盏,茶盏在桌面上轻磕,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十分的明显。 姜旻之梗着脖子正要申辩几声,但触及到二哥严肃沉静的眼睛脖子一下子软了,脚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只是让他认祖归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哼,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你带走的可是当今圣上的心肝儿,还有当今的长皇子,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遗族姜氏,有外人发现不了的避居之地,对吧!”姜昊,白芷的师兄,亦是姜昱之的亲二哥,本名姜昊之。 “就是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姜旻之咧着嘴笑笑,之前白碧莲的样子消失得一干二净,就算是相似的面容也找不出身为白碧莲的一丝影子。姜昱之擅长模仿,外貌不变,气质却能够任意变化,十分的了得,人送外号千面郎君。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等陛下率百万之师围攻姜氏族地的时候,就真的没有什么不了的了。”姜昊之慢慢的说道。 “不会吧。”姜旻之迟疑,看向姜昊之,期待姜昊之说出赞同的话来。 “你说呢。陛下待堇容如何你我都知道,爹爹之前说过什么,让我们先和堇容接触了,将事情慢慢的和堇容说了,让堇容自愿的和我们走。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第九十七章 姜旻之没有言语了,现在正是姜氏一族的多事之秋,爹爹身为族长已经筋疲力竭,他好像又给爹爹惹来麻烦了。垂着头姜旻之低声的说道:“哥,我知错了。” “唉!”姜昊之撑着头头疼得很,无奈的叹息,“算了,人都上船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去给陛下送信,将事情的始末大致的说一下,只希望陛下能够听我们解释,不要引起什么误会才好。北定王这个老匹夫竟然时时刻刻和我们做对,没有陛下的帮助,仅仅靠着我们自己完全没有可能与之对抗,唉,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同胞兄弟,真是,唉!”姜昊之忍不住连连叹气,在京中五年陛下对杜堇容的态度他看得真真的,要是杜堇容出了什么事情,陛下估计会发疯,现在只希望在陛下疯狂之前他们能够解释得清楚,不要给遗族带来祸端,“唉,你啊你啊……” “我知道了啦,你别叹了,弄得和爹爹一样。”姜旻之烦躁的掏掏耳朵,他都知道自己错了,用的着一直说嘛。姜旻之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很快就想到了只要赵恒煦同意帮助他们,事情就好办了。“哈哈,只要陛下站在我们这一边,北定王这个老东西就完了。老东西就等着吧,我一定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扔到粪坑里,臭死他,哼哼,敢打小爷的注意,胆子也忒大了,他认为遗族的秘密就是那么好获得的嘛,哼哼。”高兴了一会儿,姜旻之情绪又低落了,“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爹爹也不会那么难过,他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哥,点煞真的弄好了吗?也许大哥醒过来,爹爹也会高兴点儿,老大也不会死寂沉沉的。” 姜昊之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恍惚,父亲去了已经有十余年,那么长时间爹爹就再也没有笑过,族中又出现危机,外出的族人真正能够完整的回来的少之又少,又有多少人的心是鲜活的,让本就避世的族人更加的避世避人,但遗族人还是被有心人发现,北定王就是其中一个,北定王想要拥有长生不老,看到神奇的遗族人就心生歹念,至今已经陆续被抓去十二人,其中九人已经确定死亡,尸骨都没有找到。遗族人丁凋零,又遭受到迫害,真是雪上加霜,“点煞从小种了才最好,堇容才被种了几个月,希望能够发挥作用吧,能够让大哥醒过来,老大意志消沉,什么忙都帮不上,唉,你快去办吧,最好你能够亲自去解释一下,等等,还是算了,陛下见到你说不定会把你宰了,还是书信一封,让人带着青龙帮的帮令去见陛下。” “哥!”姜旻之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青龙帮可是他们在外界重要的据点,交给了陛下就好像把衣服扒了,赤膊上阵还有什么对抗之力? “我们有求于人,当然要坦诚相见,陛下有心整治商州,那我们就可以做陛下手中的刀,只要有一国之君做靠山,不愁遗族不兴旺。” “……好吧。”姜旻之不甘心的走了。 船在迅速的前进,很快就离开了商州境内,一路向东往目的地而去。而在商州太白楼内,对此一无所知的赵恒煦正和司闻仲交谈,撇去各自的立场不谈,他们二人性情相投,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此时外面进来二人,他们行色匆匆、脸色焦急,推开伺候在门外的人,进来后直接奔着自家的主子跪下,基本上是异口同声的禀告。 “爷,少爷被人劫走了,主子正在追击匪徒。” “主子,二爷、静公子被人劫走了,属下已经派人跟上。” 司闻仲和赵恒煦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对视一眼,面沉如水,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怀疑和疑惑。 “立刻派人追击匪徒,务必将二爷和静公子救出来。” “喏。”属下掷地有声的应诺后离开,在其离开的同时,司闻仲也大步的离开了,眉头紧紧的皱着,牙关紧咬,面色十分吓人。 赵恒煦拧着眉头,背着手脸色阴沉,室内十分的安静,过了一会儿发出扣扣的声音,赵恒煦沉声喊道:“赵暗。” “陛下。”有事情要禀告的赵暗出现,行礼站起后等待着吩咐。 “不是让人守着端王和静公子的吗?如今却被人劫走,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陛下,据属下了解那些人是有备而来,下手极狠,跟在端王和静公子的侍从未做还手就被人击杀,一击毙命。陛下,另外安园有异动的人已经被抓捕,是伺候两位小皇子的一位嬷嬷,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属下当场用刑,得知一路透露消息的正是此人。”事涉孩子,赵恒煦的心猛然一惊,“什么人派来的?” “禀陛下,是北定王。” “不是靖南王或者平南王?”赵恒煦不敢置信的问道。 “不是,的确是北定王,劫持静公子和端王爷的也是北定王,一行人一路向西而去,属下亦已派人去追。”赵暗一板一眼的说道。 “既然已经说了,那就杀了她,敢将注意打到孩子们身上,就不得好死。”赵恒煦咬着牙狠狠的说道,目露寒光,异常凶狠。 “喏。”赵暗这就派人去做。 也在此事,有人颠颠撞撞的跑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软倒在赵恒煦的面前,头抵着地板,闭着眼睛大声的说道:“陛下,侯爷和大殿下不见了,二殿下昏迷。” 仿佛有一根弦在耳边绷断,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心也跟着晃荡了几下,心脏砸在胸骨之上狠狠的疼着,“再说一遍!”声音有些虚浮,最后一个字显得十分的空,带着浓浓的怀疑的意味。 “禀陛下,侯爷和大殿下不见了,二殿下昏迷不醒。找到一个人可疑之人,那人交代自己是北定王的属下,但否认将侯爷和大殿下劫持走。除此之外,属下未找不到任何可疑之人,属下无能,属下该死!”“砰砰砰”的磕头声,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没有三下属下的额头已经变得青紫,渗出血来。 赵恒煦突然一声暴喝,抬起一脚将属下踢飞,属下在地上滚了两圈,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刻跪了下来磕头认罪,他知道现在唯有这样才会让陛下稍微解气一些,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不敢祈求陛下的原谅,只希望能够留一条命下来。 “快,封锁商州城,全城戒严,只许进不准出,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等。” “喏。”另一个属下飞奔离开,不久后商州城就全城戒严,官兵们全体出动,他们只知道穷凶极恶的匪徒流窜进商州城,为了商州城百姓的安全务必将人逮捕,不然后果十分的严重。 赵恒煦丝毫没有理会不断磕头的属下,大步流星的离开,跨上马就往城外疾奔而去,那儿追击的人已经和劫持赵恒泽和静儿的人打杀上。在赵恒煦看来,杜堇容肯定也是被北定王的人所劫持,心里面怒气重重,恨不得将北定王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北定王的眼线好不容易成为了两位皇子的贴身之人,那人潜伏日久,本来已经是弃子,谁都没有想到还有这种用处。因为是皇子贴身照顾的人,知晓的事情也多,包括皇子的生身之人是男子一事,虽然匪夷所思,但其依然告知了北定王。北定王不渴望权力地位,他想要长生不老、永葆青春,但为了得到后者,前者必不可少。他能够抓到的遗族人太少了,为了抓捕到更多的遗族人,也为了得到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利,一个阴谋逐渐成形,劫持杜堇容和两个孩子势在必行,至于劫持赵恒泽和小静那是顺带的,在他看来,手上的筹码越多,逼赵恒煦就范的可能性就越大。北定王没有想到有人先下手为强,将杜堇容和皇子绑走,至于另一个皇子正准备动手抓的时候,门外的侍卫就发现了不对劲,没有下手成功。 关于这些事,赵恒煦并不知知道,他已经认定杜堇容和赵甯章还有赵恒泽、小静都是被北定王抓走的。 商州城城西两里外,近百人正在厮杀,两方,不应该是三方人马十分鲜明。一方五十七人身穿统一的赭色短打,是北定王的死士;一方二十人,统一的墨色短打,腰间悬挂一枚铜制的虎头铜牌,是杜堇容的虎贲营,亦是赵恒煦派出来追击的人马;还有一方一十三人,衣着颜色虽有不同,但以其中一个男子为首。后两方人马虽来自不同的阵营,但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很快就调整了步调对上了北定王的死士。 最后一方人马为首的男子容貌清秀,一双桃花眼此刻充斥着狠辣,出手干脆利落,剑剑带血,此人正是靖南王赵奕蒇。 随后,又有两方人马加入到厮杀之中,分别是赵恒煦的暗卫和司闻仲极其带的人。厮杀的场面异常激烈,北定王的死士身手极好,悍不畏死,自己死也要带着垫背的,人数又多,场面一时间出现胶着。 还是赵恒煦亲自带了人来过来,用着压倒性的优势将所有的人控制,捉到的活口一十一人,掐住腮帮子一看,死士的舌头都是被连根拔了的。 “妈的。”司闻仲低声咒骂了一声,手小心的扶着靖南王,转头看向赵恒煦,然后低头在靖南王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靖南王皱着眉头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赵恒煦可不在意舌头是不是被拔了,狠戾的对着赵暗说道:“不能说话,还有手,不会写字,他们还有脚可以带路,什么都不会,就挑断手筋脚筋,挖去双目扔到丰城去。” “喏。”丰城是北定王王府所在的地方。 第九十八章 混乱的厮杀结束后,留下满目的疮痍,鲜血浸透了土壤,毫无声息的尸体倒伏在地上,有北定王的人、有靖南王的人、亦有赵恒煦所带来的人,但死去的人中都没有虎贲营的人。虎贲营是杜堇容亲手带出来的,带出来的二十精锐更是个中高手,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不在话下,用此来估量的话,足可见北定王的死士何等身手。 虎贲营是以陆路而来,在赵恒煦和杜堇容到达商州的第二天来的,一开始只是想着让他们保护安全,万万没有想到还有用上他们的时候。一行二十人统一着装,一字排开的站在赵恒煦的身后,肃容整装,气势非凡。而赵恒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神色冷淡的看着面前的二人,靖南王赵奕蒇和司闻仲。靖南王赵奕蒇外罩一件宽大的斗篷,隐约可见其下身材微有浮肿,司闻仲始终小心翼翼的看顾着他,但靖南王的神色中充满了烦躁、不安,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过。 细算来,靖南王赵奕蒇还是赵恒煦同族的长辈,只是靖南王这一支是从太祖的兄弟流传下来的,和赵恒煦的嫡支不同,两人算是同族出五福的叔侄关系。这么少少的一点儿血脉关系,在赵恒煦看来无足轻重。“靖南王擅自离开封地,罪同谋逆,来人押下去。不管你是钟文思也好,司闻仲也罢,始终心思诡异,用心不纯,就地处斩,你们看如何!” 司闻仲挡在赵奕蒇的面前,带来的人也迅速将二人围拢保护起来,拿出武器,警惕的看着四周的情况。而赵恒煦这一边,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靖南王赵奕蒇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司闻仲,仰头直视着赵恒煦,虽然身处弱势却不见任何怯弱彷徨,反而嚣张的笑了两声,“陛下是想着拿我靖南开刀,想要不战而收回一藩吗?陛下可别忘了,靖南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所有靖南人的,杀了我一个,并不能将靖南收回。” “战,你们是朕的手下败将,不战,亦逃不过朕的手掌心,收复三藩只是早晚的问题。”赵奕蒇嚣张,赵恒煦比他更加嚣张,但此刻赵奕蒇 嚣张中带着不安定的恐慌,而赵恒煦的嚣张中充满了嗜血的杀意,浓烈的朝着赵奕蒇而去,“但朕不介意扫去一个阻碍,靖南少了你,群龙无首,不是更好收复。哼哼。”赵恒煦冷哼两声,话锋一转,“如果你们在劫持一事上有半点儿不轨之举,朕会让你们不得好死,包括肚子里还没有出来的种。” 瞳孔瑟缩了一下,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然,赵奕蒇的手不自在的将斗篷拉拢了一下,他并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不然也不会困顿那么多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到现如今的靖南王,开口要反唇相讥,司闻仲从其背后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陛下,擅离封地非我们所愿,实在是情不得已。为人父母,您应该很能够理解我们的感受,孩子当年遭受毒手被歹人带走,我们遍寻不着,但在陛下身边发现了他的踪影,草民扮做钟文思也只是想要见见他,非是要伤害陛下。此次孩子随着陛下南下,我们迫切的想要见到他,怎知北定王抓去……”司闻仲狠狠的咬牙,北定王这个老狐狸看来按捺不住了,终于出手了,竟然连累到孩子,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命运多舛,这是他们身为父母的失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靖南王亦是陛下的臣民,陛下赐予的我们的归根到底还是陛下的,靖南王府众人随时接受撤藩。况且靖南王封地和北定王封地相连,北定王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可以得知,想来陛下很愿意除去的……” 从得知赵恒煦有撤藩之意后,司闻仲和靖南王就思量着投诚一事,而小静顺其自然的成为了他们投诚的桥梁,赵奕蒇并不恋权,他争夺权利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赵恒煦拧眉,投诚?和前世全然不同的情况,上一世靖南王可是死守到底的,其中究竟有何缘由,让赵奕蒇改变了想法?赵恒煦并不知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赵奕蒇始终不恋权,赵恒煦要山南道那就要好了,他可以双手奉上。前世赵奕蒇亦是情不得已,前世的小静并没有遇到视其如己出的杜堇容,也没有智能大师的帮助,孤苦无依的被找到后还惨遭北定王劫持,就如同现在这般,北定王用小静要挟靖南王与赵恒煦对战,消耗赵恒煦的兵力,眼看着靖南王已经成功的拖住了赵恒煦,他坐收渔翁之利的日子指日可待,但北定王有个愚蠢的孙子,看小静长得好动了歹心,致死小静惨死。赵奕蒇和司闻仲最对不起的就是长子,得知长子被折磨而死,赵奕蒇动了胎气,司闻仲无奈之下选择了假死,以期瞒天过海,逃过一劫。以上就是前世赵恒煦收复山南道时所有的真相。 司闻仲放开捂着赵奕蒇嘴巴的手,在其耳边小声的说道:“忠勇侯待小静如亲子,陛下也待小静极好,小静被劫持走,陛下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一起被劫走的还有端王爷,那可是陛下的亲弟弟。我们不是说好了投诚的嘛,你别着急,孩子一定可以找回来的。” 赵奕蒇闭上眼睛,脸上骤然出现了一丝疲惫和彷徨,北定王很早之前就派人游说于他,让他投向北定王的一边,北定王狡诈如狐,与之谋皮无异于火中取栗,他始终都没有答应,现在孩子在其手中,北定王这个老狐狸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小静只是个孤子,会不会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而遭受到不测,赵奕蒇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他如今陷入到两难之境,一方面他侥幸于北定王并不知道小静的真实身份,另一方面又担忧无依无靠的小静受到非难。两难之下,他手中的权利就变得尤为重要,也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东西。 “陛下,小静乃我亲子,只要陛下能够将小静救出来,臣一定双手将靖南奉上,绝无半点儿虚言,臣如有说谎,天打五雷轰。”赵奕蒇可以选择以一己之力对抗北定王,但这般身后有赵恒煦大敌环伺,变数太多,救不了孩子也会搭上自己,他不愿意这样,深吸一口气后,赵奕蒇朗声说道,靖南王的百年基业毁在他的手上,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赵恒煦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小静乃忠勇侯养子,朕不会不管,你们大可放心,记住你今天说的,否则老天不收你,朕也会让你生不如死。回去守住你的靖南,听朕召唤,随时准备对北定王发兵,其他的不用你管。” 司闻仲长吁一口气,能够得到陛下的承诺,比什么都好,赵奕蒇也放下心来,愿意回靖南对被北定王发兵,“臣愿为陛下刀俎,也请陛下一定要救出小静。” “朕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们无需多虑。”处理好赵奕蒇和司闻仲之后,赵恒煦发布了一系列命令,调兵遣将,准备随时对北定王发兵,但这之前他必须沉住气,直到将杜堇容他们救出来,不能够让北定王狗急跳墙,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来。 北定王绑架杜堇容他们无外乎是用他们来威胁赵恒煦,所以他们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发现被绑架就出兵追击,但在这边没有追到人,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人还没有出城,依然躲在商州城内的某个角落,等待着时机将人送到北定王封地去,另一种可能人已经被送走,速度最快的就是沿着连绵江逆水而上,这样速度快,追捕起来也更加困难。赵恒煦已经让人封锁商州城寻找,并且沿江寻找,一路向西,但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消息,让赵恒煦越加的烦躁。 “陛下,园外有人说是白碧莲的家人,但他手上拿着公子今天佩戴的配饰。”元宝弓着腰小心翼翼的回禀,陛下脸色阴沉,让人十分害怕,元宝仔细斟酌着自己,不敢有半点儿触怒到陛下的。背上冷汗淋漓,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赵恒煦双目圆瞪,怒声道:“还不快让人进来。” “喏,喏。”元宝连滚带爬的出门将人带了进来。 进来的男子长相普通,身形不高,倒是从容自若的态度让人不禁多看两眼,其身穿靛青色短打,显得十分精干,进来后直接跪下,叩头行礼,“草民青龙帮副帮主姜少望,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知道朕?”青龙帮?赵恒煦上下打量着男子,和一开始得到的消息不一样,青龙帮的副帮主不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吗? “回禀陛下,是草民的主人说的,也是草民的主人让草民前来。”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和一块双鱼玉佩,就是杜堇容最近佩戴在腰间的玉佩。“草民是姜氏遗族的仆人,一直负责打理青龙帮,此次将青龙帮令带来呈给陛下。” 赵恒煦没有关注姜少望后面所说,他紧盯着玉佩,双鱼抱月的样式,十分的精美,是他亲自挑选给杜堇容戴上的,鱼眼的红宝石成色天下少有,此块玉佩是真的。使了个眼色让人控制住男子,赵恒煦展开信笺。 信笺是姜昊亲自所写,他始终放心不下姜旻之,心中详细的写了有关于姜旻之所干蠢事的经过,并且忏悔祈求原谅。最后说了杜堇容和遗族的关系,请陛下放心,杜堇容无事,知道回越州认祖归宗。 第九十九章 赵恒煦的双眼深邃而锐利,带着浓浓的狠辣肃杀,仿佛一把带着鲜血的利剑,充满了杀戮之气,冷凝而锐不可当,他充满了冷血杀伐的眼神让姜少望感觉到背脊上一阵阵寒意,全然没有了初初进来时的冷静镇定。背脊僵硬的弓着,面部的肌肉也不动分毫,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姜少望有一种古怪的的想法,现在在他面前的赵恒煦好像变成了远古的凶兽,让人害怕又让人发自骨髓的敬畏,自己变得十分的渺小,只能够一动不动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姜少望不确定,等待着自己的是生还是彻底的死。 双手用力,信笺就在指尖变成了飘零的碎片,慢慢的落在姜少望的面前,姜少望身上冷汗淋漓,蓦然脖子一疼,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被赵恒煦提了起来。大拇指抵在咽喉处,其他四指牢牢的扼住脖子,赵恒煦只用单手就将姜少望提了起来,姜少望的脚离地足有成人手掌那么宽。脚尖无力的抽动了两下,姜少望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手极力要掰开赵恒煦的手指,却发现犹如铁钳的手牢固异常,原来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陛下,姜氏一族带着绝对的诚意,愿意从此臣服于陛下,咳咳。”姜少望艰难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说着,“陛下,姜氏隐居处十分隐秘,咳咳,二爷让草民带陛下过去,咳咳。” 赵恒煦微微用力,眼看着姜少望开始翻白眼了,突然松开手指,落在地上的姜少望捂着喉咙艰难的不断的咳嗽着,身体控制不住的抽搐,“将青龙帮的势力全都交接出来,不然……” 姜少望瘫软在地上,以头点地艰难的说道:“陛下,青龙帮姜氏愿意双手奉上。” “好。”赵恒煦提不离开,去了侧间,大床上一个孩子正睡着,皱着小眉头,手抓着被子显得十分的不安,他的大手握着孩子幼嫩的小手,心中平复的怒气又有暴怒的迹象。姜氏一族行事温和,但归根结底还是伤害到了杜堇容,还是让两个孩子受到了惊吓,无论他们有何种苦衷,他都要姜氏付出代价。 ****** 三日之后,千里之外的越州南城内,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十字窗棂照射到室内,安睡在大床上的杜堇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侧前方有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坐着,逆着光只能够看到一片朦胧。房间内布置得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大床上的纱帐绣工精致,繁复的花纹勾勒出令人炫目的画面,十分的美,特别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丝线折射出点点的光辉,让人禁不住看痴了。杜堇容的大脑还有些混沌,这几天断断续续的睡着醒着,让他的四肢虚伐,头脑糊涂,过了好半饷才从呆愣中清醒过来,理智回笼,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身体蓄积的力量,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你身体尚未好全,还是好好休息吧,放心,这里很安全。”声音低沉浑厚,平淡的调子隐隐的透着焦急的温柔,就如同声音的主人一般,既想要亲近杜堇容,又情怯害怕的去接近他,稳重中有着犹疑和彷徨。那人逐渐转了过来,面对着杜堇容坐着。 眼睛已经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杜堇容逐渐看清楚了面前坐着的人的长相,四五十岁的年纪,容貌极为出色,眼睛如同一滩幽深的潭水,带着历经世事的沉静和深邃,整个人透着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落寞和哀伤,连笑容的弧度都显得并不开心,这个人大概已经很久没有高兴过了,笑起来那么的不自然,嘴角僵硬的弧度仿佛假的一般,但杜堇容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真诚和不做假的关怀。 “小章小裕?我的孩子呢?”猛地坐起来,杜堇容直视男人,迫切的希望知道答案。 “他们只将你和小章带了过来,小裕还在商州,小章现在很好,正在和旻之玩,等会儿我就叫人将他带过来见你。”男人立刻说道,没有半分隐瞒。 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杜堇容不错眼的看着面前的人,“您是?”面前的人明显身居高位日久,只是简简单单的坐在那儿就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威严,不是刻意而为,而是自然的流露。 “姜昱之。”男人平淡的说道,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杜堇容的脸,视线近乎贪婪的贴在杜堇容的脸上,但眼神中带着一些飘忽,与其说是看着杜堇容,还不如说他透过杜堇容看着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和杜堇容很像很像的人。 姜昱之? 一个很熟悉的名字,熟悉到让杜堇容立刻就从记忆中翻出了一大堆关于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到最后统统归结为六个字——平南王姜昱之,仅此而已。平南王十分的神秘,低调内敛,派出来的暗探紧紧的盯着平南王府也很难窥探到他的身影。而现在,这个神秘的、权势的平南王正坐在自己的面前…… 杜堇容眼睛中的戒备、警惕让姜昱之的心往下沉了沉,良久长叹一声,“我无意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你,这么多年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孩子,我对不起你。”本就残破的心更加的破败不堪,姜昱之深敛的眉头内藏着着何止一点两点的痛苦,“昊之、旻之是不得已而为之以这种方式将你带到这边来,我已经教训过他们,旻之太多胆大妄为了,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只知自己的一时痛快,对了,昊之就是白芷的师兄姜昊,旻之学习了易容之术,假扮成一个女人接近你们的。” “白碧莲?” “对。”姜昱之点头,并将三人之间的关系对杜堇容讲明,随后说道:“我是姜氏族长的养子,身上并没有流着遗族的血。” 杜堇容眼睛微微一眯,“我并不想要知道遗族如何,我对遗族也不感兴趣,将我带来对你们也没有任何用处,在下官低微卑,在陛下面前没有任何地位,如果用我来威胁陛下没有用处,我的孩子也没有。”杜堇容急忙的加了一句。 “为何贬低自己,你很好,你足够的好,你应该得到最好的。”姜昱之高声的反驳,急促的呼吸,眼睛睁大,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的握住,突然姜昱之伸手狠狠的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用的力气极大,整个脸都偏到了一侧,牙齿磕到脸颊内侧,血顺着嘴角溢出了一些,不在意的抹掉,“不要贬低自己,身为遗族族长的嫡孙,平南王的儿子,你拥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在我们心里,你比天下之主还要重要,孩子,对比起,我对不起你,五年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不起,对比起。”姜昱之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忏悔,却是那么的无力。 杜堇容愣在那儿,姜昱之说的内容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你说什么?” “对不起,堇容,对不起,是爹对不起你。”姜昱之抱着头无力的道歉着。 “不,你不是我爹,我爹是杜赫乾,不是你。”杜堇容断然的否定,但心中一角已经隐隐的开始了相信,“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把小章叫过来,放我们走。” “堇容……”姜昱之脸上尽是痛苦,抬起头想要说什么,但触及到杜堇容脸上冷硬的拒绝之情后,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中,堵在那儿让人痛苦难受,脸都纠结了起来。 “老大,然我和堇容说吧。”门外走进来个一人,颀长俊秀赫然是姜昊,不,应该是姜昊之,遗族族长的二子,姜昱之的二弟。无奈的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姜昊之看着杜堇容说道:“堇容,我们知道你的存在还是在五年前,此前我们无一人知道大哥育有一子,对不起,这么久才过来找你。老大你出去一会儿吧,老三正和小章在玩,小章很可爱,也很聪明。” 姜旻之摇摇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叹了出来,“不了,让我坐在这儿吧,你们说。” “……好。”姜昊之拉过一张雕花圆凳坐到了姜旻之一边,“堇容,我们虽然是有心去接近你,但并没有恶意,五年前当知道你存在的时候,我们就去找你,试图接触你,但是那时候你已经进宫,我们没有办法,我就通过了白芷的关系进了宫,白芷对此一无所知。” “为何那时不和我说?”杜堇容坐在床上,眉头紧蹙的看着面前的二人,一个一无所知、却自称是自己爹的平南王,一个曾今付之信任、救过自己性命的姜昊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杜堇容却不想窥探其中的奥秘,他害怕了、畏惧了,对未知的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一探究竟的好奇。控制不住的心慌,让杜堇容情不自禁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上的米色蜜蜡手串,温润的感觉透过掌心缓缓的作用到心里面,让他的心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唉,我们始终被北定王盯着,行事只能谨慎保密,宫中堇容也知道,诸多势力的眼线十分的多,陛下清理宫廷也只不过是让那些人不要胆大妄为罢了,怎么可能堵住所有人的眼睛,为了遗族的安全、也为了你的安全,在没有万全之策时我不能说,但看护在你的身边已经是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了。堇容想必不知道,白玉就是遗族人,医术极好,有她在你的身边我们也放心。” 第一百章 杜堇容的眼神暗了暗,放在锦被上的手手指微不可查的弯曲了一下,“五年前?” “嗯,五年前你爹爹醒过一次,反反复复无意识的喊着你的名字,以此来寻找,我们发现了你。”姜昊之说道。 “爹爹!”杜堇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重复。 姜昊之重重的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大哥并没有死,当初出城迎战前有人在他的茶水和马的草料中下了药,还好老大及时赶到救了他,但大哥受伤过重,一直没有苏醒,直到五年前,醒过来一次后又昏迷了过去。”姜昊之垂下头,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不自然的搓动了一下,“你爹爹就是我大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醒,只要堇容帮帮我们就好。” “我要去见他,如果是我爹爹的话,我会救,但是你们,坦诚的说我不相信。”杜堇容开诚布公的说道,没有隐瞒自己的对姜昊之等人的不信任,“如果仅仅是救我爹爹,我会倾尽全力,但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堇容,你……”姜昊之脸色有些微的变化,最后徒然的长叹一声,“唉,你的顾虑我们明白,遗族并没有恶意,将你带来,一方面是为了救治大哥,另一方面是想要通过你告诉陛下,遗族人愿意追随陛下,遗族人虽然没有多大的本事,但真正的姜氏族人都有一手很好的医术,并愿意将能够公开的医术教授给别人,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拿出更大筹码。”顿了一下,姜昊之直接说道:“遗族人普遍衰老的很慢,我这个年纪看不出来,但到了我爹爹你爷爷那个年纪就会发现,遗族人的神奇之处,虽然有一部分是血统上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药物的后天作用,我们愿意拿出来。”没有人觉得得了长生不老,哪怕不是真正的长生,能够活得更久,那也是所有人的愿望,姜昊之相信,杜堇容听到上述的筹码,就不会拒绝。 但杜堇容偏偏没有如他所愿,“我不渴望长生,我也不喜欢耄耋之年看起来还那么年轻,那只会让我恐惧。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至于别的,你们大可以和陛下谈,我无法左右陛下的决定。” “堇容你自己清楚,你对陛下很重要,你说的,陛下都会答应。”姜昊之举手阻止杜堇容开口反驳,“我在京中五年看得十分清楚,你没有必要贬低自己。唉,堇容听我说说吧,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也许会更加的糊涂,遗族是女娲造人是最成功的作品,这些传说你应该在宫中的藏书阁里都看过了,遗族人男女皆可生育,而且医术十分了得,历史中传得神乎其神的就是说遗族人可以起死回生。”姜昊之嗤笑,“这都是有心人传出来的,如果遗族人真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话,那还要避居在这里干什么,只因天生赋予的能力,我们被困居在此地,祖祖辈辈想要去外界,却又害怕,这种感觉没有人能够体会。” 杜堇容皱眉,“遗族人本来就是特殊的,因为你们特殊,当然要受到许许多多的关注,这是必然。关于遗族人,我知道这些就够了,你喊我爹爹为大哥,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说来就话长了。”姜昊之的眼睛透过窗棂看到外面的风景,被窗棂分隔开来的外界显得那么的狭小,就像是遗族人的生存环境一般,那么的小,在缝隙中生存。姜昊之承认,自己在利用杜堇容,但他没有选择。心中无力的同时,又再一次因为遗族所面临的环境而重拾信心。 杜堇容的祖父杜绍言和姜氏现在的族长姜苡仁相识相爱都是老一辈的事情了,两人相识在微处重见于朝堂,分离在所难免,而二人共同孕育的孩子也就是杜堇容的父亲杜赫乾,“我和姜旻之,也就是你见到过的白碧莲,是双生子,是你两位祖父的老来子,算起来我还是你的长辈。之前说了,老大,也就是平南王姜昱之是我父亲的养子,并没有血缘关系,你爹爹和老大之间的事情,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们,反正他们在一起后就有了你,因为各自主张的不同,老大也不能够离开越州,众多的原因加在一块儿,导致老大和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是我当年对不起小杜,因为我二人的政见不同,小杜想要平乱世,而我只要守住苏杭越,守好遗族人的门户之地,小杜负气而走,我又因为族中的事情无法去找他,堇容其实你小时候我见过你,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唉,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啊,就算是意见相左,我也不应该一隔就是好几年没有去见他。”姜昱之其实很沉默,能够一次性说那么多话,很少见了。 “呵呵。”杜堇容冷冷一笑,“这都是借口,如果你真有心去找爹爹,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拦。”转头看向姜昊之,“将小章带过来,就现在,我不相信你们。” 姜昊之和姜昱之只能够苦笑,无论从哪个方面,他们都站不住脚,他和姜旻之的欺骗,姜昱之这么多年对杜堇容的不闻不问……杜堇容现在活得很好,他们本该不去打扰,只要远远的看着,小心的守护着就行。血缘上再多的牵绊,都无法代替杜堇容幼年时所受苦楚的万分之一,他们始终错过了太多。但,他们也是没有办法,遗族又一次面临了困境,需要寻求强大的力量来庇护,而且杜赫乾等不及了,需要直系亲属的血液当药引。 “堇容出去走走吧,今天的阳光很好,小章一会儿就过来。”姜昊之站起来,手放在姜昱之的肩膀上用力的按了一下,“见到小章之后我们去见大哥,堇容……”姜昊抿了抿嘴,微微的摇头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杜堇容穿戴好衣裳,就毫无留恋的离开了房间,经过姜昱之身边的时候,毫无停顿,就像,姜昱之是个陌生人。 对杜堇容来说,平南王又怎么不是陌生人呢,在此之前杜堇容和赵恒煦一直将平南王作为一个假想敌的来揣测,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与其殊死一战,毕竟在三位藩王中,平南王姜昱之是最神秘的,甚少有人真正的见到姜昱之的面貌。 但现在,平南王就在身边,还面带忏悔的对自己说,是父亲对不起你。呵呵,杜堇容的生命中就从来给所谓的父亲空出位置。 杜堇容和姜昊之走后,姜昱之痛苦的抱着头,闷声的嘶吼着,心都仿佛撕裂了。 平南王府姜昱之很少来,平南王府除了前院正厅和处理政事的书房,其他地方,特别是后院几个院落,都显得十分寂寥,没有主人的院子,就算是再精致的景色,缺少欣赏美景的人,显得十分的空旷和静默。杜堇容所在的院子,已经是平南王府的正院了,亦是姜昱之在这儿临时休息的地方,内里装饰简单到简陋,但外面倒是十分的漂亮。江南园林,精致、雅趣、十分的吸引人,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站在不同的角度欣赏同一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意趣。 “平南王府历经多代,历来都是挑选姜氏一族中外务能力最好的人,老大是这一代的平南王,如果不是当上平南王,他和你爹爹也不会相识,最后也不会有你,但当然也不会因为政见的不同,最终分开,弄得现在这种情况,唉。” “今天的你和以前不一样。”杜堇容无心欣赏身周的美景,他心中很乱,死去多年的爹爹竟然还活着,他又多了一个父亲,还有一大堆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他哭笑不得,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切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姜昊之一愣,随即失笑,“堇容,不了,我还是喊你侯爷吧,熟悉了,感觉这样喊才更加顺口。侯爷,我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有变化的其实是你的心啊。” “……是吗?”杜堇容有些恍惚的说道。 “的确不一样了,最起码我们以后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了,侯爷,北定王野心不小,他贪恋长生,因缘巧合下知晓了遗族的秘密,他一直认为遗族能够减缓面貌的衰老就是因为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啊,遗族人最多面貌老得慢一些,但绝对不是不会死。北定王要的太多了。”姜昊之停了下来,站定后定的看着杜堇容,“遗族生活不易,我们也渴望外面的世界,但总有人觊觎遗族的秘密,侯爷,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绝对不要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们,遗族只会成为你的后盾,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如果不是出现北定王的事情,我们也只会远远的看着你,远远的支持着你。” 说完,姜昊之就在前面引路,率先走了,留下杜堇容愣了愣,放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了握,“你们已经打扰到了我,还想通过我胁迫陛下不是吗?”声音很低,喃喃的很快就消散大空气当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爹爹。”湖面远处一群黑色的天鹅慢悠悠的滑动着,还时不时张开双翅,却没有飞翔,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的慵懒。近处,可以看到湖内游弋着许多的红鲤,全都是通体橙红的鲤鱼,没有任何杂色,汇集在一起就像是在水中开了一朵异常妖艳的花。在湖岸边,有一个孩子高高的抬起胳膊,用力的往湖中扔了一把鱼食,别看动作挺大,却并没有将鱼食扔出来多远。小孩子眼尖,脑袋一转就看到了远处走近的人,高兴的喊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平南王府的花园,有着南方的秀美精致,也有着北方的豪迈广阔,十分矛盾的组合,却恰到好处的组合在一起。赵甯章远远的看到爹爹走了过来,高兴的欢呼,手中捧着的大把鱼食一个不留神,全倒到了水里面,水中的红鲤争先恐后的吃着食物,互不相让,那不断张开的薄唇动作间吞吐着水同时将食物吃掉。翻滚的红色鱼身在湖边溅起水花,弄湿了岸边,赵甯章跑动的时候,脚不留神的踩到湿滑的地面,小身子不受控制的往水里面倒去,站在他身侧的姜旻之眼疾手快的推开赵甯章,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掉进了湖里,把那些吃食的鱼儿惊吓得四处逃窜。 姜旻之的水性很好,落水后人很快就掌握了平衡,甚至还在水里面游动了起来,随手抓住了身边的一条小臂长的鱼儿,奋力的扔到岸边,“哈哈,晚上就吃这条了,我都下来了,再去摸一些螺蛳和河蚌吧,我都想吃了。”在水里面把自己碍事的衣服一脱,卷成一团扔到了岸边,带着水的衣服在空中甩出很多水珠,溅了岸边的人一头一脸。 “唉,让侯爷见笑了。”姜昊之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有这么个同胞弟弟,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呵呵。”杜堇容抱着小章站在一边,扯着嘴角淡淡的笑了两声,“令弟也是真性情。” 水中的姜旻之灵活自如,一会儿从水面消失潜入水中,一会儿从水底摸着东西出来出现在岸边,已经有侍从等在岸边接应,当然也有人按着姜旻之的要求跳入水中。看似平静的湖水一下子失去了安宁,红鲤鱼不安的拍打着水花,远处的黑天鹅一家也展开翅膀飞得更远,抬着优美的曲颈远远的看着在水中闹出不小动静的人类。 “这个湖当初修建的时候就是当个鱼塘来使的,里面养了很多东西,虾蟹鱼、螺蛳、河蚌,很多很多,侯爷等会儿尝尝越州的特色美食,不比京城的差。”越州的食物稍微有一点点偏甜,而且以清淡清爽为主,应该适合绝大多数的人。 杜堇容扭头看着身边的姜昊之,“你们难道不急着让我去见爹爹吗?” “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时。”姜昊之淡然一笑,“侯爷刚醒身体恢复得也不是很好,理当多多休息一下。” “或许是,你们还有许多准备没有做,比如说我。”杜堇容手往上托了托,让在自己身上扭了扭去、要下去的赵甯章老实点儿,“那是我的爹爹,我会救的,你们不用顾虑这点,也不用再动脑经劝我,那,毕竟是我爹。但我有权利知道,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侯爷。”姜昊之喊了一声,然后就顿住不说话了,眼睛跟着湖里面姜旻之的身影移动,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侯爷还记得点煞吗?” “嗯。”杜堇容皱眉,不明白姜昊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是这样的,点煞对外人来说是剧毒,对遗族来说却是良药,遗族人的身体和普通人比起来,并不仅仅是男人可以生育这一点的差异,还有身体素质上的,无论是纯血的遗族人,还是半血的遗族人,身体都很差,当然半血的要好上很多。遗族人的身体天资上就有着缺陷,在先辈们的研究下,发现了点煞,在幼儿时期植入到体内,会慢慢的改善遗族人的身体,同时,近亲之间,特别是父母与子女之间,一旦生有重病,彼此的血就是最好的药引。” 翻动的水花声音突然变得极为的响亮,就连轻盈的风刮过耳边的声音都异常的清晰,因为安静,感官变得十分的灵敏,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外物的动静,但这种安静是短暂的,奇妙的感觉很快消失,杜堇容眼神恢复了焦距,却显得空洞,流溢出一丝伤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我中点煞,是你们安排的。” “不,不……”第一个否定,姜昊之说得十分干脆爽快,但紧接着第二个否定就变得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声音也小了很多很多。姜昊之低垂下了头,脑袋里一阵旋转,不是晕眩,而是忏悔的情绪让他紧张,呼吸都变得略微的急促,“侯爷,堇容,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是,那个北定王得到了点煞,我们也没有想到他……” “哼哼。”杜堇容冷冷的笑了两声,突然感觉到孩子环抱着自己的脖子,软软绵绵的感觉让他不想再谈这些,神情淡淡的说道:“先不说这些,我不想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好。”赵甯章充满好奇的双眼,很干净,在他的目光下,姜昊之觉得忏愧,无地自容。 行程并没有按照一开始预定好的那样,提早吃晚膳,晚膳后就走,不然两个时辰不到就可以赶到遗族族地。天有不测风云,午后的阳光还是那样的灿烂,傍晚时分就飘来了一片厚重的云,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不到半个时辰,雨势就变大了,滂沱而下,这种天气下赶路并不明智,而且雨天路滑,去往遗族族地十分的不安全。 晚膳很是丰盛,以越州菜系为主,清淡却不失滋味,糯米蒸肉、清蒸鲈鱼、糖醋排骨、爆鳝丝、红烧鲫鱼等等,看着就让人欢喜。另外还有口味重的菜色,辣炒螺蛳、腐乳猪蹄等,各有千秋的菜色摆了慢慢的一桌子,围坐在一起的人也就赵甯章吃得最开心。 边吃还边疑惑的问杜堇容,“爹爹,白白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抓过来,为什么父亲和弟弟还没有找到我们?” “父亲和弟弟会来找我们的。”杜堇容夹了一块猪蹄,是猪脚掌那一块地方的,皮肉厚实有弹性,里面还有一层细嫩的精肉,贴着骨头的那一块还有炖得酥烂的筋,他抽掉中间的两根细骨头,用筷子将肉分成小块,沾上浓香的酱汁后放到赵甯章的骨碟上。摸着孩子的发顶,杜堇容温柔的说道:“小章我们很快就会回家的,就可以见到父亲和弟弟了。” “嗯。”赵甯章用力的点点头,“爹爹,菜菜很好吃,到时候也要让父亲和弟弟吃,好不好?” “当然好啦。” 赵甯章把杜堇容给他的猪蹄肉弄了一块到勺子里,抬起胳臂伸到杜堇容的嘴边,期待的看着杜堇容,“爹爹也吃。” 杜堇容眉眼间都是笑意,是来到越州后醒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啊呜。”一口吞掉赵甯章送到嘴边的肉,夸张的发出声音、活动着腮帮子,“小章给的肉肉真好吃。” “呵呵。”赵甯章高兴的笑了,眼睛眯了起来,脸颊上两团带着红晕的小肉隆起,十分的可爱。 除了孩子,其他的几个大人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食不知味,如同嚼蜡,特别是姜昱之,对面坐着的杜堇容和孩子,是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而现在却成了距离最远的人,每当赵甯章用好奇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抽搐,姜昱之很想去亲近一下,但他知道不可能的,杜堇容警惕的目光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食不知味的吃完饭,安顿好孩子后,杜堇容站在窗前,窗户大大的打开着,外面风雨交加,靠近窗户的他身体小部分已经被雨水淋湿,夜晚寒凉,沾了雨水更加的湿凉。 窗户外,黑洞洞的,隐约可以看到些物体的轮廓,在黑暗的衬托下,轮廓可以想象成任何东西,甚是狰狞。杜堇容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赵恒煦现在在哪里?他知道自己被姜昊之带到了越州吗?小裕怎么样了?他十分挂念远处的家人,这种挂念比知道父亲起死回生还要强烈,占据着大半的心灵。而父亲,杜堇容的眼神晃了晃,多少年了,他已经认定了父亲的死亡,从一开始的被迫承认,到后来的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已经在心里面牢牢的扎根。 但现在,突然有人冒出来说,父亲还在世!那太虚幻了,杜堇容觉得这是一个梦,不真实的梦,醒来一切就都会回到远点。 会这样吗? 杜堇容觉得头疼,抬起手揉捏了一下太阳穴,手指感觉到脸上的雨水,湿湿的、滑滑的,并且冰凉,突然脸颊感受到了一个带着体温的坚硬物体。杜堇容低下头,眼睛触及到手腕上的米色蜜蜡手串,自从赵恒煦给他戴上后,他就从来没有摘下过,即因为手串的特殊,让他有舒心踏实的感觉,又因为这是赵恒煦亲手给他戴上的,就像是一个见证。等以后他们老了,故世了,还有手串在见证者发生的一切,它记录了两个人之间的点点滴滴,让杜堇容倍感珍惜。 “陛下,你在哪里?” 连绵江上,风雨中一条船靠在岸边,赵恒煦同样背着手看着窗外滂沱的大雨,近了,离得更加近了。 ****** “扣扣——”风雨声中,敲门声并不明显,但却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杜堇容。抹去脸上挂着的雨水,走过去开门,门外姜昊之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头戴斗笠、身着蓑衣、脚蹬木屐。 “侯爷,我们聊聊吧,给你带了雨具。”姜昊之的身后还跟着人,手上提着全套的雨具。 杜堇容的眼神暗了暗,摇头,“不了,我不放心孩子。” 姜昊之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杜堇容冷静的目光下,不再坚持一开始的决定,“那我们到偏房聊聊好吗?就在正房的隔壁,侯爷可以随时照顾孩子。” 第一百零二章 杜堇容晚上住的地方还是平南王王府的正院,除了正院和王府的花园,他没有去过王府别的地方,也不愿意去探索这个地方。正院的偏房显得比正房还要简陋,但到底是平南王府,简陋却不寒酸,那些历经多代留下来的老物件儿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精致和雍容。一盏琉璃灯下,是镶嵌着青玉石的台面,光滑、细腻,也有着刺人的冰凉,四方桌的两边,坐着杜堇容和姜昊之。其实仔细看来,二人有一些相像,以前还可以说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但现在,知晓了杜堇容的身世后,只能说亲缘真的很神奇。 杜堇容的眼神有一丝的飘忽,看着琉璃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侯爷。”姜昊之将侍从送来的一碗银耳百合莲子羹端到杜堇容的身前,“你晚上也没有吃什么,弄些羹汤吃吃吧,白玉都告诉过我们你的口味,莲子羹用的冰糖煮的,并不甜。” 银耳百合莲子羹晶莹剔透的羹汤上还有着两三枚橘红色的枸杞,杜堇容拿起勺子搅动着羹汤,浓稠的羹汤带着清爽的甜,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十分的独特,“你们用了很多的功夫。” 姜昊之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尴尬,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还好,还好。” 尝了一口,润滑的银耳、酥烂的莲子等的味道在口腔中慢慢散开,最后汇笼成一种满足,带着温热的力量直达胃中,但随着胃的舒适,杜堇容的心并没有得到多少的安抚,内里凉凉的、涩涩的,就像是他并不喜欢的百合,带着药的味道,“我并不喜欢百合。” “可白玉说……”白玉送来的消息上点出了,杜堇容对与百合提不上喜欢,但也绝对不讨厌。 “甚至是讨厌吧!”只是赵恒煦觉得加了百合的莲子羹吃起来有着特殊的味道,他喜欢罢了。低垂着眼睛,杜堇容喃喃的说道:“白玉不能留,要么尽快的弄走,不然你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还有其他人,在我身边的其他人。” “……好。”姜昊之妥协的说道。 “说吧,你们在北定王、平野围场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杜堇容抬起眼睛,眼锐利而明亮,让姜昊之的心蓦然一紧,心狂跳了一下。 姜昊之随即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勾动嘴角想要笑一笑,但略显僵硬的脸怎么都扯不出一个笑容的弧度来,所以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一些怪异,“这是说来有些长。” “那就慢慢说吧,在雨停前,大概我们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吧,可以好好的慢慢的说。” “好。”姜昊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北定王怎么得知遗族秘密的,除了他本人,已经无从知晓,他觊觎着遗族的秘密,抓走很多流散在外面的族人,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后就开始窥伺遗族族地,遗族的危机就来了,遗族族地虽然隐秘,但不是没有办法进去,北定王现在还忌惮着平南王府的势力,不好作为。可是,只要他坐上天下之尊的那个位置,呵呵,天下都是他的了,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姜昊之显得有些无奈,“点煞是我们透露给北定王知晓的,他在很多普通人身上种了点煞,别说长身不老了,就算是活着都成了废人。但也让他利用起点煞暗杀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十分厉害,也就是这五年发生的事情。” “还有呢!” “还有……”姜昊之抿了抿嘴,继续说道:“为了保卫遗族,也算是,算是给引起陛下对北定王的注意,我们让人献计给北定王,这才有了平野围场猎狼的事情,猎狼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陛下,而是你,那时候钟文思行动诡异,还和我们的人在林子中动过手,没有想到钟文思也是个假的,司闻仲为了亲自也算是豁出去了。” “就和你们一样是吗?” “唉。”姜昊之叹息了一声,“我们各有目的,对于你来说是一样的。利用北定王引起陛下的注意,顺便给你种上点煞,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事情。” “给我种上点煞,只会让陛下对北定王恨之入骨,还不会怀疑上别的人,北定王也会因此而遭殃,你们的好算计,从头到尾都没有你们的任何事情。”而他,只不过是遗族的一个工具罢了,“如果不是因为遗族的危机,不是爹爹的病症,你们会想到我吗?” “……”姜昊之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说道:“老实说,我不知道,五年之前,你对我们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当初大哥有成婚,婚后育有一子,就是你,但从来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是……” “会是爹爹生的,呵呵,果然如此。不仅仅你们觉得我是陌生人,就是我,也不会将你们当作亲人,只要能够救了爹爹,其他的,我们再也没有关联。至于平南王,你们如果要得到陛下的庇护,那就投诚,平静的放弃平南王的封地,想来陛下会将遗族的族地留着给你们的。”杜堇容自嘲一笑,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他是不是应该更加高兴一些,这样才不会有过多的感情牵绊,才不会有太多的留恋。 “遗族已经将商州的青龙帮交给了陛下,青龙帮会帮助陛下整顿商州,至于平南王……我们也会拱手交给陛下,不会有半点儿怨言和拖延。” “此话当真?”杜堇容目光炯炯的看着姜昊之。 姜昊之在他的目光下重重的点头,“说到做到,我们也会帮助你,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要在京中站稳脚跟,不是拥有高强的个人力量就可以的,一个家族的势力至关重要,我们会成为你家族的力量。” 杜堇容知道姜昊之说的并没有错,但姜昊之也有着私心,没有了平南王和青龙帮,遗族太过单薄了,但有了一个站在陛下身边的忠勇侯,失去了平南王和青龙帮,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杜堇容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且他还得到了很多。虽然他相信陛下的爱,但以后谁都说不清楚,能够得到强有力的外家的帮助,在错综复杂的京城之中,他再也不会势单力薄。心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能够做主?” “能。”姜昊之自信的说道,他是认定的下一任的遗族族长,他说的话就是遗族的态度。 “好,你们不能一直蜗居在族地,不然有了你们这个外家,我也没有一个样。” “不用担心,遗族避守时间太长了,是时候出去走走,只要最大的隐患北定王除去,其他的我们会小心行事,不透露身份的。”姜昊之脸上出现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没有亲情也好,只有利益也罢,遗族的目的都达到了,他也算是放下了心。 杜堇容和姜昊之达成了协议,姜昊之离开后,杜堇容在偏房坐了一会儿,才回到正房,简答的洗簌好后,就躺在床上,将赵甯章抱进怀中,孩子柔柔软软的小身子全然没有防备的依偎在自己怀中,那么贴心。他也有一个怀抱能够让自己毫无戒备的依偎,只是他还太弱小,在重重阻碍的下,未必能够做到与陛下并肩而立,而他真的不愿意一直生活在陛下的身后,他想要拥有与之并肩的力量,而这种力量仅靠他一个人太难得到了。 今夜的雨十分的大,第二天醒来除了空气中浓重的雨气、地上飘零的叶片,滂沱的大雨已经消失无踪,杜堇容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雨气的空气,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呼——” “爹爹,啊——”赵甯章睡醒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喊着爹爹,身上穿着杜堇容的外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杜堇容弯下腰抱起了赵甯章,拢紧了衣服,“小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被姜昊之等人弄得昏昏沉沉的这几天,赵甯章也不安心,小小的孩子依偎在爹爹旁边,睡觉的时候害怕的弓着身体,很容易惊醒,让知晓这些的杜堇容十分的心疼。 “睡不着。”赵甯章摇摇头,小脑袋依偎进杜堇容的肩膀上,“爹爹不在身边,我睡不着。啊——”张开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有睡饱,只是因为爹爹不在身边,他就一下子惊醒了。 “现在爹爹在身边,小章再睡一会儿吧。”杜堇容抱着赵甯章放大床上,用温软厚实的杯子抱住他的小身子,“睡吧,爹爹就在你身边,什么地方都不会去,就看着小章。”说话的功夫,就将刚才赵甯章套在身上的外袍穿在身上,倚靠在床边,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 赵甯章小手勾着杜堇容的小手指,眼皮虽然很沉重,但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杜堇容的眼睛,“爹爹,和小章一起睡,我怕。” 孩子小小声的一声“怕”,让杜堇容心颤了颤,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寒冷,但透露出来的更多的是温柔,对着孩子的温柔,“好,小章往里面挪一下,爹爹脱了衣服就陪着小章睡觉,睡个回笼觉。” “好耶,睡觉觉。”赵甯章拍着小肉手,高兴的在被窝里面一滚,就滚到了内侧,身子一抖,“爹爹,里面冷,呼呼,好冷。” “一会儿就不冷了。”杜堇容也打了个哈欠,将衣服脱掉后睡进了被窝里面,小章一拱一拱像一只毛毛虫一样贴在杜堇容的身边,杜堇容抱住他的小身子,“不冷了吧。” “嗯,不冷了,爹爹我好想父皇和弟弟,好想。”赵甯章的声音有些低落。 “爹爹也想。”杜堇容看着头顶的雕花,也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哪儿?他不在身边,小裕好嘛? 门外,听着里面动静的姜昱之将敲门的手放下,再让他们睡一会儿吧,回族地什么时候都可以。 第一百零三章 遗族族地就在越州东南方向,靠海,三面环山,地点十分的隐秘,没有熟人带着是找不到入口的。杜堇容坐在马车中,并不知道遗族的真正入口如何寻找,只觉得马车颠簸了一阵后就走在了平坦的路上。不久后,车帘掀开,阳光毫无保留的照射进了车厢内,杜堇容眨了一下眼睛才适应了突然变化的光线,待眼睛适应了阳光后,杜堇容看到站在马车前方的一个人。 那人五十多岁的模样,虽然上了年纪,但俊秀的五官让其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还要年轻。杜堇容眯着眼睛,那个人和爹爹长得很像,但爹爹更见爽朗、从容,而前面的男人平静如水,仿佛没有人的感情一般。 这人就是遗族的族长,外表和实际年龄相比,真的年轻很多。此人只是远远的看了杜堇容一眼,便走了。杜堇容抱着赵甯章下车,站在马车旁环视着四周的景象,世外桃源不过如此吧,男女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意,而且各个都长得极好,就算是穿着粗布短打,也不显沧桑鄙陋。 “这里就是遗族,我们世代居住的地方。”姜昊之感慨的说道。 杜堇容点头,“很漂亮。”随后转过身看着姜昊之说道:“其实你们可以直接取我的血当药引,不一定让我过来,我的到来也许会打破遗族的平静。” “不行,只有在熬药的时候现放入血液,才有作用。”姜昊之苦笑,不然他们只要弄到杜堇容的血好了,何必大费周章的将杜堇容弄到族地来。 杜堇容了然的点点头,“带我去见爹爹吧。” “这边请。”姜昊之做了个“请”的动作。 遗族族地内规划的很好,青石板的街道两旁是规整的建筑,看起来既十分相像,又具有各自的特色,并不容易认错,一直走到最里面一幢房子。 “就是这里了,这里是老大和大哥住的地方,在遗族,成年的男子只要成婚了就会拥有自己的房产。”指着山上树冠中冒出来的飞檐一角,“那里是我爹爹住的地方,爹爹就是那个性子,他知道你来了,特意出来看你的,只是因为性情的原因,才没有和你亲近,绝对没有……”在他的父亲、亦是杜堇容的祖父杜绍言死后,姜苡仁就成了现在这种模样,性情冷淡得很,像是对世界万物都失去了兴趣,姜昊之都不知道上一次爹爹笑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在意。”杜堇容是真的不在意,他就从来没有期待过受到血缘至亲的欢迎,对于他来说,他的祖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杜绍言,突然冒出来的姜苡仁,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 “……好。”姜昊之显得有些颓丧,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精神后请杜堇容往里面走,姜昱之走在二人之后,视线落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和平南王王府比起来,就要显得精致温馨很多,而杜堇容并没有将目光放到其他的事物上,而是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如记忆中的一样。杜堇容走了几步,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爹爹,那是谁?”赵甯章小小声的问着杜堇容,床上的人长得和杜堇容很像,他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看看床上的人,觉得两个人很像很像。 “那是爹爹很重要的人。”杜堇容的声音中有着压抑的激动。 “哦,很重要的人是什么人?”赵甯章还是不明白,仰着头疑惑的看着爹爹,伸出手摸着爹爹脸,“很重要的人长得和爹爹好像。” 杜堇容简直就是杜赫干的翻版,而且岁月的痕迹在杜赫干的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可以想见,十数年之后杜堇容也就是杜赫乾现在这般,再过数十年也就是姜苡仁那样。“很重要的人就是爹爹的爹爹,小章的祖父啊。” “哦。”赵甯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头看着床上的人,“爹爹的爹爹呀!” 杜堇容的脸上带着笑,很淡带着踏实的笑意,忽然他转身往外面走去,姜昊之讶异,两步并做三步的追到杜堇容的身边,“怎么了?不去看看你爹爹?” “不了,知道爹爹活着就好。”杜堇容的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就算是被迫来到遗族族地也没有那么难受了,“知道活着就行,不见了,我的血有用吗?有用就立刻熬药吧,我离开太久了,想来陛下已经很着急了,时间久了,对你们、对遗族并不是好事,你说是不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姜昊之一眼,杜堇容一步跨了出去,外面的阳光正好,温暖得很,彻底的消散了杜堇容心中的阴霾。 姜昊之看了姜昱之一眼,这几天本来就沉默的姜昱之更加的沉默了,基本上没有笑意,“老大……” 姜昱之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将杜赫干的手放在手中,两只手揉捏按摩着杜赫干的手指,手法十分熟练,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平南王的印信等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交给陛下,你们也快点儿准备的。” “准备了这么多年,我……”姜昊之看着手,手轻微的颤抖着,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扬起了一个很勉强的笑意,“我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药熬得很顺利,在所有的药材按着顺序放下去一刻钟后,杜堇容花开手指,手指上的伤后很大,血顺着伤口不断的往下落,落到黑色的汤药中很快就不见了。药材的苦香混着血腥味,显得怪异极了,引得人想要作呕,这么想着,杜堇容也这么做了,捂着嘴,皱着眉头,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药味浓了一些,药还要一会儿才好,侯爷跟我出去吧。”姜昊之站了起来,姜昱之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药,认真而执着,一动不动。 “好。”杜堇容想了想往外走了,外面清新的空气让人舒服了很多,胸口没有窒闷的感觉,胃也不再翻腾。 让人准备了桌椅茶水,姜昊之倒了一杯茶,正准备递给杜堇容的时候,看着杜堇容皱眉的样子心中跳了一下,思量一会儿后说道:“侯爷,我给你把把脉吧。” “无事。”杜堇容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侯爷信不过我?” 杜堇容看着神色认真的姜昊之,最后将手递给了他,姜昊之细致的诊脉,“侯爷,您腿上的旧伤并不能够完全好,但我找到了一套按摩、针灸的法子,对您的腿伤很有效果,虽然不能够根治,但恢复到正常状态的七八分还是可以的,配合着汤药,更加……”皱眉,让杜堇容换了一只手后,姜昊之才敢确认,“侯爷您有孕了,快三个月了。” 杜堇容心中惊讶,但也了然,手放到小腹上,仿佛能够感受到小腹中来自于另一个生命的脉动,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汤药熬煮的十分成功,让杜赫乾喝下后不久,就看到杜赫干的身体明显的有了变化,好像随时会苏醒一般,但杜堇容并没有等着杜赫干的醒来,提前让姜昊之派人将他们送了出去,回到了位于越州的平南王王府,而那儿赵恒煦已经抱着赵甯裕等在那边了。 只是短暂的分别,却仿佛过了很久,两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静静的看着对方,忽然赵恒煦动了,快步走到杜堇容身边将杜堇容拥入怀中,二人的怀里面还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长的时间,看到两位父亲抱在了一起,他们也学着抱着彼此。 “哥哥,我好想你。”赵甯裕皱皱鼻子说道。 “弟弟,我也很想你,很想你和父皇,我和爹爹吃了好多好吃的,有些菜菜甜甜的,你一定喜欢哦!”赵甯章拍着赵甯裕的肩头,保证菜一定是他喜欢的。 “我也很想爹爹的,好长时间都没有吃过糕糕。”赵甯裕撅着嘴拍拍小肚子,然后眼睛亮亮的问道:“真的甜甜的吗,有甜甜的糕糕吗?” “嗯,有的有的。”赵甯章一再的保证。 杜堇容和赵恒煦相视一笑,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所有的阴霾都会消失。 午膳过后,安顿好两个孩子,赵恒煦和杜堇容走在湖边,湖上黑天鹅一家闲适的在水面上游动,水中成群的红鲤鱼欢快的拍打着水面,溅起水花。 杜堇容却皱着眉头,听到赵恒煦说起赵恒泽和小静被北定王抓走,心中担忧,“找到他们了吗?” “据探子来报,北定王手中并没有小泽和小静的踪影,要么是他将他们二人隐秘的藏了起来,要么是小泽和小静逃了,已经让人秘密的寻找,靖南王也在找。现在靖南王和北定王之间情势紧张,北定王走错了一步棋,除了翻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了。”赵恒煦将手中的鱼食全扔到了湖中,看着湖中的红鲤鱼不知满足的吞食着食物,“堇容想不到吧,小静竟然是靖南王和司闻仲的儿子。” “难怪了,司闻仲能够以这种方式接近小静也算是难得。”杜堇容抱着双臂看着天空,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赵恒泽和小静心在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小静心思细腻、性格坚韧,小泽虽然有诸多的毛病,但也谨小慎微,锻炼了几年,武义上也小有所成,他们二人不会有事的,如果逃入民间还会有事儿,我也不能指望他了。”赵恒煦张扬的笑了两声,“我们像小泽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厮杀于战场了。” “嗯。”杜堇容笑了笑,心中也放宽了许多,“三藩两藩已去,只有北定王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可以确定赵恒泽和小静不在北定王手中,没有任何筹码的北定王有多大的能耐也抗衡不了整个国家,而且靖南王和平南王已经臣服,赵恒煦只要专心对付北定王即可。北定王从绑架赵恒泽和小静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但是赵恒泽和小静的逃跑打破了他的计划,让他骑虎难下,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北定王决定抢占先机,率先发兵。 赵恒煦和杜堇容在越州待了七天,期间杜堇容带着两个孩子将越州的大街小巷都玩了一遍,这边偏甜的小食很合赵甯裕的口味,玩得都有些不愿意走了。两个孩子黏黏糊糊的,尤甚以前,而且变得更加粘杜堇容了,杜堇容走到哪儿,他们两就跟到哪里。如果说杜堇容是负责带着两个孩子玩乐的话,那么赵恒煦就要异常忙碌的多了,平南王如同上一世一般,没有任何反抗的交接了封地,这在赵恒煦的意料之中,但没有料到的是,平南王竟然是杜堇容的父亲。对于这一点,赵恒煦是看不起也看不透平南王的,上一世赵恒煦不相信平南王不知道杜堇容的存在,既然知道了,在得知亲子处境困难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给予帮助?前世之事已经不好去探寻,但今世之事还是让赵恒煦耿耿于怀,无论杜堇容心中做何感想,他都霸道的不允许其与平南王相认。 遗族为了生存,势必要依附于他的力量,那就必须和杜堇容保持良好的关系,遗族虽然有众多的不妥,但能力不错,可以成为杜堇容很好的阻力,赵恒煦的眼中闪过精光,手指习惯行的在搭在一起磨蹭,思考着什么。 “堇容,不去见见他们?”赵恒煦和杜堇容站在甲板上,船开动了,他们即将离开越州。 杜堇容深吸了一口气,“不了,见了也没有意思,与其互相之间都敷衍、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和平,还不如就此不见。”遗族,给予杜堇容也就是一个特殊的身体,让他和赵恒煦拥有了两个甚至更多的活泼可爱的孩子,其他的,都没有。 “好。”赵恒煦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就算是杜堇容想去见,他也不会允许的。对于姜昱之、姜家来说,只有这样才是最大的惩罚,他会让遗族成为杜堇容的助力,而绝对不是伤害。 岸上,一辆马车目送着赵恒煦一行人渐行渐远,马车上刚恢复的杜赫乾掀开车帘看着船,等船消失在眼前了,依然没有转移视线,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不舍、期盼,他的孩子…… “他们走了,我们走吧。”姜昱之言语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伸手准备搭到杜赫干的肩上。 杜赫乾身子一侧,放下车帘面对着车厢躺下,抱着双臂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车壁,并没有理睬姜昱之。姜昱之苦笑,自从杜赫乾醒来后,除了让他带着来送杜堇容之外,就再也没有和自己说过什么,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随后颓然的放下,幽幽长叹了一声,眼睛专注的看着身旁的人,专注而温柔。 杜赫乾闭上眼睛,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和姜昱之的感情二十多年前就终结了,他不想,也不愿意再看到姜昱之。 当杜堇容和赵恒煦来到锦江的时候,北定王业已起兵,作为交换,靖南王有拖住北定王的责任,没有让他们喘口气,赵恒煦就开始了点兵部署。北定王和靖南王平分山南道,地理条件上靖南王更甚一筹,易守难攻,北定王就不是这般了,平原开阔地带,可以直取其王府所在地丰城。难怪北定王上一世的时候要抓住小静来胁迫靖南王,因为失去了天堑,北定王的处境太过艰难了。 这一世不会给其太多的选择,要么败,要么战,有着狼子野心的北定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战,这也只不过是让自己死得体面一些罢了。 赵恒煦率兵,直逼其丰城城下,北定王收敛兵力,龟缩在丰城之中,不接受赵恒煦的任何挑衅。 “丰城城墙历经多代北定王,用青石筑成,以糯米浆灌浆加以稳固,北定王又早有打算,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一时间恐怕不好办。”司闻仲摸着下巴看着丰城结构图说道,这幅图还是数代之前画的,藏于宫中藏书阁落满了灰尘。 赵恒煦的手指在图上描绘,那坚固高耸的城墙就是北定王最好的屏障,他可以耗死北定王,毕竟丰城只是一个城,物资有限,囤积再多早晚也有用光的时候。但他不可以给北定王太多的时间,北定王生性狡诈,给他时间就是给他机会。 “靖南王在城外挑衅?”赵恒煦挑眉问司闻仲。 司闻仲点头,“是的陛下。” “元宝,备马,朕亲自去看看。”北定王这个老乌龟,侮辱谩骂他也缩着头不出来,真是能够承受得住啊。 杜堇容和赵奕蒇都在,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丰城高耸的城墙,两人正讨论着什么,而城墙附近,靖南王手底下一个将军正插着腰骂人,都已经问候到北定王的姥姥了,其言语之粗俗、用词之恶劣,是个人都受不了。 赵奕蒇眉目深锁,握着缰绳的手紧紧的,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因为难过,小静并不在北定王的手中,但派出去的人手一个人都没有找寻到他们二人的踪迹,这让赵奕蒇心中忐忑,恨不得亲自去寻找。 “王爷不用亲自过来监战的。”杜堇容看了眼赵奕蒇藏在披风下的肚子,少说也有五个月了吧,隆起的小腹已经不是挡就可以挡住的,而且赵奕蒇面色苍白,怎么看都不是身体健康的。出于同族人的同情,杜堇容多说了一句。 赵奕蒇舔了一下干涉的嘴唇,起皮、干裂的嘴唇稍微缓解了一下难受,稍微掀开了一下披风,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多时辰,披风内已经热了很多,让赵奕蒇十分难受。“多谢侯爷关心,本王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还没有柔弱到躲到营帐中的地步,本王要看着北定王一点一点的失败。”话语中带着狠辣,抓着缰绳的手狠狠的握了一下,指尖刺到手掌中,带着微微的疼痛。 杜堇容叹了一声,“不知道小静和小泽怎么样了?”缘分真的很神奇,兜来转去,小静竟然是自己的族人,如果从遗族的辈分算起,还不知道要称呼什么呢。杜堇容也是到了越州之后,才从司闻仲的口中知道,赵奕蒇的爹爹性子绵软,当初到越州求学认识了老靖南王,长久的相处下产生了恋慕之情,就有了赵奕蒇。女子生子都是生死关,更何况男子,赵奕蒇的爹爹就就因为难产而死,老靖南王失去心头挚爱,竟然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了赵奕蒇的身上,就对赵奕蒇不理不睬。得不到父亲关爱的庶子势必多磨多难,被嫡女拘在陋室之中,一过就是十几个寒暑,直到赵奕蒇利用诸王乱重获了新生。 “他们会没有事情的。”赵奕蒇十分坚定的说道。 “对,一定会没有事情。”杜堇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依然对小静的身世无法释怀,思量了一下后问道:“王爷,小静小小年纪就在人贩子手里颠沛流离,你们当初为什么会让小静丢失?”言语中有一些怨怪,杜堇容是把小静当儿子看待的,对于小静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苦难十分的不解,赵奕蒇和司闻仲当父亲的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就让人将孩子抢走? 赵奕蒇心中一滞,呼吸急促了一下,“当年是我没有看护好孩子,让人有机可乘,致使小静……”一想到孩子遭受到的苦难,赵奕蒇就难受的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这样才会减轻一下心中的痛苦。“唉,多说无益,当年不轨之人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侯爷,多谢你对小静的爱护,请受在下一拜。” 赵奕蒇在马上拱手行礼,马儿不安分的动了一下。 杜堇容说道:“没什么,我将小静当成亲子看待,对他好,是我应当做的,没有任何好感谢的地方。” 远远的,赵恒煦和司闻仲就看到了杜堇容和赵奕蒇,看今后,杜堇容和赵奕蒇下马行礼,司闻仲担忧的看着赵奕蒇,他的脸色实在是太过苍白,本就身体有恙,还怀有身孕,自从小静失踪后心力交瘁,司闻仲是看在心里急在心里,但是他知道赵奕蒇个性要强,要是他不是自愿的回去休息,谁都劝不住。 “靖南王你在这边只会影响军士的士气,还是回去休息吧。”赵恒煦皱着眉头说道。赵奕蒇就算是背挺得再直,面色也十分的难看,军士们也是要看将领们的脸色的,赵奕蒇脸色那么难看,会让军士们如何的想。 赵奕蒇咬咬唇,拱手行礼后走了。 城门下,靖南王手下的那位将军还撑着腰在骂,连着骂了一个时辰了,不带重样的骂着,但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丰城内,并没有因为谩骂而露出头来,反而缩得更紧,像极了一座空城。 赵恒煦远远的看着,丰城的城墙极高,又背靠大山,只要死守着一座城,有着足够的囤粮,守个半年一年都不是难事。城墙坚固而高大,攻城只会消耗兵力和财力,三番几次攻城如不成功,还会打击士气,实在是难办。 恰在此时,城墙上蓦地冒出了一个人影,三支弓箭锐力而发,直取赵恒煦的咽喉而来。 第一百零五章 与之而来的还有封闭至今的丰城城门的打开,一队人马奔杀而来,这是将北定王逼到丰城后他第一次主动迎战,但赵恒煦和杜堇容无暇顾及这些,在他们眼中三支箭已经近在眼前,躲无可躲。 长箭急速而来,发出破空的嗡嗡声,锐利的箭头折射出嗜血的寒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杜堇容只来得及举起长枪,长枪一挡,两相撞击,发出碰撞的铿锵之声。还有两支箭依然稳稳的向赵恒煦而来,直指其咽喉和胸腹,赵恒煦此时拔剑已经来不及了,用手去格挡,避开要害,但北定王有备而来,所选箭士十分厉害,精准极了,力气之大实属少见,难得一见的高手却在敌营,这让杜堇容和赵恒煦在躲避危机时依然心头冒出冷汗。 赵恒煦用手臂格挡根本就无法抵挡住箭矢的攻击,一支箭射中他的腰腹,一支箭划破小臂直取胸膛,他甚至能够听到箭刺破皮肤、扎进胸膛的声音,就像是阎王殿的丧钟,让人毛骨悚然。赵恒煦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一股热流即将喷涌而出,他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抓住杜堇容伸过来的手,轻微的摇了摇头。 杜堇容的手都是颤抖的,不,他已经感觉不到手的颤抖,因为他的心、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看着扎在赵恒煦身体里的箭,看着那箭死死的扎在赵恒煦的胸膛,他的灵魂都抑制不住的开始抖动。喉咙内梗着,带着酸涩的难受,但是他的双眼变得更加清晰,能够看清楚赵恒煦每一个强忍着痛苦的表情。 赵恒煦镇定的笑笑,仰起头高声的说道:“北定王你一生就只会这些歪门左道的偷袭伎俩,所以到死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哈哈哈。”也就只有和赵恒煦贴近的杜堇容才知道,赵恒煦说这番话用了多大的力气。 说完这番话,从丰城中出来的小股士兵也很快被扑杀,赵恒煦坚持着调转马头回到营帐之中,杜堇容紧紧跟随。早有御医等在帐外,白芷一看到赵恒煦的伤口,眼睛就惊恐得瞪得极大,藏在衣袖中的不自觉的收紧,陛下的伤很不好啊。 一到大帐中,赵恒煦就倒了下来,再也抑制不住喉咙中的腥甜,浓稠的血液顺着嘴角一点一点的溢了出来,这回失策大意了,并没有穿着盔甲上战场,只是一身玄色的衣袍,一点儿防护的作用都没有。只要伸手一摸,衣服上湿答答的已经被血液浸透,赵恒煦的面色也越发的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因为失血,眼前变得有些模糊,手却始终有力的抓着杜堇容的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控制不住的越说越多。 “堇容,我一旦有什么,你千万不要乱……要是我死了,不要宣传出去,乱了军心,让北定王有机可乘……我死了,让小章继位,你辅政,让林相和皇叔公坐镇朝中……堇容,我舍不得你,我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你……堇容,堇容,我有些冷……堇容,别离开我,一个人的宫殿太冷了……堇容……” 杜堇容死死的握着赵恒煦的手,七月份的天气却觉得遍体生寒,控制不住的打着哆嗦,“陛下,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抓着赵恒煦的手,一遍又一遍说着,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赵恒煦没有了,留下他一个人怎么办。“煦,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难道让三儿一出生就不知道父皇长什么摸样吗?陛下,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杜堇容并没有告诉赵恒煦,自己又有身孕的事情,一开始是出于羞恼,后来北定王发兵,如果他说出自己有孕,肯定会被赵恒煦送回宫,杜堇容并不愿意,因此就隐瞒至今。 扎在赵恒煦身上的箭有着小倒钩,陷进肉中要是强行拨出会连带着很大一块肉,白芷在杜堇容逼视下,用烫红的刀花开赵恒煦的皮肉,然后连着不小的一块肉一起挖出来,将腰腹间的这之间弄出来已经是赵恒煦中箭后的一个时辰了,还有胸口那支,说实话白芷并没有信心,要是赵恒煦有任何闪失,他就是罪人,就等着给陛下陪葬吧。 赵恒煦因为失血已经陷入了昏迷,随着箭头的拔出,身体抽搐了一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白芷的心有着小小的颤抖,但是手上很稳,划开外翻的皮肉,他原先还很庆幸箭支躲开了要害,没有伤及到内脏器官。但现在白芷已经不敢确定了,划开胸口上的伤口的一霎那,白芷就在心中叫着糟糕,这支箭竟然用的莲花头,扎进身体后箭头会如同莲花盛开那般突然弹开,倒刺狠狠的抓咬着皮肉。不像刚才有着小倒钩的箭头,莲花头的箭抓着皮肉,而且还在胸口要害,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腿上一软,白芷跪倒在杜堇容面前,“公子,陛下胸口上的伤,臣有心无力,微臣学艺不精,像是这样的伤口,只有微臣师兄和师父才可以办到。” 杜堇容的心皱缩了一下,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白芷,他很想迁怒一番,但他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脑子混沌一片,突然想起了姜氏遗族,他们医术不是很厉害吗,无论如何都可以治好陛下的,一定可以。“元宝,元宝。”厉声的喊了两声,直到元宝到自己面前站定,杜堇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元宝,“让人去越州找平南王,让他带族中最好的大夫来,快。”最后一个字几近于吼,吓得元宝一个趔趄,手脚并用的跑出了大帐,让赵一立刻快马加鞭的赶往越州。 以白芷目前的能力强行取箭头,只有三成的把握,就算是有七成,白芷也不敢做,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白芷不敢在一国之君的身上动风险如此大的刀子,就算是现在,他的脑袋也是别在了裤腰带上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性。白芷现在仅能够做的就是保住赵恒煦的性命直到姜昊的到来。 杜堇容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平静,用了一个夜晚的时间,一个晚上他守着赵恒煦一动未动,当第二天的阳光重新普照大地的时候,杜堇容走出了营帐,眼睛下有着深深的痕迹,眼眸中有着担忧和疲惫,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有任何退缩。 有传令兵来报,丰城的城门又开了,小股的士兵开始突围。没有时间给杜堇容缓解疲惫,点兵出发,在赵恒煦没有醒来之前,他要撑起一切。 “陛下没事吧?”司闻仲打马靠近,昨天陛下身中两箭被抬了回来的事情,可是引起不小的风波的。 “陛下无事,只是毕竟受到箭伤,还是要休养一段时间的,司大人不在靖南王身边,怎么有功夫和本侯到战场上观战?”杜堇容淡淡的撇了司闻仲一眼。 司闻仲十分不雅的伸了个懒腰,打哈欠的声音十分的响,“北定王一日不除,小静一日没有找到,我就不能够安心睡觉,司某也微微习得一些武义,看了稍许的兵书,说不定可以帮到侯爷。” “那就多谢司大人了。” 杜堇容在陛下的“口谕”之下,很顺利的接管了军队的事务,将士们无不服从,但服从并不代表真正的遵守,消极怠工的大有人在,在赵恒煦受伤的第二天,北定王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突围,还嚣张的在城楼上问赵恒煦死了没有,要是死了,还是快点儿挪了位置让有能者居之。 赵恒煦受伤之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好隐瞒,整整一天,陛下都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流言已经在私下里传播,加之北定王如此一说,更是让很多人起了疑心,看向杜堇容的目光都带上了质疑,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杜堇容有心意图不轨,要暗害陛下。兵士们手中的武器拿得并不牢固,步伐也变得凌乱,还有些人在往后退缩,纵使杜堇容呵斥、责骂也没有作用。 眼看着北定王的一股人马要突围成功了,还是杜堇容带领的虎贲营,挽回了颓势,杀得敌人连连后退,最后龟缩进丰城城内,厚重的城门关上,一丝缝隙也没有,丰城如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经过一次战斗,丰城前尸体纵横,受伤的人躺在地上无力的呻吟,后营的士兵在整理战场,那些零碎的尸体将战场的无情放大到最大最大,血液浸透了土壤,在太阳的烘烤下散发着阵阵恶劣的味道,在鼻尖挥散不去,杜堇容的手紧了紧,心情变得更加的压抑和沉重。 “侯爷,你也如此消沉可不好。”司闻仲的身上沾着血液,衬得人更加的英挺,他脸上带着笑容,笑容爽朗,与肃杀的战场格格不入。 杜堇容舒缓了一下眉头,但空气中的味道在鼻尖挥散不去,让腹中的幼小生命不安的动了动,他眉间的皱痕怎么都无法强迫的松开。“我知道。”缓缓的说了三个字,杜堇容看着如同一只蹲伏的野兽一般的丰城,只要给他机会,他随时都会反扑给自己狠狠的一口。 丰城到越州,快马需要五天的时间,一来一回就是十天时间,大帐内,杜堇容坐在床边,他的的面色很是苍白,并不比床上的赵恒煦来得好,但在杜堇容的眼中,赵恒煦的面色透着死寂的苍白,视线移到他的胸前,箭支多余的部分已经被截断,只余下深入皮肉的箭头,伤口虽然有白芷精心的治疗,却依然狰狞一片,模糊了杜堇容的眼。 第一百零六章 四天内,北定王每隔一个时辰就派兵出来突围,多则三十多人,少则十数人,城楼上也时有弓箭手放冷箭,虽然杜堇容都带着人阻止了突围,但无法避免的,营帐内士气消沉,时有窃窃私语声,看向杜堇容的眼神也变得多疑猜忌。这样并不是办法,杜堇容可以杀人立威,但此举可以缓解一时之困,并不能长久的化解矛盾。 正午时分,杜堇容在树下休息,对着阳光擦拭着长枪,眼神淡漠,面无表情,自从赵恒煦受伤至今,他的表情仿佛都消失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虎贲营的副官端着午饭过来,简单的白菜炖肉,主食是一个白面大馒头,杜堇容吃的和普通将士没有什么两样。 虎贲营的副官恰巧也姓杜,名叫思晨,杜思晨是武举出身,从出仕开始就在虎贲营当兵,是一路跟着杜堇容来的,现在都已经成为杜堇容的副官,深得杜堇容信任。别看杜思晨长得高高大大的,浓眉大眼、孔武有力,胡子拉碴的,但他年纪却不大,只有二十二岁,拿饭的时候听了些闲言碎语,沉不住气,脸上就挂了出来。 “哟,谁把我们思晨惹到了,那人没有挨拳头吧?”虎贲营一共有两个副官,一文一武,武是杜思晨,文就是现在说话的人。此人三十来岁,人瘦高瘦高的,眼睛向内凹陷,看人的时候显得十分的阴沉,其人十分的精明,通读兵书,少时当兵,实战经验十足,他名叫蒋怡,从西北大营来的,他一开始并不喜欢杜堇容的白面书生的模样,虎贲营刚成立的时候,他就是个刺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白面书生一样的上官甚至比一般穷苦出生的人还要吃苦耐劳,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娇气傲气。杜堇容样样身先士卒,其身手、其胆识,都让蒋怡敬佩,他现在已经是杜堇容忠随之一。 杜思晨拉了拉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杜堇容,使了个颜色让蒋怡到一边说话去,蒋怡脚步刚动,杜堇容就出声道:“有什么话直说,别鬼鬼祟祟的。” “……哦,哦……”杜思晨挠挠头,说话的时候拖拖拉拉的,挠头的功夫瞥了眼蒋怡,心里面火烧火燎的,蒋怡不是号称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吗?现在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你倒是快转移侯爷的注意力啊! “思晨有什么就说呗,别挤眼睛了,还以为你迷了眼了呢。”蒋怡皱了下眉头,瞥了眼杜堇容,想来杜思晨肯定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这些个小话他也时有耳闻,想来侯爷也听到过,现在隐瞒也没有什么用。拧着眉头,蒋怡咬了一口馒头,“呃——”腮帮子一阵疼,舌头在口腔内动了半天,吐出来一颗小石头,嘴巴里余下的馒头面很死,味道还有些发酸,一点儿都不好吃,往下拉了拉嘴角,蒋怡喝了一口白菜汤,“呸呸呸,怎么这么咸?”简直就是把盐贩子打死了,咸得要命,而且仔细看菜里面的肉其实都是肥油熬下来的渣子,而且还是那种放在锅里面煎了很长时间的油渣子,一股子油腥味就算了,竟然还带着泥土的味道,夹起一筷子白菜,都是老根,还带着成块的泥巴。蒋怡丢下馒头,拿过杜堇容面前的馒头和白菜。 “蒋怡你做什么呢,怎么拿侯爷的饭菜。”杜思晨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接着刚才的话题了吧!但竖着眉头看蒋怡的动作,这是作死呢,竟然敢翻动侯爷的午饭,侯爷不吃啊! 直接用手在菜里面翻了一下,“狗、娘、养的!”蒋怡粗鲁的骂了一声,“思晨是谁给你的饭,这是给侯爷吃的吗?那帮畜生,谁给他们的胆子!”侯爷虽然和大家吃一个锅子里的饭,但谁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有他受陛下宠信的程度,谁敢给他吃有着死面疙瘩的、沙子做馅的馒头,带着烂泥的咸白菜。 杜思晨眉毛竖了起来,抢过馒头、菜碗就是一阵的翻弄,白菜被翻动的一塌糊涂,上面的泥疙瘩已经散开了,汤汤水水的显得十分的恶心。“妈的,这帮怂货,竟然敢给侯爷吃这个,我去找他们去。”捋起袖子就准备去找伙房的出气,“这帮怂货竟然还敢在背地里唧唧歪歪,说侯爷不行还连累大家,还说侯爷暗害了陛下,他、妈、的都是放屁,我们侯爷可是最忠诚陛下的。”一顺嘴,杜思晨把一路上听到的都说了出来,不只是伙房里面,营地各处都有这样的窃窃私语之声,像是苍蝇一般,让人讨厌。 虎贲营的人谁不知道陛下和侯爷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君君臣臣,也不是外面有人嬉笑说的男宠什么的,要是陛下对男宠像对待妻子一般,那男宠他也愿意当啊!先前的时候,因为杜堇容这层身份,没少被虎贲营的人诟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被杜堇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没有人还敢说什么话。 杜思晨说的还有所保留,有人说的更加难听,仿佛一夜之间,杜堇容建立起来的威信都崩塌了,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不信任和鄙夷,甚至有人说陛下都快死了,还打什么仗,倒向北定王那边算了,还有人说安定了几年的天下又要乱了。仿佛所有人都认定了赵恒煦一定活不了,让杜堇容的脸更加的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你去了干嘛,找人打架吗?”杜堇容放下长枪,淡淡的说道。 “侯爷,他们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杜思晨眼睛一瞟,看到围坐在一起的虎贲营众人吃的都不是好菜好饭,眉毛胡子都气氛的竖了起来。 “哼哼。”杜堇容冷冷一笑,“打一架又有什么用。” 蒋怡说道:“对,侯爷说的对,打一架最多你把伙房的人打趴下了,你能够把所有说闲话的人都打趴下吗!” 杜思晨气恼的捋起袖子,“有何不可?爷的拳头可是硬硬的,要他们断骨头。” 杜堇容无奈的摇摇头,杜思晨孔武有力,上战场有一股不畏死的气势,但空有一身的武力,却忘了将脑子也提升一下。蒋怡白了杜思晨一眼,“你要是这么做了,侯爷更加难做!”无奈的叹了一下,蒋怡自己的对杜思晨解释,“你用武力镇压了一些人,却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到时候就不是私底下说说了。而且现在其他兵营与我们虎贲大营已经有诸多矛盾,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罢了,要是你一冲动,加剧了矛盾,北平王到没有将我们打到,反而内部开始混乱,陛下正在养伤,侯爷已经十分担忧,你难道还要侯爷更加忧心吗?” 杜思晨烦恼的拍拍头,一屁股坐了下来,气恼的低吼了一声,“蒋怡那你说怎么办?兄弟们吃不好、睡不好,还让那些人中伤侯爷,想想那些人的嘴脸就恨不得上巴掌,打掉那些人的大牙。” 蒋怡纵使有千百种办法,也要看杜堇容说的办,斟酌一二后说道:“侯爷需要立威。”扭头远远的看了一眼丰城,如同一只蹲伏的巨兽,只要撬动这只巨兽,就是侯爷立威最好的机会。 杜思晨甩了白眼,“那还用你说,再说了侯爷已经很威严了,在我们眼中侯爷就是神。” 杜堇容拿起杜思晨碗上那个还没有动过的馒头一下子塞进了杜思晨的大嘴里面,“少说两句。” 顺势咬了一口,杜思晨嚼巴了几下,牙齿磕碰石头的声音听起来“嘎吱嘎吱”的,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都觉得拉嗓子。嘀咕了一声,“真难吃。” “我知道一条路,晚上我们突袭。”杜堇容起身站了起来,背着手看着远方的丰城,视线掠过丰城城墙落到丰城背靠的大山上,交握在身后的双手,左手搭在右手上,可以摸到带着体温的米色蜜蜡手串,有一些凌乱的画面总是在脑海中闪过,他现在就要对这些画面做个证实。 深吸一口气,希望一切都可以成功。 杜思晨和蒋怡面面相觑,虽然心中有着犹疑和担忧,但是对杜堇容的信任还是让他们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火光,摩拳擦掌,晚上准备大干一场。 “杜思晨。” “到。”声音极响,惊动了附近的一些人。 蒋怡甩给了杜思晨一个白眼,杜思晨瞪了一下眼睛,他知错了还不行嘛!杜堇容无奈的摇摇头,待没有人关注他们这边后,继续说道:“秘密挑选二十人,寅时初在悄悄的在营帐外等候。” “是。”声音小了很多,心里面已经开始盘算,究竟要带什么人过去,他相信杜堇容的谋算,明儿一早已经有好玩的事情,嘿嘿。 “蒋怡。” “侯爷。”蒋怡拱手小声的应了一声。 “你多准备一些绳子,到时候有用处。” “喏。”蒋怡听令后,已经开始在心里面思量着侯爷究竟要干什么?眼睛飞快的看了一眼远处高耸的城墙,难道要翻城墙?不,肯定不是,不说厚实的城墙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就说城墙上守着的士兵,就不是他们区区二十余人就可以对付的! 一切都将在第二天寅时十分揭晓,究竟要做什么,他们只要听令就好,虎贲营的弟兄都相信侯爷一定可以带他们取得胜利。 丑时三刻,大帐内,杜堇容一身黑衣几乎融入到黑夜之中,要不是营帐一角的烛火,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踪影。 第一百零七章 赵恒煦两世都没有现在这般脆弱过,面色苍白如纸的躺在床上,胸口处还插着一支锐利的箭头,要不是胸膛上轻微的起伏,杜堇容甚至要怀疑,躺在床上的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种想法一下子惊骇了杜堇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抓着赵恒煦的手收紧,紧紧的抿着双唇,“陛下!”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从轻薄的嘴唇中倾泻而出,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恐慌,他唯有紧紧的抓着赵恒煦的手,感受着从两双手紧贴的地方传来赵恒煦略高的体温,心中这才有一丝的安稳。 他没有时间滞留了,他必须去印证一个事实,脑海中像是有人在提醒他一般,出现了一些凌乱的画面,画面告诉他,进入铁桶一般的丰城其实还有一条道路。只要通过这条路进入丰城,找到北定王,活捉了他,控制住整个丰城,那这场战斗就可以结束了。要是找不到路,或者找到路他们却未能找到北定王,等等,只要现实与他想得有任何出入,迎接他的就不是质疑这么简单了。 合上眼睛,将脑海中纷杂的情绪赶跑,杜堇容的手指动了动,紧贴在一起的两只手之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带着夜凉的空气一下子钻到裂缝之中,竟然那么的冷,杜堇容哆嗦了一下,纠结的心肠瞬间冷硬了起来,手一下子放开,远离了赵恒煦的手。他一定会成功,带着北定王那个老鬼的人头回来! 没有万一,也不容一万,一旦失败,不仅仅是他被逼到悬崖峭壁,还有受伤的赵恒煦也将遭受意外。走出大帐,夜色的遮掩下,赵暗悄无声息的站在大帐的门口,杜堇容悄悄的说道:“保护好陛下,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入营帐。” “喏。”赵暗的声音非常的轻,刚出口就飘散在了空气当中,要不是杜堇容仔细的听着,都听不到他的说话声,就连对方的呼吸声都那么的轻微,赵暗就像是一颗树,坚守在营帐外。 除了赵暗,就连虎贲营的人他都不放心,不放心将受伤虚弱的赵恒煦交给任何人。抬头,夜幕上只有少数的几颗星星还明亮闪烁着,躲在流云后面的月亮只有淡淡的一条弯钩,那么的不起眼,外面是那样的黑暗,而黑暗遮掩了一切行动。杜堇容的手轻柔的放在小腹上,那儿已经有着轻微的隆起,再过一段时间,紧实的腹部会变得松软,然后隆起越来越大,渐渐的他会感受到孩子的脉动,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十分的奇妙,让人迷离。眯着眼睛,凉风吹的人更加清醒,他反而想念起来被安置在宫中的两个孩子,有皇叔公、武善终等人的保护,他们两个不会有事的,但会不会想两位父亲,小裕是不是又多吃了糕点,小章是不是又折腾起了红枣。两个孩子的一颦一笑不断的在脑海中闪现,透过两个孩子的笑脸,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威严俊朗,是他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赵恒煦,他的陛下!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凉风灌进身体里,凉凉的,但也足够的让人清醒,头脑变得清醒,杜堇容整个人都变得冷漠平静,温柔都被压在心底,只有强悍的胜利者才能够保护家人,他会让北定王后悔的!踏入黑暗中,杜堇容消失在了营地内。 大帐内,赵恒煦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他的身体是疲惫封闭的,但是他的心智异常的清醒,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也就越发的着急,当知道杜堇容怀有身孕,他高兴得恨不得自己起来把胸口的箭给拨出来,但他又十分清楚,杜堇容竟然怀着身孕与北定王的人周旋,他的心都要纠结死了,但是绵软虚弱的身体根本不给他任何反抗阻止的机会,他心中焦急的要死,可是随着焦急,他的大脑也变得混沌,伤口带来不仅仅是失血的过多,还带来了高烧,烧得他的大脑糊里糊涂的,迷迷糊糊的一会儿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冰冷寂寞的宫殿,喊杜堇容、喊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冰凉浸透了心底,一会儿又发现自己站在丰城前,意气风发的自己,看着丰城洞开的大门,以及从大门里抬出来的北定王冰凉的尸体。 心里面后悔的要死,上一世北定王死的早,他夺得丰城不费吹灰之力,易如反掌,虽然知道丰城十分的坚固,易守难攻,但也没有去进一步的研究丰城。他相信,丰城一定是有弱点的,只要人造的,就一定有弱点,但弱点在哪里,他压根就不知道,不然……唉,就算是知道了,以他现在的情况也告诉不了杜堇容。不对,要是知道,他就不用与北定王纠缠那么久,老早就拿下丰城,何来受伤一事,又怎么会让杜堇容挺着肚子上战场。 赵恒煦后悔的要死,却无能为力。 丰城背靠的大山名叫奉山,奉山就像是一堵厚实的铜墙牢牢的守护着丰城的大后方。奉山上泥土稀少,仅剩的泥土还十分的特殊,基本上不生草木,它就顶着一头稀松的植被,像是个历经世事沧桑的老者,满脸的沟壑纵横。白天的时候,奉山上根本就藏不住人,到了夜晚,陡峭的山壁也不利于攀爬。天然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丰城坚固的壁垒,丰城可以骄傲,因为奉山,因为高耸的城墙。 从开国建立丰城以来,丰城的城墙历经多代北定王之手,用青石筑成,用糯米灌浆,轻易无法撼动,但今天,杜堇容就要带着人翻过这道坚固的坎,夺取丰城。 “真他、娘的冷。”明明七月的天了,晚上的时候还冷飕飕的,杜思晨小声的嘀咕了一下。 黑暗中蒋怡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给杜思晨一个白眼,凉凉的说道:“不是你冷,而是你紧张。” “去你、妈、的,老子紧张个球。”杜思晨压了压手掌,他才不会紧张,能够成为虎贲营的精锐,那都是从血肉中爬出来的,他杀过的土匪强盗简直比过得桥都多。 “屁。”蒋怡不客气的抬脚踹了杜思晨小腿一下,“只有当你从匈奴的战马下取过他们的首级,你才知道什么叫做战场,什么叫做血腥,你知道匈奴是怎么对待俘虏的吗?他们把人扒光了放在锅子里煮,慢慢的把人煮熟了,你的眼珠子还会转,你的舌头还会动,但是你的脑子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烫,然后他们会撬开你的脑袋,在白花花的脑髓上淋上麻油,用勺子搅动两下,你啊,就跟着抽啊抽啊,然后他就当着你的面,吃你的脑子,一口一口的!哈哈哈——”蒋怡压着声音笑着,黑暗中也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欠揍。 “你找揍是不!”杜思晨动了动拳头,后槽牙咬的死紧,腮帮子鼓起,眼睛圆瞪,随时都可以给蒋怡的脸上来上重重的一拳。 “够了。”杜堇容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靠着山壁观察了一下环境,一回来就听到蒋怡和杜思晨在说话,蒋怡说的大多是编出来的,匈奴是煮人,但还没有当着死人的面吃脑子的习惯。 蒋怡咧着嘴笑笑,“侯爷,思晨的胆子忒小,我给他练练胆,思晨听了哥哥的说的,是不是不怕了啊!” 杜思晨举得拳头很痒,很像招呼到蒋怡的身上去,咬着牙压着声音说道:“我就没有怕过。”听了蒋怡说的那么恶心的,早就被恶心的不害怕了,再说了,他真的没有怕过,真的! “蒋怡,你攀爬的功夫好,你先上去,在十丈处停下,找找上面有没有一个生锈的铁环,找到了别动,叫两声示意一下。”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丰城城墙边五十米处,看起来毫无下脚之地的山岩如果仔细看得话,那些生长在山壁上的草,杂乱中带着规律,杜堇容很庆幸,脑海中的画面没有骗他,这里真的有预留好的攀岩处。 杜堇容让所有人都围拢了来,吩咐了蒋怡后,对众人说道:“山壁上长草的地方极有可能是攀爬的落脚点,等会儿蒋怡上去,会做上记号,等蒋怡找到生锈的铁环,我们依次上去。” “好咧。”是山民的孩子,参军之前那就是山中野大的,爬山是个好手,在场所有人的都无法和他比较。 蒋怡的就像是贴在了山壁上,上去的很快,他惊讶的发现,长草的地方真的是落脚点,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都可以顺利的爬到侯爷说的地方,在十丈处停下,空出一只手在山壁上寻找,找了半天,终于在右手边一臂长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生锈的铁环。“咕咕咕。” 发出声音后,蒋怡将缠在腰间的长绳放了下来,贴在山壁上等待着侯爷的到来。虽然很疑惑到了这里怎么进入丰城,但是虎贲营的所有人都没有质疑过杜堇容,令行禁止,这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类似于猫头鹰的叫声很快的传到山脚下,杜堇容为之一振,嘴角终于上扬了一丝弧度,转身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我先上去,等我的吩咐,开始逐一上来,杜思晨殿后。” “喏。”众人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 看着蒋怡山上的那么容易,仿佛肚子上有吸盘一样,顺利的爬到高处让人看不到的地方,等真正轮到自己爬的时候才知道这多么的艰难。长草的地方有一小块凸起,不多,只够小半个脚尖,而且因为长着草,显得十分的滑,杜堇容不容自己有半点闪失的爬了上去,还好有蒋怡垂下来的绳子,不然凭他一个人真的难以爬上来。 爬上来后,身上已经出了汗,风一吹,透心凉,“铁环在哪里?” “侯爷,在你右手边。” 杜堇容摸索,终于在腰侧莫打了铁环,铁环上已经长出层层的铁锈,心中不禁怀疑,历经岁月,机关还能用吗?不容他质疑,也不允许他质疑,杜堇容估摸着距离,刚好。于是手上用力,将铁环往友转了一圈,往左再转动了一圈半,紧接着将铁环往外拉。毕竟年代久远,不是杜堇容这么没有着力点的拉就可以拉开的,咬紧牙关,杜堇容将自己的力气集中到右手上。 “咔嗒。”声音很脆,随后能够听到珠子的滚动声,围绕着铁环出现了一个仅供一人钻进去的洞口,但杜堇容也因为失去重心,差点儿掉下去。还好是蒋怡抓着他的胳臂,才免于掉落,但蒋怡一个人一条胳膊毕竟菅直不了多长时间。 第一百零八章 杜堇容控制着身体,抓住岩壁上突出的地方,牢牢的贴在岩壁上,这才稳住身形,而他离洞口也越加的近了。 “侯爷,让我先进去探路。”蒋怡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 “你不方便,我去。”蒋怡在杜堇容的左边,要进洞口,就必须绕过杜堇容,且不说距离的问题,就是在高空之中做这些,危险程度可见一斑,杜堇容不能够为了自身的安危让蒋怡冒险。不容蒋怡多说,杜堇容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在岩壁上寻找着合适的位置,蒋怡朝着右边移动了一步,火折子凑近了让杜堇容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如果有人在远处看到的话,就会发现,在岩壁上的两个人显得如此的渺小,每移动一下都显得那么的艰难,好像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杜堇容胆大心细,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之后稳住身形,他现在上半身完全在洞口的上方,感觉这个姿势不行,抬头就着昏暗的光观察了一下,发现上头还有两个长着草的落脚点,那两个显得如此的突出,孤零零的挂在最高处,又低头观察了一下,拧着眉头思量着怎么进去。洞口周围没有平台,而且洞口窄小,完全无法让人借力弯腰的爬进去。肯定有办法可以进去,当初设计这个的人,不会就弄出这么个在岩壁上的洞让人看了好看。 又抬头看了一下,杜堇容决定赌一把。向上爬,手抓住最上方的两个突出点,双脚刚好在分开在洞口的两侧,眼前一亮,他就知道不会无缘无故在岩壁上费尽心思的多做两个无用的落脚点,果然有用。贴在岩壁上,脸感觉得到山壁的冰凉和湿润,就连山上吹着的风都不一样,又冷又让人紧张,仔细琢磨,紧张中还有着兴奋,为自己发现了能够进入洞口的方法而兴奋。杜堇容突然松开双脚伸进洞口,同时双手也松开,腰部用力,胯部向下使力,在蒋怡抑制的惊呼声中,杜堇容整个人滑进了洞口,虽然时间久远,但洞口内部依然如刚刚造好的那般,光滑适中,让人一下子滑了进去。 从外面看不出,其实洞口内部打磨得十分光滑,而且是呈三十度角向内倾斜,滑进去一人多的距离便双脚落地,内里是一个不大的石室,仅供三个成年人容身,正对着洞口的地方有一个通道,黑洞洞的看不清其中的情况,不知道通向何方。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已经熄灭了,杜堇容吹了吹让它重新燃起火星,微弱的光亮使他勉强能够看到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窄小的石室之中,而且石室内少见的干爽,在石室的一角放着一些未使用过的火把,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还可以用,用火折子点燃。毕竟时间长了,火把的亮度不够,但一个火把的亮度远远不是火折子可以比的,很快就驱散了围绕着自己的黑暗。 将火把伸到通道内晃了晃,有微弱的风,杜堇容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米色蜜蜡手串,脸上扬起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笑容很淡、很浅,很快就消失了。 “咕咕,咕咕。”听到外面传来两声猫头鹰的叫声,声音中带着焦急,杜堇容放下火把,走到洞口处俯身爬了出去,探头对外面的蒋怡说道:“刚才我怎么进洞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在黑暗中,蒋怡的双眼反射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显得十分的明亮,他点点头,一想到杜堇容也许看不到,遂出声说道。 “那好,注意使用腰部的力量,双腿进洞后一定要向胯部用力,借着双腿的力量让自己滑进去,知道了吗?”杜堇容告诉蒋怡应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和动作。 “是。”蒋怡掷地有声的应道。 “把绳子给我。” 蒋怡的腰间还缠着绳子,他解开之后递给杜堇容,只要稍稍一动就可以给了,他们离的很近。 “让下面上来一个人,让他看着你怎么进来的,依次这么做。” “是。” 听到了蒋怡的应答声之后,杜堇容抱着绳子滑进了石室,果然如同脑海中的片段一样,在通道旁边的石墙上发现了一个铁环,不同于洞口的铁环,这个铁环并没有生锈,无论是视觉,还是触感,都显得异常的坚固,给人信赖的感觉。将绳子牢牢的固定在铁环上,其余的部分扔出洞口,方便剩下人的能够找准方向。 “咕咕,咕咕咕,咕咕。”一短一长一短的叫了两边,得到下面同样的回应之后,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个人爬了上来,蒋怡按照着杜堇容的姿势进了洞口,每一步后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后面的人并没有再叫唤,总不能让人觉得今夜的猫头鹰叫得特别的欢吧,他改拉绳子。 就这样,一行二十二人都顺利的进入了山中,最后一个是杜思晨,他将武器都绑在绳子上,随着自己一起上升。 在其他人进山的时候,杜堇容和蒋怡已经开始顺着通道往内走,脑海中的画面告诉他,里面不会有任何危险,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谨慎小心的人才能够活着走出战场。 通道仅供一个成年男子走动转身,很长,好像是将奉山给走了一遍一样,能够感觉到通道是一直向下的,太长就像是要走进地狱。一行二十二人只能够听到走路时轻微的落脚声、浅淡的呼吸声,没有任何交谈,还好有火把的照射,不然在黑暗中就像是一个人走在黑暗中,无穷无尽的黑暗,能够吞噬掉绝大多数的人意志。 走到一个地方后,那里又有一个窄小的石室,好像是告诉大家这是个短暂休息的地方,这个石室虽然窄小,却比上面的那个要大上两圈,可以容纳八个成年男子肩膀挨着肩膀好好站立一会儿。 从各自的水囊中喝了一些水,嚼了一块味道还算是不错的玉米面干粮,干粮内竟然还夹着两块肉干,让吃的人眼前一亮,抽出肉干就是一阵用力的嚼,吞咽下去后,口齿间还残留着肉干的干香。干粮就水填饱了肚子后,他们又开始行动,别看他们的行动好像过了很久,其实真正算起来一个时辰都没有到。 石室出来后是一段向上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有一块石板挡着,杜堇容用力的推开。只听石板掉落进黑暗中,发出“咕咚”一声响声,外面有水。 “侯爷,让我先出去。”蒋怡的眼神坚定。 杜堇容点点头,“外面应该有借力攀爬的地方,你小心。” “是。” 蒋怡出去后,发现外面果然是水,抬头,一个窄小的仅供一人进去的洞口,以及洞口外被流云遮挡着的一弯月牙儿,这是口井,通道的出口在井的中间。眼睛一扫,就看到了外面的井壁上有向内的凹陷,刚好可以攀爬。只是井壁内十分的潮湿,很容易打滑,要不是蒋怡从小攀爬的技术了得,准会掉进水里面。蒋怡呼了一口气,眼睛习惯性的向下看了一眼,腮帮子一酸,牙口一松,紧咬在嘴里的火折子掉了下去,很快掉到了水里,也骤然的照亮了水面,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蒋怡看清楚水里面的东西。 “妈、的。”低声的咒骂了一声,蒋怡心里面直道晦气,还没有动手,竟然就看到死人,真他娘的晦气。水里面一具尸体沉沉浮浮,是个女子,看样子掉下来并没有多长时间,这些个王公贵族的家里面就没有一口干净的井。 井口外是个荒废的院子,没有人,蒋怡查探排除被发现的危险后,遂将绳子扔了下来,“喵,喵。”学着野猫叫了两声,得到下面回应后就守在井口守着。 很快,二十二人都出了井。 杜堇容看着四周的情况,眼神暗了暗,他不知道脑海中怎么会突然出现了画面,但这些画面的确帮了他很大的忙,画面虽然凌乱,但大致他还可以猜测出来。当年太祖将丰城给北定王的时候,建设丰城时就留了一手,在山壁上隐秘了留了一条路,以防日后北定王造反。 招手示意大家围拢过来,杜堇容压着声音小声的吩咐道:“这里是北定王王府的一个偏院,大家三人一组分开,将北定王王府中重要的人物全都抓起来,如果有反抗,就杀。” “是。” 不用杜堇容去分派谁和谁一组,按照以前惯常的做法三人一组后,大家四散开来。丰城以及北定王王府的地形图,在行动之前都已经看过,大家明白应该怎么做。 杜堇容、蒋怡以及杜思晨三人一组,他们要去活捉北定王,虽然可以确定北定王的院子是哪一个,但不能够确定北定王是不是在那里,毕竟他还有着妻妾,去女人的床上发泄一下他老迈的活力,还是可以的。或许大敌在前,北定王没有发泄的心思,现在正在前院的书房内与一众幕僚商讨方法。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能够放过,七个小组四散开来去寻找。 现在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就连值夜的侍卫都有些懒散,借着昏暗的遮掩,二十二人奔向了目标,他们的时间很少,所以要尽快的找到目标人物,控制住北定王王府,就等于控制住了整个丰城,他们一定要成功。杜堇容在黑暗中奔走,心从来没有过的平静,近了近了,他甚至可以预想到抓到北定王时,北定王脸上错愕的表情,真是让人期待。 第一百零九章 抓到北定王的过程异常的顺利,北定王就在他的房间中安然入睡,没有想到大敌当前,他还能够睡得这么舒服。 北定王是个年近古稀的富态老头,平时梳理得十分整齐的头发现在凌乱的披散在肩上,因为年纪大了,头发已经显得十分的稀少,可以明显的看到稀疏发丝下的苍老头皮。北定王虽然看着很富态,但他毕竟是老了,不可避免的脸上有着褐色的斑斑点点,密布在眼角、嘴角、额头的细密皱纹,以及一双昏黄的迷瞪双眼。 “别、别杀我,我、我可是北定王,不不,不是,我不是。”北定王看着脖子上架着的匕首,刀刃显得那样的锋利,他相信只要轻轻的压上一下,他的脖子上就会出现一条血痕。太过害怕了,北定王立马转了话头,哆嗦着说自己不是北定王,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全身僵硬着,蒋怡让他走,他就同手同脚的行动。 杜堇容皱着眉头看了北定王一眼,七年前,诸王乱国还没有被平定的时候,他见过北定王一次,所以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除了北定王比七年前显得更加的老了,其他都没有变。皮囊不会有错,但面前的北定王却给人违和的感觉,仔细说,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违和。 没有多少的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他们必须继续行动。“我们去偏院。”抓到了北定王,再去将丰城的城门打开,这场战就可以结束了。 陆陆续续的,在偏院中,七组、二十二人都聚齐了,任务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他们分别控制了北定王、北定王的老妻、北定王的一个嫡子、嫡长孙以及嫡长孙的小儿子,一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孩子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莫名出现的人,看着被束缚的亲人,惊吓得一个劲儿的往他父亲的怀中缩着。 “哟,有出息了,竟然绑了个孩子过来。”杜思晨出言调侃同伴,因为任务顺利的完成,他都雀跃了几分,虽然说话的时候依然压着声音,但言语间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几分。 同伴没有搭理他,小孩子怎么了,如果抓走大人而留下孩子,那也是个隐患,他们的行动不容任何闪失。 “思晨,注意分寸,别得意忘形了,战斗还没有结束。”杜堇容冷声说道。 杜堇容、蒋怡和杜思晨是最后到的,他们来时,其他人已经将人押到了偏院,当杜堇容三人避开守卫来到这儿,北定王的亲眷看到北定王时,都激动得直嚷嚷,只是被堵着嘴巴,只能发出“唔唔唔唔”模糊的声音。 “不准叫。”思晨威吓的低吼了一声,手中的匕首在众人眼前晃了晃,他的匕首可是见过血的,不是王公贵族挂在腰间装饰的玩物,朴实外表下是用鲜血填满的细纹裂缝,加之思晨的模样,凶煞之气可见一斑。 杜堇容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也或许是黑暗中太过朦胧视线受到阻碍,并不能看清楚,但他总觉得北定王的老妻看到北定王时的眼神中有一丝错愕,随即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一般。北定王一生妻妾无数,和老妻也是貌合神离,北定王三十五岁的时候,北定王王妃甚至搬到了府中的家庙中生活,也许北定王王妃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北定王了,乍然见到北定王的出现才会有错愕的情绪吧。 杜堇容轻蹙眉头,想不明白,但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深想了,天快要亮了,夜色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一旦黎明到来,阳光普照下,丰城中就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有了阳光,他们到达城门会越加的困难。 抓住了北定王一家,再到丰城城门,这场战争就可以结束了,希望能够结束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即使每个人都很着急,恨不得现在就装上翅膀带着北定王一家飞到城门处,但这只是心中的想法罢了,事情还要慢慢来。二十二人,一部分人先翻墙到外面,然后里面人将北定王一家扔过去,动作虽说不是很小心,但也称不上粗鲁,只是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这么点儿动静已经要要了他们的老命了,相对来说,北定王的表现太好了,他的表情中只是有些惊慌和恐惧,却并没有多少被抛来抛去的埋怨和痛苦的神情,好像他的皮肉并不感觉到难受一样。 杜堇容脚蹬墙壁借力让自己的身体上升到墙壁顶端后手一撑就翻过不高的院墙,身体轻盈下落,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潇洒。落在地上后,杜堇容突然闷哼了一声,身体有些摇摇欲坠的靠在墙上。 “怎么了侯爷?”守护在杜堇容身边的蒋怡首先发现了杜堇容的异常,发声问道。 杜堇容在小腹上打着圈儿的按揉着,刚才腹中一阵绞痛,有着下坠的恐慌,疼痛来得太过突然,杜堇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就发出了声音。“无事。”从单薄苍白的唇缝间吐出两个轻轻的字,就一会儿的功夫,杜堇容的额头上已经密布了细密的汗水,被晨风一吹,冷飕飕的。 “……嗯。”蒋怡点点头,但依然不放心,决定时刻跟在侯爷身边,以防万一。 杜堇容闭上眼,安抚的摸了一下小腹,腹中幼小的胎儿仿佛感觉到了父亲的触摸,绞痛渐渐的停止了。孩子,爹爹抓到了坏人,很快就可以回去见你父皇了,很快的。 “出发,尽快赶到城门口,夺取城门。”杜堇容站直身体,声音低沉而锐利,带着鼓舞士气的豪气。 所有人都握紧了拳头,他们已经成功了一半,等另一半也成功了,那就完美了。 “唔唔唔唔。”北定王梗着脖子发出声音,身子做着下蹲的姿势,撅着屁股,死死的赖在原地,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看向杜堇容时,眼神中好像在哀求着什么。 杜堇容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那种违和感又出现在了心中,“出发。”口中发出命令,心中的疑惑却无法挥去,莫名的他有着一丝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来越强烈,连带着平稳跳动的心脏都出现了细微的紊乱,究竟是为什么? 北定王双手被反绑着,杜思晨推攘了他几下,他始终撅着屁股不肯配合,杜思晨阴阴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捏着北定王的的食指,咂咂嘴,别说,北定王养尊处优的,这手虽然有着老年斑和皱纹,皮肉却不失弹性,手上的触感倒没有七旬老人的感觉。杜思晨的心思粗,只是觉得北定王保养得好,其他的没有深想,捏着北定王的食指往一侧一掰,看似普通的掰弄,其实内含玄机,杜思晨用的是巧劲儿,刚才那一下北定王食指上的第一节已经错位了。 “唔啊。”北定王梗着脖子,大大的张开嘴狠狠的喊了一声,却因为嘴巴上塞着东西,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喊着,眼珠子暴突,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痛苦。 杜思晨推了一把北定王,“再不走,我就让人再尝尝这种感觉,嘿嘿,怎么样!” 北定王害怕的缩着身体,拼命的摇着头,脸上冷汗淋漓。 “这才好。”杜思晨的大手钳制着北定王的肩膀,压着他往前走,基本上是拖着北定王赶上了队伍。 蒋怡看了杜思晨一眼,“不要大意,事情还没有完呢,给我绷紧了皮肉!”蒋怡的声音带着狠厉,让杜思晨缩了缩脖子。 杜思晨知道自己浮躁了,但又不肯认输,梗着脖子扭着头说道:“我知道,你多事,哼。” “好自为之,不要拖侯爷后腿,坏事了有你受的。”蒋怡最后警告了杜思晨一声,加快了步子紧跟到杜堇容的身后。 杜思晨空出来的手抹了一把脸,狠狠的吐了一口浊气,“老子不会,才不会。”另一只抓得北定王更加紧,北定王苍老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虽然带着北定王的家眷,多了累赘,但他们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到了丰城城门旁边一条街的转弯处。杜堇容探出头小心的看着城门口的情况,丰城因为地形特殊,整个城也就这么一个出入口,只要把守好这个地方,就别想人能够进来,而且城外重兵把守,城门口就更加把守森严。 “思晨。”杜堇容招手让杜思晨将北定王带上来。拍了拍北定王的肩膀,杜堇容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浅淡的笑意,让冷漠的面容顿时变得柔和,但这种柔和带着杀戮的寒光,“就看你的了,北定王。” “唔唔,唔唔。”北定王拼命的摇头。 “呸,这个老小子真是不老实。”杜思晨骂了一声,“侯爷你吩咐,我拼了性命也会完成的。” “嗯。”给蒋怡示意了一个眼神,杜堇容抓住杜思晨另一个肩膀,“我们往前走。” 看到街上有人走来,城门口的士兵举起手中的长枪,厉声的喝道:“谁,不准向前,否则格杀勿论。” “你们的王爷在我手中,你们杀杀试试啊!”杜堇容扬声喊道。 城门口出现了一丝骚动,很快就安定了下来,走出来一个看起来明显要位高权重很多的将军,杜堇容眯起眼,这个人和他交过手,是北定王麾下的一位将军,姓张。 张将军向前走了几步,杜思晨突然大声的说道:“不准再向前。” “我不向前,我怎么能够知道究竟是不是我们王爷,总不能弄个假的,我也相信吧!” 第一百一十章 张将军张易之是北定王最小的庶出女儿的丈夫,他是个自视甚高又色胆包天的家伙,两撇眉毛呈八字形,颜色又淡又薄,明明眼眶很大,却总喜欢眯着眼睛看人,他与杜堇容交过几次手,但只看到过身着盔甲的杜堇容,战场之上,就算是艳阳高照,也显得灰扑扑的,哪有什么美人。而现在,看到杜堇容心中惊艳,没有想到褪去一身戎装、就近细看的杜堇容容色如此过人,勾动得一颗心躁动的跳了一下,张易之的眼神大胆而直白,充满了赤、裸、裸的视线仿佛要将杜堇容扒光。 “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杜思晨呸了一声,张易之就是个色胚子,只要有洞的他都可以插一插,让他用赤、裸、裸毫无掩饰的眼神看着自己侯爷,就是在玷污侯爷。杜思晨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凶悍的看着张易之,架在北定王脖子上的匕首用力压了压,其中威胁之意甚浓。 “哟。”张易之抱着手臂,轻佻的嘘了一声,“用王爷威胁我啊……我还真就吃这么一套了,王爷,小婿会救溺于水火之中的,呵呵。”无论是张易之的言语,还是他的行为,都没有半点儿对北定王的尊敬。 “唔唔。”声音呜呜咽咽的,因为咽喉处贴着匕首,北定王不好摇头,但眼珠子瞪着,眼眶长得极大,死死的看着张易之,充满了不可置信,但细看来又像是哀求。 杜堇容拧着眉头,挥手示意蒋怡将其他人押上来,情报也许有误,从张易之的行为上看,北定王威望没有这么大,用他做筹码已经不够了,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蒋怡押着一行人走到杜堇容那儿,老王妃腰板挺得笔直,神情镇定自若,而北定王的嫡子、嫡孙就没有这么镇定了,腿脚发软,抖得和筛糠一样,一看到张易之就激动的梗着脖子,发出“唔唔”的声音,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希望张易之能够救他们。杜堇容拿掉北定王嫡子嘴巴里塞着的东西,北定王这个嫡子长得很像北定王,但眼袋过大、脸颊浮肿,眼白多、黑仁少,眼珠子始终的下垂的看人,尽显阴郁。 “张易之救我。”北定王嫡子嘴巴一得到解放就直嚷嚷,只是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不敢动作过大的挣扎。在他看来杜堇容一行人身在丰城那就是自投罗网,如果要逃出去,就不能够杀人质,因此他们现在就是安全的。而张易之又手握重兵,对付个把的敌人那就是几支箭的问题,这么一想,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让人射箭,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激愤的喊着,腮帮子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粗鲁的将布条子塞进去,堵住北定王嫡子的嘴巴,“我们死之前,会拉着他们当垫背的,张易之你承担得起嘛!” 张易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举起双手无奈的说道:“我就是个小小的将军,还不想得罪大人物,你要做什么,尽管说。” “打开城门。”杜堇容说道。 “行。”挥挥手,让人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需要七个兵士同时推,才能够将之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嘎声,在寂静的黎明中传出了很远很远。黎明的黑暗已经逐渐过去,东边的天空逐渐放亮,将西边的黑暗驱赶至更远的远方,天亮了,门开了,能够从城门内看到城门外的情况,也能够看到守在城门外的军队,肃容有序,隐隐的有着一股气势铺天盖地的压来,让开门的几个小兵吓得腿脚哆嗦了一下。 在大家没有在意的时候,城门外有一队人马已经整装待发,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但个个精神焕发,这就是杜堇容带出来的,虎贲营的众将士们。 “门开了。”张易之看了眼城门外的情况,喃喃的说道,有些色迷迷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让城楼上的人都下来。”杜堇容再次开口。 “可以,让人下来。”杜堇容说什么是什么,因为北定王一家子在他们手中,张易之投鼠忌器,只能够选择全盘接受,吩咐副官将城楼上所有人都叫了下来,很快城楼上的人就下来,其中有一个人身背一人高的硬功,背上还背着个箭筒,古朴的原木箭筒内装满了箭支,有一支箭杜堇容一眼就看到了,那支箭的尾羽带着点儿黑色的斑点,和射中赵恒煦胸膛上的箭一模一样。 身侧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后逐渐的平静了下来,杜堇容一行人带着北定王走到城门旁边,他看着张易之说道:“让丰城内所有的百姓、官员出来。” 张易之很配合,但只说了一个字,“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些紧张的情绪,眼睛睁得更加大了,眼珠子在城楼上逡巡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 无论张易之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所有人都出来了,丰城百姓已经担惊受怕良久,如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就害怕得不行,一个人、一家子亦或是认识的人拥挤在一起,胆战心惊的看着城门口的剑拔弩张。丰城的百姓拥挤在街道上,而官员们就显得十分之少了,但重要的几位将军都在。 杜堇容拿掉北定王嘴巴里塞着的布条子,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无论你是谁,都给我用心将北定王的角色给演下去。”杜堇容越想越不对劲,“北定王”的反应不对劲、张易之的行为不对劲,种种的疑点叠加在一块儿,就不能够忽略它了,从刚才开始杜堇容就在观察“北定王”,突然发现“北定王”的手看起来苍老,但这种苍老不是岁月沉淀下来的,而是人为制造的,除了手,还有“北定王”的骨骼,他的手不是七旬老人已经有的,手腕的骨节硬朗,看着更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应该有的。 让杜堇容心惊的同时,也越加的坚定信念,不成功便成仁,城门已开,无论北定王有什么伎俩,都不能阻挡。 “北定王”哆嗦了一下嘴角,小声的说道:“我知道、知道你,你是忠勇侯、侯,侯爷、侯爷,我真的不是北定王,我只是他其中一个替身罢了,王爷、爷他从来不呆在一个地方、方,真的,真的,如果你们去的不是主院,去的是别的地方,也可以抓到一个‘北定王’,我真的一点儿用都没有,放了我吧!” “废话那么多,小心割了你的舌头。”杜思晨将匕首往“北定王”的脖子上贴了贴,锋利的匕首一下子压出了一条血线,“侯爷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横竖都是死,配合我们你可以死得痛快点儿,如果不配合,你会死的很惨。” 杜思晨没有想到自己抓了这么久的北定王竟然是个假的,假就假吧,他相信侯爷已经可以力挽狂澜,实在不行,也就一条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杜堇容在“北定王”耳边厉声的吼道。 “北定王”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我说什么什么?” “百姓关门闭户,有违者,斩。让将士们放下武器,蹲在地上,有违者,斩。”一声一声的斩字,带着血腥的杀戮。 “是,是。”“北定王”吓得又哆嗦了一下,“百、百姓关门闭户、户,有违者,斩、斩……”“北定王”的声音哆嗦得厉害,也不高,哪有什么气势可言,一看就是假的。 不能够指望假的北定王了,杜堇容看着众人大声的说道:“北定王倒行逆施,妄图颠覆朝廷,理当受到重处,尔等放下武器,才是上上之策。” “百姓回家,关门闭户。将士放下武器,蹲在地上。” “违者,斩。” “斩。” …… 其他人也配合着杜堇容朗声说道,气势恢宏。本来就游移不定的人更加的动摇,看了看周围,有百姓脚步开始退缩,消失在人群中回家关紧门窗,等待着事情的过去;有将士逐渐放下武器,慢慢的蹲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丰城内充满了颓丧的气息,越来越浓,杜堇容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身后的将士们不断的向前,慢慢的城门口围拢,眼看着形势大扭转,突然一支长箭朝着杜堇容而来。 正是那个背着硬功的箭士,他拔箭射箭的时间十分的短,仿佛是眨眼的功夫,箭头已经破空来到了杜堇容的身前,杜堇容要躲避,同样的两根箭一左一右而来,又是三箭连发,同样的招数、同样的不可躲避,杜堇容能够成功吗? 杜堇容身边的虎贲营将士怎么会允许侯爷在自己面前被伤,迅速的行动了起来,但他们看到箭、再反应过来阻挡箭,已经迟钝了,其中抓着北定王嫡长孙的将士动作的时候不小心带了一下嫡长孙,嫡长孙腿脚一扭,竟然冲着左边的一根长箭而去,为了自己免受伤害,他竟然将手中的孩子一举,挡在自己的面前,而他躲在孩子幼小的身子后面,以期躲过一劫。 但长箭真的那样仁慈吗?不,长箭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平等的,穿过孩子有效的身板,长箭还没有停,直直的扎进了嫡长孙的眼睛中,在大脑中停了下来。另外两支箭都被成功阻挡了下来,正要喘口气的时候,一直被束缚着北定王竟然动了起来,乘着杜思晨不注意夺过他的匕首,朝着杜堇容刺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混乱乍起,张易之高声的喊道:“他们手中的北定王是假的,大家给我上,杀了他们。”放下武器或者即将放下武器的将士们迅速的将武器握在手中,和城外的虎贲营开始作战。 从城门内突然涌出一队黑衣人,赫然是当初在商州城外与赵恒煦、靖南王交手的死士。北定王被赵恒煦打得节节败退,所有武力都收敛到了丰城之中,特别是北定王养的一群死士,作为底牌暗藏在奉山之中,此时已经全数下山,百来十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在太阳初升时分,又模糊又扎眼。 死士和虎贲营将士实力不上下,缠斗起来,一时之间竟然将虎贲营单独开来,让张易之带着普通的将士有了可乘之机,做着偷袭的事情,蚁多咬死象,虎贲营将士再厉害也敌不过四面八方围来的小兵给自己下冷手,很多人身上已经挂上了伤痕,不致命,却让人难受。 还好,我军营中将士也赶来过来,加入了厮杀,解了虎贲营的忧患,专心对付起了北定王豢养的死士,死士悍不畏死,身手又十分了得,让虎贲营将士十分的头疼。 这边正如火如荼的打杀着,那边厢乘着混乱“北定王”夺过了杜思晨的匕首,朝着杜堇容刺去。因为“北定王”一行人都是被捆扎着双手的,所以杜思晨也就是放松警惕,又因为有箭支偷袭,杜思晨更是松开了抓着“北定王”肩膀的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没有想到他就挣脱开束缚,夺了匕首去行刺杜堇容。来得太过突然,锐利的匕首已经近在眼前,杜堇容只来得及躲过身体的要害,眉头一皱,匕首已经扎进了左手大臂之中,还哈杜思晨反应及时,阻挡了“北定王”一下,不然这扎伤就变成了贯通伤了,到时候更加的麻烦。 杜堇容劈手往“北定王”的手腕打去,被“北定王”躲开,此时的“北定王”异常悍勇,和七年前见到的北定王身影逐渐重合在一起。这一代的北定王尚武,据说年轻时身姿魁梧,悍勇异常,身手了得,甚至独自挑战黑熊,被黑熊拍碎半边肩膀也不退缩,直至将黑熊打死才松开手。这些传闻,给北定王增添了无数神秘的色彩。 也难怪了,这样的人最畏惧的便是失去年轻的体魄,失去了岁月阳刚朝气,万事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想要长生不老比权势地位,还要让北定王执着。 “敢杀本王,让你们有来无回。”“北定王”大吼了一声,夺过身边一个将士的刀就杀了过来,一把普通的钢刀北定王舞得虎虎生风,将身边胆敢靠近自己的人都砍在刀下,不分敌我,仔细看,“北定王”双目隐隐的赤红,几近疯狂。 明明是假的北定王突然自称本王,让杜堇容一行人惊讶,已经弄不清楚,这个人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杜堇容拔掉扎在大臂上的匕首扔给护着自己的杜思晨,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到重要的筋脉,但鲜血已经将黑色的劲衣染湿,颜色更加的暗沉,“无论真假,都杀了他,不能够留活口。” “是。”杜思晨和蒋怡从刚刚开始一直在杜堇容的身边,听到如此吩咐,异口同声的应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假的,有这样的战斗力,是祸害。真的,那更好,杀了北定王一了百了。只可惜,杜思晨和蒋怡身上没有带自己惯常用的兵器,用着匕首短刀十分的不趁手,根本近不了“疯”了的北定王的身。 张易之握着手上的手背,就在刚刚他被虎贲营的一个将士砍了一刀,这一刀还不是朝着他的,他只是被误伤,仅仅是误伤,就让张易之手背上的经脉尽短,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动着,用手根本就捂不住这样大的伤口,浓稠的血顺着手指,不断的掉落。张易之躲开混乱的厮杀,不断的靠近北定王,口中喊着:“王爷,危险,快进城内。” 北定王扭头狠狠的瞪了张易之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血腥之气,手中的钢刀挥起落下,从一个小兵的肩头直接砍到胸椎,但因为刀使用过度,出现了缺口,这个缺口又刚好恰在了骨头上,拔了几下都没有成功。此时的北定王像是一头疯狂的凶兽,执拗的拔着刀,一只手拔刀,一只手去推被砍中的小兵,每推一下,小兵都抽搐的吐出一口血,这个兵士还是北定王麾下,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效忠的王爷手上。 张易之前后的态度反差极大,之前说,此人不是北定王,只是个替身,现在又说是北定王,让其注意自己的安危。究竟是真、是假? 真的! 这个人就是北定王本人,杜堇容、杜思晨和蒋怡闯入正院的时候,北定王刚服用了药物,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不好动武,只能够假装自己仅仅是一个替身,就顺着杜堇容的安排走到了城门,老神在在的看着杜堇容如何的夺取丰城。这么好看的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本来准备一直假装下去,但北定王感觉胸腹难受,头脑一阵一阵的发晕,这和以前服用药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好戏错过了无所谓,有命什么样的好戏看不到。为了尽快的结束战斗,趁着混乱,他就挣开了束缚,夺取了杜思晨,准备杀了杜堇容。明明力气、角度都是正确的,就算是被人挡了一下,他依然有把握可以夺了杜堇容的性命,但他惊恐的发现有一瞬间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哪怕是一秒,也让他错失了杀杜堇容的机会。 反而被鲜血刺激,北定王的大脑开始混乱,变得疯狂。 北定王疯了,不管是谁靠近他,他都一律不会放过,卡在士兵身上的刀到抽不出来,他便放弃了,喘着粗气、赤红着双眼环视着四周,盯着一个人的刀就赤手空拳的去夺,那人身穿黑衣,恰是和虎贲营战士缠斗的死士,死士被拉了一个措手不及,防御的姿势出现了一个空档,被与之缠斗的虎贲营将士逮了正着,手起刀落,被结果了生命,恰好砍中了脖子处的大动脉,鲜血一下子飙了出来,喷了北定王一头一脸。 浓烈的鲜血更加刺激北定王,他抢过死士握在手中的刀就对着死士还暖着的尸体砍了几下,刀刀见骨,肚肠都流了出来,他就像是在试着刀是不是够锋利一样。 蒋怡和杜思晨一左一右的守着杜堇容的两侧,三人的目标就是北定王,看到北定王这样,蒋怡皱着眉头说道:“侯爷,北定王的状况不对劲,我们没有趁手的武器,还是不要靠近的好。”蒋怡说的并无道理,北定王杀疯了眼,不能以常人判断,而且杜堇容还受了伤,为了侯爷的安全,他们也不能够贸然行动。 杜思晨所持的想法和蒋怡正好相反,“侯爷,绝对不行,北定王看着好像失去了心智,全靠蛮力,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难道北定王还等着我们拿到趁手的兵器过来杀他吗?” 蒋怡瞪了杜思晨一眼,只知道勇猛向前的疯子和现在的北定王没有什么两样,他难道没有看到侯爷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吗?“侯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丰城城门洞开,我们回去整顿兵马,势必能够将丰城夺回来。杀不杀北定王又有什么关系!” 正如蒋怡所想,杜堇容现在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眉头紧紧的收敛在一起,眼神中有着隐忍痛苦的情绪,他的痛苦不仅仅是来自于手臂上的伤口,更多的是来自于腹中的绞痛,小腹隐隐的有着下坠的感觉,让他的心都慌乱了起来,难道孩子要离开自己吗?不,不行! 甩着脑袋摇了两下,杜堇容紧咬着双唇,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冷汗汇集在一起滑到眼皮上,朦胧了视线,他看到北定王失去理智,不分敌我的杀人,他还还看到丰城的将士拼死的要将城门关上,看到我方的将士堆叠着尸体也要阻止城门关闭…… 因为最近的流言蜚语,我方的将士真正听候杜堇容吩咐的越来越少,所以此次组织来的人很少,在阻止北定王人马上显得十分的吃力。北定王一众占尽了天时地利,利用城墙抛落着石块,放着冷箭,我方的死伤极大。 所有杜堇容都看在眼里,他真的要放弃吗?放弃了,去营地组织人手,他一走,这边势必军心动摇,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彻底的没有了,以后的形势只会越加的困难!不走,他也许会失去腹中的血脉,也许根本就无法成功,但他做过,就不会有遗憾! “蒋怡,你速速前往营地组织人马前来助战,思晨你和我去杀了北定王这个老贼。”杜堇容双唇紧紧的抿了一下,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 “侯爷——”蒋怡格挡掉一个敌人的袭击,大声的喊道。 “快去。”杜堇容紧了紧手中的刀,脚下加快速度,眼前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北定王。 蒋怡重重的叹了一下,脚狠狠的剁了一下地面,然后双腿用力,往营地的方向奔去,搬来援兵,就可以缓解现在的形势了,他一定要快,要快……反身将一个阻止自己的敌人砍死,蒋怡抬头,目眦欲裂,用此生最大的声音吼道:“侯爷,小心身后的箭!” 此前放冷箭的箭士又动手了,一支莲花头的长箭直指杜堇容。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说时迟那时快,一杆长枪挑飞莲花头的长箭,发出铿锵之声,随即听城墙上发出一声临死的吼声,那个放冷箭的箭士身中一箭从高耸的城墙上掉了下来,落地的时还砸死了一个死士。 杜堇容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始料未及的人。喃喃的喊了一声,“爹爹。” 为杜堇容抵挡住冷箭的正是杜赫乾,杜堇容的爹爹,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姜昱之和姜氏遗族的战士们,射死箭士的就是姜昱之。有他们的加入,战局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定王一众被逼到角落,做着垂死的挣扎。但疯狂的北定王凭着一人之勇,砍杀了许多人,他四周出现了一个空旷的区域,没有多少人敢靠近他。 姜昱之手握长剑,挑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后刺向北定王。 满身是血的北定王脑海中出现了一丝清明,猩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姜昱之,“平南王,你原来成为皇家的走狗了啊,真是枉为英雄,啧啧。” 姜昱之嗤笑,手上的长剑并没有停滞,下挑向北定王,“北定王从你开始窥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开始,你就已经输了,俯首就擒吧。” “反正都是死,那为什么要窝囊的死,哈哈哈,本王会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你的,就死吧姜昱之。”北定王扔掉手中的钢刀,钢刀上已经出现了许多的缺口,再用下去只会碍手,还不如赤手空拳的上,此时的北定王哪有半点儿老迈古稀的模样,身手灵活,仿佛三十来岁的鼎盛之年。北定王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光芒骤亮,哈哈哈仰头大笑三声,“本王成功了,哈哈,本王成功了,再给本王一些时间,长生不老、返老还童不是梦啊,哈哈哈,不枉本王苦心专研多年。” “做梦吧你。”姜昱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北定王的身上开了许多伤口,血花四溅,但北定王仿佛不知道痛苦一般,越加的悍勇。杜思晨、蒋怡都加入了剿杀北定王队伍中,诸人将北定王团团的围在中间,北定王做着困兽之斗,连连的吼叫着,周围人的好吵,吵得他头疼,他想要把所有的人都捏死。 杜堇容也要上前,腹中渐渐缓和的绞痛又突然猛烈了起来,眼前一黑,软倒在一个久违但是十分熟悉的怀抱当中。 “爹爹。”在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午夜梦回,杜堇容都会想念爹爹怀抱,那样的温暖,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但冰凉的现实告诉自己,爹爹死了,温暖的怀抱再也不会出现,昏迷中的杜堇容好像回到那段岁月,黑暗中等待着自己的只有冷漠。脑海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爹爹还活着,对啊,杜堇容想到了,爹爹还活着,活着…… ****** 眼皮很重,杜堇容皱着眉头,缓缓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眼珠子左右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在营帐内,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陛下怎么样了?北定王俯首就擒了吗?一大堆问题蹦出了脑海,弄得额角更加的难受,杜堇容想要抽出手揉按一下肿胀的额角,但是手上很重,他怎么抽不出来? “唔。”赵恒煦枕着杜堇容的手竟然睡着了,杜堇容手一动,他便醒了,难受的呻、吟了一声,弯着睡背都僵硬了,撑着腰坐直了身体,背脊上的肌肉僵硬的难受,还有胸前,胸口上缠着的混着草药的白布条有鲜血渗了出来,伤口裂开来了,受伤的胸膛上一抽一抽的疼。 “陛下。”杜堇容睁大眼睛,紧张的看着赵恒煦渗出血的伤口,一开始还有些糊涂的大脑立刻变得清明,手抓着被子就要坐起身。 赵恒煦立刻阻止杜堇容,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来,“堇容躺下,你身子有些亏损,动了胎气,必须躺着静养。”杜堇容执拗的没有躺下,抿着嘴看着赵恒煦的伤口,赵恒煦顺着杜堇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姜昊之的医术很好,箭头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伤到筋脉脏腑,箭头只是稍微挫伤了肋骨,但是没有大碍。”伸手在布条上抚了一下,在绷带前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铜钱大的圈,“就是少了这么大一块肉,在显眼的地方留个坑了,堇容可别嫌弃我啊。” 杜堇容双眼变得更加的酸涩了,也变得更加湿润,一把推开赵恒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抱住赵恒煦,脸埋在赵恒煦的颈窝处,双手紧紧的抱着赵恒煦的背,“陛下。”说话的时候,竟然带上了一些哽咽,看着赵恒煦虚弱的躺在床上,他的心如刀绞,现在终于好了,赵恒煦终于好了,杜堇容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赵恒煦愣了一下,双手一下子用力,回抱住杜堇容,温柔但用力十足,仿佛要将杜堇容镶嵌进身体里一般,伤口裂开,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也丝毫不在乎。 这么抱着,想要永远拥抱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杜堇容睁开眼睛,突然想到什么,扶着赵恒煦的肩膀将他推开,双眼直视他胸膛上的伤口,血比刚才还要多了,伤口肯定裂开得更加厉害了。 “元宝,元宝……” 本来守在一边,看到陛下和侯爷拥抱在一起就退出去的元宝正在外面抠眼泪珠子呢,侯爷昏迷这几天陛下可是挂念得很,一能够行动了就过来守着侯爷。侯爷也是,在陛下受伤的那几天,有时间就寸步不离的守着陛下。天家无亲情,那也是说的别的皇帝,他们家的陛下和……皇后,那可是真心相爱、情比坚金。就在外面的那一会会功夫儿,元宝已经不再称号杜堇容为侯爷了,皇后,多么贴近的一个词。 “陛下,殿下,奴婢在。”元宝差点儿想要喊娘娘来着,还好及时的改了,娘娘那可是称呼女的,他们家殿下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子啊! “快让白芷,不,让姜昊之过来,他的医术更好,陛下的伤口开裂了。”杜堇容抓着赵恒煦的双臂,不让他再乱动。 “陛下,殿下,姜公子和白院正正在外面候着,奴婢这就让他们进来。” “快去。” 赵恒煦要去外面换药,但杜堇容坚持着让他在自己面前换,看着赵恒煦的眼神全是认真,要是赵恒煦不同意,他就起床,赵恒煦去那儿换药,他就跟到那儿。赵恒煦无奈的妥协了,手亲亲的捏了一下杜堇容的脸颊,“都瘦了。” 杜堇容的脸微红,姜昊之和白芷也在,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不好意思和赵恒煦过多的亲昵,“陛下也是。”这回两个人都大伤元气,但拿下来北定王,比前一世提前了许多的收复三藩,受伤了也值得许多。 姜昊之飞快的看了一眼亲密的二人,赵恒煦敏锐的捕捉到他的视线,警告的瞪了一眼,姜昊之心中一惊,垂下眼睛专注地开始处理赵恒煦的伤口。赵恒煦的伤口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揭掉沾了血的绷带,狰狞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一个口子,血珠顺着皮肤不断的滑落。 “你别看这种伤口挺大,其实好了也没有什么的,挺多少一小块肉。”赵恒煦不想让杜堇容担心,语调轻松的安慰着。身体也转了一下,不让杜堇容正面看到,但杜堇容眼神中的担忧并没有减少,为了让杜堇容不再关注自己身上的伤口,赵恒煦立刻转移话题,“我没有什么事,但是堇容,你怎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怀孕了,这可不好,差点儿就出事情。”说到这个,赵恒煦的心就纠在了一块儿,狠狠的疼了一下,如果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堇容,他的孩子……哆嗦了一下,上一世就是因为战争让杜堇容受伤,滑胎血崩而死,那个场景,赵恒煦想都不敢想。 “我……”杜堇容语塞,一开始因为羞恼,想等着肚子大了,藏不住了再说,后来又因为要打仗,杜堇容不想成为累赘,不想被送回京城,不想在关键时刻离开赵恒煦,就决定继续隐瞒。而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赵恒煦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换了药,药味有些涩涩的、苦苦的,涂在身上凉凉的,缓解了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唉。”长叹了一声,赵恒煦转过身抱住杜堇容,“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好嘛。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陛下,我们即将有第三个孩子了,我怀孕了。”杜堇容轻轻的闭上眼,轻柔的说道。 “嗯,如果是个儿子,就是我们的三皇子,弟兄三个相辅相成;如果是个女儿,那就是我们的长公主,一定要好好的宠爱,她会得到世界上最好的。”赵恒煦拍着杜堇容的肩膀,眼前好像看到一个软乎乎的女宝宝,小宝宝慢慢长大,长得和堇容一模一样,不,结合了二人的优点,小娃娃更加的好看……赵恒煦突然皱眉,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一想到自家的宝贝被个混小子抢走了,说不定对宝贝还不好,赵恒煦就火冒三丈,“算了,还是儿子吧,省心,一想到女儿被别的男人抢走了,我就恨不得把那小子宰了。” “呵呵。”杜堇容轻笑出声,笑赵恒煦,孩子还没有出生呢,就惦记那么多。 两个人其实都忘记了,赵恒煦还真有两个女儿,元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还知道两位小公主被教养的很好,但他绝对不会触陛下的霉头,而且不被关注的两位公主,也能够得到一个幸福的人生,陛下和殿下都是宽厚的人,以后找个好的驸马绝对不是问题。 第一百一十三章 身上的伤处理好后,杜堇容和赵恒煦分别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杜堇容说得轻描淡写,弱化了所有的危险,但赵恒煦能够想象在他受伤昏迷时杜堇容的处境,握着杜堇容的手,“难为你了。”声音中有着无限的感概,让杜堇容一个人怀着身孕主掌大局,实在是难为他了,“靖南王算是识相,这个时候没有添什么乱子。” “没什么。靖南王和司闻仲帮了不少的忙,只是……”杜堇容笑着摇摇头,靖南王和司闻仲身份敏感,他们的存在算是稳住了大局,这已经是帮了他很大的忙了。而且能够顺利的拿下丰城,他觉得之前的困苦都无所谓了。“陛下和我说说后来的事情吧,抓到的真的是北定王吗?我观察过,发现他的手腕骨骼似年轻人,手上的皮肤亦是如此,斑点、皱纹都像是后天磨出来的,并不像年龄老去累积出来的。而且张易之前后的态度也很奇怪,此人究竟是不是北定王,如果不是,抓到了真的了吗?一定不能够放过他,北定王是个祸害,不能留着他。” “那人是真的北定王。”赵恒煦抓着杜堇容的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掩去里面的寒光,杜思晨和蒋怡已经告诉他了,张易之色胆包天,竟然敢对杜堇容有非分之想,实在是可恶。现在不用看到这个可恶的人了,赵恒煦让人去了张易之的子孙根,事后没有做任何医治,张易之倒是合了赵恒煦的心意,到现在都没有咽气,轻易的死了那就是张易之占了便宜。“你进入正院的时候,北定王他正服了药,药性问题,不好反抗,故装作是替身的样子,好让你们放松警惕,以图蒙混过关,趁机谋利。”赵恒煦嗤笑,“妄图逆天改命,长生不老,就要付出代价,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长生不老。” “那,北定王服用的是什么药物?和遗族有关?”杜堇容皱着眉头,长生不老、天下权势,有多少人为之丧命,北定王也不过是其中聊聊一人罢了。 “具体是什么不知道,我已经让人混了北定王的药炉,杀了为北定王制药,和接触过药物的人,这药是个祸害,不能够留着。堇容你猜的对,北定王的药物的确是和遗族人有关,北定王抓了遗族人研究长生不老,还真是让他找到了方法,提炼出了药物,据说他已经服用了一个多月了,不说外在,就是他的精神气儿都好了很多,混不像七旬老人,那天动手的时候你应该发现……”赵恒煦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揽过杜堇容的肩膀,好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面。 “陛下,你身上有伤。”杜堇容知晓赵恒煦的意图,推开他的手,嗔怪地指着他胸前的伤口,绷带下的伤口狰狞,赵恒煦正应该躺下修养,而不是坐着乱动,时刻都有伤口开裂的可能。“陛下,躺下休息吧,免得伤口开裂了。”往里面挪动了一下,拍拍空出来的位置,“陛下,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赵恒煦点点头,顺从的在杜堇容的身边躺下,鼻子动了动,在苦涩的药味中捕捉到杜堇容身上的味道,那样让人心安,“堇容你也躺下,我们接着说之前的事情。就算是遗族,也没有长生不老药,更何况北定王用炼丹这些旁门左道弄出来的药,吃了是有短暂的回复青春的作用,据说北定王吃了药可以一夜御女五次,呵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长期服用肯定不行。总之这些药有刺激人的作用,北定王服用后力大无穷,几近疯狂。” “难怪如此悍勇。” “一人之勇罢了,不足为虑。”赵恒煦嘴唇抿了一下,虽然如此说,但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北定王一人之勇就给杜堇容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还好杜赫乾和姜昱之他们来了,解了杜堇容的困境。 两人都是病人,精神没有身体健康的时候那样好,说了一会儿话就困乏了,睡眼惺忪,渐渐睡去。身边有着彼此,身体贴合的地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这一觉两人都睡得十分的踏实,梦乡中没有杂乱的梦境,只有黑甜的恬静。杜堇容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舒服极了,在被窝里懒懒的舒展了一下身体,胳臂能够顺利的伸直,才知道本该睡在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摸了一下身侧的地方的,还是暖和的,手指碰到一个温度适中、坚硬的东西,竟然是个汤婆子。 杜堇容将汤婆子拿出来,汤婆子小巧精致,还是崭新,也不知道是弄来的。看着这个精致的小东西,杜堇容的胸腔内暖洋洋的,“都什么时候了,还用这个。”七月份的天,就算是早晨也不是冷的,杜堇容失笑的摇头,但心中的温暖一点儿都不少,有这么一个人关心着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醒了?”很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杜堇容嘴角含着笑意的侧头,瞳孔骤缩,笑意僵硬在嘴角,挪动了两下嘴唇,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早晨做了你最喜欢的鸡丝粥,撒上了花生碎,还有凉拌海蜇丝、酸辣小黄瓜和菠菜碎拌芝麻酱,都是你最喜欢的,起来吃还是在榻上吃?在榻上吃吧,你身体还没有全好,姜昊之说你最好躺在床上静养!”杜赫坤坐到床边,温言的说道,时间就像是倒退了十数年,回到了位于泗州城的小院儿,他就是这般哄着不想起床的孩子,用孩子最喜欢吃的鸡丝粥做引诱,温言和煦,让孩子自愿的起床。 那时候的杜堇容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疼爱自己的爹爹,有单纯、幸福的生活,但一夕之间,所有的都变了,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人不见了,他过起了朝不保夕的生活,被亲叔叔利用,到处都是垂涎美色的猥琐老男人;进入军营,虽然有赵恒煦庇护,但那时候并没有人将他如珠似宝的看待,战场上的凶险随时都会要了他的性命。 定定的看着杜赫乾,他好像始终没有变过,一如十数年前,杜堇容的眼中满是迷茫,爹爹还活着啊!但他的生命中已经不是只有爹爹了,他有了赵恒煦,有了两个孩子,不,他即将有第三个孩子降生,生活是平顺何乐的,岁月就在这一刻终止也可以,有了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心满意足。 “堇容?”杜赫乾喊了一声。 杜堇容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激灵了一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戒备,他想要冷硬下心肠,但面对生他养他的爹爹,就算是遗族通过爹爹怎么利用他,他都无法对爹爹冷漠无视。垂下眼睛,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杜赫乾被杜堇容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刺疼了心,但他心里面明白,这么多年苦了孩子,别说是戒备漠视,就是打他骂他,他都能够承受。“堇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但是他真的怕,怕杜堇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 “……爹爹。”杜堇容的手放在腹部,隆起的小腹昭示了里面有一个孩子正在孕育,生养孩子并不容易,他的爹爹也是这般满怀着期待、承受了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痛苦,为人子女,他有什么资格去怪罪爹爹。 “哎,爹爹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鸡丝粥,堇容趁热吃吧。”杜赫干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喉咙中有着哽咽,十数年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悠长的梦,在病床上睡了一觉就行了,但他知道,对于他的孩子来说,十数年就是个摆脱不了的噩梦,幸好,幸好陛下对堇容不错,幸好! 放在腿上的手紧了一下,到头来,他的族人竟然没有照顾好的孩子,姜昱之竟然也没有照顾好孩子,族中有了困难才想到堇容。什么之前并不知道杜堇容的存在!什么不想打扰杜堇容平静的生活!这些都是狗屁,有心什么事情不知道,杜赫干的心中是怨恨的,怨自己竟然一睡就是十数年而没有照顾好杜堇容,狠族人和姜昱之没有照顾好杜堇容! “爹爹。”杜堇容又喊了一声,比刚才那一声要响了很多。 “哎。”杜赫乾用力的应了一声,眼睛有些酸涩,发红的眼眶里渐渐的湿润。 姜昱之就站在外间,听到里面的声音,他的心酸酸的、涩涩的,却也十分的无奈和后悔,当初杜赫乾重伤濒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竟然没有去想想孩子的事情,他怎么就没有想想杜堇容会是自己的孩子。姜昱之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就算是杀了自己也回不去过去,人生中就没有第二个赵恒煦,可以得到一个机会。 赵恒煦正在处理战后事宜,北定王就擒,经过诊断,北定王服用药物过度,且这种药物对身体损伤极大,他的寿命快要终了了,而北定王的家人,有骨气的早在北定王被抓后就自尽了,包括老王妃,老王妃是咬舌自尽的。没有胆气骨气的孬种向赵恒煦俯首就擒,老娘尸骨未寒、老爹生死不知,就对着敌人谄媚阿谀,赵恒煦十分的看不起,让人将他们拘在了一个院子里,圈禁到老就是了。 “陛下,丰城诸事臣等暂且接手,正在对城中百姓、官员、兵丁核对,有反抗谋乱的尽皆送入大狱,等候发落。” 赵恒煦翻开着送来来的名册,是北定王王府中的人口,旁边还有一本财务的账册,登记了北定王的财产,“做得很好,北定王的家眷圈禁,家产收缴国库。”至于丰城,待回京后,再拟定派谁过来统管,实在是丰城情况特殊,这个人选必须妥当。“这些先不说,朕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和记忆中的味道一个样子,杜堇容吃得很慢,一点一点的品尝,十分珍惜,看得杜赫乾眼圈发红,“喜欢就多吃一些,我做了很多,来尝尝这个海蜇丝,特地从泗州带过来的。” 杜赫乾一行人能够来得这么快,是因为杜赫乾自杜堇容离开越州之后,茶饭不思、思虑甚重,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姜昱之就安排船只,带着杜赫乾去往山南道寻找杜堇容,姜昱之也有自己的私信,毕竟分别那么长时间,他希望杜堇容父子间不要产生隔阂,至于他自己,姜昱之从来没有祈求过杜堇容能够原谅他。刚开始的时候,姜昱之并没有告知杜赫乾北定王谋反的事情,免得杜赫乾心中着急,直到在快要到靖江的路上巧遇了行色匆匆的赵一,这才杜堇容和赵恒煦在丰城的困难处境,也无法再将事情隐瞒下去,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杜赫乾很庆幸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一些,他不敢想象杜堇容会是如何清醒,射向杜堇容的长箭还历历在目,每每想到这一幕杜赫乾就后怕。 杜堇容看着撒着葱花的海蜇丝,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拌菜,吃起来脆脆的、很鲜,特别是和鸡丝粥吃的时候,他能够一次性吃两大碗粥。“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海蜇丝了,它的味道好像也没有时候那样喜欢了。”鸡丝粥也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幼时的幸福只会让他软弱,慢慢的他学会了不再怀念,对鸡丝粥的念想也越来越淡。在宫中这两样普通的小东西能够轻易得到,他却已经将它们的味道淡忘。 杜赫乾一愣,心中没来由的一紧,脸上的笑意慢慢的落了下去,“那,那我给你做些别的,我还带了些小鱼干,要吃嘛?”杜赫乾问得小心翼翼,不错眼的看着杜堇容,就怕孩子会有任何的不满意。 杜赫乾动手准备将海蜇丝拿走,但杜堇容阻止了他,夹起一筷子海蜇丝送入嘴中,就着鸡丝粥大口大口的吃着,含糊的说道:“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我都快要忘记它们是什么味道了,真好吃,爹爹做的就是好吃。” “只要堇容喜欢,爹爹以后一直给你做。”杜赫乾本来奉行的是君子远庖厨的准则,但有了杜堇容之后,就学着自己做菜做好吃的,看着孩子吃得那样快乐,简直比功成名就还要有满足感。虽然他只会仅有的那几样,但是这些杜赫乾亲手做的吃的,构成了杜堇容美好的童年,陪伴着他度过了没有父亲关怀的每一个黑暗的夜晚。 “嗯。”杜堇容重重的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爹爹,赵叔在京城,他很想念你,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别提多高兴了。” “松烟?”赵叔全名赵松烟,是杜家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杜赫乾,杜赫乾出事后,也是他一路陪着杜堇容,看顾着他长大。 “对,赵叔,这么多年辛苦他了。”杜堇容筷子戳了戳粥碗,爹爹面容一如从前,而赵叔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他的背脊都是因为要照顾自己而弯的。“要是没有赵叔和杜赫坤周旋,我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杜赫乾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是听到杜赫坤的名字让他厌恶,他已经让姜昊之将杜堇容成长点点滴滴告诉了他,当然包括杜赫坤对杜堇容的所作所为,没有想到从小沉默寡言、内向少语的杜赫坤竟然如此对待他的孩子……越是知道杜堇容生活的点点滴滴,杜赫乾就越是无法原谅姜昱之及遗族,也许时间可以慢慢将所有的痛苦淡忘,也许利益可以让人忽视过去,但已经存在的伤疤始终会提醒着自己。 父子二人说着话,这时元宝进来请安,脸上喜气洋洋的,进来后就给杜堇容行了一个大礼,“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侯爷大喜啊!” 元宝一张包子脸都笑出了褶子,真就和一只白胖的包子似的,杜堇容笑着点点他的脑袋,“笑得都要把馅笑出来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侯爷大喜,陛下刚刚下旨封您为领侍卫内大臣,建威将军衔,侯爷功高盖世,让人敬佩,实乃名至实归。”元宝一听到就过来报喜了,不说打赏,就是让侯爷高兴了,陛下就会高兴,陛下高兴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都会好上许多许多。 “正一品?入朝堂?”这些都是杜堇容没有想到的。 杜赫乾听之倒是十分的欢喜,“堇容,你丰城一战,擒获北定王,实乃大功一件,而且也因为你,才让收复三藩变得容易上许多,你无须多顾虑太多,这些都是你应该得到的。” 三藩之中,平南王、靖南王和杜堇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说平南王,就是靖南王,要不是杜堇容收留小静,小静现在如何都是未知数,靖南王为了感谢杜堇容,也应该将靖南王之位拱手送上。 “只是太突然。”杜堇容做这些都不是为了换来更多的权势地位,只是为了帮助赵恒煦。 ****** 北定王的王府拥有数代沉淀下来的雍容,树高而繁,花香而艳,透过精致繁复的雕花窗棂可以看到室内的典雅别致,富丽堂皇真是不足以形容府邸的美丽。只是可惜,美丽的背面总有黑暗,在看不见的角落,北定王王府内藏着多少污垢,就像是密道的出口,那口深井一般,一具本来美丽的身躯被水泡着也就是个泡发了尸体。 “北定王数代经营,好东西很多,已经让人在登记造册,全部收缴国库。”看着满室的珍奇玉器,赵恒煦说道,大概北定王没有想到自己用尽心力收集到的好东西会全便宜了别人,只是可惜这些金银玉器也是个摆设,在困苦之时,连个包子都变不出来。 “大多是实物,也换不来真金白银。”杜堇容手上正摆弄着一个鎏金的三足三互字小香炉,很精致小巧。 “将印记磨了送到铺子里卖了去,这个不用担心。”赵恒煦手上有产业,将这些东西变卖了并不难,“来,堇容随我来,这边有一样东西,你一定喜欢。” 后日他们就会班师回朝,赵恒煦今日就带着杜堇容到北定王王府来。杜堇容随着赵恒煦往里面走,应该是内书房的样子,他此前将北定王王府的结构图研究过,好擒获北定王。果然是北定王的内书房,书房内放着些书籍等,很是普通,“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粗看起来,内书房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站在门口一眼就可以将之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堇容你看。”书房内大多数的书都已经收拾好了,其中不乏北定王和京中某些人的书信来往,但赵恒煦要说的不是这些,打开一个特地放在一边的箱子打开,“里面都是孤本,绝大多数都游记,你一定喜欢。”像大和尚慎知的游记就有好几本,竟然比宫中的藏书阁还要齐全。 杜堇容拿起一本,一看竟然是慎知大和尚的《知味游记》的下册,《知味游记》他一直觉得是缺失的,没有想到真的有上下册之分,读了第一页果然和上一侧是连着的。“陛下,竟然还有下册,我让人找过藏书阁,一直没有找到,以为慎知师父就写了那么多,没有想到真的有。” “你喜欢就好,北定王藏书很多,我们都带回去。” “好。”杜堇容对手中的书已经爱不释手,看着都不想放下了。 “我们先回去,这本书带着吧。”看杜堇容恋恋不舍的放下书,赵恒煦笑着托起他的手,“拿着吧,我们走,顺便在园子里逛逛,景致还不错。” 走出这里后,又有许多的俗务需要处理,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悠悠自在的走在花园之中,尽享着午后的美好时光。但烦恼不可能就这样被忘却,走出北定王王府的门上了马车后,杜堇容不无担忧的说道:“小泽和小静还没有找到,不知道他们二人怎么样了?唉,小静自从来到我身边,还没有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 “要相信他们两个,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已经让锦衣卫在国中找了,赵奕蒇和司闻仲也在派人寻找,肯定很快就找到了。”赵恒煦让杜堇容靠在自己身上,虽然马车行走得十分平稳,但难免会越到颠簸,赵恒煦不想出现任何万一,“小泽和小静也是聪明伶俐的,大概现在有什么事情脱不了身,没有来找我们,或许我们回到京城,他们也在了。” “但愿吧。”父母没有能够全然对子女放心的,赵恒泽和小静虽然不是杜堇容的孩子,但都是他看顾着长大,杜堇容对他们的感情就像是对待孩子一般,再大也不会放下心来。 回到营地,赵恒煦和杜堇容刚刚坐下,赵一就要求求见。 “陛下,营地外走进来一只小狗,小狗身上带着这个。”双手呈上,是一个密封的青玉色竹筒,“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 “打开。”赵恒煦亲自端了一碗牛乳麦片粥给杜堇容,“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吃晚膳。”说话还轻柔的拍了拍杜堇容的小腹,都隆起那么多了,小家伙肯定很可爱,谁让他是他们的孩子。 “喏。”赵一肯定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眼观鼻鼻观心的打开竹筒,倒出来一张素色的笺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挂着竹筒的小狗很是普通,就是那种活动在乡间野地的土狗,但它被养得很好,皮毛油光水亮,眼睛黑亮有神,四肢有力、动作灵活,不知道从营帐的哪一个角落偷偷的钻了进来,被巡逻的士兵看到,这么好的一条狗,打打牙祭真是不错。十多人围追堵截,那么多条腿、那么多条胳臂呢,愣生生抓不住一只四条腿的畜生。 越挫越勇,那些个士兵竟然哄闹到主帐这儿来了,赵一作为陛下的侍卫统领出面呵斥,谁知这条狗儿好像认准了人似的,一下子扑到赵一的脚边,赵一绝对没有看错,他从狗儿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了嘲弄,大概看到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团团转,却拿自己毫无办法的样子实在是蠢透了,在狗儿眼里人类大概很好玩。狗儿抬起右腿示意赵一看,赵一定睛一看,狗的右腿内侧绑着一个青玉色的竹筒,看赵一不搭理自己,狗儿“唔唔”低声叫了两声,还朝着他送了送狗腿,直到赵一将竹筒拿下来它才放下腿,安静的蹲坐在赵一的脚边,长大狗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锋利的牙齿看着就好惹。 赵一拿过青玉色的竹筒一看,竹筒身上赫然写着几个字——呈陛下,端王送上。眉头微拧,知道事有蹊跷,遂将竹筒收入怀中等陛下回来。陛下和侯爷出去了,这些个兵竟然大胆包天的在营中吵闹,真当板子打在身上是不疼的。 竖着眼睛,赵一厉声的对在场胡闹的兵士们喝道:“营中喧哗,目无军纪,所有人等杖十,记过一次。”赵一身为侍卫统领和军中右将军共同负责营地内的安全纪律,有权利责罚犯错的士兵。 士兵们静若寒蝉,有些胆小的已经两股战战,恨不得时间倒回几天前擒获北定王的时候,他们就算是没有武器,也会赤手空拳的上去,要是有机会帮忠勇侯挡一下,只要侥幸活着,升官发财并不是难事。现在他们已经体会到,什么叫做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在军棍下苦捱。在忠勇侯主持军中大局时大放厥词的人,还有不从军令、不上战场救援的将领都得到了惩罚,陛下为他们这种行为寒心,大敌当前,不在战场上忠君报国,反而在口舌间斤斤计较,而且身为军人竟然目无上级的军令,简直是军中的败类,国家的蛀虫,这样不忠不敬之辈,理当重罚,杖刑一百,但陛下心善仁厚,让分开来打,一天十下。 每天被拉出去打上十板子,至今已经九天,他们中有人远远的看过,那些人的伤口已经溃烂发炎,人也昏昏沉沉,几乎快死了。简单处理过的伤口上烂肉都没有弄掉,要是问行刑的兵士,一定会说,伤口上已经爬上了小虫子,蠕动着、扭曲着,打一次板子,他们都要恶心半天。一掌宽的大板子,挥起落下,带着淋漓的血肉和白色的蛆虫,被杖打的有七品的武络骑尉、有五品的武德佐骑尉,甚至有二品的武显将军,无论是谁,目无军纪、不敬军长,都要受到惩罚,有心思活络、眼力见而的会发现,这些人都是在忠勇侯主持大局时乱言乱语最多的,至于说了些什么,他们已经连想都不敢想了。 忠勇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红得发紫的那种,不能得罪,这种想法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大家的心中。除了和陛下一个营帐让人诟病之外,忠勇侯的能力、为人、胆识都让人钦佩,忠勇侯,不,他们现在更愿意称呼其为建威将军,建威将军在收复三藩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让大家敬佩。未至而立,建威将军就是领侍卫内大臣了,要知道领侍卫内大臣那可是京官,一品大员啊,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个位置。 ****** 赵一打开竹筒,倒出来一张素色的笺子,眼观鼻鼻观心,但是管不住自己的心里面胡思乱想,将得到竹筒时的情景想了一遍,就是一条狗闯入了军营,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陛下,一张素笺。”高举着素笺,赵一说道。 “呈上来。” “喏。”赵一将竹筒和素笺都交给陛下后退到一边,看着自己的脚尖,脚上的靴子还是郝依亲手做的,纳的千层底,结实又耐用,穿在脚上就是舒服,有人惦记着,让赵一心中暖暖的。 赵恒煦拿到竹筒和素笺后并没有立刻打开素笺,而是先端详了一下竹筒,很普通的一节竹筒,大概是小琴丝竹,但只有手中这么一小节,实在是不好辨认,对着阳光远远的看着竹筒的里面,窄小的竹筒内壁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这几个字是小泽亲手刻的。”杜堇容放下牛乳麦片粥说道,他肚子不饿,吃不下这一碗粥。杜堇容手放在小腹上,他是真的不饿,但是现在每个人都恨不得他一天能够吃十顿饭,每顿之间还要带着零食和糕点,固本培元的、养胎补气的,他现在身子弱,胎力也没有怀赵甯裕和赵甯章的时候强,让赵恒煦每天都提心吊胆,盯着姜昊之他们想办法给他补身。“陛下,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小泽和小静是不是平安。” “看字迹平整,刻的时候落刀均匀,力度适中,可见刻字的时候并不匆忙,还很有闲情逸致,不然写得不会这么好。”赵恒煦弯起嘴角,用大拇指磨搓了一下竹筒上的字,“也就是他能够把字写得这么难看了,别人要模仿也模仿不出来。”赵恒泽的字从来就被赵恒煦批评,其实他现在的字比起几年前已经长进了很多很多,端正有力,结构间又不失洒脱,落笔的时候还会往上勾一下,很有个性。 赵恒泽的字迹中还藏着一个小秘密,这个秘密也就他们兄弟二人知道,要是仿写的,根本就无法深得其精髓。手指滑过“端”字,端字作为封号是赵恒泽亲自选的,他自己写得时候会习惯性的少了“而”上面的一横,写好了再补上,每每如此,粗看看不出来,仔细看会发现不同。 展开素笺,蝇头小字写得满满,赵恒煦一目十行,表情由一开始的放松愉悦到后来的敛眉深思,最后放下素笺掐指思量,片刻后说道:“匈奴又不安分了。” “怎么了?”素笺上字迹太小,杜堇容歪着头看着费力,也就不再看了,听到赵恒煦说起匈奴,眉头也皱了起来,匈奴犯边时有发生,之前是小规模的在边境劫掠,骚扰边境子民,但在胡洲设有互市,双方也可以互动有无,近几十年匈奴也算是安分,怎么又要生出事端。 匈奴人悍勇,每个男子从出生开始就是马背上的英雄,骑兵突袭让以步兵为主的中原将士苦不堪言,要是真打仗,首先良种马、骑兵就需要解决。 “你自己看吧,小泽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他们现在身在胡洲附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还认识一个与动物仿佛能够沟通的人,还送了一条好玩的狗儿给他,就是送竹筒过来的狗。只是他们现在身陷一些事情不好脱身,让人将狗带了过来,嘿,竟然让狗当信使,也不怕有人把狗给炖了。”赵恒煦不想杜堇容过度思索,遂用素笺暂时转移了杜堇容的思绪,“看看吧,素笺上的字是小静写的,一看就比小泽好上太多。” “口气还是小泽的口气,没有想到他们逃走后竟然躲在了一个去西北方向的商队里,还好商队老大没有难为他们,唉,他们也是报喜不报忧,只有他们知道这一路经过了多少苦痛。”杜堇容仔细的看着,希望从字里行间里看到两个孩子的情况,只要知道他们很安全,杜堇容的心也踏实了许许多多。 “小静小时候吃过苦,小泽也跟着你训练过,要是这么一点事情都难为了他们,还真是无法指望了。” “别这么说孩子,要是让小泽当面听到了,又要伤心了。”讲述他们二人经历的占了小半部分,将跟着商队一路的见闻都说了许多,看来赵恒泽和小静长了很多见识。后面就开说他们在湖州所见所闻,浓重的说了一下那个驯兽师,其仿佛有天生的神力,能与沟通一般,从其口中,赵恒泽得知此人的家乡养了大量的马匹,连匈奴都向他们买马。“陛下,这个人不简单,此人的家乡虽然在大齐内,但隐隐的有国中国的模样,简直是可笑,自立为王,还将战马卖予匈奴,罪可当卖国论。” “看小泽的意思,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才耽搁在那里,没有回来,这个地方从未听闻过,看来要派人好好查查了。” “嗯。小泽在素笺中也说得不清楚,匈奴的情况究竟如何也要派人查看,匈奴悍勇,太祖时将他们打得远避草原,没有想到现在死灰复燃。”杜堇容的祖父杜绍言就在边境杀过匈奴,到现在边境还有老侯爷的传说。 “匈奴乃大患,不能够放任其茁壮发展。”赵恒煦掐指细算,上一世在永平十年匈奴大举犯边,毫无征兆,看来是他没有放松了对边境的关注,而不是匈奴一下子壮大起来,没有想到赵恒泽此番还有这种发现,也算是祸之福之所伏。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丰城诸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用一国之君留在这里督促监看,于是开拔回京城,一路同走的还有三位藩王,只是三位藩王待遇相差太大,北定王是坐着囚牢北上的,他已经被药物折磨得认不认像人、鬼不像鬼,蜷缩在囚车的角落里,一世枭雄就在数着自己的头发玩,一根两根,好多根。与北定王相反,靖南王赵奕蒇和平南王姜昱之享受到的待遇非常好,略差于陛下的车架,彰显了他们的身份地位。靖南王和平南王二人以后就会定居在京城,没有皇帝的允许不得离京,但他们保留着原来的封号、拥有自己的府邸、相应的待遇,只是再也没有主宰一方的权利。 车架的队伍中,靖南王赵奕蒇的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平稳而缓慢,至于原因和陛下的车马行驶缓慢是一样,只是这个事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车子慢悠悠的,行驶得极为稳当,但车内的靖南王赵奕蒇却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恨不得冲到赵恒煦的面前,抓着赵恒煦的肩膀让他把赵恒泽的信拿出来。 赵奕蒇的心已经飞了出去,焦急的在大齐内寻找着小静的存在,现在,终于有了孩子的信息,他怎么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心。 司闻仲强硬的按着赵奕蒇,桎梏着赵奕蒇的手脚,“我们已经问过陛下三次,陛下都不愿意告知我们,很显然,陛下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冲过去把刀架在陛下的脖子上也没有用。阿蒇,冷静一些,不要因小失大,因为你一时的冲动做了傻事,陛下永远都不让你见到小静怎么办?说不定还会给孩子带来烦恼,我们不能够这么做,小静现在得到忠勇侯的看重,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们这一生也就是终止京城中了,当个闲散王爷,至于子嗣,想要拥有功名利禄绝对的艰难。 赵奕蒇咬着牙,眼睛瞪着禁锢着自己的司闻仲,眼圈发红,气氛的握紧了拳头,“你混蛋。”司闻仲说的是事实,赵奕蒇只能强迫自己面对。一下子张开口就咬上了司闻仲抓着他的手,发狠的咬着,口舌中尝到了腥甜的血液,司闻仲“嘶”了一声,却没有挣扎,空出的那只手抱着赵奕蒇的头,声音中带着叹息,“为了孩子,我们忍忍吧,十几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了,唉。”虽然这么说,司闻仲心中又何尝不担忧,但陛下恨他们没有在忠勇侯杀敌的时候施以援手,可他们立场尴尬,军中将士对陛下受伤不出已经有诸多微词,他和赵奕蒇能够做的也就是稳定人心,只要稳住了他们的人马,赵恒煦军营中不服管教、蠢蠢欲动的人也会有所忌惮。 赵恒煦的所为司闻仲能够理解,在这种貌似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对他们刁难刁难,就是真正的惩罚啊。只要遇到事关杜堇容的事情,赵恒煦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对于此点司闻仲也算是领教了,杜堇容就是赵恒煦的逆鳞,触碰不得!温柔的抚摸着怀中的脑袋,这个人可不是也是自己的逆鳞吗,只要事关这个人的事情,事无大小都都是大事。 黑色质朴的马车看着毫无富丽张扬之色,但它所用的材质绝对的一流,行驶过碎石路都能尽可能的保持平稳、不颠簸,车内赵恒煦守着一碟子松子在剥,姜昊之说了,孕夫多吃一些坚果对身体好,今天的点心就是核桃酥,而炒得极香的松子只不过是零食罢了。 “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真是想啊!”赵恒煦不无感慨的说道,前两天还收到孩子们送来的信,里面夹着他们的课业,做得十分的好,可见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两个孩子并没有放松自己。 “嗯,很快就可以见到了。”杜堇容正看着书,但心神并不在书上,看了老半天了一页都没有过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赵恒煦,欲言又止。 “堇容要说什么就说吧。”赵恒煦拍拍手,拍去手上站到的碎屑,随后将装着松子仁的碟子送到杜堇容的面前,“吃一些,对身体好。” “好。”杜堇容蠕动了一下嘴巴,一个好字,也不知道是说的吃松子还是将要说的话说出来,捏了两三粒送进嘴中,慢慢的咀嚼,细细的品尝,就像是再找合适的字句怎么表达自己要说的内容。“那个,陛下,将小泽送过来的信给靖南王看看吧,他毕竟是小静的生父,心中挂念孩子得很。” “堇容说什么就是什么,稍后就让人送过去。”赵恒煦拿起小勺弄了一勺子的松子送到杜堇容的嘴边,“他虽然是小静的生父,但认不认他,还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思,我们也不好过多的干预。”吊着赵奕蒇的时间够久了,想来他们也明白了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赵恒煦现在何不顺着杜堇容的话来。 “……好。”杜堇容明白赵恒煦的意思,养了小静那么长时间,他真的舍不得就这么让孩子走,但孩子生活在亲身父母身边又无可厚非,唉。 陆路之后换水路,京城近在眼前了,时间飞速而过,转眼间赵恒煦他们回到京城已经三个月了,杜堇容也怀胎八月有余,和怀着赵甯章、赵甯裕的时候不同,杜堇容这一胎并不大,孩子也十分的老实,不折腾杜堇容,受到了赵恒煦连连的夸赞,甚至开玩笑说以后要给这个孩子起个小名叫做小乖。 杜堇容身为领侍卫内大臣,需要上朝,但自从回京后,他就没有出现在大众的眼前,百官很是好奇,忠勇侯究竟怎么了。京城之中的消息十分的灵通,军营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赵恒煦他们回京的路上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故此对杜堇容更加的好奇。有些老臣仗着自己的身份,竟然指摘陛下,说杜堇容立功不大,没有资格一下子从五品升到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 为子嗣积福,赵恒煦淡淡的撇了这些叫嚣的人一眼,并没有理会,朝堂之上有这些人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回京后,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边境匈奴屡次犯边的事情,从搜集边境情况到训练骑兵、部署战术、马匹的训养,这些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必须慢慢来,赵恒煦再着急也必须按捺下心神。 朝堂之上是这般,朝堂下也有着诸多的变化,京城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新贵,这个人家姓姜,竟然是京中老字号药堂的东家,据说和平南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他们都是姓姜不是,但多少人眼睛盯着,都没有看到两家有任何交集的地方。平南王和靖南王说是在京城之内享福,享受的地位名利还和过去一样,但知道的人都明白,京城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他们只能够在京中老死。 两位王爷自来京城,除了必要出席的饮宴外,深居简出,神秘得很。 这个天啊,还是十分的炎日,好像比过去的几年都要热。秋老虎依然作威作福,企图抓住夏天的尾巴,知了不知道疲倦的在树梢枝头鸣叫,粘了一遍又响起一遍。杜堇容怀有身孕耐不住热,却有无法长久的待在搁了冰块的凉爽室内,喝的茶水也是温热的。 一个夏天,杜堇容过得苦不堪言,只希望夏日能够早早的过去。庭院内的树下放置着一张躺椅,杜堇容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条提花织锦的薄毯,睡得正香,紫玉站在旁边为其轻轻的打着扇子。 赵恒煦走来,摆摆手示意紫玉不用出声,接过她手中的扇子,赵恒煦坐在杜堇容的身边亲自给他打着扇子,慢慢悠悠的扇着,有着小小的风。院子里还有些风,并不窒闷,也就是这个时候,杜堇容能够睡得沉些,晚上室内闷热,他整宿的辗转翻身,赵恒煦心疼的恨不得将杜堇容身上的痛苦挪到自己的身上。 今日好像格外的闷热,赵恒煦在树下坐了一会儿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双身子的杜堇容了。远处传来孩子的说话声,逐渐的近了。 近了,两个孩子才注意到爹爹正在午睡,噤了声,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杜堇容皱了皱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因为睡得并不好,头有些闷闷的疼,摸一把额头,全是粘乎乎的汗水,身上也是,皱着眉头,特别的烦躁。“儿臣给父皇请安、给爹爹请安。”两个孩子说话行事间还带着奶气,但一板一眼的未尝没有大家之风。站起身后就眼巴巴的看着杜堇容,和爹爹分开这么长时间,两个孩子十分的想念,现在下了学就恨不得黏糊在爹爹的身边,寸步不离。 “小章、小裕过来,到爹爹身边来,和爹爹说说今天都做了什么,学得如何,等会儿让你们父皇检查你们的课业。”杜堇容在赵恒煦的帮助下做起了身,朝着两个孩子招招手。 孩子们欢呼的扑到杜堇容身边,这下子哪还有什么大家风范,也就是两个普通的孩子罢了。他们也知道分寸,知道爹爹怀着爹爹他们不能够胡来,只是靠坐在爹爹身边,说着今天一天所做的事情,时不时还将自己不明白的问题抛给父皇和爹爹,在他们的心中两位父亲那就是全知全能的,什么都难不倒他们。 忽然,杜堇容抱着肚子小小声的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赵恒煦急忙关切的问道,两个孩子也十分的紧张,爷爷和他们说过,爹爹要生小娃娃,给他们带来一个小弟弟,从肚子里变出小弟弟来肯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爹爹真辛苦。 “无事,孩子突然踢了我一下。”移开手掌,肚腹下赫然凸出了一块,看起来是一只小小的脚掌,因为天热,杜堇容穿得并不多,一件天青色的薄裳因为出汗还贴在了身上。 两个孩子惊讶的看着爹爹肚腹上吐出了一小块,伸出小手,想摸又不敢摸,好玩极了。 “弟弟在和你们打招呼,这就是弟弟的小脚,你们两个做哥哥的来摸摸弟弟,和打招呼呀。”杜堇容摸摸肚子,里面的孩子好像就是在等着哥哥们的回应,一直没有把小脚缩回去。 “真的吗?”赵甯章抬着头孩子问,赵甯裕已经把手指贴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凸起的那一块小小的,显得那样的稚嫩,赵甯裕手指贴在上面,隔着被撑开的肚皮,感受到弟弟的存在。赵甯章看到赵甯裕将手放了上去,他的问题已经不需要爹爹的回应了,迫不及待地也伸出了一根手指放了上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甜甜的。 杜堇容笑着放上自己的手,将两个孩子的小手、连着肚腹内孩子的小脚包在手心中,“小弟弟在和我们打招呼,小章、小裕感觉到了吗?” “嗯嗯。”赵甯章和赵甯裕连连点头,被爹爹按着的手指勾动了几下,弄得杜堇容手心痒痒的,肚子中的孩子仿佛也沾染上了大家的喜悦,小脚动了好几下,杜堇容皱着眉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啊! 赵恒煦揽过杜堇容的肩膀,宽厚的手掌覆盖在杜堇容的手上,此时此刻,一家五口幸福的在一起,宁静温馨仿佛就是永恒,这一刻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两个孩子长大了,无论走到哪里,心中都惦念着他们的家,也许也是这份在皇家中难得的温馨恬然让大齐在历史的长河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间不等人,她易催人老,也易将青涩的果实催生为成熟的硕果,好像昨天他们一家人还在庭院的树下说笑嬉闹,而今天杜堇容就腹疼难耐,肚子里的小东西折磨了他半宿加小半天,在太阳落在枝头的时候呱呱坠地。 就算是经历过一次了,赵恒煦依然无法控制自己让自己不再担心,又是彻底未眠,拖着赵暗、赵一练了一夜的武,但和赵甯章、赵甯裕出生的那会儿不同,这一回而赵恒煦坚持住了没有晕倒,大脑拖拽着自己疲乏的四肢、身躯一步一步的走到杜堇容的床边,有姜家人帮护着,又因为胎位正、胎儿不大和上一次的经验,杜堇容这一胎生得算是顺利的。 杜堇容已经累得沉沉的睡了过去,室内还残余着血腥味,在窒闷的殿内显得那样的不舒服,但赵恒煦一点儿都感觉不高,手拉住杜堇容的手,颤抖的手掌连带着杜堇容的手也颤抖了起来,赵恒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缓解了自己心头的担忧。 “陛下,是位小皇子,漂亮极了,老身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啊,和他的两个哥哥一样,都是有福气的孩子。”老妈妈喜笑颜开的小声说道。 给杜堇容接生的并不是姜昊之、白芷,他们只是守护在一边,以防万一。接生交给了遗族内经验丰富的老妈妈,这位老妈妈在遗族内的辈分仅次于族长,由她的手带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极多,就连姜昊之和姜旻之都是她接生的,这种事情交给她比交给不是专业的姜昊之、白芷来更加的好。 老妈妈菊花盛开一般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抱着一个小巧的襁褓将里面的孩子给赵恒煦看,赵恒煦听到她温厚慈爱的声音,缓缓的抬起头,就看到襁褓内的孩子,小小的一团、小猫似的,红红的小脸、皱皱的皮肤,眼睛紧紧的闭着,也许是饿了,嘴巴吧嗒吧嗒的挪动着,但他不哭,乖乖巧巧的就这么吮吸着空气一般,可爱极了。 就这么小小的一团,赵恒煦左右都没有看出来他究竟哪里像自己和杜堇容,也看不出任何漂亮来。 “陛下,三殿下长得好极了,长大了啊肯定是个小美男,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家的闺女。”老妈妈开着玩笑,弄得她身边的侍女一直在朝她偷偷地挤眼睛,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过分了。老妈妈装作没有看到,抱着孩子继续说道:“哎呦,三殿下肚子饿了吧,一直在动小嘴,陛下老身带着三殿下喝奶去了,这可是三殿下的第一口奶。”老妈妈特别喜欢小孩子,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帮人接生了,手艺已经交给了自家儿媳妇,就算是如此她的手艺也没有生疏,反而因为时间积累的经验,让她手艺极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老妈妈年纪大了,更加的爱说话,唠叨唠叨的却又不失温馨啊! “去吧。”赵恒煦时不时看一眼杜堇容,老妈妈虽然压着声音,但终究嗡嗡的,他怕吵到了杜堇容。 “老身退下了,陛下也快快休息吧,侯爷累了,晚间才会醒。”老妈妈叮嘱道,赵恒煦可一点儿都没有里面生孩子的杜堇容来得轻松,双眼赤红,四肢疲乏,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赵恒煦牵动嘴角感激的笑了笑,但因为太累了,笑容显得有些勉强,“朕知道了,老妈妈您下去带着三儿喝奶吧。” “好咧。”老妈妈手脚灵活着呢,抱着孩子一点儿都不累,累了一夜精神气依然十足,看得守在她身边的宫女一愣一愣的,手放在三殿下的襁褓下面,提心吊胆的就害怕老妈妈手一软,三殿下掉下来。 老妈妈来到外间,杜赫乾就猛地站了起来,连带着他靠做在身边的赵甯章和赵甯裕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大两小眼巴巴的看着老妈妈手中的襁褓,杜赫乾声音干涩的问道:“老妈妈,孩子怎么样?”杜赫乾问的孩子是杜堇容。 “好,好,两个都好好的,侯爷身子骨强、底子好,三殿下也不大,生起来容易,容易。侯爷正睡着呢,三殿下啊要吃自己生命中第一口奶了,哎呦喂,老身接生了这么多娃娃,就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以后啊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家的闺女哦。”老妈妈一双锐眼,一语成谶啊,三殿下这孩子就长了一副芙蓉面,迷倒了多少的少年,再得知他是男子后,又有多少少男心心碎啊! “好,好,好,好好的就好。”杜赫乾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眼眶红红的,带着微微的酸涩。 老妈妈带着三儿到侧殿喂奶了,那儿暖和,早就选好的奶娘已经等在那儿了,这回的奶娘精挑细选,上查四五代身家绝对青白,身体也十分的健康强健,身体也经过遗族人调养,奶水正合适带着遗族血脉的孩子。赵甯章和赵甯裕还没有看够弟弟,这么小的娃娃竟然就是从爹爹肚肚里蹦出来的,太神奇了,他们也是这么来的吗?带着好奇、热爱,两个孩子跟在老妈妈的身后进入了侧殿,围在奶娘的身边看着弟弟吧嗒着小嘴吃得香极了。赵甯裕就是个小吃货啊,看到弟弟吃得那么香,他都想尝尝奶奶是什么味道,赵甯章眼睛一眯,朝着弟弟的脑门就是个脑瓜蹦,斜了他一眼,好吃也不能够抢弟弟的粮食,要吃以后自己找一个。 杜赫乾也没有看够孩子,他还没有抱过呢,又不好意思进到侧殿去,只能够在外间干等,撑着头坐在凳子上,精神紧张了一夜一旦放松下来,竟然渐渐的睡着了。殿门缓缓的打开,姜昱之反生将门合上,站在门边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撑着头睡着的杜赫乾,内心又无力又茫然,今日是新生之日,那什么时候也轮到他的新生,又是叹息了一声,姜昱之走到杜赫乾身边弯腰将杜赫乾抱了起来。 赵叔刚才出去了一会儿,从屏风外绕了进来就看到姜昱之这般,眼神戒备的看着他,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就要扑上去和姜昱之决斗,将他家的少爷救出来。 姜昱之顿住了脚步,眼神执着,脚步毅然的向前,每一步都走的坦然真挚,走到赵叔身边的时候,小声的说着:“我不会负他。” 赵叔瞪了他一眼,随后颓然的放弃,少爷对姜昱之的爱他看得真真的,等了这么多年,真希望少爷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 因为小生命的诞生,赵恒煦大赦天下,根本各地方的实际情况减轻赋税,普天同庆,但京城之中气氛诡异,喜庆之下暗藏着风起云涌,公侯列卿纷纷猜测,这位小殿下的生母究竟是谁? 宫中还留下的妃子?有人猜测。 但很快就被人否定。不可能,陛下动身去南方之前,就没有宠幸过宫中的妃子,怀孕,除了偷汉子,那就更加不可能。陛下也不是那种愿意背绿帽子的人,宫妃偷汉子怀了身孕,陛下为了颜面会背子自己的身上,而且也不会大肆庆祝。 那在南方宠幸了女子?又有人猜测。 很快就被跟随去南方的官员否定,陛下洁身自好,除了帐中的那一位,就没有找过别人! 左右猜来,都不得要领,而且皇家之事,猜测得太多,惹祸上身啊!就算是要猜测推算究竟谁是三皇子的生母,也在自家的密室里面小规模的猜测着,没有多少人敢拿出来大胆的议论。 孩子诞生的喜悦还没有过去,湖州那儿就传来消息,又有小股匈奴在边境抢掠,杀了发现他们的一家三口,徒留下那口人家的一个躲在米缸里的五岁小娃娃。一开始赵恒煦将注意力放到边疆匈奴身上的时候,有大臣还在背地里嗤笑,说陛下太过杞人忧天,自太祖将匈奴打趴下,匈奴就是草原上夹着尾巴的土狗,哪敢朝着天朝雄狮吠叫。没有见到证据的百官们,都不敢也不愿意相信,好不容易中原内平定了下来,谁都不愿意再生波折。 就算是不愿意相信,草原上的土狗也慢慢的变成了藏獒,正在蓄积着自己的力量,准备给天朝酣睡的雄狮来个致命的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匈奴此前只是劫掠,鲜少有下杀手屠戮的,草原上地广人稀,中原腹地一个村子的面积在草原上也就那么两三户人家,草原与湖州交界处稍显繁华一些,也不过一个村子十来户人家,这回发生劫掠屠杀的便是这个湖州下属的默默无闻的小村子。惨遭杀害的那一家人的鲜血给天朝帝都坐享繁华的官员们敲响了警钟,有人说,只要派出军队将草原上的蛮子打杀了,又能够换回长久的平静,一劳永逸,何乐而不为。但绝大多数人主和,认为天朝地大物博,根本就不在乎一只在草原上饿得饥肠辘辘的疯狗,随便给他扔几块骨头就可以平息战乱,和平好不容易的来,损失些微的财富,并不是大事,这些官员认为武力并不能可以解决一切,礼仪之邦就要用容人之量。 中原腹地四五年前刚刚经历了诸王乱国,几月前三藩争斗也才刚刚平息,正是应该休养生息、蓄积实力的时候,不宜过多的开战征伐,起兵征讨千里之外的草原狼于国、于百姓、于陛下的统治都是大大的不利,但这一波人有人说的情真意切,是真的为了国家百姓着想,而有些人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边疆互市,多少人家参与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他们没有把自己摘出来之前,谁都不愿意冒险。 赵恒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那些人留下了足够多的时间,一旦开战,那时候再有人阻拦,杀无赦。赵恒煦有自己的考量,中原百废待兴,正是蓄积实力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征伐,劳民伤财,会民生载道的。况且,草原之战,骑兵尤为重要,可国中最缺少的就是好的骑兵以及优良的战马,培育一匹好马可不是一日之功可以完成的。 这段时间内,赵恒煦一边和群臣百官商讨处置匈奴的事情,另一方面积极的让军队训练骑兵、草原的战术等,时间过得飞快,各项事情也在井然有序的进行。时过半年,当初的新生奶娃娃已经变成了六个月大的粉嫩小包子,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趴在塌上,肉鼓鼓的小屁股上还有一块小手指大的红色胎记。 就在刚刚,三殿下尿了他爹爹一身,杜堇容一生气,把小家伙扒光,让他光着屁屁晾一会儿。 初春的天气,为了孩子,殿内还供着暖气,暖意隆隆,室内摆着鲜艳的狐尾百合,小家伙趴在塌上抬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鲜艳的百合花。三殿下起名赵甯信,信有守命共时、出言可复、宽仁孚众、守礼不违的意思,是父母对他做人做事、对他寄予美好期望的意思,三殿下小信张开了之后,真的如接生老妈妈说的那样,粉雕玉琢、精致剔透,世界上少有这般漂亮的孩子,特别是一双眼睛,小孩子的眼睛本就好看,圆圆的、黑黑的,纯真而剔透美好,小信的眼睛更加漂亮,灵动、慧黠,配着一身洁白娇嫩的肌肤,就连女娃娃都没有长得这般好的。 小信十分的乖巧,但是非常的黏糊杜堇容,哪怕杜堇容没有时间抱他,只要将他放在爹爹的身边,自己玩脚趾都高兴的呵呵直笑,而奶娘、嬷嬷,他一概不要,多抱一会儿他就憋着一张小脸哭闹,吃完了奶就绝对不要别人抱着,这让赵恒煦很闹心,这么个奶娃娃晚上竟然还要懒着杜堇容不放,躲在杜堇容的臂弯里才安心的睡着,这小子警醒得很,一抱他走,他就醒了,睁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人,不哭不闹反而更加惹人怜惜,看着这样的孩子谁还愿意抱走他。 弄得赵恒煦越加的烦躁,有孩子在身边,杜堇容都不和他行鱼水之欢,说是这样会影响到孩子。也的确,有一次赵恒煦伸出了爪子和杜堇容纠缠,正准备提枪入巷呢,转都就看到赵甯信趴在一边,黑宝石一般的剔透双眸好奇的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为父亲,杜堇容一把就推开了赵恒煦…… 往事不堪回首啊,推门进来,赵恒煦就看到趴在塌上看着鲜艳的狐尾百合的漂亮小娃娃。 “哎呦,三儿晾屁股呢,羞不羞啊!”赵恒煦轻轻的捏了一把儿子圆嘟嘟的屁股蛋儿,粉嫩嫩的、肉嘟嘟的,手感真是不错。 “呵呵。”赵甯信侧头朝着父皇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傻乎乎的。”赵恒煦点了点三儿子小巧的鼻头,小家伙一个重心不稳,仰面倒了下来,踢踢小短腿,脸上挂着好奇,疑惑自己怎么突然倒了下来。“哈哈哈。”看着孩子这样,赵恒煦哈哈大笑。 杜堇容换了一身衣衫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就看到赵恒煦在逗儿子玩,三两步走了上去,杜堇容抓住赵恒煦逗弄儿子的手指,“陛下,该给孩子穿衣服了,凉着就不好了。”虽然室内温热,但小孩子身子弱,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赵甯信身上就穿着一件松江棉做的小里衣,里衣里面贴身穿着一件绣着鱼戏莲叶间的肚兜,遮住肚脐眼儿,赵恒煦将露着屁股的儿子抱起来放在腿上配合着杜堇容给他穿上衣服,“这小子看着好带,不哭不闹的,但是要比小章、小裕闹腾多了,都不让嬷嬷们伺候着,非要你我动手才安分,唉……”多耽误父亲们的“正事”啊! “这是信儿亲近我们呢。”杜堇容给儿子穿上小巧精致的鞋子,鞋子上绣着虎头虎脑的老虎头,赵甯信突然踢了踢腿,鞋子头上小老虎含着的东珠晃悠了一下,小家伙一下子被脚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嘴巴张得圆溜溜的盯着脚上的东珠,满是好奇。 恰在此时,门外元宝求见,赵恒煦让他进来,进来后就看到元宝的一张包子脸上带着激动的笑意,跑到二人跟前就跪下请安后禀告道:“陛下,侯爷,端王爷和小静公子回来了,现在车子已经进了广信门,再过两刻钟就来了。” “什么?!”杜堇容猛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 “侯爷,端王爷和小静公子回来了,现在已经进了广信门,再过两刻钟就到了。”元宝笑眯眯的重复道,虽然侯爷表面上不在意,嘴上也没有多说过什么,但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知道侯爷心里面惦记着远在边疆湖州的端王爷和小静公子,所以知道消息后,元宝第一个跑了过来禀告。 杜堇容侧身,狐疑的看着逗弄儿子的赵恒煦,小家伙现在已经被举着面对赵恒煦,但是注意力丝毫没有从脚上晃悠悠的东珠上挪开,小脚一踢,东珠一动,他已经迷恋上了这种游戏,赵恒煦也活该,非要正对着抱举着儿子,儿子小脚一踢,就踢到了赵恒煦的胯、部,赵恒煦脸都绿了,还好孩子脚轻,要是重点儿,以后的幸福人生怎么办? “陛下,你知道吗?”杜堇容狐疑的问道。 “什么?”赵恒煦放下儿子,不能再抱了,赵甯信到了榻上正好靠坐在松花缂丝的大引枕上,小脚抬起放下或者左右动着,一刻都不让脚面上的东珠闲下来。 “小泽和小静回来的事情,他们已经到了广信门,不到两刻钟就到了。”说着杜堇容就激动了起来,让紫玉找了孩子的小斗篷出来,准备抱着小信出去迎接两个不见快要一件的孩子,“对了,元宝和两位殿下说了吗?” “禀侯爷,已经让小松子去了。”元宝做事很周到,两位小殿下可是向他打听了好多次端王爷和小静公子的事情。 “嗯,那就好,估计两个孩子会过来。”杜堇容接过紫玉送来的棕褐色的貂绒斗篷,裹着赵甯信抱在怀中,赵甯信因为失去了玩具一时不高兴的撅着嘴吧把头埋在爹爹的颈窝处,杜堇容拍拍他的小屁股,“你啊还没有见过小叔叔和小静哥哥呢。” 赵恒煦在一边说道:“哦,小泽和小静从湖州出发的时候我就知道,一直锦衣卫的人在那边候着他们呢,你看看,要是早些告诉你,你肯定坐不住,老早就开始惦念着,现在他们快回来了,你也可以放下心了。” 杜堇容张张嘴,想要反驳说赵恒煦应该早些告诉自己的,但正如赵恒煦说的,要是早点儿知道两个孩子快要回来,他是一刻都坐不住,恨不得到京郊去迎迎他们。“唉,两个孩子离开那么长时间,真的怪想的。陛下,我们走吧,他们大概快要到福宁殿门口了。” “好。” 阔别一年,赵恒泽身量抽长了、皮肤变黑了些,眉眼间更加的爽朗豪气,看起来也更加的壮实了,他下来之后扶着小静下来,小静也长高了一些,但总体看上去变化不大,不,最大的变化就是小静整体气质变得更加的开朗活泼了,不是总显得文文弱弱。 “陛下,叔叔。”厮见过后,小静脸上依然带着腼腆,但更多的是喜悦的喊着赵恒煦和杜堇容,特别是杜堇容,要说离开京城这么久,他最想念谁,那就是杜堇容,再次见到,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要抱着杜堇容,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依偎在杜堇容的怀中。 杜堇容空出一只手,欣慰的摸了摸小静的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啊!”赵恒泽突然大喊了一声,“哥,嫂子,哪里来的娃娃?” “这是你的小侄子,赵甯信,六个月大了,做叔叔的可不要忘了给小侄子见面礼。”赵恒煦打趣的说道。 “哈哈,一定一定,嫂子让我抱抱呗,小信看着我呢。”赵恒泽笑着张开双臂,想要从杜堇容的怀中接过孩子。 正当一家子欢笑着团聚的时候,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男子拥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甚至让人想到阴鸷,只听跟随着两位小皇子过来的郝依低低的惊呼了一声,郝依的惊呼声掩盖在了赵甯章和赵甯裕的欢呼声中,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小叔叔,小叔叔,我们想死你了。”太久没有见到,两个孩子激动极了,一时间连礼仪都忘记了,扑到赵恒泽的身边,一左一右的抱着赵恒泽的大腿,抱着了还同时侧头喊着,“小静哥哥,我们也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的。”小静蹲下来,和两个孩子每个人碰了一下脑袋,近一年的分别带来的生疏骤然消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丰城营地里送信的黄色小狗名字叫小黄,很符合它特点的一个名字,小黄聪明伶俐,还很识时务,见到红枣的一瞬间就选择当红枣的小弟,红枣走到那儿,它就去到那儿,谄媚阿谀之态不用它用语言来表达什么就可以看得一目了然。红枣跟着赵甯章和赵甯裕上课去的,知道小叔叔和小静哥哥回来,二人向太傅告了假特意前来,理所当然的一豹子、一土狗跟在身后,但这次不同。当来到福宁殿殿门口的时候,红枣跟在赵甯章和赵甯裕的身后得到了赵恒泽与小静的亲切问候,本该跟在红枣身后见见新主人的小黄却吐着舌头、欢快的蹭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身边。 男人微蹲下身子摸了摸小黄的脑袋,小黄高兴的在男人手心中蹭了蹭,喉咙中发出愉悦的噜噜声,尾巴欢快的舞动着,前爪子划拉着地面,高兴极了。 男人勾起唇角笑了笑,但他的五官中眼睛给人的感觉太过深刻,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邃而阴鸷,透着阴沉的恐怖,泛出的笑意也让人觉得他是在不怀好意。 在众人不注意的地方,郝依微微的侧头很身边的紫玉说了一声,上前一步小声的在杜堇容身后告了一声假,杜堇容点头后,她便朝着欢聚一堂的大齐第一家屈膝行李后快速的离开,快要消失在长巷内的时候郝依突然回了头,看向马车边的男子面上的表情格外的凝重,深敛着眉头,双手紧张的握在腹前,这样的郝依从来没有见到过。 “必修马上找到哥哥,对,哥哥。”郝依低声的呢喃,仔细看能够发现她的嘴唇都是在哆嗦着的。 郝依消失在拐角,马车边的男子朝着郝依消失的地方轻轻的勾动了一下嘴角。 天下至尊的一家其乐融融的团聚,赵恒泽对于新出生的小侄子高兴极了,听到大哥说要给小侄子见面礼,忙不迭的怀里面摸出来一个雕花的红木锦盒,锦盒大概有成年人一个巴掌大,但是扁扁的,打开后,红色的丝绒布上静静的躺着六块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宝石。 赵恒泽朝着杜堇容和赵恒煦开着锦盒,“大哥,嫂子,这是我给小章、小裕准备的礼物,月氏国来的宝石,我找人淘换来的,绝对的好东西,本来啊小章、小裕一人三个,现在有了小信,那就他们三个分吧。”低下头问着赵甯章和赵甯裕,“小章、小裕愿意吗?” 小孩子都喜欢闪亮亮、颜色鲜艳的东西,更何况宝石晶亮剔透,折射太阳的光芒,小章和小裕心里面有着小小的心疼,但是爹爹和父皇都说过,做兄长的要关爱弟弟,他们将心中小小的心疼也抛之脑后,齐齐点头,“愿意愿意,愿意分给弟弟。” 赵甯信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 “哈哈,好孩子。”赵恒泽并没有直接将宝石交给三个孩子,而是送到杜堇容的手中,“嫂子你收着,呵呵。” 杜堇容被他一口一声的嫂子喊得极为无奈,接过雕花的锦盒递到赵恒煦的手中,“进殿吧,快要午膳了,已经吩咐了,做了你们最爱吃的,唉,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都瘦了。” “呵呵,没有啦,小叔叔没有让我吃苦,反而是小叔叔吃了很多苦。”小静不好意思的说道。 赵恒泽则是大大咧咧的摇头,“都是我应该做的啦,而且真的没有什么苦的,反而涨了很多见识。”他拍着肚子,脸上带出了些难过的表情,“湖州那儿吃的都好粗放啊,而且都是肉和面饼,奶啊奶的,我好久没有吃花雕鲷鱼、高汤小油菜、什锦菌菇汤了,很是想念。小静也特别想吃杏仁桃酥和蓝莓发糕,对吧小静?” “嗯,其实在湖州那儿我们也过得很好,只是那边儿的饮食我们不习惯。”小静看杜堇容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连忙说道。 杜堇容笑着,还是小静贴心啊,“紫玉,吩咐下去,多做一些端王和静公子爱吃的,特别是端王点名要的,一定要仔细了。” “喏。”紫玉下去,厨房热火朝天的开始准备午膳,大展身手。 赵恒泽从杜堇容的怀中抱过赵甯信,赵甯信从刚才开始就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叔叔,到了小叔叔的怀中也不吵闹,伸出小爪子拍了拍赵恒泽的脸,小嘴中发出“啊啊”的声音。 “哈哈。”赵恒泽举起赵甯信,飞高高,赵甯信高兴的手臂连连摆动,他抱着孩子提步往前走,感受到衣服被人拽了拽,疑惑的回头,“怎么了小静?” “小叔叔,你忘记了!” “忘记什么?”赵恒泽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忘了你带回来的人,小泽此人就是你信中说的狼王?”虽然是疑问,但赵恒煦的口气是肯定的,他和被称为狼王的男人对视着,一个威猛霸气,一个阴鸷沉稳,互不相让。 杜堇容看到了这个男人,但注意力都被赵恒泽和小静抢走了,并没有过多的注意,现在仔细看来,被称之为狼王的男人其实长得很平凡,身子颀长,腰杆挺得笔直,有着锐意锋芒的感觉,虽然长得平凡,但其气势卓绝,很难让人忘怀,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深邃阴鸷,让人不喜。 狼王见到赵恒煦,也未行礼。赵恒泽见了,眉头紧锁,“皇兄,此人正是湖州狼王。” 狼王并不是生活在湖州,但是他手上的势力控制着整个湖州。狼王统治的地方称之为草原之心,确切的说是在距离湖州百里地的草原之上,内里除了族人之外很难找到,类似于遗族族地。草原之心上居住的是前朝遗民,族人一直有着一颗光复之心,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族人放弃了这个想法,反而在小小的草原之心上勾心斗角,狼王杀了前一代族长,夺得了族长之位,这一回又有人打上了他主意,趁着狼王一时不注意,联合着族长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狼王在湖中的时候认识了赵恒泽,并与之交好,这一回跟着来就是过来寻求大齐国君赵恒煦的帮助,但此刻的狼王并不像寻求帮助,反而更像是过来找茬的。 久久,狼王先错开眼睛,拱手行礼道:“景颢参见陛下。”前朝国姓景,百多年过去了,没有想到景姓的后人会在此出现。 “平身吧,元宝给狼王准备住处,不远千里而来,狼王还是好生休息才是应当。”从赵恒煦的口中说出来的狼王,明明语气平平,却没来由的听上去有些嘲讽之意。 一家团圆、其乐融融,这一餐是一年来最团圆的一顿饭,也是最开心的一餐,赵恒泽和小静说着湖州边境的逸闻趣事,“那边酒量了得,大哥,我现在酒量不错了。” “哦,是吗,什么时候我们兄弟俩喝一场。”赵恒煦小酌了一口,梨花醉清雅芬芳,显得十分的绵软悠长。 “好,我们喝烧刀子,那个酒才厉害。” 赵恒泽和小静说着自己的经历,赵恒煦和杜堇容也将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说到丰城一战的时候,虽然轻描淡写,但其中厉害依然让人听之惊心,小静更是眼含担忧的抱住了杜堇容的胳臂。毕竟是长途跋涉而来,双方有再多的话要说,也抵不过赵恒泽和小静二人身体的疲累,脸上的疲乏之色越加的明显了。 赵恒泽和小静此次回来带回了很多东西,就连上好的良马都带回来了六匹,马儿各个身姿矫健、精神极好,和黑云、红豆比,丝毫不差,黑云甚至起了比较之意,站在这些马儿身边身姿更加挺拔了。黑云已经是两匹小马的父亲,今年红豆已经怀了第三胎了。 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光是整理就用了四五天,四五天过去了,狼王就像是被遗忘在了小院之中,虽然没有限制其自由,但狼王有自知之明,并没有随意走动。今天是他来到京都的第五天,狼王坐在院中端看着一本书,眉宇间不疾不徐,毫无焦躁之色,小院的门被推开,伺候狼王的侍从行礼,说是伺候,其实是监视罢了。 赵恒煦带着元宝、郝仁进来,挥手让人退下,元宝已经亲自搬了一张椅子到庭院之中,就在狼王所坐的上首,狼王拱手行礼之后,不待赵恒煦让其平身,就站直身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恒煦身后的郝仁,嘴角微勾,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郝仁垂手敛目站在赵恒煦的身后,形容恭敬却不失骨气,前几天听妹妹郝依说的事情之后,郝仁辗转思量之后就向赵恒煦坦白了身世,隐瞒了如此之久,原以为可以隐瞒一生,让过往烟消云散,让妹妹能够过平凡快活的日子,没有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听说狼王驯兽的手段了得,珍兽园中有一顽兽,不听教导,朕十分头疼啊,狼王帮朕训养一番如何。”坐下后,赵恒煦首先开口。 要是别人被人这么一说,肯定生气,这是拿别人当驯兽的奴才使唤呢。但狼王只是淡淡一笑,自信坦然,“陛下有所托,在下不敢辞。” 赵恒煦也笑了,落座不久就站了起来,“走吧,朕很是期待呢。” “不会让陛下失望的。”景颢抬头看向郝仁,“不知可否让景任帮忙,哦,在下忘记,不知道到景任现在称呼如何了,是吧,堂弟。” 第一百二十章 珍禽园中各种珍禽异兽无数,特别是从附属国送来的一头雄狮,雄狮皮毛呈黄色,鬃毛为深茶色,威风凛凛,站着肩高甚至比男子的腰部还要高,连带着尾巴身长让人胆怯。这头从属国送来的狮子现在慵懒的靠在大铁笼上晒着太阳,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锐利的牙齿彰显着自己的厉害。 “这顽物厉害得很,已经伤了好几个驯兽师,要不是孩子想要过来看看,朕也就不管了,宫中不缺一头狮子的吃食。”赵恒煦随手扔了一只捆扎好的活鸡进到笼子里面,被捆扎着双腿的活鸡大概是出于动物的本能,近距离的靠近兽中之王,吓得胆子都破掉了,翻着白眼,嘴巴里咯咯咯咯的呆呆得叫个不停。 狮子瞥了笼子外面的赵恒煦一眼,铜铃大的眼睛里带着漠视,仿佛不使它被关在笼子里面,而是外面的人才是生活在笼中的人,伸出硕大的爪子扒拉了一下活鸡,鸡咯咯的叫声突然升高后又突然顿住了,声音像是死在了喉咙里面不上不下。狮子就跟挑衅人一般,铜铃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笼子外的人,大嘴咬断活鸡的半个身子,能够听到骨头断裂的碎裂声。 “如何?”赵恒煦侧身问景颢。 “不知陛下所问是什么?”景颢反问。 “哦——”赵恒煦点头,“狼王听不明白,朕可以再问一遍,朕问狼王觉得自己有把握吗?” “不过是头顽兽罢了,我一定为陛下驯服。”说话的时候景颢看了一眼郝仁,不,现在应该称呼其为景任了,这才是他的原名啊,“其实陛下身边就有能人,堂弟当年的技艺可是族中最好的,景任你说是不是!” “狼王还是称呼属下为郝仁,郝仁技艺疏漏不敢和狼王一较高低,如此猛兽的驯化,还是狼王更加拿手些。” “呵呵。”景任嗤笑,“郝仁,郝仁,难道堂弟忘了自己的祖宗吗?” “狼王误会了,郝仁从来没有忘记过列祖列宗,但是父亲说过希望我们能够忘去过去的荣光,踏实的生活在现在,郝姓,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改的吗?”郝仁不紧不慢的说道,草原之心中的景家人用一个荒诞不可实现的梦想拘束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这个梦乡与其说是激励的手段,不说是桎梏人心的枷锁,郝仁的父亲不愿意看到族中百姓一直沉沦在其中,遂决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为子孙后代留一条开阔的道路,可惜他失败了,抵不过虎视眈眈的其他长老,最后景颢异军突起,成为了下一代的族长,而郝仁带着妹妹郝依远避他乡,随后遭受流兵骚、扰,被杜堇容所救。 郝仁从慢慢的回忆中醒来,心中一阵惊怕,现在可不是他和景颢随意谈话“叙旧”的时候,“陛下赎罪,属下放肆了。”跟着赵恒煦这么长时间了,他了解赵恒煦的为人,他和姜昊这么做简直就是视陛下的威严于无物。 赵恒煦不在意的挥手,“狼王这么长时间未见你了,有话要说也是应该的,是不是狼王?”淡淡的扫了景颢一眼,这一眼充满了威严和压迫,充斥着浓浓的肃杀之意,经历过战场杀戮的赵恒煦可不是蜗居一地的狼王可以比的。 狼王瞳孔骤然的收缩,就刚才那一眼,他感觉到莫大的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看起来赵恒煦很好说话,处处都没有为难景颢,但身为帝王的威势无时不刻不在压制着景颢。直到这一刻,景颢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彻底的软下了坚硬的脊梁,“草民放肆了。” “不是说了嘛,无妨。”赵恒煦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指着大铁笼子里面悠然的享受着加餐的狮子,“狼王还是看看这大畜牲吧,关在了笼子里面就要识时务,要是朕不让人投喂,它还会像现在这般悠闲自在,又谈何兽者王者的风范,小小的一方铁笼就可以将其困住,没有了子民,它就什么都不是,它拿不出真本事,就连自己都保不住,唉,畜牲就是畜牲,不知好歹、不识时务,狼王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陛下说的是。”狼王心中狠狠的骤缩了一下,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纵使在草原之心,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族长,谈何和一国之君比大小。 “那就麻烦狼王了。”赵恒煦拍了拍铁栏杆,笼子纹丝不动,倒是吃完了加餐的狮子撩起眼皮懒懒的看了赵恒煦一眼,直到赵恒煦返身离开了,它也没有将眼睛挪开,铜铃大的眼睛里面有着对外界自由的渴望,正如赵恒煦说的,它不过是一头昔日的兽中之王罢了,失去了人类的供养,它连自己的都养不起,还不如识时务一些换来更优渥的生活。 前朝景家最后几代帝王什么人才都有,琴棋书画、斗鸡斗狗,将大好的江山就这么慢慢的玩没了,前朝最后一位帝王特别的喜欢动物,宫中飞禽走兽无数,他更是悟出了一套训养之法,能够将猛兽训养成乖宠,草原之心中的景家人就是这位皇帝的子孙。一开始没有占地为王的时候,景家人就靠着这一门手艺卖艺养家,直到沦落到塞外草原,占一地为王,训养良马、圈养草原狼。 郝仁原名景任,是上一代草原之心族长的长子,如果顺利,他会成为下一代的族长,但因为老族长致力于让族人放弃虚无的复国梦被长老攻讦,他的两位子女在族人争斗中逃离,失去踪影。将老族长弄死,长老们开始了互相争斗,每个人都想要当上族长,最后被景颢得势,成为这一代的族长。可惜,草原之心自从老族长去了之后就没有真正的太平过,景颢一是不备,被人乘虚而入,削弱了势力,囚禁了起来,要不是有忠仆帮忙,他就准备老死在一方囚牢之中吧,就像是铁笼子里的雄狮,又再大的本事也只能够拿着驯兽师出气。 在湖州的时候,景颢认识了赵恒泽,侧面了解到赵恒泽竟然是当今圣上的胞弟端王,从囚困中脱逃之后他就决定向赵恒泽寻求帮助,最好能够得到陛下的帮助,草原之心并不是大齐境内,但是他知道匈奴野心勃勃,不断的骚扰边疆,景颢手中有着筹码,只要能够重夺草原之心,他愿意双手奉上千匹良马、并且愿意为大齐培育马匹,千匹相对于庞大的大齐来说是少了点儿,但对赵恒煦来说也是解了燃煤之困,有了良马种马,又有了景家的手艺,何尝没有更多的好马。 赵恒泽已经将他在湖州那儿得到的所有信息告知了赵恒煦,原来草原之上几大部落经过数十年的争斗,终于其中最大的固伦耶尔部落占了鳌头,固伦耶尔部现在的大汗名叫哈丹巴特尔,汉语的意思是刚毅的英雄,十分具有野心,草原眼看着渐渐被他统一,残余的其他部落只是苟延残喘,他就跟逗狗玩一样吊着他们。哈丹巴特尔一方面吊着残余部落的心,一方面开始小股的骚扰边境,曾经有草原之雄称霸中原的,他向自己的祖先学习,要将中原变成他们的牧场放满他们的牛羊,要让中原的汉民们知道只有拥有铁蹄的才是英雄,才配享受富贵荣华、酒肉女人。 如果仅仅是哈丹巴特尔,那还不足为虑。哈丹巴特尔是个强敌,但以一国之力,未尝不可以将他困在草原中一生,让其和他的牛羊远离边疆。边疆已经被大齐自己弄垮了防线,互市的生意太好了,许许多多的人想要把持这一块的肥肉或者从肥肉上分一杯羹下来。 赵恒煦在等下敛眉深思,边疆的情况他没有亲自去看过,真的无法下定论。八宝琉璃灯温和的光线也掩盖不了赵恒煦眉宇间的思虑。 玩着自己的赵甯信突然觉得无聊,小脚丫上的东珠玩了一天了,他腻歪了,靠坐在缂丝的撒花大软枕上,赵甯信左右摆动着脑袋,左边爹爹再给两位皇兄辅导功课,大皇兄背课文好溜啊,赵甯信咿咿呀呀的赞扬了一下,流口水。二皇兄愁眉苦脸的,背一段顿一下想一会儿,就跟嗯嗯的时候不通畅一样,赵甯信又咿咿呀呀的表示了一下嘲笑,流口水。看了一会儿,赵甯信皱起了小眉头,嫩嫩的小手指抠着榻上的毯子,爹爹在看着两位皇兄,都不和自己玩,好忧伤。但很快的,赵甯信就从忧伤中走了出来,将两位皇兄培养成靠山,他才能够当米虫,咿咿呀呀的表示了一下赞成,流口水。 其实啊,赵甯信也就会咿咿呀呀,然后小嘴巴兜不住那么多的口水流下来,心里面哪有这么多的想法。觉得无聊了,右看就看到了深思的父皇,赵甯信趴下爬过去,扒着父皇的衣服,要求抱抱。赵恒煦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小儿子扒着自己流口水,大眼对小眼的,赵甯信找到了新的乐趣,歪着头和父皇对眼睛。 杜堇容此时走了过来,抱起不断流口水的孩子,用别在孩子衣服上的柔软帕子给孩子擦了擦,“咿咿呀呀的,儿子,来叫个父皇,对着父皇说不要皱眉头。” “咿咿呀呀。”到了爹爹的怀里面,赵甯信手舞足蹈。 “小信说什么,哦,爹爹听懂了,是让父皇不要皱眉头啊。”杜堇容挥着儿子的小手,笑着对赵恒煦说道:“陛下,咱们的儿子都说了,让你不要皱眉。” “哈哈哈。”赵恒煦舒展开眉头,从杜堇容的怀中接过孩子,和儿子对着脑袋亲昵了一下,“父皇知道了。” 杜堇容顺势在赵恒煦的身边坐下,靠在赵恒煦的身边,轻声的说道:“陛下,边疆之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互市之利颇大,牵涉的人极多,只有去了那边才知道那儿情况究竟如何。陛下,无论你去哪里,堇容都会跟随。” “嗯,总要去一趟的,但不是现在。堇容,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的。”赵恒煦空出一只手揽住杜堇容,“再也不会了,无论去哪里,我们都一起去,再过一段时日,我们就去湖州,塞外风光,可不是围场可以比的。” “好。”杜堇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抓着儿子伸过来的小手,点头说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端王和静公子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靖南王王府,呈上了折子的之后,靖南王和司闻仲就开始焦急的等待,一等就是七天,今日赵奕蒇实在是受不了了,趁着司闻仲不注意就溜出府守在了端王的王府门口,赵恒泽早拥有了自己的府邸,小静自去年就开始跟着赵恒泽住在宫外,这些消息在赵奕蒇入京前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等了约莫有两个时辰了,临近戌时三刻,端王府的大门依然禁闭,不见主人的归来,赵奕蒇坐在马车中坐立不安,时不时撩开车帘向外张望,稍有动静都以为等的人回来了,随后发现都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眼看着天黑了,伺候的人催促了几声,赵奕蒇依然不愿意离开,恰在此时车帘掀开,司闻仲抱着年幼的孩子进了车,随即吩咐道:“回府。” “是,司爷。”车夫应了一声,声音中有着解脱之意,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司爷来了,主子肯定不会做傻事。靖南王虽然还贵为王爷,但归根到底是败落的藩王,不说陛下,其他不知凡几的眼睛也时刻的紧盯着呢,要是主子冲动了、按捺不住自己,冲进了端王府后果不堪设想,端王是谁,那可是皇帝的胞弟、拥有实权的王爷,冲撞了他的府邸,主子不会有什么事情,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肯定走脱不了。现在有司爷稳住主子,他们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了。 司闻仲进了马车之后就将孩子放进了赵奕蒇的怀中,触不及防的,本该要有所动作的赵奕蒇只能够紧紧的抱住孩子,对着孩子懵懂依恋的眼睛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自己都知道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的难看。赵奕蒇非常喜欢孩子,他身体不好,加之生小静的时候身子骨受到了一些损伤,坐胎不稳,和司闻仲在一起后十几年来也就只有小静和怀中的幼子。对小静,他有着愧疚、有着期盼,焦急的想要见到他,也胆怯的不敢见他。 “唉,我知道你想孩子,但是也不能够到端王府外守着啊,你见到孩子要怎么说?直接说我们是他的双亲,小静会怎么想?忠勇侯会怎么想?忠勇侯可是将小静当作亲子的,我们就是和天下最尊贵的一家抢孩子啊,唉,阿蒇不用急,忠勇侯是个明理之人,陛下已经让人传口信来了,让我们明天进宫。”司闻仲挪动了身子坐到了赵奕蒇的身边,揽过他的肩膀温声的说道。 听到司闻仲所说,赵奕蒇眼睛蓦然一亮,随即又低下了头,长叹一声,心中不无焦虑的说道:“闻仲,你说孩子会不会认我们?我怕,怕他不愿意见我们,当年要不是我看顾好他,不让有心人乘虚而入,孩子就不会被抱走,小静就不会小小年纪就受到波折,都是我的错。”多年了,赵奕蒇一直深存愧疚,每每想到十多年前推开门发现孩子不见了的场景,他的心就如刀绞的一般疼痛。 “不会的。”司闻仲无力的说了一声,过去的事情已经无需多说,后悔也改变不了事实,他也无法保证小静会认他们,毕竟吃苦受到磨难的不是他们的。 善良应对匈奴之策的时候,杜堇容也没有忘记了小静,小静的两位亲生父亲就在京中,时刻期待着能够和他见上一面,而且小静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虽然杜堇容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但也无法阻止人家亲身骨肉的相间,早几天杜堇容就将小静的身世和他说了,小静骤然吃惊之后就显得十分的平静。但也只是看起来平静罢了,带了孩子这么多年的杜堇容又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的难过,小脸的笑容都黯淡了几分,想来小静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生父这么快就找到吧。 宫门一开,赵奕蒇和司闻仲就抱着孩子早早的递了牌子进宫了,但小静却不见了,遍寻不着。最后是赵恒泽在他位于御花园的秘密基地中找到了他,但小静蜷缩着身体、头埋在双膝之间,一动不动的、也不吭声,根本就拉不出来。赵恒泽无法,只能够请杜堇容前来。 杜堇容躬身钻进了树洞之中,靠坐在小静的身边,拿过赵恒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话本,翻看了起来,是一本讲述游侠儿勇救落难相国女的故事,内容之夸张,真是难为了赵恒泽竟然喜欢的。 小静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杜堇容说话,偷偷的抬起头看他,“专心”在书中的杜堇容好像知道了小静在偷看,恰好的发出声音说道:“啧啧,小泽怎么看得下去的,言语之夸张,竟然还能够在天上飞,唉,有这么高的武艺,十人就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了,还有战乱之时儿女情长,千军万马之际卿卿我我,敌人是眼睛长在了后脑勺才会放过他们。” 小静扑哧一笑,眉眼弯弯的,“小叔叔特别喜欢看这些,他也说了很假,但是故事里面的荡气回肠让他欢喜,叔叔,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些!” “什么?”杜堇容合上书放到一边。 “就是刚才说故事的话,和平时不一眼,嗯,很诙谐。”小静歪着头,搜索了一下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呵呵。”杜堇容也笑了起来,随后收起笑容,整容说道:“小静,和叔叔出去吧,他们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唉,真正说起来他们已经等了十多年了,一直在找你。” “他们这么有能力,当年为什么弄丢我。”小静的声音闷闷的,当年发了什么司闻仲大致的和杜堇容说过,杜堇容又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小静,虽然有很多的不得已,但就如小静说的,他们这么有能力,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好。 杜堇容无声的叹息,当年的事情,他只是个外人,没有置喙的资格,“也许是情非得已吧,你去见见他们,亲自去问问他们为什么,毕竟是你的生身之人。” “……好。”小静抬起头,漂亮的眸子中盈盈的蓄满泪水,小静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哭了,但一到难过的时候依然仍不住,蓄满泪水、要落不落的模样更加惹人怜惜。 经过杜堇容的劝说,小静出来了,愿意去见司闻仲和赵奕蒇他们,还有他不满周岁的小弟弟。 “小泽,你陪着小静去。”杜堇容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拍掉身上沾染上的碎屑,“对了,小泽以后少看这些书,无关乎你大哥说你,话本小说太不靠谱了” 赵恒泽憨憨的摸着脑袋,“放在这边的话本都是随便看看的,不是好的,府中藏的都是励志、豪情的。” 杜堇容摇摇头,“我知道你有分寸,但不要让你大哥知道,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嘻嘻,还是杜哥好。”赵恒泽立刻拍马屁,抱紧杜堇容的大腿,绝对就是在讨好他的皇帝大哥,而且杜哥比他的大哥讲人情多了,不愧是看着自己的长大的,赵恒泽觉得好感动。 杜堇容看着赵恒泽陪着小静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为止,长叹了一声,他其实也不愿意小静去见司闻仲和赵奕蒇的,总有一种他们是来抢孩子的错觉,但亲身骨肉,他没有权利去阻止。 天上云轻云淡,转眼又是两个寒暑,赵甯章和赵甯裕已经八岁的大孩子了,赵甯信也已经两岁了,跟在两个哥哥的身后走得十分的利索,当初老妈妈说的对,这孩子长大了不知道要去祸害谁家的闺女去,眉眼精致、脸庞俊秀,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想象未来的绝大风华。赵甯信跟在两个哥哥的身后怀中抱着两三样自己的东西扔进了小箱子里,爹爹和父皇要带着他们原形,看哥哥们在收拾笔墨,他也跟着凑热闹的收拾着玩具,这只小鸭子舍不得、那只布偶老虎放不下,三三两两的扔进箱子里发现也多了一箱子的东西,含着手指看着还有好多没有塞进箱子里面,赵甯信着急了。 吧嗒吧嗒的跑到两个哥哥身边,看哥哥们在讨论课业,挺忙的,不好打扰。又啪嗒啪嗒的跑到殿内,爹爹正在吩咐紫玉、红玉们要带的东西,也好忙啊,不要打扰。转身出去,父皇正坐在靠窗的榻上看折子,爹爹说了,父皇这个时候是在做大事,也不好打扰。 瘪嘴,赵甯信小脚在地上蹭了蹭,脚尖上的大东珠一晃一晃的,也许是小小时候的记忆深刻,他对脚上的东珠情有独钟,什么鞋子上动摇安上一对东珠,晃晃悠悠的才好看。 “怎么了小信?”温热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赵甯信一抬头就看到小静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他就仰着脑袋艰难的说道:“小静哥哥,还有好多玩具没有塞到箱子里面,我不知道怎么办?”爹爹就给一个箱子装东西,他必修有取舍,可是每样玩具都那么的好,他舍不得啊。 牵着赵甯信到他的箱子那儿,一看放得还很整齐,满当当的一箱子,再转头一块,呵,还堆了一大堆。“小信只能够带一箱子哦,好东西再多也不能全都带走,对不对。” “嗯嗯。”赵甯信摆了摆手臂,爹爹和父皇一直教导自己的,他虽然还不怎么明白意思,但也明白他不能够全都要。 两年来,小静和其亲生父亲的关系好了很多,偶尔也会到靖南王府上住上两天,毕竟血脉中流着牵扯不断的血脉亲情。而杜堇容与其父杜赫干的关系也越加的和睦,杜赫乾就像是要弥补缺憾,甚至长时间的住在了宫中的掖庭殿,三个孩子也很喜欢这位祖父。至于另一位父亲,杜堇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姜氏遗族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互相的利用。姜氏已经在京城之中站稳了脚跟,姜家及其旁支、家生仆役等本来就人才济济,现在更是出仕者良多,给朝堂带来了新鲜血液的同时,也带了风起云涌,因为他们都是坚定的站在了忠勇侯的一边,而大家心里面都明白忠勇侯对于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 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忠勇侯长居宫中,主持后宫诸事已经是毋庸置疑的,这已经是皇后应该做得了,其中原由真的无法不让人深想。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去往边疆互市的路上有一行普通的商队,他们贩卖茶叶、布匹、陶瓷和其他中原地区的好玩意儿到各大互市去,商队的头领还带了一盒的珠玉金饰,大方典雅的设计、足金的材料,最得草原之民的喜爱。商队看起来很普通,行走在这条路上毫不起眼,西北商道上这样的商队不说上百,几十也是有的,但对于商队的众人来说十分的不寻常,此次走商,他们的东家一起来了,这多么让人激动啊,商队领头老七高兴的走路都带着风。 东家家大业大的,此次游玩竟然会搭他们的商队,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商队在东家的手里面不知凡几,商队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分外的幸运。 “赵小哥,前面就是栖霞镇了,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我们今晚就休息在那儿,栖霞镇上别的没有,味道纯正的羊肉饼子那是一绝,就着羊肉汤味道好极了,保管你吃上几大碗,嗨,老头儿年纪大了,说些不着三四五的话,小哥别见怪啊!”老七已经五十多岁了,他的一生就是在商道上度过的,每年要来往西北商道十数次,他的两个儿子也已经独立走商,老七本该好好的歇息的,但他舍不得这条路,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走商,没有想到就遇到天大的好事情,东家竟然要随着他的商队一路游玩到湖州去,老七高兴的饭都多吃了两碗。 “不碍事,东家不是说了吗,一路上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尽管说,您可是这条路上的老江湖了,谁不称一声七爷啊,有您老坐镇,我们这一趟绝对的走的漂亮。”两年过去,赵一平凡的脸硬朗了很多,因为从暗转明,整个人都洋溢着张扬,他和郝依已经成婚,郝依怀有身孕并未跟着来,不然啊郝依要回到家乡看看。草原之心,在郝仁的配合下、赵恒煦的支持下,景颢已经重新夺得了族长之位,虽然重获族长之位,但在此之前的夺位者竟然和塞外的其他国家做起了生意,涉及良多,再严重一些,甚至会威胁到大齐边疆的安全。 景氏一族处在其中的位置太过微妙,草原之心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时刻威胁着族人,景颢一开始还有着自己的思量,但面对现在的困境只能够彻底的倾倒到赵恒煦这边。 “哈哈,爷不敢当啊,那都是大人物的称呼,都是道上朋友看得上罢了,赵小哥可别当真,哈哈,要说老七我在西北商道上那可是走惯了的,哪个地方有好吃的,难不倒我,小哥尽管放心,我一定为东家安排周到。赵小哥啊,再走上两天就可以到湖州了,在那儿办理了出关文牒,到玉山关外的玉山互市此行就可以结束了,不知道东家是什么安排。”老七外表看着粗狂,但实则心思细腻,虽然和东家一起走商在自己的走商生涯上是光荣的一笔,但东家要是有什么不满,亦会将自己的辉煌扼杀在摇篮之中,甚至有可能危及到性命、儿子们的前程,供着一尊大佛,就必须提心吊胆、思量周全。老七眼珠子稍微动了一下,说道:“湖州互市听说要闭市了,草原上啊闹得凶,特别是近五年,抢劫什么的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杀人放火那也是经常发生的,草原狼草原狼,那不是说了玩玩的,他们天生是马背上的英雄,崇尚武力,杀人就跟切西瓜一样,干脆利落,啧啧,估计要不太平喽!” 赵一点点头,“是啊,所以东家不仅仅是游玩来着,还要去各个互市看看,西北商队可是都更加最大的生意啊。” “嗯嗯。”老七点头,他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东家草原上不太平,不要为了看新鲜随便乱走,把命丢在了草原上就不值得了。 “七叔啊,尽管放心。”赵一呵呵笑了一下,他明白老七在担心什么。 送走了老七之后,赵一坐到木宝的旁边,木宝已经不专门养马了,他学得了一手的驾车技术,驾驶的时候要稳当有稳当、要速度有速度,不比老把式差。木宝随手扔给了赵一一个牛皮纸袋子,赵一说了一声谢喽就打开袋子,芝麻油圆子看起来就很好吃。赵一忍不住吃了一个吞咽了之后才反身恭敬的对车里面说道:“老爷,老七说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到栖霞镇了,再走上两天就可以到湖州。” 过了一会儿,马车内传来了声音,“知道了。” 赵恒煦说完话后打了个哈欠,坐在马车上累死了,“堇容,我们骑马吧,坐时间长了骨头都僵硬了。” “好。”赵恒煦说什么,杜堇容基本上都不会拒绝。他们现在就两个人,三个孩子不好分配了,还是赵甯章有长兄风范,将两位父亲让给了两个弟弟,自己让赵一带着骑马,他们已经八岁了,独自骑马并不是难事,只是出门在外没有这么方便,不可能将他们的马儿带出来。 这个普通的商队,其实一点儿都不普通,一路同行的那可是大齐最尊贵的一家子,地位超凡,酝酿了两年,赵恒煦终于走上了去往边疆的道路。时近酷暑炎夏,赵恒煦就决定到行宫避暑,说是去往行宫,其实他们真正去的是湖州,而留在行宫的赵恒泽就要起到为大哥打掩护的作用,京城之中有亲兄弟及杜赫乾、皇叔公等坐镇,短时间内消失,并不是难事。 栖霞镇上,卖各种羊肉饼子的店铺到处都是,但并不是每一家的饼子都做得好吃,老七介绍的一家在偏僻的小巷子里,看着并不像有美食的地方,但老七说了,这家做的羊肉饼子味道最是可口,羊肉汤那可是吃得人恨不得吞下舌头的。店门看着不大,但进入里面,发现内有乾坤,宽敞、整齐、干净,虽然不雅致,但也爽朗大气,特别是飘散在空气中味道鲜美的肉汤味道,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爹爹,香,好香啊。”抱着杜堇容的脖子,赵甯信抽了抽漂亮的鼻子,可爱的说道,灵动的双眼观察着四周,也看到了很多别的大人在看自己,稍微有些害羞的藏起了脸颊,他一般不给人看的。 “嗯,是很香。”杜堇容拍了拍孩子的脊背,让笑着说道。 一行人无论走到那儿都是焦点,不说外貌,就说气质,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因为出门在外,他们都换上了普通的衣裳,并不精致、昂贵,但他们的气质、外貌估计套上一件粗布衣裳也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平头百姓。 “各位客观里面请,小店有上好的羊肉饼子、羊肉汤,这是来小店的客人都会点着尝尝的,客观要不要点上?除了羊肉饼子、羊肉汤,小店啊还有捞面、白切羊肉、羊排骨、羊蝎子,客观要什么啊?”小二利落的带着一行人到了里面,和同伴并了三张桌子,小矮桌三张并排的放在一起显得大多了,店里面没有高桌高凳,小矮桌只到人的膝盖处。 “捡着上好的都来上一份,赵一你们单开一桌吧。”赵恒煦从杜堇容的怀中接过赵甯信,都赖在堇容身上一路了,这小子还不下来,抱到怀中后放到凳子上让他做好,矮桌的高度对于孩子来说还是有些高了,于是又将孩子放到腿上。 “是。”赵一招呼着带路的老七及其他人都坐。 菜很快就上来了,羊肉饼子外皮带着点儿焦黄,看着十分寻常、普通,但内里肉质鲜美,肉汁都渗透进了饼子里面,咬上一口唇齿留香。羊肉汤还真只有奶白的肉汤,连一丝肉沫子都看不见,汤色纯净,没有丝毫杂物,喝起来有些浓厚,却不腻,特别是吃着饼子喝着汤,味道更佳,店里面还有一种没有馅料的饼子,撕碎了浸泡在汤里面既饱腹又好吃,老七每次来都要吃上两三张羊肉饼子、吃上一大碗的肉汤泡饼,只是这回和东家们一起来,动作收敛了很多。 赵恒煦他们对饭食的味道也表示了称赞,但是被皇家美食养刁钻的舌头依然觉得肉不够好,最起码这些美食适合当地的口味,而不够让他们彻底的喜欢,自有特色、却不是不可以被代替。他们吃着饭,耳朵却听到了领桌两个汉子在说话,赵恒煦和杜堇容对视一眼,草原上真是风云变幻。 “兄弟你不知道要不是我带着人躲在草堆里,早让匈奴给宰了。”其中一个脸通红的汉子说道,也不知道他是喝酒了还是天生红脸,红彤彤的脸做着后怕的表情,魁梧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会啊,你碰到的匈奴没有上千也有数百的,这么多人一般不会靠近互市的。”脸通红的汉子的同伴同样身材魁梧,面色却黝黑,直接穿着马甲,露出身上紧实坚硬的大块肌肉。 “嘿嘿。”红脸汉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是追着一头好马嘛,卖了可是一大笔银子。” “嗬,要命不要钱啊。” “呵呵,不说这个,唉……”红脸汉子叹息了一声,“要不是我们躲得快,这条命啊就丢在草原上了,喂狼还是喂豺,都不好说。啧啧,杀戮结束后我们大着胆子去看了看,被杀的是草原上的泰赤乌部,车轮高的男子都被杀了,女人被抢走,孩子自生自灭啊。别说,不愧是草原狼,七八岁大的小崽子满身血污的向我们举刀子,奶奶的,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些孩子眼睛里的凶悍,老子走完这趟买卖就不做了,这么多年攒的钱都够养活老婆孩子了。草原啊,不太平啦!”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之后,两个汉子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拉拉扯扯的并没有用处,但只言片语间,那个红脸汉子对草原上发生的事情依然不能忘怀,遍地的尸体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赵恒煦给赵一使了个眼色,赵一点点头,凑到老七的耳边耳语了几声,老七的表情由一开始的迷茫到后来的惊讶,最后点点头有些忐忑的看了东家一眼,东家正将装满了撕碎的饼子的碗给小二,让小二浇上羊肉汤。 老七吞咽了一下口水,顺了顺气,他并不明白东家为什么对草原上的杀戮这么好奇,但东家吩咐了什么,他总要去做。佯装着到掌柜那儿要了一壶黄酒,途径两个汉子那儿的时候脚崴了一下,酒壶顷刻间倾倒在了他们的桌子上,老七连忙道歉,那红脸的汉子是个好酒的,一看一壶酒就这么撒了扼腕不已,恨不得把舌头伸上去舔舔以免浪费了。 “诶,老哥,馆子里的黄酒可是上好的,就这么倒了,怪可惜的。”红脸汉子盯着酒,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脸可惜的说道。 “唉,可不是,老喽老喽,腿脚不利索了,拿一壶酒都成了这样,唉唉唉……”连连叹息了几声,叹息中含着对倾倒酒水的可惜。 由着一壶泼洒的酒水,两人开始攀谈了起来,都是好酒之人,共同话题也从酒开始,越说越投机,老七走南闯北,见识广,人豪气讲义气,很得道上人的胃口,和红脸汉子聊天,两人有着相见恨晚的感觉。那面色黝黑的汉子一开始只顾着低头吃自己的,并没有理睬老七,还是老七无意间说了一句现在的生意难做了,那汉子也随之叹息,加入了交谈之中。随着话题的深入,三人越来越投契,颇有些忘年交的感觉,老七更是喜欢两位汉子的真性情,说着话的功夫都要把正事情给忘记了。 “草原现在不太平喽,这是我最后一次走商,但是我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要在这条道上混,要是有个好歹,唉——”这话发自于肺腑,草原上不太平,互市行商之人就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的,死在了草原之上并不是罕见的事情,要是死了,那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死了也就算是了,要是不死,说不定还会被押到匈奴那儿当奴隶,吃得比鸡少,干得却比什么都要多,一辈子回家无望,恁的凄惨。 湖州其实并不是西北商道上的最后一站,它只是大齐境内的最后一站,商道其实深入草原腹地,与匈奴各大部落、草原之外的月氏国等做生意,换取宝石、珠玉,甚至是更锐利的武器。五六年前的时候,老七还会拉上货去那儿,现在年纪大了,最多到湖州就停下,但是东家的生意涉及到西北商路的方方面面,最远的商队要到草原尽头、穿过月氏国,走一趟三四年才会回来,那么远的距离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是啊。”红脸汉子心有戚戚的叹息了一声,“不瞒老哥说,我就亲眼看到固伦耶尔部屠戮泰赤乌部的事情,要不是我命大,躲在了高处的草堆里面,早就是固伦耶尔部的刀下亡魂喽。” “呀,有这事!”老七是真的惊讶,他坐得离两个汉子比较远,先前二人的对话并没有听到,只是听了赵一的吩咐,说此二人知道些草原各部的事情,没有想到是部族间的杀戮,这真真是要命。 “是啊。”红脸汉子长叹,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妈呀,当时老子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但是我听说过他们有养一种狗,鼻子特别灵,闻到了尿骚味岂不是暴露了,怎么也得忍着。我们几个啊,过了好久才爬起来,就那么一个时辰的时间,感觉跟过了一百年一样,骨头都长地上了。我们大着胆子到泰赤乌部那边去,发现他们是随草放牧到那边的,男人女人杀了一地,血啊……” 汉子后面的话,对于赵恒煦和杜堇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汉子毕竟只是一个行商之人,了解的也就是表面的东西,至于固伦耶尔部为什么要出动兵马屠杀泰赤乌部,泰赤乌部落有什么特别之处等等等,在汉子的话中都没有涉及,反而因为汉子细致的回忆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赵恒煦和杜堇容面面相觑,赵恒煦点点头,二人暂且将此事放下,专心吃起了东西,赵甯章和赵甯裕毕竟要大些,身为皇子启蒙读物中就有帝国权术,特别是沉稳的赵甯章,他是赵恒煦心中指定的继承人,接触到的更加多,也更加明白汉子的话意味着什么。只是孩子还无法彻底的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但是不妨碍他们对此事的关注,赵甯章眼睛转动了一下,低着头安静的啃着羊肋排,肋排上撒着孜然烤制的,吃起来还有些芝麻的香味,刚才还吃得特别高兴,现在却显得有一搭没有一搭的,有着心事啊。赵甯裕大口大口的啃着羊腿肉,眼睛中有着跃跃欲试,比起哥哥来,他更加喜欢武艺,励志要当一个像爹爹一样的大将军,大杀四方,犯我领土者,虽远必诛,这是他记得最牢的一句话。 脚用力的往前踢了踢,恨不得一夜之间就长大,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像父皇那么威武,将匈奴打的片甲不留,欧耶。踢得时候用力过猛,一下子踢到了坐在旁边的父皇的小腿。 赵恒煦皱眉的瞪了他一眼,“好好吃饭,兴奋个什么劲儿。” 赵甯裕咧嘴笑了笑,讨好的对赵恒煦说:“父亲,我们要去草原吗?” “去,但是不带着你们。”两父子说话的时候脑袋凑到一块儿,跟做什么坏事一样。 “啊?!”赵甯裕失望的大张着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好好吃饭,我和爹爹也只是到草原上骑骑马而已。”赵恒煦摸了一把儿子的脑袋,扎着小揪揪的头发都被他粗鲁的弄散开了。 赵甯裕嘟着嘴,护着自己的小揪揪,他对自己的小揪揪已经厌烦死了,总是被父皇、小叔叔弄乱,求救的看向杜堇容,可怜巴巴的喊道:“爹爹。” 赵甯信坐在杜堇容的怀中,掰着饼子沾着汤吃,看到二哥哥的乱头发,咯咯直笑,“爹爹,爹爹。”这是让爹爹看哥哥呢,哥哥多好玩啊! 入夜,栖霞镇最好的客栈内,赵恒煦和杜堇容仔细的看着舆图,赵恒煦说道:“泰赤乌部在十数年前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其首领公正大义,为人豪气,很受人信服,但其死在了一场时疫中,事发突然,他的几个儿子各有野心,泰赤乌部从此分崩离析,再无当初草原之雄的风光。” 老首领当初死的时候,四十未满,正是男人最强盛的岁月,任其发展,泰赤乌部就是今天的固伦耶尔部,只可惜他死了,死在了时疫之中,时疫只是偶然罢了,十数年前,宣帝当政,中原混乱,自己都管不好,怎么可能去管别人。 谁都没有想到,泰赤乌部会被灭,虽然对其有着了解,却没有那么的深入,赵恒煦将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杜堇容补充了一些。赵恒煦让木宝将灯拿过来,元宝身份太过醒目,被留在京城之中了。拿着灯,赵恒煦在舆图上比划着,逐渐陷入沉思。杜堇容招手示意木宝再拿一盏灯过来,举着明亮的灯让赵恒煦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些,他脑中也飞快的想着,此次的屠戮事件中,被屠戮的泰赤乌部已经说过,而固伦耶尔部他们做过更多的了解。固伦耶尔部,草原上目前最大的部落,绝大多数部落对其马首是瞻,固伦耶尔部的大汗哈丹巴特尔,是一头狼,据说他刚出生就不会啼哭,黑亮的眼睛看得人浑身发冷、毛骨悚然,被认为不详,被其父扔进了狼群里面,跟着狼长大到十岁。一次狩猎,其父偶然看到当年被丢的孩子竟然没有死,还在狼群中拥有不低的地位,顿时心惊,也认为是上天的旨意,便将孩子带了回去。 虽然带回部落,但并不待见他,一双黑亮的眼睛深不见底,让人发憷。哈丹巴特尔本人也沉默寡言,更愿意和狼待在一起,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人杀了大汗,成为了固伦耶尔部新一代首领,带领着固伦耶尔部茁壮成长。 夜更加深了,四周静悄悄的,赵恒煦指尖磨搓舆图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明显,“咣当”一声,不知道哪里发出一声凳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异常的响亮,赵恒煦惊了一下,“几时了?”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子时初刻了,陛下歇息吗?”打更的声音刚过,杜堇容知道时间。 “都这么晚了?”赵恒煦揉捏了一下鼻梁,长时间盯着舆图看,眼睛难免酸涩。“堇容怎么还没有休息?” “我还好,不累。”杜堇容放下灯盏,举了那么长时间,手有些酸,甩动了一下放松后,便端了一盏茶递给赵恒煦,“陛下,润嗓子。” “歇息吧。”赵恒煦一口喝干了茶水,拉过杜堇容的手往内室走,走出了十余步,赵恒煦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灯光下发暗的舆图,“我们明天启程,去‘雁不归’,他们都到了吧。” “杜思晨他们送来信,已经到‘雁不归’了。”杜堇容点点头,赵恒煦说去那儿,他就跟着去那儿,只是……“三个孩子?” “带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雁不归”指的是雁山城,距离湖州百多里的路程,骑马一天来回,但雁山城和湖州截然不同,它是大齐边境最大的边塞要地,如一把利箭一般直插进草原,保护着大齐的边疆,杜堇容的祖父杜绍言曾今在这个地方驻守十年,那段岁月让他认识了杜堇容的另一位祖父——姜氏遗族的现任族长,杜绍言娶妻也是在这里,至今雁山城中还流传着这一段佳话,只可惜英雄美人,美人没有熬到杜绍言回京城就“没”了。 去往湖州,是从栖霞镇往西,而往雁山城是从栖霞镇往北,快马加鞭的话一日就到。编了一段话辞别老七之后,赵恒煦一行人换车为马,带上必要的行礼,加紧赶路,剩下的东西会跟上路程不日后到达雁山城。三个孩子三个大人带着,长途的骑马赶路,赵甯章和赵甯裕咬着牙挺过来了,没有抱怨一声,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小脸白惨惨的,两个孩子的表现让赵恒煦和杜堇容很是为之自豪,也更加的为之心疼。而最小的赵甯信,有两位父亲的精心照料,除了寂寞无聊一点儿,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来自于旅程的颠簸。 雁山城近在眼前了,古朴厚重的城墙远远的就让人觉得肃穆,城的身后“树”着一片庞大的云,白色的,却不轻盈,仿佛铺天盖地而来,似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雁山城。雁山城之所以会有“雁不归”的别称,是因为大雁飞远,陷入了白云深处慢慢的不见踪影,就像是被云层吞没了一般,再也不会出现。在“雁不归”没有轻浮的流云,只有一直悬挂在天际不会散去的厚重云层,云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重”字来形容。 “雁不归”下属还有许多堡,他们一路行来就经过了李家堡、王家堡、大槐树堡等,大齐沿袭了前朝旧例,男丁在战时为兵、不战时为农,此地民风剽悍,妇孺老者都可以上阵杀敌。 “雁不归”的城门看守看似松实则相当的紧,凡是生面孔都要经过查问才会放行,更何况是赵恒煦一行十七人,高头大马、气势不凡,带着奔波的风尘,经过一日的奔波没有人还能够一脸坦然,紧绷着一张脸,就跟过来寻仇一样。 城门守卫立刻举起兵刃将他们团团围住,守卫小队长厉声喝问:“来者何人?雁山城重地,不得随意乱闯。”其他出入城的百姓也警惕的看向一行人,丝毫没有其他地方平头百姓见到大场面的惊慌和怯弱,赵恒煦环视一周,赞赏的点点头,百姓眼中的光芒让他相信,如果真的是意图不轨之人擅闯城门,他们一定会群起而攻之,而不是任人宰割。 在赵恒煦看四周情况的时候,赵一策马向前了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往守卫小队长掷去,大声的说道:“放行。” 小队长身手敏锐的接住,狐疑的看了一一眼来人后将目光放入到令牌上,令牌一面刻着一个虎头,栩栩如生,虎嘴两侧各写着一个“令”字,另一面写着持牌者的身份,寥寥二十来字,就将赵一的身份信息描述详尽,凡五品以上武将都有这么一块表明身份的令牌,杜堇容也有,但是杜堇容的令牌是用纯金打造,赵恒煦亲手设计的花纹,背面一只展翅的金凤栩栩如生,正面只写了四个字——大齐皇后,只可惜这块令牌还在赵恒煦的御书房里面躺着,杜堇容平时用的还是普通款式。 “属下不知大人前来,望大人恕罪。”小队长迅速的收起看到令牌的震惊,恭敬的向赵一行礼。 赵一握着缰绳的手不自在的动了动,虽然每一次和陛下出行,都是他表明身份,但每一次这么做他都感觉不自在,陛下就在身边啊,想要享受一下被人恭敬着的感觉也不自在。“不知者无罪,咳咳。”赵一一只手成拳在嘴边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我有要事要找你们大人,还不快散开。” “这……”小队长迟疑的看着其他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一并不是这一队人的头,赵一表明了身份,那其他人呢?要是来个里通外合、狼狈为奸什么的,那他岂不是引狼入室。“望大人恕罪,凡进入雁山城的人都要查明身份,小人无法做主。” 赵一瞪眼睛,佯装威胁,“罗嗦什么,要是耽误了要事,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队长脸色白了白,但背脊挺得笔直,“非是小人作梗,而是规矩一来如此,请大人配合。” 赵一还待说些什么,赵恒煦一夹马腹,黑云悠闲的向前走了几步,硕大的马头差点儿就撞到小队长的鼻子,马鼻子上喷出的热气带着潮意直扑小队长的面颊,也不知道黑云之前吃了什么好料,嘴巴里带着淡淡的味道,总之不好闻,小队长僵硬的挺了挺脖子,想要退后几步远离马头,但在赵恒煦的眼下,他却一动都不敢动。好强势的男人,小队长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让梁伟廷来见我,还有,你做得不错。”赵恒煦心中满意的点点头,雁山城梁伟廷管理得很好,从城门首位的精神气就可以看得出来。 小队长眼睛微微的睁大了一下,敢直呼大人的名字,眼角余光注意到赵一,三品的京官都不能有这么大口气,本能的想要拒绝,但是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口舌僵硬,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平平淡淡的眼睛就让人感觉到压力,在男人的目光下他不敢做出任何违逆的事情,僵硬的点点头,“是,属下这就去。” 梁伟廷来得很快,自从七年前一别,他已经驻守在雁山城七年了,气势更加的沉着稳重,却也显得更加内敛质朴,但内敛并不代表不起眼,恰恰相反,他身周带着冷漠血气,如同草原大漠上的风,如刀子一般刮得人脸疼。 梁伟廷远远的一看,城门口堵了这么多人像什么话,但走近了一看,马上的人不是……原先是用走的,那现在梁伟廷就是跑着,推开拥堵的人群,梁伟廷激动的眼眶发红,哆嗦着嘴,但声音梗在喉头怎么都发不出来,太激动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赵恒煦手中的马鞭指着他,阻止他的动作。 “是,是,喏,喏。陛……”在赵恒煦的眼神下没有喊出来,梁伟廷身子一侧,立刻行动起来,“还不快散开,散开,里面请,里面请。”推开人群,给人、马让路。 人群纷纷散去,赵一朝着梁伟廷挤眼睛一笑,朝着他伸出手,梁伟廷擦了擦眼睛,看了一眼赵一的手,伸出手握住,也笑了起来,借力翻身到赵一的身后,一行人迅速往总督府而去。梁伟廷三年前晋升为为整个边疆要地的总督,坐镇于雁山城,负责统管区域内的军政要务,责权重大。领着赵恒煦一行人到了内堂之后,梁伟廷提起下摆跪下,长跪到底,“臣梁伟廷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加忠勇侯,千岁千岁千千岁。”接得毫无为何。 赵恒煦莞尔一笑,不愧是从自己身边出来的,连拍马屁都切中要害,“平身,爱卿驻守边疆,多长时间了?”语调带着叹息,从叹息声中引出了无数的回忆。 梁伟廷站起身,眼眶一红,带着哽咽的说道:“陛下,七年了。” “七年啊,从平定诸王之乱的之后你就跟在朕身边,保护朕的安全,居功至伟。现在更是保卫边疆安全,为朕守好边防,更是大功一件,朕感谢你啊!” “陛下,这是臣应该做的。”梁伟廷感激涕零,身为封疆大吏,他并不以在边疆要地、日夜面对危险为苦,但陛下这么一说,还是勾起了心中的酸涩,但也越加的感激,要不是陛下的器重,他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罢了。 叙旧完后,赵恒煦很快就进入了整体,开始和梁伟廷说起了匈奴之事,特别是昨日听到的固伦耶尔部和泰赤乌部的争斗,梁伟廷立刻说道:“陛下,此事臣已经探听到了,已经写了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嗯。”赵恒煦点头,“详细说来。” “喏。”梁伟廷说道:“此次的泰赤乌部是老首领长子的部落,虽然部落不大,但在草原上的威望仅次于哈丹巴特尔,其为人仁厚、大义,有大威望却谦恭内敛。” “是额尔德木图?”草原上的动向,赵恒煦很是了解,梁伟廷一提,他就想到了一个人,但依然有着迟疑,额尔德木图算是草原上的老好人,和中原关系良好,如果说草原各部统一谁来做汗王,那么额尔德木图是首选。 “正是。” “他不是远在清河草原,据朕所知事发地点在乌兰附近。” “回陛下,诸王聚会后额尔德木图就带着妻子回娘家探望,其妻子的部族在那附近。他陪着妻子前去探望的,途径那儿休息,谁知惨遭祸事。额尔德木图与哈丹巴特尔本就不和,在诸部聚会的时候,额尔德木图的残暴,搅得草原不太平,哈丹巴特尔心中怀恨,恨额尔德木图处处与自己做对,竟然在额尔德木图带着妻子回娘家的时候痛下杀手,整个部落车轮高的男子都死了,据探子来报,额尔德木图的尸首就在其中,身中数刀,其怀有身孕的妻子死在其身旁,是殉情而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哈丹巴特尔在草原之上肆意妄为,他要在草原上称王称霸,同时也觊觎着中原大地,他想用铁蹄踏遍中原,让中原每一寸土地都在他的统领之下,如同先祖那般,成为皇者。但哈丹巴特尔所以已经触怒到赵恒煦,他觊觎的是他的的领土、要用铁蹄征服的是他的子民,赵恒煦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 “前面是什么地方,”来到“雁不归”后,赵恒煦就马不停蹄的开始了解其的情况,并且研究梁伟廷调查而来的关于草原之上的情况,那天听了梁伟廷关于固伦耶尔部和泰赤乌部的厮杀之后,他产生了一个即大胆又迫切的想法。一山不同二虎,在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如果能够培植一个能够与固伦耶尔部的人岂不是更加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坐山观虎斗,在两败俱伤的时候插上一刀,那就完美了,如此动用的人力物力俱都会减省很多,最适合现在骑兵不足、国家百废待尽的处境。 自赵恒煦登基以来,国力发展迅猛,但又经过三藩争斗,虽然将损失降到最低,国家依然伤了元气,要是国力强盛,他一定挥兵北上、杀得匈奴远避草原。赵恒煦看着远方,上一世永平十年,匈奴大举侵犯边疆,那时候驻守在这儿的是杜堇容,要不是杜堇容以及别的边疆战士死守,匈奴的铁蹄就要踏进中原了。而之后,拉锯式的战争,直到永平三十年,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才将匈奴彻底的赶到远离大齐的草原角落。如今,赵恒煦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眼神坚定,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回陛下,前方就是乌兰河,此河清澈,附近草场茂盛,非常适合放牧,就是离雁山城近了,很少有大型的部落到这边来放羊牧马。”梁伟廷立刻回答。 赵恒煦点点头,骑马在他旁边的杜堇容问道:“泰赤乌部出事的地点在哪里?” “回侯爷,距离这里还有二十多里路,在乌兰河的上游。”梁伟廷指着前方,二十多里路的远方就和天际一般,茫茫无边看不到目的地在何方,草原太大了。“陛下、侯爷,前天探子来报,附近发现了固伦耶尔部人马的踪影,再往前就不安全了。”要是出任何意外,梁伟廷脖子上鲜活的大脑袋都可以不要了。 黑云踢了踢蹄子,马头蹭着红豆的大脑袋,让红豆也尝尝这边的草,新鲜啊,吃起来好像要比宫中准备的好料味道要好,它背上的赵恒煦俯身拍了拍它的的脖子,让黑云安分一点儿,“去别的地方看看,就在这边附近,不用走远。” “喏。”梁伟廷松了一口气,要是陛下坚持去事发地查看,他也没有办法,但一定会提心吊胆,就怕出现任何意外。 此时一声尖锐的响声从远处传来,天上飘起了狼烟,烟雾很淡,十里地之内可以看得清楚,梁伟廷神色凝重,立刻喊道:“保护陛下、侯爷。”将士立刻围拢,拔刀对外,警惕的看着四周。梁伟廷也拔出了钢刀,驱马到赵恒煦身边,正待说什么,被赵恒煦阻挡。 “陛下?”梁伟廷不明白赵恒煦要干什么。 赵恒煦和杜堇容浑然没有紧张之意,杜堇容笑着说道:“梁大人不用紧张,自己人,赵一放烟火告知他们我们在这里。” “喏。”赵一拱手称是,翻身下马后从马鞍上拿下个包裹,从包裹中拿出一节竹筒一样的东西走出队伍后打开竹筒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倒出来的是一堆灰色近于黑色的粉末,火折子点燃了枯草之后放在粉末上,瞬间燃烧得更加旺了,眼看着干草就要燃尽,赵一却没有往里面继续加干草,而是揪着身边新鲜的草扔进了火中,火逐渐熄灭,但烟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悠悠然然的上升仿佛要直达云霄。 众人看着赵一的动作,看到赵一做完这些又跑远,离众人更加远之后,模糊的看到他从怀里面掏出来一个东西,含在嘴中,一声刺耳尖锐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和刚才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梁伟廷挥手,示意众人收起钢刀,但没有放弃警惕,以防如此大的动静引来了敌人。 一盏茶的功夫后,地面发出了振动之声,黑云和红豆开始不安定的躁动,其他的马儿也随之不安了起来,梁伟廷更是重新组织了人手准备迎战,眼角余光注意到被保护的对象老神在在、不动如山,心中狐疑,但不敢掉以轻心,以免发生意外。恰在此时,意外发生,身后几百米处传来孩子的尖叫声,十分的熟悉。 赵恒煦和杜堇容面面相觑,急促的调转马头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策马而去,动作之迅速,转瞬就消失在了眼前,被保护的二人不见了,梁伟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大人?”身边的将士迟疑的喊道。 梁伟廷看了一眼身后,调转马头,“跟上。” “是。” 几百米处,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扭打在一起,都是学过些拳脚的,打起来的时候还有模有样,其中一个赫然是赵甯裕,另一个一身褴褛,身上脏兮兮的,但可以辨认出是草原人,这个孩子眼神凶狠,出手更是厉害,只是孩子气色不好,带着病态,力气要比赵甯裕小了很多,就算是这样,赵甯裕也只能勉强和这个孩子打成平手。赵甯裕小拳头狠狠的送出去一拳,打在了孩子的肩膀上,孩子闷哼了一声,翻身力竭的倒在地上,但眼神中的凶狠不见丝毫,如一头狼一般狠狠的看着别人。 赵甯裕摸着鼻子,确定鼻头没有歪斜,刚才被人打了一下,酸得眼泪水都出来,“爹爹,他打我。”看到赵恒煦和杜堇容来了,赵甯裕立刻告状。 赵甯章用力的拍了一下赵甯裕的脑袋,然后低头认错,“父皇,爹爹,对不起。” 赵甯裕眨巴了一下眼睛,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是偷偷摸摸的跟出来的,两位父亲不知道,右脚蹭了蹭地,赵甯裕小声的说道:“父皇、爹爹,我错了,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们在道歉之前,就要想好怎么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赵恒煦翻身下马,站到两个孩子面前,严厉的说道。 “是。”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应了。 赵恒煦心中摇摇头,两个孩子偷偷溜出来的时候他和杜堇容就知道了,有意锻炼下孩子们的胆量,因此没有阻拦,让看护着,以防万一。在赵恒煦教训两个孩子的时候,杜堇容并没有参与进去,他蹲下身看着和赵甯裕对打的孩子,被赵甯裕打了一拳头的肩膀隐隐的渗出血来,再看孩子的面色、衣着,虽然脏污邋遢了些,但是细看能够发现这个孩子先前的生活应该很优渥,衣着不是普通人可以穿的。 孩子凶狠的瞪着杜堇容,张张嘴要说什么,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一张口仿佛泄了一口气一般,晕厥了过去。被教训了赵甯裕本来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看到孩子晕过去,跳了出来:“爹爹,爹爹,我好厉害,竟然把人打晕了,爹爹快救他啊,没有想到我力气这么大,一出手就把人打晕了,哈哈哈。” “臭小子。”赵恒煦伸出手按着赵甯裕的脑袋,“老实点儿,章儿看着弟弟。” “是父皇。” 让人将孩子抱起来放到马上,经过初步的检查,孩子身上的伤口对于幼小的身体来说很是严重,肩头上的伤口已经感染发炎,他的身上也烫得很。 “咦,是泰赤乌部的人。”梁伟廷身边一个将士喊了一声。 赵恒煦看了梁伟廷一眼,梁伟廷会意,立刻让小将士出列,小将士被陛下点名,有些紧张,但语调清楚的说道:“回禀陛下,这个孩子腰间佩戴的短刀,短刀上的纹样是泰赤乌部的图腾,属下亲眼见过,不会看错。” 待进一步询问的时候,不远处一对人马而来,是杜思晨带着七八个人找了来了,赵一刚才找了功夫悄悄的和梁伟廷说了,所以梁伟廷并没有先前的紧张。杜思晨行礼后,禀报道:“陛下,侯爷,虎贲营五百人在俱都在来了,请陛下、侯爷指示。” “做的很好,可有什么发现?”赵恒煦问。 “禀陛下,此地百里内只有一个小型的部落,已经让人去探,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好,有任何情况及时禀告。” “喏。” 回到雁山城总督府内,赵恒煦罚两个孩子站马步两个时辰,不顾自身安危私自外出,此风不可长,必须让他们两个得到惩罚。赵甯信玩着他的小球看着两个哥哥扎马步,小球八个面的,每一个面都是不同的颜色、绣着一种不同的动物,小球上还垂挂着流苏,很是漂亮鲜艳,这是采撷新给他做的,赵甯信很喜欢,这几天几乎不离手。 “信儿乖,到边上玩去。”赵甯裕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赵甯信歪着脑袋不解的看着哥哥,“不要。” “……不乖了,下次哥哥得到什么好东西不给你了。”语带威胁,赵甯裕真想按住弟弟的小脑袋,让他换一个方向,被赵甯信盯着,他扎马步的时候老是感觉不对劲。 “有大哥。”赵甯信眨巴眨巴眼睛,不把二哥的威胁放在眼里,赵甯章嘴角上翘,笑了起来,说道:“嗯,大哥给你。” “熬。”赵甯裕哀叫,“怎么可以这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赵甯裕和赵甯章因为自己的擅自行动,被惩罚后这几天都很乖巧,当然乖巧也没有逃脱课业的加倍、训练的加倍,赵甯裕简直觉得连睡觉的时候都在读书,满脑子之乎者也,吃饭都不香了。近段时间,他们二人都松懈了,无怪乎父皇和爹爹要用此种方法来收收他们的心。 杜堇容抱着赵甯信出去,顺带着关上门,小信总是抱着小球盯着两位哥哥,小裕和小章都要有意见了。今日难得的赵恒煦并没有出去或者在书房中和“雁不归”与湖州的官员商量政事,正在后院舞刀,动作并不快,而且招式偏向于繁复花俏,实用性不足,通常他感觉到疲惫需要放松的时候,就会练刀,这个时候大脑不会运动,而身体就像是有自己的记忆一般,一套动作连着一套动作自然而然,并不需要大脑的思考。 杜堇容将赵甯信放下,洗净手后从丫头的手中接过苹果和刀亲自削皮,水果刀在他的手中灵活自如,动作流畅的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削去外皮、对开切后去掉内芯、切成小块,赵甯信就在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看爹爹把苹果弄好了,他就张开嘴,“啊。”等待喂食。 杜堇容点点孩子的脑门,“要吃自己拿,知道吗?紫玉给三殿下把手擦干净了。” “哦。”赵甯信乖乖的点头,苹果他最喜欢吃了,催促着紫玉动作快点儿,洗完了手还不忘记要去拿他的小球。 杜堇容喝止,“等吃完了再拿球,知道吗?” “知道了,爹爹。”赵甯信乖乖奶声奶气的答应,在吃东西的时候不再碰球,坐到专门给他准备的小凳子上吃了起来,切成丁的苹果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他吃的很认真。杜堇容笑了笑,拿起另一个苹果削起皮来。 另一边,赵恒煦一套刀法舞完,收敛动作后轻轻的吐纳后上下移动肩膀彻底的放松筋骨,手上的刀往旁边一抛,木宝小抱着满怀接住,退到一边坐下后在干净柔软的棉布上倒上了一点儿油,开始认真的擦拭清月灵宝。赵恒煦接过布巾洗面擦拭之后,杜堇容递给他一个苹果,“苹果听甜的,陛下尝尝。” “好。”赵恒煦顺势在一边坐下,摸了摸儿子毛绒绒的脑袋,“小章、小裕怎么样?” “正用心做功课呢,这两个孩子出来一趟都活泛了,小裕都有些坐不住,只想出去走动骑马。”想到儿子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杜堇容就失笑的摇摇头。“陛下,虎贲营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准备带他们到草原腹地走走。如果遇到固伦耶尔部,也好探探他们的虚实。”从草原之心得来的一千匹良马赵恒煦不顾任何人反对,极力配备给了虎贲营五百精英战士,此次来到草原一来是让他们熟悉一下草原的作战环境,二来是考验虎贲营将士在草原上的作战能力。匈奴不是一直骚扰大齐边境吗,现在是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了,让他们知道大齐并不是好欺负的。 赵恒煦皱眉,咀嚼苹果的动作放缓,他内心知道杜堇容的说的是正确的,但情感上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放心让杜堇容深入草原。 “陛下,我会保护好自己。” “……好。”赵恒煦拉过杜堇容的手,重重的说了一声好。 就在二人准备就此事进一步细说的时候,红玉匆忙来报,“陛下、侯爷,二殿下和草原上那个孩子打起来了。” ****** 在爹爹走后,赵甯裕就更加坐不住了,一边描大字,一边扭来扭去,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可怜巴巴的看着大哥,“哥,我们出去吧。” “不行,爹爹布置的五十张大字还没有写好。”赵甯章一笔一划,仔细的写着,不受弟弟的影响。 赵甯裕折腾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住了,扔了笔就自己跑了出去,满腹怨言的在园子里逛了起来,越想越生气,就想狠狠的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就在他准备对这一棵树施展拳脚的时候,眼角余光撇到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在墙根处移动,定睛一看,嘿,不就是那天和自己对打的匈奴人吗! “嘿嘿。”赵甯裕笑了两声,来了个虎扑,一跃到那个孩子面前,抓起那人的领子就质问道:“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个孩子口音奇怪的骂了一声,“混蛋。”就反身和赵甯裕厮打在一起,他之前身上的伤很重,但经过几天的调养,身子骨又好,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但他一直躺在床上装晕,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今天趁着看守自己的侍女不注意,他就跑了出来,年幼的弟弟还在草原上,他必须赶回去。但汉人的园子好复杂,不像宽广的草原什么地方都是路,他在院子里又是躲避人又是寻路的,就彻底的迷了路,谁知道会在这里看到那天打自己的孩子,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反手就甩给赵甯裕一记拳头。 这一拳打得相当用力,赵甯裕一时不妨,肩头吃了一拳,嘶嘶的疼,就算不是娇养出来的,他也是受到万千宠爱的,谁敢伤皇家子孙,“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我还要揍你呢。”孩子汉语说得不错,就是带着很浓重的口音,听起来很是怪异。说完话就扑了上来,如同一只狼崽子一般,他不会给自己的敌人任何翻身的机会。 赵甯裕爱好武艺,平时跟着师父学了很多,虽然年纪尚幼,拳脚不是很厉害,但是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顺势往左边一滚,躲避了孩子的攻击后立刻左边身子用力,挥拳而上。 二人互不相让,你一拳我一脚,一开始打斗的时候还有些章法,到后来就全然不顾这些,只要能够压倒对方就行。二人打斗的动静很大,很快就有人来了,一看不得了,立刻去通知陛下和侯爷。 当赵恒煦和杜堇容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四条腿缠在一起,上半身抱在一起,拳头攻击着对方的背脊,赵甯裕还有些顾忌,毕竟没有人告诉他在战场上还可以用上牙齿的,但孩子不同,只要能够胜利就什么招都可以用,张大嘴巴逮着赵甯裕的肩膀就咬了下去。 四周侍从急得团团转,但又怕伤到二殿下,不好将两个人硬生生的分开,还好红玉喊来了赵一,赵一掐着孩子的下巴逼他松口,孩子眼神凶狠的盯着赵一,拼着被拧断下巴的危险绝不松口。赵一心中惊骇,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孩子有这样的眼神,凶狠、嗜血、固执…… 赵一无法,只能够去硬掰,却又无从下手,如果硬来,二殿下肩膀上这块肉就可以不要了。 “慌什么!”赵恒煦一声暴喝,几步而来,杜堇容也紧随其后,“赵一你稳着他们两个。” “喏。”赵一大声的应了一声,心中吁了一口气。 杜堇容绕到孩子的身后,捏着孩子的后颈用力,另一手握住孩子的肩关节使力,孩子受疼,牙齿轻微的一松,不仅仅是牙齿,身体麻麻的,也禁锢不了赵甯裕了。这一下给了赵恒煦可乘之机,一下子将赵甯裕的肩头从孩子的口中救了出来,看到鲜血淋漓的肩头,眼前一阵冒火,“赵甯裕松开。”赵甯裕被咬了也没有吭一声,手脚死死的缠着孩子,勒得紧紧的。 “松手。”赵恒煦厉声的说道,赵甯裕哆嗦了一下,随后不甘心的松开手,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手本能的去摸受伤的肩头,赵一要去阻止,但看陛下的眼神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一摸,锥心的疼,湿乎乎的一片,抬手一看,全都是血,赵甯裕怕了,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人血,哆嗦着寻求帮助,父皇他不敢看,只能够祈求的看着爹爹。 刚才全部心神都在打斗上,并不感觉到疼,现在自由了,就感觉到身上就没有一块不疼的。杜堇容看儿子可怜的摸样,只能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让赵一抱着送他到房内让太医处理伤口。 赵恒煦对没有看顾好皇子的侍从做了惩罚,随后就亲自提着孩子来到了书房,看似粗鲁,实则并没有给孩子带来多大伤害的将他扔到了地上,赵恒煦还没有发问,那个孩子倒是率先开口,“你是大齐的皇帝?” “你怎么知道?”赵恒煦和杜堇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好奇。 “我听他们说的。”他们指的院子里的侍从。孩子也不站起来,顺势盘腿在地上坐下,“我父汗说皇帝是大齐最大的官,是大齐的天可汗,我要报仇,所以我要你的帮助。”他一直徘徊在雁山城的附近,想要找到机会混进去,找到里面的大官,他不清楚雁山城的大官是谁,但是他知道大齐最大的官是谁,皇帝是哈丹巴特尔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皇帝一定可以帮他报仇。 “呵,你需要朕帮你报仇,报什么仇,向谁报仇,为什么报仇?还有,你是谁?”赵恒煦连声发问。 孩子攥紧了小拳头,“我是泰赤乌部首领的二子孛日帖赤那,哈丹巴特尔杀我父亲、阿妈,杀了我的族人,我要报仇,我要用他头颅祭奠死去的亲人,但我现在还小,没有自己的部族,父汗曾经说过,在自己没有力量时可以寻求强者的帮助,哈丹巴特尔很强,强过草原上很多人,谁都不愿意帮助我。” “所以你来找我?” “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孛日帖赤那有草原苍狼的意思,看来泰赤乌部老好人一般的首领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赵恒煦细细思量之后问道,“你让朕帮忙,帮你报仇,那么你能够拿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朕帮你,”赵恒煦笑着说道,嘴角的弧度很张扬,但笑不及眼底,冷冷冰冰。 孛日帖赤那一愣,他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小家伙长得很是英朗,眼睛深邃,五官硬朗,和赵甯裕、赵甯章一般年纪,但个子要高上半个头、体魄也显得更加健壮,眉眼舒展后,孛日帖赤那看起来更加的开朗。“父亲说过,哈丹巴特尔野心太大,一个草原不能够满足他的胃口,他想要学先祖一般进军中原。这样做,会触怒皇帝,皇帝一定会杀了他,我说的对不对?”这句话究竟表达了什么,孛日帖赤那能够了解,却知晓得不够深入,但这样并不妨碍他知道哈丹巴特尔的命皇帝要了,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他有筹码,他相信皇帝会帮他。 “你父亲说的很对,哈丹巴特尔野心太大,你的部族不就是他野心下的牺牲品。” 孛日帖赤那眼神暗了暗,面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和伤感,“因为父亲反对他,说他不配成为草原的孩子。”孛日帖赤那的声音有些低落,随后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赵恒煦,“我知道他在哪里!带的人不多,你带着人就可以杀了他,我只需要他的头颅祭奠我的族人。” 赵恒煦眼神中光芒一闪而过,“舆图就在这边,你可以在舆图上指出在哪里,朕派人去看,如果属实,朕就帮你报仇。” “不行。”孛日帖赤那摇头,“除非带上我给你们指路,不然你们不可能知道他在哪里!他杀了……我的族人后,还要杀额尔德木图叔叔,他就一直埋伏着,在杀了额尔德木图之前,他不会走。”额尔德木图是草原上另一个部落的首领,和孛日帖赤那父亲的关系很好,同样反对哈丹巴特尔的所作所为,阻拦着哈丹巴特尔称霸的道路。孛日帖赤那很是机敏,他跟踪哈丹巴特尔的行踪,潜伏在草丛中探听着他们的话,知晓他们的行动后,他还曾经就近去找过其他部落,但是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他们都怕哈丹巴特尔,不愿意帮他报仇。 毕竟是个孩子,他那么斩钉截铁的反对之后,心中依然有着忐忑,如果,如果皇帝也不愿意帮他报仇怎么办?孛日帖赤那放在膝盖上的手暗暗的收紧,越收越紧,孛日帖赤那在心中安慰自己,他还小,他有的是时间和力气,他会花十年、二十年的时间组建自己的力量,然后将哈丹巴特尔杀死,砍掉他的脑袋祭奠族人。泰赤乌部,他会成为整个泰赤乌部的首领。 等待的时间非常漫长,就在孛日帖赤那认为赵恒煦不会答应的时候,赵恒煦说道:“好,朕帮你。”赵恒煦看了一眼杜堇容,既然杜堇容愿意赌一把,那么他也愿意付上筹码。 之后的两天,孛日帖赤那过得度日如年,就算是时不时受到受伤的赵甯裕的挑衅也毫不理睬,弄得赵甯裕很是挫败,这一日傍晚吃完晚饭后,赵甯裕溜溜达达的在院子里闲逛,身边跟着几个侍从,一方面负责伺候他,另一方面也怕赵甯裕再惹出什么事儿来没有人阻止。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同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孛日帖赤那,孛日帖赤那没有赵甯裕那么悠闲,他非常的急躁,就怕 再晚几天,哈丹巴特尔就不在之前的那个地方了。 “喂。”赵甯裕喊了一声,他一看到孛日帖赤那就觉得肩膀疼,御医说了,他肩膀上这块肉虽然没有掉,却留下了永久的伤痕,一个好大的牙印,也许会随着长大慢慢的变淡,却不会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消失。 孛日帖赤那转头,狠狠的瞪了赵甯裕一眼,“还要打架吗?”视线落在赵甯裕的肩膀上。 赵甯裕身子下意识的侧了一下,眼睛却瞪得比孛日帖赤那还要大,“现在比试,就算是胜了,你也胜之不武。”好的那只手在怀里面掏了一下,掏出来一块紫红色的扁圆形的玉石,玉石中间有一抹深紫色如同一尾鱼一般在水中游动,这是赵甯裕比较喜欢的玉石之一,在手中磨搓了一下,赵甯裕抬头说道:“喂。” “干什么?”孛日帖赤那没好气的抬头,“我叫孛日帖赤那,不叫喂。” “随便啦。”赵甯裕满不在乎的一挥手,“你是个好对手,我还从来没有打架打得这么爽过,嘿嘿,这个给你,做一个约定,等我伤好了我们再打过,此为信物,你也给我一个当信物勒。” 孛日帖赤那看着自己手上被硬塞来的玉佩,玉佩通透晶莹,带着体温,他一时间竟然觉得手指喜欢上了这种触感,想了想也从怀中掏出来一块石头,“这是我阿妈给我的护身符,我胜了,两样东西都归我,这就是我战利品。”挥了挥手中赵甯裕塞来的玉佩,“如果你赢了,都给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但时间并没有给他们再次比试的机会,再见面,他是草原上称霸一方的枭雄之一,他是征讨匈奴的将军,战场之上,再来较量。 ****** 夜晚的草原寒凉,远处时不时传来狼的嚎叫声,黑暗中绿色的眼睛仿佛带着不怀好意,又像是在等待着一场杀戮的到来,包括着布的马蹄发出轻微的踩踏声,一行五百来人逐渐向目标靠近。 孛日帖赤那骑在马上,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努力的辨认着方向,突然眼前一亮,在夜晚月光下很是耀眼,他驱赶马儿靠近杜堇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找到了,往西南方向走,十里左右肯定就可以找到哈丹巴特尔。” 杜堇容看向西南方向,和斥候报告的差不多,他们虽然答应了孛日帖赤那,却并没有真正的相信一个孩子的话,派人到草原上探寻,发现了痕迹,但不能够断定是哈丹巴特尔,秉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理念,杜堇容点兵率军今夜准备突袭。赵恒煦本来要跟着过来,但是杜堇容没有答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一国之君,赵恒煦不能够有任何意外,这一场仗还没有让赵恒煦御驾亲征的必要。 “走。”压抑的声音在黑暗中依然听得分明,虎贲营的将士急速前进,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骑兵式打仗、也不是第一次在草原上征战,但是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草原上最精锐的铁蹄,可是第一次绝对不会成为他们怯弱的理由,只要有目标他们就会勇往直前。 杀,杀,杀! 但和孛日帖赤那说的不同,顺着方向疾驰十里地,依然没有找到哈丹巴特尔的踪迹。 蒋怡拽住孛日帖赤那的领子,差点儿就提出了马背,“这小子说话不牢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孛日帖赤那的脸色涨红,“绝对没有。”手去掰蒋怡的手,“放开我。” “蒋怡,放开他。”蒋怡还待说什么,但是杜堇容发话了,只能够讪讪的松开手,孛日帖赤那一得到自由就翻身下马到本该是哈丹巴特尔扎营的地方查探,经过细致的辨认,孛日帖赤那可以确定哈丹巴特尔离开这里不会超过一天,去的方向依然是西南方。将自己查探到的告知了杜堇容,孛日帖赤那静静的等待着杜堇容的决定,现在不能够急,他知道越是急躁就越是达不成目的。 杜思晨皱着眉头,“侯爷,这个孩子不能够完全相信,哈丹巴特尔又不会待在一个地方让我们攻打。” “既然都来了,那就去看看。”如同三藩时一样,杜堇容的脑海中模糊的闪过一些画面,这些画面告诉他,孛日帖赤那的判断可信度很高。“再往前五里地,如果还是遇不到哈丹巴特尔我们就去预定好的地方。”他们做了两套方案,找不到哈丹巴特尔就去草原别的别的地方让虎贲营将士熟悉草原的作战方式。 这回行吗? 当远远的看到忽明忽暗的篝火的时候,孛日帖赤那这回可以了,他的仇人就在眼前。 偷袭,一场月夜下的厮杀,虎贲营五百将士人不多,但个个精悍,而且他们出其不意,杀了哈丹巴特尔一个措手不及。被袭的时候,哈丹巴特尔正在女人的肚皮上酣睡,额尔德木图这个老匹夫动作太慢了,他们等得牙都要软了,于是找了个小部落寻了一些乐子,哈丹巴特尔就是一头野兽,交、合也如同野兽一般动静极大,做了之后就喜欢酣然入睡,谁知道隐秘的躲藏地还会被找到,提刀杀敌的时候,他的裤腰带只系了一半。 大势已去,哈丹巴特尔精装的身胸膛上多了一道皮肉外翻的伤痕,由下而上,是杜堇容的长枪上挑造成的伤口。哈丹巴特尔不是没有脑子的莽汉,阴沉着脸劈开一个敌人,抢过一匹马,他长啸一声,还能够获得自由的族人都找到了马翻身上马,随着马的嘶鸣声,一行二十来人逃了。 杜思晨还要再追,但是蒋怡拦住了他,“穷寇莫追。” 杜思晨撇撇嘴,反手将一个要上马的敌人砍杀在马下,“奶奶个熊,就让狼又回到了狼窝,真他娘的窝囊。” 杜堇容侧眼看着哈丹巴特尔远去的地方,找到了哈丹巴特尔的扎营的地方,他和赵恒煦也没有要夺了哈丹巴特尔的打算,草原上现在各方势力都有着哈丹巴特尔的镇压,尚算是平稳,哈丹巴特尔一旦没了,混乱上一阵子又如何,还会出现另一个哈丹巴特尔,他们要的是彻底的打压草原匈奴的气焰,不是要的一时的安定。 孛日帖赤那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离开,虽然知道没有了汉人的帮助,他很难砍了哈丹巴特尔,但是他还是要去看看,看看之后他就带着两个弟弟回到泰赤乌部抢夺属于他的地位,他要用自己得了力量彻底的打败哈丹巴特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孛日帖赤那选择了离开,翻身上马,广阔的草原有他更为广阔的舞台,他的前方是初升的太阳,他的后面是逐渐退散的黑沉,杜堇容看着不断变小的身影,吩咐杜思晨和蒋怡整理站场,经过清点,活捉的有五十多人,其中竟然有哈丹巴特尔的亲叔叔,抓不到哈丹巴特尔,但是抓到他的叔叔也不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看着面前胆小怯弱,神色间带着谄媚的男人,杜堇容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这个谄媚瘦弱的男子真的是哈丹巴特尔的亲叔叔? “侯爷,此人名叫毛伊西格,精通汉语,据他自己说他常年跟在哈但巴特尔的身边,了解哈丹巴特尔很多事情。”毛伊西格听到蒋怡说的,弓着背讨好的朝着杜堇容笑了笑,明明笑容很僵硬,却硬是装出无辜、谄媚的样子,恁的恶心,杜堇容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回“雁不归”的路比来时显得短了很多,午时不到杜堇容一行人压着五十多个俘虏回到了“雁不归”,浩浩荡荡的一片,其中被捆绑的匈奴人显得尤为的扎眼。虽然百多年前,大齐先祖将匈奴人赶至了草原的深处,但汉人一直逃不过匈奴人的铁蹄,一直处在被打压的地位,杜堇容的胜利不亚于一剂强心针,为以后开战开了一个好头。 赵恒煦得到消息早早的等在城外,看到凯旋而归的爱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赵恒煦的心中有着浓浓的自豪和骄傲,看,这就是他的堇容,他的堇容…… “陛下。”杜堇容翻身下马,放开缰绳让红豆自己走,几步走到赵恒煦的身边,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耀眼,让人痴迷。赵恒煦有一瞬间的不安,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强烈的差点儿吞没自己的理智,他真想、真想将堇容藏在宫中,不让任何人欣赏到他的迷人,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得来的只会是一具奉承的空壳,那样的堇容不是他想要的。 “堇容,一切可顺利?”赵恒煦仔细的打量,发现杜堇容身上只有一些不大的伤口,身上沾染上的血液都不是他自己的,一直提着的心才彻底的放下。 “嗯,陛下一切都很顺利。”赵恒煦的视线太过灼热,让杜堇容不自在的侧脸侧脸,口中继续说道:“陛下,诛杀六百八四人,俘获五十四人,其中有哈丹巴特尔的亲叔叔毛伊西格,此人精通汉语,据他自己说了解很多哈丹巴特尔的事情。” “好,我们边走边说。堇容将事情细细的说一遍吧。”赵恒煦牵起杜堇容的手,杜堇容抽了一下,没有抽开,只能随他去了。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虽然违和,却并不让人生厌,好像他们二人就应该这样。 杜堇容将草原上的征战细细的说了一遍,“……陛下,哈丹巴特尔此人甚是机敏果敢,仓促之间也能够反身杀敌,知进退,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有这样的敌人,很是难缠啊!这,放了他无异于放虎归山,我们做的究竟对不对?”杜堇容有些犹疑,他不知道将哈丹巴特尔放走,真的好吗? 赵恒煦手紧了紧,坚定的力量从两人交握的手中直达杜堇容的心,“放虎归山也是因为猎人想要更加肥壮的老虎,只有皮毛光滑、体格健壮的,才是好的对手,而且老虎归山那也可以成为镇山老虎,草原上有一个熟悉的对手就可以了,而且不是有孛日帖赤那,他会成为草原上的苍狼,一狼一虎互相牵制,会很不错的。” “陛下你是想……”杜堇容站住看着赵恒煦。“但孛日帖赤那尚幼,能不能成为与之对抗的苍狼还是未知数,而且在他成为苍狼的时候,老虎也在发展,这将牵制哈丹巴特尔的希望寄托到孛日帖赤那是不是太过冒险?” 赵恒煦笑着拉拉他的手,示意继续走,“孛日帖赤那这孩子不错,他的父亲不是长子吗,又有威信,泰赤乌部本来就应该他父亲来继承的,现在孛日帖赤那得到不是很正常吗?至于苍狼的成长,我们给予他帮助的同时就要看他自己的发展了,如果连成长都不成功,那也不值得我们多注意些什么?至于哈丹巴特尔,堇容我有一种预感,你此次的行动对他的打击会很大,短时间内哈丹巴特尔都没有时间空出手来做别的事情,这就给了孛日帖赤那成长的时间,也给了我们训练兵马、休养生息的时间。” “嗯,狼崽子给他机会,他会成为草原的王者的,只是猎人要控制好,别让狼野了。”杜堇容想到孛日帖赤那,识时务、有胆量,假以时日,他会成为草原上的狼王。“希望吧,希望这回的偷袭会给哈丹巴特尔一个重重的打击。” “一定是的,就算是不是,也要将它成为是。” ****** 哈丹巴特尔带出来有七百多人,但真正逃出去的不到百人,其他人不是被活捉了就是被杀,其中擒获的俘虏中经过审问,竟然有哈丹巴特尔的亲叔叔毛伊西格,他胆小怕事,但善于阿谀奉承,在哈丹巴特尔的身边他就是个小丑一般的角色,哈丹巴特尔喜欢看到他卖乖耍宝的样子,无聊的时候赏一块肉都可以看到一张精彩的面孔,就跟养了一只哈巴狗一样。 要是哈丹巴特尔知道有一天这只自己圈养的狗会肆无忌惮的把自己的事情全抖落出来,他一定不把这位亲叔叔养在身边,简直比养虎为患还要让人厌恶。 此人说了很多,比如这回哈丹巴特尔一共带出来近两千人,其他一千多人潜伏在别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哈丹巴特尔的亲信,这回一下子损失了近七百人,对于哈丹巴特尔来说损失惨重。而且哈丹巴特尔是靠着杀兄弑父坐上首领的位置的,其手段之残暴让人生畏,凡是反对他的人都没没有得到好的下场,孛日帖赤那的父亲就是如此,弄得部族内众人敢怒不敢言。 哈丹巴特尔最大的依仗就是手中的亲信部队,一共三千多人,倚靠着他们哈但巴特尔才能够无往不利,但这一趟出去一下子折了近七百人,他自己也受伤。 人数虽然不多,但已经动摇了哈丹巴特尔的威信。 此人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不多做赘述,他说的内容让赵恒煦和杜堇容对草原上的形势、哈丹巴特尔的情况都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对下一步的行动有了指导性的作用。杜堇容听了杜思晨的汇报,不由的看了赵恒煦一眼,赵恒煦低头笑了笑,没有想到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杜堇容想要趁胜追击,进一步打击哈丹巴特尔树立的威信,扰乱草原上的平静,让哈丹巴特尔好不容易巩固的势力变成一盘散沙,但这与赵恒煦的计划不符合。十月中旬要开麒麟殿祭祖,他们必须尽快启程了回京。 杜堇容依然坚持,“陛下,虎贲营在此次突袭中暴露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们在骑马打仗上依然不纯熟,和马上勇士匈奴人比差得太多了,要不是这回是突袭,我们抢了先机,说的不好听点儿,我们的胜算会很低。陛下,虎贲营就是如此,更别说其他的军队。为了以后,陛下,让我留在这边吧。” 赵恒煦无奈的挥推杜思晨,放下杯盏站起身走到杜堇容的身边,抬手摸着杜堇容的脸颊,“分开太久,我会不适应的,而且这里很危险。” 杜堇容莞尔一笑,“不会,我会保护好自己。”垂下眼不要意思的说:“我也舍不得陛下。” 赵恒煦听到此话,高兴的一把抱住杜堇容,胳臂用力让杜堇容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堇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每隔一天就要给我送一封信来,还有,开殿祭祖的时候一定要回来。” 杜堇容趴在赵恒煦的身上点点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赵恒煦说走就走,第二天就收拾妥当出发了,他知道杜堇容一定会坚持着留在这里,但感情上还是希望杜堇容能够和自己一起回去,骑在马上久久的没有回身,直到站在“雁不归”的人影越来越小、看不见为止。赵甯裕和赵甯章知道爹爹不回去,心中有些失落难受,但毕竟大了,并没有抱怨,倒是小的赵甯信,是趁着他是睡觉的时候走的,小家伙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爹爹呢,不然又要闹起来了。 在“雁不归”的日子,杜堇容基本上都花在了练兵上,和梁伟廷一起商量草原练兵之法,时间过得非常的快。同时,杜堇容还遵照赵恒煦交代的,整顿湖州商贸,和“草原之心”合作,利用先前的关系换取更多武器宝石等,只是这回是官府在背地里撑腰,通了明路,景颢比之前更加的大胆、更加的无畏,在赵恒煦在位期间,他打通了往月氏国等塞外国家的商路,为大齐的繁荣提供了金钱上的支撑,更多的国家也通过这条路来到了大齐,为大齐带来了更多的知识和文明。 赵恒煦回到宫中开始着手处理政事,特别是十月中旬的祭祖,此次祭祖他已经做了许多的安排,对于他、对于杜堇容来说,都是非同一般的。 在此期间,一个消息传到了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说是杜堇容在草原上立了大功,擒获了哈丹巴特尔的亲叔叔毛伊西格及五十四个匈奴兵,毛伊西格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两天之后,紧接着又一个捷报从雁山城送来,原来是哈丹巴特尔为了缓解部落内的矛盾,也是为了解心头之恨,便起兵攻打湖州,但人心不齐,哈但巴特尔气势大跌,让杜堇容及梁伟廷得到了机会,重挫哈丹巴特尔,杜堇容更是造成哈丹巴特尔身受重伤,短时间内他是没有实力再打大齐的注意了。 两个捷报,满朝皆惊,许多人都在估量杜堇容通过这两场胜仗会得到何等权势,还有很多人暗暗的把目光放在了陛下的身上,毕竟杜堇容和陛下的关系是公开的秘密,虽然不明说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两个捷报,前者是赵恒煦将此前的事情押后,主要是为了祭祖造势;后者,的确是最近才发生。赵恒煦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好的机会,但心中也有担忧,毕竟是打仗,杜堇容身处争斗的前线,让他担忧了好几晚都没有睡好,脑海中总是散过前世的种种,恨不得插上翅膀,能够飞到杜堇容的身边。 “陛下睡得不好。”皇叔公年纪很大了,但依然精神矍铄,双目明亮有神、面色红润,精神气看起来比年轻人还要好。他怀中抱着赵甯信,赵甯信窝在皇叔公的怀中闷闷不乐的捏着自己的小球,蔫头耷脑的,赵甯信气性太大,离开了爹爹好长时间都不快乐,虽然现在不可不闹了,但依然不开心,弄得赵恒煦十分头疼,训了许多遍都没有用,看到他一张哭花的小脸,狠话还没有说呢,自己就先心软了。 “是啊,总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赵恒煦叹息了一声,给皇叔公倒了一杯水,清透的茶水泛着幽幽的茶香。 “那是因为陛下执着了。”皇叔公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就拿起盘子里一块点心,红糖糕,做得十分的香糯,是他提供的法子做的,现在他年纪大了,已经很久没有近厨房了。“小信尝尝红糖糕,老祖宗让人做的哦!” 皇叔公在皇族中辈分最大,威望也很高,帮了赵恒煦很多忙,他就让孩子们称皇叔公为老祖宗,表示敬重。 “哦。”小信乖乖的接过,“爹爹也肯定喜欢吃。” 赵恒煦失笑,摇摇头,“怎么可能不执着,这一天我盼了很久了,眼看着就要成为现实,真怕现在的一切都是梦啊!” “哈哈,那老头儿就是陛下梦中的一个人物喽,那小章、小裕、小信呢,他们身上流淌着你的血,难道也是一场梦,世上哪有这么好的梦,还让您坐拥天下、子孙满堂的,有这样的梦啊,估计每一个人都愿意一睡不醒喽。”皇叔公哈哈大笑,笑声爽朗。 赵恒煦说道:“是我魔障了,如果真的是个梦,我不醒过来就是。”他虽坐拥天下、是为天子,但在老天的面前依然是个渺小的凡人,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凡人编出来一个美好的梦,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重生只是一个开端,却远远不是结局,他和杜堇容的结局只会美满幸福。“祭祖的事情,烦劳皇叔公了。” “好说好说,只是……”皇叔公迟疑了一下。 赵恒煦微微敛眉,“皇叔公难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只是啊,堇容那孩子还没有回来,只差三天了。陛下不是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了吗,少了他,不是不完美了!”皇叔公打趣的挤挤眼睛。 “哈哈哈,那天不是有很多吉时吗,到时候就烦劳皇叔公了。”堇容已经动身,预计会在明后天赶来,时间刚刚好。 ****** 白天黑夜相互交替,很快就到了祭祖的时候,今年祭祀十分的特俗,是大齐开国皇帝一百五十年的生祭,对于赵氏家族来说格外的重要,在这一天赵恒煦要带领子女妻子进殿祭祖。但日上中天,依然不见仪式的开始,等候在外面的百官腿都要站软了,奏乐的乐师被太阳晒得浑身发虚、眼前发黑,已经好几个乐师被偷偷的调换了下去。 但正主儿在哪里?百官认为陛下在殿内,等待吉时的到来。 但真的吗?不,他在城门外呢! 赵恒煦得到消息,早早的等候在城门外,他很遗憾,不能够摔百官前来一通迎接功臣。杜堇容一行人来了,还没有等他说什么,赵恒煦就翻身上马坐到他的身后,双腿夹马腹,红豆站立嘶鸣了一声,飞速的向前,直到麒麟殿后堂。 “陛下?” “稍后再说,先换衣服。”赵恒煦将衣服甩开,一身红色为底、金色为绣、黑色为点缀的衣裳,背上一只展翅金凤,有九条飞舞的漂亮翎羽。金凤美矣,但昂首展翅间缺少了柔媚,更显爽利俊朗。虽有金凤繁复,但又不是雅致大方,金凤栩栩如生,让人目眩。 “陛下,这,这……逾制了!”从饰样上来看,这可是大齐皇后的大礼服,只是现在改成了男装。 “堇容换上,一定很漂亮。”赵恒煦说话中带着强硬,这是一定要杜堇容照做。 赵恒煦很久不曾命令过自己,杜堇容一个愣神,待反应过来之时,衣服已经穿在了身上,纹饰繁复、设计雅致大方,穿在杜堇容的身上尤为合适。 “我们走。” “……好。” 麒麟殿正殿前,百官已经等摇摇欲坠,眼看着又有人要倒下了,皇叔公不大却很显威严的声音响起,“吉时到,开殿门。” 门“吱嘎”一声缓缓的开启,天下最尊贵的一家人已经站在了门前,身着龙袍的皇帝、身着凤袍的……皇后、三位殿下,这…… 他们什么时候有了皇后,百官众臣面面相觑,待要细看,皇帝一家人已经进入了殿内进行祭拜。 杜堇容头脑发懵,跟着赵恒煦动作,直到重新走到阳光下,他竟然有着恍如隔世的感觉,不只是他,看到皇后真容的百官群臣也目瞪口呆,皇后是个男的…… “朕的皇后,从来只有你一个。”赵恒煦抓住杜堇容的手,满含笑容的说道。 杜堇容面上烧红,但迎着赵恒煦的目光,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麒麟殿内有着幽幽的檀香味,受到供奉的列祖列宗静静的看着从前世纠缠到今生的二人,他们二人的故事还将继续,岁月会见证二人的长久。 正文完重生之将后(包子)下——祈幽
作者:祈幽 录入: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