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伸手虚扶了一下老头,淡定道:“土地公不必多礼。我二人到此间是为了寻些灵参,好与人换些灵石用度。只是这山中灵参却不见踪影,不知阁下可知这其中缘由?”
那老头一听,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几分惊喜的表情来,马上又说:“此事说来话长,二位仙长若不嫌弃,不妨跟在下到寒舍小坐,听小老儿细细道来。”
洛羽和秦月对正神的洞府还是挺好奇地,就点头同意了。
两人跟着公谨谦在林中穿行,很快就到了一处水潭边。
公谨谦伸手做了个“前面请”的动作,说:“这就到了。”
洛羽四下打量,哪有什么洞?难道这老头叫他们下水里去?这个他可从来没试过,有点儿玄。
秦月心里其实也很茫然,但是他脸上稳住了,就是不动声色。
那公谨谦走上前去,在水潭边的空地上拍了三下手。声音刚落,两人就感觉到一阵法力波动,那地面上竟然神奇地冒出了一座破破烂烂的木棚出来。
洛羽兴奋了:这还可以声控啊!科技太发达了!
两人随着公谨谦走了进去,入目是个客厅,中间摆着一张做工粗糙的八仙桌,两把椅子,桌上还放了个大大的雪碧瓶,里面盛了半瓶水;还有两个用得旧不拉叽的冰琪淋盒子,应该是用来喝水的——还真是把“寒舍精神”贯彻得很彻底。
估计老头自己也觉得那两个“茶杯”太寒碜,并没有给两人倒水,只是说了声:“二位仙长请上坐稍候。”然后又进了旁边屋里叮咛咣啷地翻找了一会,捧出一个原始风味甚浓的木盘,上面放了些野果。老头把野果放到桌上,道:“此物是山中特产,虽然比不得仙果灵酒,但滋味亦是不错,二位请慢慢品尝。”转身又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个木桩出来,坐了上去。
洛羽取了个野果嗅嗅,闻起来很是清香,咬了一口,满嘴芬芳,脆嫩多汁——这味道果然不错。
洛羽赞道:“好吃!”三下两下啃完,又拿了一个。
秦月也矜持地尝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公谨谦看果子得到了仙长的赞美,心里很是高兴,打开话匣子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小老儿本是东汉元和年间一名读书人,阳寿终了,阴魂不散,便有鬼差引到地府,当了一名小史。后又得阎罗王嘉许,上表天庭,被玉皇上帝委以重任,赐下金册玉牒来此间任了山神土地。小神在任千年,心怀天恩,兢兢业业,巡视治下,不敢稍有怠懈。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唐后,便不见有天使前来评审功过。直至如今,世风日下,小神门庭香火稀落,法力也愈见低微。今世之人似是并不敬奉神灵,小神法力便连离山也做不到了。长此以往,小神性命堪虞。此处物产贫瘠,仙踪不至,小老儿也寻不着个人打听,直至二位到来……还请二位仙长垂怜,替我与天宫递个话,看能否调任他处?”
秦月问:“你在此间两千年,从未出山?”
公谨谦有些心虚,嚅嚅道:“唐时有人进山,言及出了个女皇,小神听闻,但觉稀奇,私自下山看了一回。二位仙长切莫与他人言及此事。”
这一番话,不仅听得洛羽啧啧称奇,连秦月也晕菜了:古人真是老实,被拖欠工资一千多年,还老老实实地等着,请人家发调令。
秦月说:“天庭早已没落,你无论去哪里,如今都已无人再来管束你了。”
公谨谦大惊失色站了起来:“此话当真?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秦月说:“是何原因,我等也不太清楚。只知当年天界权贵仅留一支,便是如今的昆仑山九天宫,风光也不及从前半点。”
公谨谦面如土色:“这可如何是好?”
洛羽说:“你这里灵气也挺不错,为什么不在这里修炼呢?现在没人管你了,你出去自己找个地方住也行,留在这里修练也行,你怕什么?”
公谨谦茫然道:“如何修练?”
洛羽惊奇了:“你不修练,那你法力怎么来的?”
公谨谦理所当然道:“法力乃是因香火供奉而生,香火旺,则法力盛;香火败,则衰。这……如何能够修练?”
这下三人都一脑子糨糊了,简直是鸡同鸭讲。
洛羽问秦月:“他应该算是鬼修吧?”
秦月点头:“如果他是死后魂体化实,应该属于鬼修。阴鬼存活无需灵气,只要环境合适,原则上不但不会死,还会吸纳阴气,越来越强。只是,这种只懂吸纳阴气变强的阴鬼,不能称之为鬼修,只是神智不清的凶厉之物。若是人死后灵智尚在,便会被鬼差引入地府决定去留。对于地府的事情,我也只是听我爹说过一点,并不十分清楚具体流程。”
洛羽听了,点点头,又去问公谨谦:“你在地府上过班,地府里的阴魂真的都要投胎转世吗?”
公谨谦奇道:“自是须得投胎转世。小神在地府中,也曾督送阴魂上过转轮台。”
洛羽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个道理出来,只好说:“现在天庭没了,你也只是一名散修中的鬼修,爱去哪儿去哪儿吧,出去看看转转,更新一下脑子里的思维,别跟时代太脱节。”
公谨谦听了半天,听得半懂半不懂,惨然道:“在下命牌拘在此处,实是无法脱身。天庭既已沦落,求二位仙长想个法子,救我离开此地,小老儿甘当牛马,报答二位恩德。”
秦月和洛羽对视了一眼,道:“你命牌拘在何处?可引我二人一观?”
公谨谦犹豫了半晌,咬牙道:“二位仙长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公谨谦走到那潭边,公谨谦道:“当年那神吏带在下来到此间上任,便是把命牌镇于此潭底。”
秦月绕着水潭转了两圈,停了下来。手一挥,便飞出一张粉紫色的绣帕,那绣帕一到空中,便绽出一片紫色豪芒,变得十分巨大,笼罩了整个水潭,蓄势待发。此时只见那潭水感受到威胁,突然沸腾了起来,如开锅的水一般越跳越高,猛地化成一条气势冲天的水龙,张牙舞爪,狠狠向那绣帕咬去。
公谨谦和洛羽看此情形,都吃了一惊,洛羽暗暗担心:不知道那神吏厉不厉害,怎么会蹦出这么个大家伙?
秦月也有点措手不及,他原想用“幻云”把这潭水吸了,看看潭底的东西,谁料到这防御法术现在就启动了。
秦月急忙十指连动,打出一道法诀,就见那幻云往旁边一闪,堪堪躲过攻击。
洛羽在旁边看得心急,从地上抓了个石头,道:“我来帮你!我引怪,你输出!”说着就把石头扔了出去定在半空,用法力控制着去打那龙头。那水龙转头看了石头一眼,不觉得有什么威胁,一拍爪子将它打飞到天边,又掉过头去追那绣帕。
洛羽大失面子,怒了,运转灵气,用手中燃起一团团火球,照着那龙头悉数打了过去。
那水龙被火球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怒了,长吟一声,掉头就冲着洛羽咬了过来。洛羽躲闪不及,眼看那如坚冰一般的利牙就要咬到身上,那龙头却生生在他头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化为潭水兜头砸下,给洛羽淋成了落汤鸡。转头一看,原来是秦月趁机用幻云绞住了它的脖子,将其生生勒断。
这个危机刚刚解除,那边水龙马上又长出了颗脑袋,向秦月咬了过去。洛羽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心!”
就见秦月轻飘飘一闪身,竟然跃到那龙头上,左手抓住龙角,右手运转法力,整个手臂瞬间覆满熊熊烈火,冲着那水龙的脑门顶儿狠狠插了进去。洛羽看到秦月脸上的凶厉,猛地打了个颤儿,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
只听那水龙一声悲鸣,身子就软了下来。秦月手中捏了个东西,从它脑中抽出手来,双脚一蹬,翻身落地,比体操冠军还漂亮轻灵十分——此时那水龙已经化为一滩水,轰然一声巨响,落回潭中,一切重归平静。
洛羽松了口气,身上冷得有点哆嗦。想问秦月拿到个什么东西,却颤着嘴皮开不了口。
秦月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洛羽马上就感到一股暖气顺着那手就传了进来,在体内运转了一圈,身上立即就不发抖了。
秦月收回手,冷冷道:“照刚才的方式,用火行灵力烘干衣服。”
说完也不管他,就走到潭边,用幻云吸干了潭水。
洛羽边烘着衣服,边蹭过去看稀奇。
吸干潭水后,那潭底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石台,上面放了个盒子。洛羽和秦月纵身跃下潭底,在石台上感受到了一阵法力波动——这还加了个小禁制把那盒子罩着。只是这小禁制跟水鉴真人洞里的那个也差不多,没有什么威力,只能防防普通人,或是像公谨谦这样修练一抹瞎的小神仙。
秦月运了法力在手上,强行突破禁制,把里面的盒子给取了出来。这看上去是个木盒,洛羽用神识探了探,发现它居然还能阻隔神识,好奇地问秦月:“这是什么材料做的?”
秦月想了想:“大概是加了拘魂草炼制的法器,听说地府用这样的盒子来收装散魂。这里面既然放的是正神的命牌,想来为了保险,必定会用这种盒子。”
两人拿了东西,又跃出潭坑,一起走到公谨谦面前。
公谨谦一见两人手上的盒子,激动得一揖到地,道:“多谢两位仙师再造之恩!二位仙师若有差遣,公谨谦万死不辞。”
洛羽有点不好意思,人家一大把年纪,都能当自己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了,这样被拜来拜去吃不消啊,急忙也学着秦月的腔调道:“土地公不必多礼。”
秦月把那木盒打开,取出里面一块木牌递给公谨谦,却把那盒子收了起来。
公谨谦小心翼翼地接过牌子,手一弹,就见那牌子飞到空中,打了个转儿,变得小如指甲,往公谨谦口中钻了进去。公谨谦盘腿坐下,闭上双目融合神魂。过了一会儿,又口一张把那木牌吐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奉给秦月:“恩公,此命牌乃是地府异宝‘养魂木’制成,佩之可镇魂定神,亦是一件罕有之物,恩公应当好好收藏才是。”
秦月一听是养魂木,也不客气,接到手中一晃便不见了。
洛羽看他一样接一样的收东西,有点眼红,就用肩膀顶了顶他,酸溜溜地问:“刚才从那龙脑袋里拿到什么了?”
秦月淡淡瞟他一眼,手一动,又拿出张似纸非纸的东西出来。
洛羽接过来观察,只见这东西和手掌差不多大,长长方方的一张,一面画了些看不懂的字符,另一面却用诡异的笔法画了个奇怪的图案,又是圆圈又是线条的,图案里有一条细细的东西正在游来游去。洛羽细细看那东西,像是一条半透明的小蛇,很是好奇地问秦月:“这是什么东西?”
秦月说:“这是一张符箓,里面拘了一条刚刚开智,却还未化形的蛇魂。刚才和我们打架的,应该便是它了。”
洛羽说:“咦,那不是条龙吗?”
秦月说:“那不过是符箓威力给这蛇魂加持,又借了潭水之力才形成的水龙。真正的龙魂,岂是你我能打得过的。”
洛羽说:“这个东西离了水能用吗?”
秦月说:“符箓不用借势便能用。但如果有势可借,威力更大。”
洛羽兴奋道:“来试试!!?”
秦月说:“等这蛇魂用到透明,这符箓也就不能用了。”
洛羽有点郁闷:“这还有使用次数限制?”
秦月点点头,说:“这东西你就留着防身吧。你要试着玩也可以。但玩没了,就没有了。”
洛羽听了,双眼发亮,喜滋滋地看着里面游动的小蛇,那是越看越可爱。看了半天,就打算往身上藏,可是又觉得藏在身上哪里都不保险,又舍不得让秦月替他收着,自己在那儿纠结。
秦月看他那小气样儿实在是受不了,一晃手里又多了个巴掌大的布口袋。这口袋精美细致,通体都是玄妙的暗纹,看起来金光闪闪,十分华丽。秦月把口袋往洛羽一丢,说:“用法力锁定东西放到里面,缩小了挂在脖子上。”
洛羽一抓住它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灵气,不禁又问:“这是什么?”
秦月淡淡道:“在水鉴真人洞里找到的乾坤袋。功用和我的镯子差不多,但是不能认主,容积较小。佩戴时线拉长点,别让人看到起了非份之心。这个……就算作生日礼物吧。”
洛羽一听,心里狂喜,不由地冲上去把他一把抱住乱蹭:“秦月你太好了!我爱你!”就差往脸上啃两口了。
公谨谦在一旁看了半天,此时小心翼翼地告罪道:“恕在下眼拙,竟未看出两位恩公乃是道侣。
23.真有参娃娃
洛羽愣了:“道侣”是个什么东西?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他不会把秦月当成了女的吧?难道是把自己当成了女人?
秦月把洛羽拔开,板着脸道:“我们不是道侣。”
公谨谦尴尬地咳了两声,又偷偷瞟了一眼洛羽脸上的表情,装作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两位恩公请随小老儿进屋,容小老儿将灵参之事从头道来。”
三人又进了“寒舍”,洛羽和秦月上了座,公谨谦把那破烂的袍裾一扬,也坐了下来,摇头晃脑道:“此地自汉时以来,便常有世人入山采参,近百年犹盛。世人采参不知节制,只图富贵长寿,不顾敬养天和。小老儿观此山中灵参遭此劫难,恐时之不长,便绝踪天下。小老儿怜其境遇,亦为职责所在,便将这山中灵参另觅他处藏了。此举为二位恩公添了麻烦,还望恩公恕罪。”言罢起身又作了个长揖。
洛羽想到在自己中手消失的那么多野参,面色有点红,忙说:“你是一片好心,怎么会怪你?”
秦月也在一边木着脸没说话。
那公谨谦又道:“此次二位恩公入山寻参,小老儿本当将灵参奉上。只是这参亦有灵,小老儿与之相伴良久,自有情生。虽说天下之物,物尽其用乃为天道,但小老儿还请二位赏个薄面,勿取之过甚。”
洛羽心虚虚的不敢说话,秦月却说:“你且先带我二人去那藏参之处看看。”
公谨谦犹豫纠结了一会儿,想到即使不带路,这两位恐怕还是能自己寻去的,就点了点头,带二人往那地方去了。
三人一起翻了几座山,眼前又是一片幽谷。这片幽谷和公谨谦住的地方十分相似,但走势却有些奇特,似是一片平原森林,却又紧靠着一片拔地而起的险峰,这排险峰如屏如障,显得有些突兀。
洛羽把神识往谷原上一探:好家伙!密密麻麻全是野参,一簇簇一片片,千年以上的占了一半,另一半都差不多是数百年,百年以下的居然十分稀少,更可怕的是他还发现了三五只不明生物在这片林中四处跳窜。
老头儿一到谷口,洛羽就发现那些不明生物往这边飞速聚了过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些穿着红兜兜的小屁娃娃,一两岁的,三五岁的,十来岁的,小的那个头上还顶着几片参叶——这是传说中的人参娃娃?
那些娃娃一个个白嫩可爱,浑身灵气逼人,看到洛羽两人,都好奇地盯着,远远的不敢过来。
公谨谦有点急,朝他们挥手:“散去,都散了去!”那几个娃娃听了此话脸色一变,呼地一下就跑得没了影儿,把洛羽尴尬得不行。
公谨谦脸上表情有点畏惧,只是发着抖不说话。
秦月冷哼一声:“你怕我会捉了它们去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