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收拾完桌上的早餐,扬声向着客厅问:“爷爷,今天我去看店吧,您放个假休息一下?我也好趁着放假,蹲那边看看能不能捡个漏,赚点零花钱。”
老爷子笑骂:“你爹短你零花钱了?”
“钱多不扎手嘛!自己赚的有成就感啊。”
“行,那你去吧!转悠时记得把门拉上。”
洛羽屁颠颠儿地跑到楚爹那儿讨了车钥匙,一溜烟去了多宝阁。
老爷子轻轻松松放孙子去捡漏,也不怕他吃到药。也许是洛家祖祖辈辈做这个养出了灵性,洛羽的鉴宝天赋很好,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好东西一上手,总觉得有种灵韵不会骗人。虽然有时候吃不准,但是吃准了那就基本上不会被打眼。
十几分钟之后,洛羽已经在传灯寺街泊好了车。走过熟悉的街道,有人打趣:“唷,难得看到小老板坐店,老爷子呢?”洛羽手一挥:“本老板放他的假了!”
还没走到店里,洛羽看到一群人聚在家玉器店前不知道在议论什么,都显得挺兴奋的。洛羽瞟了两眼,钻到人群里扯了扯一个人的衣袖。那人身材消瘦,面色微黑,一看就是晒的多了,不过人倒是挺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眼睛看起来机灵得很。那人一见是洛羽,反手把他拉住牵出了人群。
“铲哥,这瞧什么热闹呢?”洛羽好奇地问。
“吏目昨天地震了,知道吧?”那被叫作铲哥的人问。
“不知道,没听说。震得厉害吗?我都睡死了,完全没感觉……这群人围在这儿嘛?”
“嘿!”铲哥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地震倒是不大,但就那么轻轻一震,恐怕是把哪个古墓震出来了,这有人捡到玉件了,还是羊脂玉!”
洛羽奇道:“那边还有古墓?怎么从来没听说那边出过东西?吏目那边没有什么风水宝地吧?”
“谁知道怎么回事,都围这儿想瞧真假呢。”
“那玉你看见了吗?”
铲哥摇摇头:“里面正看着,那个捡到玉的是吏目黄阳坳的农民,地震就震的那附近,村里的人听到附近有响声,都跑过去看,听说有边山塌了。”
洛羽笑了:“这事你怎么没赶去瞧瞧,对不起‘铲哥’的大名啊!”
铲哥苦笑:“已经有腿快的过去看过了,除了黄土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没有的,我就想着等人掌了眼,要真是老物件,就跑一趟。”
洛羽打趣:“真的假的都得跑,你太没职业道德了!这心态不对啊!”
两人正说着,里边有一些人出来了。铲哥也不管认不认得,逢人就凑上去问:“怎么样?”
有人说:“玉是好玉,就是看不出来历,不好断代。”铲哥急了:“怎么会呢?掌眼的都进去好些个了,怎么会断不了代?”那人吞吞吐吐:“我也拿不准啊,看着又像老物件,又像新物件,你自己瞧去。”
铲哥拉起洛羽就往里钻,嘴里还说:“小羽你也来看看。”
好不容易挤进去,终于看清了屋里的几个人。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像是村里来的人,旁边两个老头子拿着两指宽的一块正方形玉牌,靠在垫了绒布的盒子上面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还拿着放大镜仔细瞅想瞧出朵花儿来。
洛羽细细地打量老头手上的玉,感觉是有点儿不一样:包浆很完美,但玉本身不但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竟然还有种夺目之感,和一般软玉的温润内敛有点不一样。而且玉牌上的雕花也十分奇特,简直是前所未见,竟像是天然生成的一般,一元硬币大小的一个正圆,圆内的雕花精密细致,似是云纹又像迷宫图,有点抽象,看不出什么寓意。
如果不是用现代高科技原料造假的,在古代能完成这样的精雕实在是难以想像。这样一来,两位老人家心里更是孤疑:这还是不是一块玉?古玉?但如果说是造假,用放大镜都找不出一点毛病来,就是玉的质感,触在手上的感也在说着它就是块美玉的事实。实在是亮眼得太过了,包浆又还那么完美,这令人完全纠结了。
其中一个老头见洛羽站这么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玉牌,打量了他两眼,笑了:“这不是洛家小子吗?听说你眼力不错,也看一看?”
洛羽急忙点头:“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的确很好奇——老爷子您贵姓?小子很少有机会遇到这种场合,也一直没有幸运瞻仰前辈高人,说出来都给我爷爷丢脸~……不过下次必定不敢这么失礼了。”
那老头听他这么说,心里十分舒服,笑咪咪道:“你还在读书吧?年轻人学业很重要,不认得老头子们那是正常的,但以后圈子里的东西还是要你们这些年轻后辈来传承,多出来学学看看也是应该的。我姓宋,旁边那位姓孙,你叫老爷子也没错,都跟你爷爷是一辈儿的。”
洛羽急忙道了声宋老爷子好,孙老爷子好。态度十分谦逊。这不是他做作,而是耳渲目染,知道这圈子里的人对这些礼数讲究,如果不恭敬点,背后被人提起时老头子们摇头的话,爷爷的脸上就不好看了。
看玉的孙老爷子闻言也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洛老头这孙儿长得还真好,唇红齿白、干净俊俏,心里也是喜欢。他乐呵呵的把玉牌放在了绒布上。对洛羽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羽走上去拿起那块玉牌,刚一入手就有种奇妙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就仿佛是指尖突然学会了呼吸,并深深地吸到了山间清晨最好的空气一般,凉丝丝的,沁人肺腑。洛羽背上的鸡皮疙瘩当时就立了起来,不是不舒服,而是有点惊吓到了。还好他手稳,并没有失态。
洛羽马上回过神,惊疑不定地细看这块玉牌,那种清爽的感觉还在,就像指尖在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一般。这么强烈的感觉,难道两位老人家都没发现?看那样子好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这是什么玉,简直怪哉了!他静下心,用尽量平静的心态和眼神来打量这块玉,他不是想掩示什么,而是想忽略这块玉给他身体上带来的感觉,只用自己的直觉,像以前鉴别其它古玩一样,去感觉这块玉的历史感。可是看了半天,他也看不出来。这玉实在是太明艳了。
这莫非是什么传说中的宝贝?手上的感觉令洛羽不由地这么想。他试探着道:“手上感觉倒是不错,就是样子太奇怪了。”两个老头听他这么说,也点点头。洛羽又眨巴眨巴眼睛扮求知宝宝:“我不太懂玉,店里玉件也走得少,眼力是不行的。两位老爷子怎么看?也指点一下小子呗。”
两个老头看他态度谦逊,说话乖巧,比起现在很多十七八的男娃都懂事,暗道:还是圈子里的后辈稳妥,看街上那些咋咋呼呼的小年轻,跟洛家这娃子可不能比——也不知道他们要是看到洛羽在家里的真面目后,会不会大失所望。
两个老爷子很是具有前辈风范地拿着玉牌对洛羽讲解了一番,结果和洛羽一开始目测得到的结论也差不多。当然,他们说的比较含蓄,自是不会当着主人和买主说什么玉不好疑有假之类的话,只是说“说不清楚”,这些行话,洛羽自然也是听得明白的。洛羽观察了一番,看他们的确是没查觉到那玉的奇特之处,不由得暗自猜测,为什么独独只有他对这块玉有反应,但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两个老爷子也没给什么建议,只是把看法都说了出来,店家要不要,还要他自己作主。那玉店老板也明白这两人估计是拿不准,不过自己看着那玉也是好的,就报了个和田羊脂玉的价格,没想到那主人却不肯让出来,他在别处也跟人打听过古玉的价,知道雕工好玉也好年代也好的老玉是宝贝,认定了自己的玉是雕工极好的老物件,只是这掌眼的两人眼力见不行,不如拿去其它地方再看看。这笔生意最后还是没做成功。
告别了两位老爷子,洛羽和铲哥一起走了出来。“铲哥”这绰号其实就是洛羽给他起的,他本名林盛强,做的就是“铲地皮”,也就是像洛老爷子当年那样,走乡窜户收物件转手挣差价的,也常给洛老爷的店里让些东西,一来二去和洛羽熟了起来,也挺投缘的,洛羽就铲哥铲哥地叫,这名字就渐渐地叫开了。
铲哥刚才在旁边跟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那玉倒底是不是老物件儿,谁都不清楚。这会儿出来了,他就直接问了洛羽。洛羽想了想,那玉就算不是老物件,也必定是有几分神秘的,也被那玉牌勾起了兴趣,于是就跟铲哥说:“是不是老物件我也说不好,但总觉得那玉不怎么简单。应该还是可以跑一趟,就算没有什么收获,也能安个心。”
铲哥点点头,也打算去一趟,有就有,没有也塌实了,不然的话,总是觉得那里有什么好东西被别人收了去似的,心里亏得慌。铲哥一决定,打算马上就走。洛羽这里也有了兴趣,就提出跟铲哥一起去见识见识,铲哥挺高兴地答应了。
打听到从清宁到黄阳坳坐车要半天。洛羽看看时间才九点左右,快一点的话还是来得及的。他本想开老爹的车去,但又没有自信能摆得平乡下坑坑洼洼的路,又怕挂花了楚爹的车挨骂,于是只打了个电话回家跟楚爹备报了一下,然后准备了些水,遮阳帽等东西,就和铲哥去了车站,还是坐老司机的车保险一点。
2.捡了个小漏
洛羽和铲哥先坐车到了吏目,又转成小面包进了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黄阳坳。到村里绕着圈子地询问了几户人家,打听有哪家捡到东西。铲哥很会看人脸色,洛羽也是个嘴甜的,看到没见过的东西又会大惊小怪地犯犯二,对于淳朴爽朗的农村人来说,他这种“二”带着一种滑稽的亲和力,加上样子看着又俊俏,很容易地就取得了别人的欢心。这不,一个抱着小孩,看着样子就挺泼辣的小媳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神神秘秘地跟他们揭邻居家老底:“前两天也来了一些人,跟你们一样的,都到他家去过。进去好半天才出来呢……问他家又不肯讲,这几天进屋都偷偷摸摸的,生怕和我们打个照面。”说着又撇了撇嘴:“怕是防着我们眼红呢。”铲哥附和:“这一个村子住着,哪有不知根知底的。想瞒也瞒不住啊。”小媳妇说:“就是这个理,他家自己捡的,莫道我们还能跟他分钱不成?做得跟防贼一样,连狗都不放出去看包谷了。”
洛羽和铲哥心里急着想看东西,和那小媳妇又打听了一些问题之后,就辞别了人往那家人家去了。
到了人院子门口,铲哥扬声问:“屋里有没有人?”就看院子里趴着的黄狗一下子跳了起来,前腿低伏重心后移,摆出一幅攻击姿态冲他们两人狂吠。
铲哥也不管它,慢悠悠地往里踱,声音舒缓放松:“主人家,有人偷东西了!”那狗也会分辨,看他不慌不忙,叫声也就轻了下来,退进堂屋左跳右窜吱吱吱地呜咽,估计是看主人还不出来处理问题,心里有点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铲哥又道:“再不出来电视机被人抱跑了哦~!”洛羽好奇地体会着铲哥和那狗之间奇妙的气氛,也跟着进去了,那狗看洛羽盯着它瞧,声音又大了起来,冲他吠。洛羽囧了:是自己看起来好欺负还是自己态度不对?
这时旁边的偏房门开了,颤巍巍出来一个拄着杖的老太婆。黄狗顿时有了主心骨,跑过去蹭着主人讨好。那老人用杖子拨了拨它,让它走开,开口问:“是来找锦彪的吧?”铲哥说:“我们听说你家有个东西,想买,来看看。”那老太婆点了点头:“你们先在堂屋等一下,人下地里去了。”铲哥问:“那他人多久回来?”老太婆仿佛没听见,径自跟那狗说:“二虎,去把锦彪喊回来,屋里有人找。”那狗听她说话,跑过去围着她欢喜地打圈。老太婆用杖子在它屁股打了一杖:“快点去!”那狗就呜咽了两声往外面跑了。
洛羽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狗,真神了。铲哥在旁边洋洋得意:“没见过吧,乡里的狗可通人性呢。”
老太婆看了两人一眼,问:“要喝口水不?”铲哥说:“不用了老人家,身上带了水的,这会口不渴。”那老太婆就没再理他们,自己拿出个缝了一半的毛线拖鞋镶鞋面。
洛羽看这老太婆腿脚好像有点毛病,又有点古板不爱说话,也不敢开口。铲哥却不管这么多,跟那太婆搭腔:“您这是做了自己穿还是卖呢?”老太婆依然面无表情地回答:“自己穿。老了,眼睛看不清,针脚不好人家不收。”铲哥拍马屁:“就是您这种老针钱才牢靠呢,城里卖那种用胶粘的,穿两天底板就开口子,您这要是能拿去城里卖一准抢手。”老人家似乎开心了点,一边使劲往鞋上穿洞,一边问:“你们是从县城里过来呢?这几天来的人多,都想要买我家东西,锦彪没卖。”
铲哥心想:说不好是没卖还是人家不想收呢,嘴里却说:“你们家有财运啊。”那老太婆就更开心了,脸上终于露了个笑容。铲哥就趁机问那老太婆家里是个什么东西,老太婆却不肯说了,可能是家人叮嘱过不能说,怕有人趁老人家不注意自己进屋去翻。铲哥问不出来,只好哄着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拉家常。
说话间外面的人就回来了,看起来四十几岁,本本份份、高高大大的一个庄稼汉。那狗也跟在他后面,进院乱窜了一阵,然后就跑到洛羽身边嗅着他的裤腿儿和脚指姆。洛羽心里极喜欢这狗,想摸摸它示好,它却一下子闪一边去了。
铲哥和付锦彪说明了来意,付锦彪早猜到了,也不废话,就从左边厢房进了屋,过一会又从右边厢房打开门,招呼两人进去,这防备工作做得十分的好,两人根本不知道他从哪拿出的东西,进门就瞧见了桌上摆着一个布包。付锦彪关上房门,打开那个包,露出了里面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炉。铲哥一看就失望了:不开门啊这个,虽然包浆好雕纹精,但连锈都没一点,说是老物件谁信啊。心里颇不是滋味地上了手,这还不是香炉,居然是个丹炉,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几颗丹药,还带药香的。铲哥意冷心灰:这假做得也忒不专业了,看这纹样风格是魏晋时期的,但那时的老物件哪有这么小的丹炉?更别说那丹药,千年下来还不成灰?这一颗颗跟黄豆似的,做这炉的人是图好玩侮辱人智商呢?
铲哥垮着脸,也没有什么心情说话,心里想着:这就是打算收回去骗骗新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白的人来吃这个药(指上这个当),顶多当个工艺品卖。付锦彪在一旁查言观色,知道这次可能和前几次一样要砸,心里有点急:“这是我亲手从那洞里挖出来的,肯定是真的。”因为这边不是常出古物的地方,也没法建立长期合作关系,铲哥跟他说话也就说得很直:“看起来不像。”付锦彪说:“我们庄稼人,只会种地不会做手上活路,哪会做出东西来哄你呀。”铲哥摇摇头:“也说不准是有谁埋在那里想做旧,被你不小心挖出来呢。这刚出土的老物件上不可能一点锈都没有,你自己说是这个理吧?”付锦彪说:“挖出来时是有个座子垫着的,那座子人家都说是真的买去了,这炉子跟那座子一起挖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铲哥闻言笑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人家也没连这炉子一起收啊。”
付锦彪差不多绝望了,一开始他以为这可能是个无价之宝,得了东西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可这几天来看东西的人,个个都像这人这么说,连他自己也不自信了。铲哥看他样子,放下炉子叹道:“我也不跟你乱开价,你这个炉样子不错,三十元不能再多,要卖我就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