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温说道:“爹说的是,我心里有数。”
成书志思忖着,“他都请你了,你不去也不好,就去应付两句,千万别招惹他!”
成温点了点头,单看这个苗正请人去哪里吃饭就知道了,珲春楼是个戏园子,不过唱戏是幌子,里面就是喝花酒,玩花姑娘的地方罢了。
成浩脸上被砸了口子,大夫开了药,丫鬟正战战兢兢的给他擦伤口,忽然有下人过来,说道:“不好了三爷!苗大帅的弟弟苗正,来了泉江,还请二爷今儿中午去喝酒吃饭呢!”
成浩一听,顿时就火了,他没考虑苗正的品行怎么样,就单觉得,为什么是个人物都请成温,成温算是个什么东西?
成浩当时就砸了桌上所有的东西,吓得丫鬟缩在一边打颤,也不敢哭出声来。
成温带着两个随从到了珲春楼,珲春楼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热闹极了,凡是泉江有点钱的都到这里来挥霍,打牌、喝酒、看戏,每一样都让这些人觉得自己更加的体面了。
成温走进去,很快就有人迎上来,笑道:“成二爷,这边请。”
成温跟着那人往楼上去,到了包房门前,那人笑道:“二爷,苗老板说了,怕吵,请二爷的人在外面候着。”
成温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不过苗正的随从也站在外面候着,成温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道:“还真叫人意外,我以为苗老板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才请人到珲春楼吃饭。”
那人被成温不着痕迹的奚落了一下,面上有些抹不开,但仍然僵硬的笑着,给成温推开门。
包房里果然就一个人,规格和乔爷的古昔茶坊差不离,都是三面墙,一面栏杆,视野很好,可以看到一楼的大戏台,苗正正坐在包房的太师椅里,翘着腿儿,手上拿着一只酒壶,腆着大肚子,色眯眯的眼睛望着一楼戏台上唱戏的花旦。
苗正见门开了,回头一看,就见成温一身浅色的长衫,出落的干净提拔,因字的领口纵使是夏天,也系得很规矩,这反而让苗正来了兴趣。
苗正丢开酒壶,挥手对下人说道:“关门关门,你们可以下去了,快关门。”
成温看着对方的眼神,垂了一下眼皮,将嫌恶的表情掩藏起来,尽可能的不透露出来……
第十三章:玉佩
那日乔爷请蒋牧升吃饭,因为成温的突然来访,蒋牧升就让元北替他推了,乔爷也很爽快,就改了日子。
蒋牧升看着请柬上的珲春楼三个字,有点想发笑,没想到乔爷的产业还真是广泛,像泉江的珲春楼这样赫赫有名的挥霍地,也是他的。
蒋牧升是商人,没少在这种地方谈过生意,就带着元北来了。
乔关年早就等着了,蒋牧升一到,就被请到了包房,元北对乔爷还是那副冷淡的“嫌弃”面孔,毕竟元北的性格比较耿直,而乔关年个性洒脱略带纨绔,元北自然对他没有好印象。
元北就没有进包房,而是站在外面候着,包房里就剩下了蒋牧升和乔关年。
蒋牧升落了座,笑道:“我说乔爷,您到底怎么惹到了小北,小北跟着我这么些年,还不曾有过脾气。”
乔关年也不介意,一边笑,一边站起来给蒋牧升斟酒,说道:“这样岂不是更好?免得整日绷着脸,就像木头嘎达一样站着。”
蒋牧升挑眉道:“那还要感谢乔爷了?”
乔关年斟了酒,也坐下来,摇起扇子来,浑似个公子爷一样,“说正题儿了,蒋老板不厚道啊,来了泉江不和我打招呼,不打招呼也就算了,到了泉江竟然不和我做生意,我可全听说了,蒋老板看上了成家的二爷,巴巴的追着人家做生意,和倒贴一样样儿的。”
蒋牧升手上拿着杯子把玩,面上任然在笑,看不出心里想什么,道:“乔爷真会开玩笑,乔爷的家业殷实,哪用得着和蒋某谈生意。”
乔关年用扇子柄敲了敲桌子,笑道:“跟我打哈哈,你当我是三岁的顽童。”
乔关年说罢了,探起身来,很有兴趣似的,笑道:“蒋牧升啊,你知道么,你这人太有意思了。”
“是乔爷日子太无聊了吧?”
乔关年才不管他的反驳,继续说道:“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你对成二爷可是那叫一个好,就差把成家夺下来送给他,但是你没有,难道你是为了不伤二爷的自尊心才这么做的么?骗鬼呢,我也是生意人,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可知道你,你是个笑面虎,你这个人根本没有心……大家都在想,为何蒋老板这么看重成二爷,莫非二人有什么渊源,难道二爷对蒋老板曾经有恩惠,蒋老板要换这个人情?可是啊蒋牧升,他们都忽略了一点,你对成二爷的反应只是表面功夫,太冷淡了些,你若真想帮他,他今天就是成家的当家!”
蒋牧升眼神闪了一下,随即笑道:“乔爷说了一大堆,到底想说什么?”
乔关年又用扇子敲了一下桌子,说道:“老实招供。”
蒋牧升说道:“乔爷是口风严实的人,我自然信得过乔爷,但是这件事跟乔爷没关,而且是陈年旧账了……”
他一面说,一面拿出那块玉佩,放在手上把玩,乔关年瞬时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又收敛了惊讶,恢复了一贯的纨绔样子,蒋牧升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乔爷,这玉佩眼熟么?你那日也见到了成二爷,他的身上也戴着这么一个玩意儿。”
乔关年说道:“我那日就看见了,只是……觉得或许相似罢了……这个玉佩怎么在你身上?”
蒋牧升好像是在回忆,说道:“大家都知道乔爷吃得开,在哪条道子上都有人脉,就连土匪也买你的帐,只是不知道当年乔爷混得有多惨,还曾经上山当过土匪呢。”
乔关年这时候才收敛了身上的纨绔劲儿,竟多了一种不可逼视的威严,忽然攒齐了眉,但是却挑着嘴角,苦笑说道:“你别打趣我,你不也一样,他们当你风光,是没看到你当年吃得苦。”
蒋牧升淡淡的抬起眼来,微睨了乔关年一眼,说道:“当家去世了。”
他这一句话轻飘飘的话,乔关年立刻站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慢慢坐了回去。
蒋牧升说道:“三个月前,我做生意路过,就回去看了看……”
他说着,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玉佩,说道:“这是他托我的最后两件事情,一件是带他的骨灰回故里,另外一件乔爷也明白了吧……”
乔关年听罢了,良久才点了点头。
蒋牧升笑道:“还是那句话,也正如乔爷说的,我是生意人,没有多少善心,我能帮成二爷到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地步,其他的,就看二爷的造化了。”
乔关年笑了一下,“讲信用的奸商。”
二人正在说话,元北突然敲了敲门走进来,刚一推门看到乔关年的表情,竟然愣了一下,毕竟刚才乔爷和蒋老板在谈正事,把那股纨绔劲儿收敛了起来,让元北有些诧异。
元北走到蒋牧升跟前,低下头来,轻声说了几句。
乔关年摇着扇子,一双桃花眼笑嘻嘻的盯着元北打量,等元北直起腰来,蒋牧升看着乔关年的笑意,说道:“小北啊,以后在乔爷面前不要说悄悄话,一来呢,乔爷也不是什么外人,这二来嘛……乔爷是个练家子,他的耳朵灵着呢。”
元北有些吃惊,没想到乔爷这种公子爷竟然是个练家子,目光有些怀疑的打量起乔关年。
乔关年对元北嬉皮笑脸的说:“你别不相信啊。”
蒋牧升打断他说道:“乔爷,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还得请你帮个忙呢。”
乔关年笑道:“蒋老板说的不对,你既然方才说了,只能帮他,剩下看他造化,现在就是看造化的时候,苗正干什么不管咱的事儿,而且苗大帅的弟弟,你得罪得起么?”
蒋牧升冷笑了一下,“这天下还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
他说完,又换成了一贯的温和笑意,说道:“再者说了,这次得罪苗正的人,可不是我……这是乔爷的地头儿,还请乔爷帮帮忙。”
乔关年满不在乎,“奸商就是奸商,你想帮他,让我出头,让我去得罪苗正,天下没这个道理。”
元北有些着急,他刚才靠着三楼的栏杆等着,瞥了眼天井,就看见有人引着成二爷去了二楼,元北像跑堂的打听了一下,今天二楼被苗正包了。
苗正的口碑已经差到了极点,在京城里鱼龙混杂,不知会得罪什么样的人,所以一般人都很收敛,苗正却不然,杀人放火糟蹋姑娘的事情没少干过,因为家里有势力,每次都只是花几个小钱就能摆平,虽然其他人不说,但是心里头都有杆秤,早就记得一清二楚。
苗正是荤素不忌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长得够模样他都喜欢,元北不敢自作主张,立刻就过来通报一声。
元北说道:“爷,那苗正口碑那么差,不能再耽搁了。”
乔关年笑道:“呦,小北着急了?那你求我,我就过去。”
元北连看他都不看一眼,乔关年也不介意,笑了笑站起来,“当家对我也有恩,这就当我还他的,改天在他的墓前,也好磕头。”
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乔关年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摇着扇子下到了二楼,二楼外面有好多下人站着,两个成温带着的,许多苗正带着的,就怕有人来打扰他的好事。
不过乔爷是什么样的人物,苗正的一帮子下人不敢去拦,乔关年就径直到了门口,一脚踹开了包房的门。
只不过里面的光景,却让乔关年也大吃一惊。
只见苗正一脸的怒容,面上涨得通红,头发和脸全都湿了,肩头还有一片水渍,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可笑极了。
而成二爷成温正气定神闲的拿着一个空杯子,“当”的一声把空杯子蹲在桌子上,笑道:“对不住,刚才是手滑了。”
乔关年忍着笑意,冲进去,一脸惊吓的样子,说道:“哎呦喂苗老板,这是怎么了?”
苗正正要发火,却被乔关年又抢了话,说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大事不好了苗老板,苗大帅派人来找您了,听说您在戏楼子里特别生气,要端了我的戏楼子,然后冻结您在钱庄的钱呢!”
苗正一听,惊得一身冷汗,当即瞪了成温一眼,指着成温说道:“你等着瞧!”
说罢了,一甩袖子转身出了包房,招手让下人们跟着,快步出了珲春楼。
苗正顶着一身湿下了楼,蒋牧升正好从三楼转下来,看到成温和乔关年走出包房。
蒋牧升一面笑,一面往二楼走,说道:“看来蒋某是瞎操心了,二爷还真是有一套。”
成温闻声侧头看过去,没成想竟然是蒋牧升,面上挂着浅笑,说道:“有劳乔爷和蒋老板了。”
蒋牧升说道:“苗正的口碑不好,往后二爷尽量躲着他,免得生事端。”
第十四章:【栗子南瓜糕】
乔关年特意瞥了一眼成温腰上的玉佩,又拿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蒋牧升。
正这时候,就听有轻微的跫音往楼上来,就见一个妙龄女子,按着一袭青花瓷儿的高开叉旗袍,包裹着婀娜纤细的身材,头发挽的松松散散,却不凌乱,显得极为慵懒,别有一番风韵。
那女人手上托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几个小盖钟,她上了二楼,正准备往上走,就看见几人,顿住步子,柔声笑道:“原来乔爷在这里。”
乔关年看见女人,转头向蒋牧升和成温介绍说道:“这位是阮毓姑娘,可是古昔茶坊和珲春楼的镇店宝。”
成温虽然刚才进门只是瞥了一眼,但是仍然记得,这个女人就是刚刚在戏台上唱花旦的女子,此时已经卸了妆,只是着了淡淡的粉,素颜就意外的让人赏心悦目。
阮毓笑道:“蒋老板和成二爷的大名,小女子可是如雷贯耳。”
她说着,稍稍扬了一下手中的托盘,说道:“二位老板既然来了,就少坐一会儿,尝尝阮毓的手艺吧。”
阮毓嗓音圆润动听,而且很会说话,众人回到三楼,进了包房,阮毓将托盘放在桌上,掀开小盖盅,第一盅是切成小方块的冰,第二盅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清香酸甜的味道。
阮毓把汤倒在小碗里,用精致的小勺子取了冰放进汤里,端起来先给乔关年,乔关年示意先给蒋牧升。
蒋牧升接过去,阮毓又倒了一小碗,放上冰,端到成温面前,成温接过来,谢过,呷了一小口,原来是冰镇的酸梅汤,怪不得有一股浓郁的甜酸味儿,很催人味蕾。
蒋牧升也呷了一口,笑道:“阮姑娘还有这种手艺。”
阮毓款款的说道:“让蒋老板见笑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成温,“听人说二爷的手艺非比寻常,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阮毓班门弄斧了。”
成温笑了一下,他并不喜欢喝酸梅汤,因为一般的酸梅汤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要么就是甜中带涩,这两个问题是最难解决的,成温的味觉比较灵敏,因此不是太喜欢喝。
而阮毓亲手熬的酸梅汤,恰好有点土腥味,而且甜中带涩,没有那种地道的醇厚和滑顺的感觉,幸而是拿冰镇着,土腥味和涩口的感觉还稍微减轻了些。
不过成温如此的心机,怎么可能给一个姑娘家难看,尤其从阮毓说话行事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的心机深,思绪重,虽然只是一个戏子,但是也不能轻易开罪了去,指不定往后有什么事端。
成温只是笑道:“阮姑娘太谦虚了。”
阮毓见成温微微一笑,有些羞赧的说道:“前些儿日子,姐妹们送了阮毓点栗子,这不是时令的东西,阮毓也不敢贸然当食材用了,怕不好吃……听说二爷手艺极高,一直想要请教,不知道阮毓这样是不是冒昧唐突了。”
乔关年一听,笑道:“阮毓啊,你这是和二爷搭讪呐?”
阮毓脸上仍然羞红,却含情脉脉的看着成温,说道:“二爷生得好,家世好,修养好,脾气好,又和阮毓趣味相投,阮毓自然是……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只是怕唐突了二爷。”
蒋牧升听着阮毓的表白,只是饶有兴趣的看向成温,成温被一个美艳的女人表白,也不见不好意思,仍然像平日一样的淡然,很自然的笑道:“阮姑娘只是想请教菜品,有什么唐突可言?我做给你看就是了。”
成温二两拨千金,故意曲解了阮毓的意思,阮毓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毕竟自己是个姑娘家,脸皮也要紧。
阮毓只好点点头,称了一声谢,引着成温下了楼,往珲春楼的后厨去了。
珲春楼的后厨非常大,收拾的极为妥当干净,东西虽然多,但是一点儿也不显得杂乱。
阮毓引着他进了后厨,里面的下人们似乎和阮毓非常熟悉,看起来阮毓的人缘儿很好,毕竟她是个美艳的女人,而且能说会道,怕是任谁都能被迷的晕头转向。
二人一直往里走,厨房尽头有一个小门,阮毓推开门,里面别有洞天,套着一个小间儿,正如乔爷说的,阮毓是头牌,摇钱树,她喜欢做饭,自然要准备个独间儿。
成温走进去,里面收拾的更是一丝不苟,台面擦得晶亮,就像新的一样。
阮毓拿过一个小布包,放在台面上,里面装的就是刚刚说的栗子,只不过这些栗子并不是新鲜的,而是为了保鲜用冰拔过的。
阮毓也不多话,就等着看成二爷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