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纪仙君目光一落到这两人身上,便无心再去瞧他们身后那一堆望不到头的莺莺燕燕了——果然是仙中龙凤,一对璧人。
秦月牵着洛羽的小手,目不斜视地踏上玉阶丹陛,挽着他坐上了殿中的龙凤双座;一群仙女也款款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提宫灯宝炉的立在阶前,掌仙幡羽扇的转到座后。
洛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在省会城市接见未预约的外宾,这个排场应该算是做足了。当皇帝神玛的果然够麻烦!也不知道这些套路对不对,第一次当,没有经验……要是不对的话,就当是创新了!
光纪仙君见两人落座,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东天庭仙使荀成,领众使拜见帝君、后君。”
秦月觉得这声音非常耳熟,抬眼一望——光纪仙君?
他先前用神识查看时,只大略推测了这人的实力。虽然他佩了洛羽给的“免阵牌”,但神识与对方相当,为了不惊动对方,并未细看他面容,没想到竟是位故人。
想到当年两人切磋,这位仙君处处礼让,加上对方修为比自己还高了一阶,而且从姓氏和修为推断,这人还应是黄帝古裔;秦月自是不敢怠慢;但碍于双方立场和身份,皇帝陛下只好四平八稳地端坐着,淡定地拱手还礼:“原来是前辈。却是……朕怠慢了,还请仙君海涵。”
“陛下多礼。”光纪仙君不以为意,反而更欣赏秦月了:本来像这种小国,国主修为都才化虚,还比不上东神国某些城主,是完全不必让他这种身份的仙君出面的。但自己既然执意前来,哪怕实力和地位再高,都应该遵循规矩和礼仪——哪有使团见了国主不行礼的?那该叫故意欺负人、挑衅。而且这位帝君明知自己修为高深,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惶恐不安,反而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果不愧是龙帝后裔。
光纪仙君满意地说了些贺词,然后呈上礼牒给夫夫俩过目,又让使者们把贺礼一样一样地展示了一番:五千年沉酿雪窑仙酒“沁仙露”两壶、三千岁金丝象牙“生玉解”一对、明前仙茶“珍蕊青芽”两盒……共计九九八十一件,无一不是稀罕的奇珍;最后还有一幅叫《东荒镜铭轴》的宝画,据说是当年迁居三仙岛瀛州时得到的遗宝,原主是与西王母齐名的东王公“东华帝君”,宝画中暗含天道玄机,现送给夫夫俩挂在自家大墙头参悟天道。
洛羽好奇地拿着那幅画端详,画上线条如云似烟,满布的亮点又似夜空星辰,看了不一会儿就觉得这东西果然十分玄妙:跟看三维立体图似地让人眼晕,挂在床头的话应该的确具有催眠效果……于是暗地里呲呲牙,把它搁下了。
对方送了这么多贺礼,虽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吧,但胜在稀罕;使节们态度又谦和有礼,果然是来交好的。
秦月和洛羽放了心,吩咐摆下盛宴,以城中最高规格招待一众仙使。
经过酒桌推杯换盏,小俩口很快发现这东天庭和东神国果然有所不同:每位仙使都十分执礼,虽然实力高强,但骨子里都透着谦逊和淡定,分明是一幅不与世人为争的姿态,甚至还稍稍有些拘谨少语,绝不逾越一步。比起东神国仙士恣意狂放、快意恩仇的性情,简直是南辕北辙。
洛羽心中暗暗赞许:天庭来的就是天庭来的,门风和规矩真叫好啊。和他们一比,不管是东华夏的军人,还是东神国的莽夫,都显得欠缺仪态风度。
光纪仙君这次前来,可不单是为了送礼。
众所周知,东天庭前身是上界天廷,那可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他们当年都属于被管束统治的目标,棱角什么的老早就被磨平了。“守礼”、“慎行”这些东西早已刻进了骨子里,连新一代仙士也继承了这种思想。
当年天庭的掌权者歧视普通妖修和凡人,甚至不允许仙人与凡人或妖族通婚,他们这些当手下的也打压过不少闹腾的妖族。当时是奉命行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谁料后来天地变故,失去了主心骨的他们不得不跑到大陆上来居住,见到东神国“仙妖平等”的景像时还惊诧了许久。
作为一群长期被统治、被洗脑的仙士,他们只知道做人要守礼、要谦恭,不是自己东西就别强求。因此,他们对自己霸占了本地妖族领地的行为感到十分羞愧:明明是上界天仙,却沦落到要与原住民抢地盘,理亏啊!要是人家没意见倒也罢了,关键是人家为了夺回土地,还牺牲了那么多性命。
东神国能狠得下心和他们拚斗,东天庭做不出来。他们认为卡拉人和兽人族都是房东,东神国与东天庭不过是房客罢了;不得已占了房东两间房当成了自己的,这事儿已经戳破了他们的道德底限,哪里还做得出反客为主去欺负主人的事儿。
但是,东天庭与东神国踩在一条船上,还要靠东神国去抵御讨房的主人,根本就没资格去指责东神国不对。东天庭也知道自己躲在人后享好处的做法实在卑鄙,只好隐居在自己的地盘中修行悟道,鲜少出来见人——他们见谁都觉着自己理亏。
经过几千年的反省,东天庭再也不歧视其它种族了。他们受过管束,又见识过东神国的散漫,也没有谁产生想称帝的念头,慢慢地形成了类似于“长老团”的管理系统,最后发展成了一个真正民主的法制国家,由所有仙士共同推举贤人拜任长老,遇事协商解决,仙仙平等,没有特权。
这种管理模式和固有的传统思想一碰撞,便让东天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世界观:他们极度尊重他人,看谁行事都觉得人家是有理由的,就算人家的处理办法自己不敢恭维,但人家也可能有自己的境遇和不为人知的苦衷:善生善,恶生恶,一切发生得自有道理。
对于国中犯了事的仙人,他们至多只是驱逐或封印,从来不诛杀罪人,遇到不可调和的矛盾就祭起“避”字诀,实在避不开、忍无可忍之后,才用“封”字诀。从表面上看,他们有点那种被现代人称之为“圣母”的意思;但实际上也是有底线的,因为他们的思想境界趋于一致,平日生存的环境中都没有什么“恶”,自然显得“清静寡欲,自然无为”。
不过,他们也认为“仙道贵生”,应该“济世度人”:一直眼看着修士与兽人联盟打来打去,实在是不忍心;却又苦于自己没有立场站出来调解,只好一直憋着。上次天心野之战,居然有修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借敌方之力应对仇家,这件事情让东天庭眼睛一亮:兽人联盟竟能放下仇恨与修士合作,也不知道这璃宫是哪里入了对方法眼……或许这是个调解的契机。
可是还没等他们赶到遥来岛拜访,璃宫的人就全部消失了。东天庭暗自叹息了好些年,忽然又惊闻璃宫宫主立国了,而且这国家还宣布中立、态度强硬,根本就不畏惧得罪任何一方。
东天庭好不容易等到大陆上诞生了一个真正意义中立国家(像卡拉帝国那种被动的“中立”国,根本没有实力影响大趋势,东天庭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期待的),可这国家看起来却又弱小无比,东天庭万分害怕有人对其不利,把和平的希望掐死在摇蓝中,于是马上派出华丽丽的使团,第一时间赶到城中贺喜支持,希望能对东神国某些激进份子造成压力。
另一方面,被这个国家声明占领的地方又是在大陆上排得上号的“富饶之地”加“险恶之地”,他们必须要来探探虚实,看云麓老祖和他的三万门生是不是确有实力在其中辟出一方世外桃源;若真是如此,他们也能稍稍放心——毕竟有凶兽作为天然屏障,居于其内的人也能安稳发展。
东天庭现在若与东华夏打好关系,来日小国坐大、有能力开采自家地盘了,东天庭购进特产时也可能得些优惠……远的不说,就说近在眼前的阵盘……那也值了。和气生财,和气也省财,光看这建成没几天的“盘歌城”就能明白:东华夏绝非池中之物,这一趟是来对了。
197.无耻的奸商
秦月第一眼看到光纪仙君时有点警惕;后来察颜观色,见人家看到自己和伴侣深情款款的样子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对,于是才慢慢地放下了心来。回想起当初光纪仙君力邀他去东天庭作客的事儿,那时他以为这人有什么企图,刻意将之抛在了脑后;现在看来却是他误会了。
酒宴散了之后,秦月看天色尚早,就换了便服,带着洛羽低调地出了公府,来到使团暂住的“青提居”超星级宾馆进行私访。
光纪仙君正打算第二天单独求见御照龙帝,没想到刚回客栈没多久,御照龙帝夫夫二人竟然大驾光临了。
“二位陛下请坐。”光纪仙君将两人带到一处照水亭中坐定,等人送上了仙茶、果品,才又笑道:“今日陛下盛情款待,荀成却只得些粗茶淡水待客,如此怠慢陛下,真真愧煞我也,还望二位陛下恕罪。”
洛羽觉得这位光纪仙君很有礼貌,而且他身上还有一种莫名的气场,让人放肆不起来;只好客气地点头应道:“仙君太多礼了,是我们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仙君休息。”
光纪仙君笑盈盈地摆手:“哪里哪里,二位陛下来得正好……却不知二位陛下光临可是有何见教?”
秦月道:“上次仙君相邀,却不料我二人俗务缠身,竟未曾践约。秦月今日正是为此事登门致歉,还请仙君勿怪。”
光纪仙君恍然:“区区小事,陛下不必介怀。”说完沉吟片刻,又轻轻叹道:“当日邀约,却是有一事想向陛下求教,今日亦是不晚。只是……此事恐涉及陛下之私,不知当不当问,荀成尚自犹疑。”
秦月闻言心中一凛,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难道早已看出自己并非金龙后裔?若是神兽血脉可以提取炼化的事传了出去,自家一窝神兽恐怕就危险了,特别是小羽,涅盘重生的天赋比功法可诱人得多……此事必要弄个清楚。
“仙君请讲。”
光纪仙君微微颔首,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期待:“既得陛下应允,荀成便唐突了。若是陛下不便,尽可不答。荀成想问:当日初遇二位陛下之时,二位是否刚从上界至此?”
秦月微微一愣,和洛羽交换了个眼神,最终还是承认道:“仙君所料不差。”他们那时刚到大陆,说话方式和一些习惯与古人不尽相同,瞒不过见多识广的细心人。毕竟万年以来一直有人陆陆续续地从上界迁入,能猜到他们的来历并不稀奇。
光纪仙君喜不自胜:“果真如此!”随即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追忆和惆怅:“斗转星移、弹指千年……不知人间可还安好?”
洛羽听他说话时语气飘忽、眼神迷离,好像已经陷入了思乡愁;想想这位海外华侨两千年没回过国,的确是怪可怜的,便安慰道:“很好,现在人间和仙界都很安稳,仙界和平,人间也有明君,再也不会发生秦始皇修长城那种苦事了。”
光纪仙君叹息道:“如此甚幸。自从当年我等迁入界内,便未曾听闻再有后来之人。荀成原以为上界仙脉业已凋零绝亡,却未曾想……竟在异国得见陛下。”他当时原本想追问秦月一番,结果人转眼就不见了,令他好生失落。
东天庭自打找到这片大陆起,就想着应该要通知上界一声;可是他们初来乍到,不好轻举妄动,事情便暂时搁了下来;等他们安顿好了之后,又发现自己修为过高,已经出不去了。等到新一代修士诞生,再成长到元婴、有能力出界冒险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上界修士怕是早已陨落了个精光。
虽然东天庭有意渡人,但他们问题也多。东天庭的小修士十分单纯,拙于交际、不通人情事故。出于侥幸心理,他们也曾经派过两次人前去传信,并百般叮嘱身负重任的小修士:一定要掩示身份,要找几个当世最可靠、最正派、声望最高的门派,还只能暗暗知会掌门人,让他们自行定夺移民方案。
这个任务对天真单纯、连语言和文字都不通的小修士们来说,实在是太艰巨了。结果前去做任务的小修士要么迷路跑到了非洲南极、要么被界外压力和令人不舒服的异味弄得头昏眼花,凄凄惶惶地根本找不到人,最后只得眼泪汪汪地溜了回来……最失败的是前两年遇到秦月之后才派出去的那个,居然在世俗界被人诱拐回家,目前正被邪恶的凡人精心圈养中——当然,这个情形东天庭是不知道的,他们只以为这孩子失踪了,恐怕是遭遇了不测。
想到东天庭数次传讯行动尽皆失败,光纪仙君忍不住长叹一声,忽然转身向秦月二人深深一揖,道:“荀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位陛下容禀。”
洛羽急忙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前辈您……有什么吩咐就说吧!只要不伤天害理、又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愿意帮您。”东天庭来头多大啊!估计国中不止这一位合神修士呢!虽然东华夏有阵法和异兽作为防御,笃定他们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要是能交好的话,也能震慑一下其它势力、免去很多麻烦——人家在建国伊始就抛出了橄榄枝、第一时间表达出支持态度,其中的政治意义和善意……小俩口不是傻子,当然能体会得出来。
光纪仙君道:“地上仙界情势恶寒、危在旦夕。东天庭与上界仙士一脉相承,又岂忍坐视?无奈岁月如电、沧海桑田,如今人间变幻连神仙亦难琢磨。我等曾遣人前往上界互通音讯,教之沿海先寻蓬莱、方丈、瀛洲三岛;再自岛西行四千七百里,一路寻觅仙士踪迹……怎料信使沿海行到歧阴寒极之地,亦未曾寻到三座仙岛遗址……唉!”
洛羽和秦月听得暗囧:尼玛三仙岛被你们祸害得那么惨,加上这两千年风吹雨打、地形改变,早被大量繁殖的人类占领完了,哪还有什么仙气可言……连专业考古的人类对三仙岛具体在哪都还有争议,你们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二位陛下既来自当今上界,想来对上界之事亦知之甚深……荀成在此拜请二位陛下,恳请二位不吝赐教,荀成不胜感激。”说罢又是深深一礼。
光纪仙君这么一说,小俩口就明白了:这位神仙悲天悯人,打着和他们一样的主意,想把上边的人接下来……但是!自家还指着炒地皮做房地产赚钱呢!要是人都被他们接走了,那自己还赚什么呀!这绝壁是竞争对手!
洛羽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马上心念电转换了一幅诚恳的表情,认真道:“仙君仁义!作为修道之人,救人渡人是应该的……传讯这种区区小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我们对上界很熟悉,出面行事会比你们方便得多!”
光纪仙君哪里识得破这外貌忠厚的奸商嘴脸,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如此是为上善,荀成多谢二位陛下!”说完又要拜倒。洛羽急忙又一次将他扶住:“仙君不用客气,我们也是上界的人,帮助同胞渡过难关天经地义嘛!”看来要赶紧地把这位打发走了,好好研究一下房地产广告宣传战略,提前进行垄断销售……商场变幻莫测、商机转瞬即逝,要是提前让人知道东天庭这块免费蛋糕存在,岂不是竹蓝打水一场空?
夫夫俩忽悠完光纪仙君,又以“向移民们释疑解惑”为理由,从他口中打听了一番东天庭的情况,然后便双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