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小心翼翼地褪下外袍,脱下鞋子,规规矩矩地放一旁摆好,然后拖着自己受伤腿走到床边,掀开床幔爬了上去。
刘青歌果然睡着了,到底是有休养人家,睡着都是老老实实,呼吸轻柔均匀,他轻轻地掀开被子,钻进去挨着他躺好。
他什么也不干,他就睡一会儿,一小小会儿就行。
这家伙真是有够暖和啊。
凌九忍不住悄悄伸出了手,想要搂住他,可是又下意识地反感,他皱了皱眉,向他偎近了些。
真温暖吧啊……暖得有些烫人……
烫人?!
凌九猛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伸手探住他额头。
是他身体太凉了吗?为什么摸着刘青歌额头这么烫?
“王爷?王爷?”凌九伸手摇晃刘青歌身体。
刘青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哼哼唧唧了两声,然后又晕了过去。
现凌九确定他是真发烧了。
“你等等,我去帮你找大夫。”凌九不知道自己慌什么,可是明明没有半点体温身体,掌心中却冒出了冷汗。
他手忙脚乱地冲了出去,都忘了自己腿上有伤,才刚走两步就摔了地上。
屋里传来摔倒声,终于惊到了门口两门家丁,家丁们推门进来,见到摔地上凌九均是一愣。
“杨姑娘,你怎么这里?”
“,去找大夫,王爷发烧了。”
“什么?”两个家丁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哦!”家丁们看着床上人始终一动不动没有反应,这才知道真出了事。
其中一人忙着出去找大夫,留下那人照刘青歌,还有监督凌九。
凌九拖着那条重断裂腿,外间坐了很久很久。
找来并不是上次方大夫,大夫进去时候说先给他包扎,被他拒绝了,大夫不好多说什么,进去看望刘青歌,坐外间,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大夫说什么。
刘青歌本身就是寒性体质,虽然看起来强壮,体格却不知为何比一般人较弱,上次被刺杀身上伤还没好,这次为了找他身上不少摔伤,又淋着雨背着他走了一路,引发感染风寒,甚至到了炎症。
这种病不是大病,可是却不是他一个尊贵王爷该得病。
他不该纡尊降贵去找他,也不该放低身份背他,不该大雨中走了整整一夜。
所以刘绝说他不想看见自己,是不想自己知道他生病了吗?
如果他不来,他今晚会不会一直这么烧下去,直到死掉?
他喜欢了自己,是这样吧。
什么时候呢,怎么会喜欢上这样自己?
就像当年沫逸一样么……
认识沫逸是两百年前,他百无聊赖地渡过着每一天,把他所知道不知道地方都去走一遍,不知道走到了那个地方,总之记得是个很繁华都城。
他记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雪,他本就怕冷,那年冬天冷得吓人,他几乎自己会那个冬天冻死,可还是波澜不惊地赤着脚雪地里走着。
大街上没有多少人,只是大街头,那座繁华大宅前,跪着一个十八九岁少年。
少年眉飞色舞,年轻活力样子,一脸桀骜模样,即使跪地上,身上满是雪渍狼狈不堪,却还是掩藏不住他眼底活力,像一团燃烧火焰。
凌九目无目地走着,却不自觉为他慢下来脚步,这样有活力少年,很难不吸引人目光。
不过凌九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再怎样人,都与他是无关系。
他才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沫逸比他要矮一些,挡他面前,低着头好奇地研究着什么。
这样研究了许久,沫逸突然伸出了手,凌九下意识地退后,眼底泛起了杀气。
沫逸抬起头亮灿灿眼睛眨啊眨,秀气眉毛紧紧地拧一起,“你怎么不穿鞋子啊?”
凌九看了他好半天之后,才明白他说什么,看着他不出声。
“走。”沫逸对他笑了笑,二话不说拉着他往那座豪华大宅里扯。
“去哪?”凌九没有推开他,由着他拉着问道。
他手,很暖。
即使雪地里跪了那么久,他手还是暖暖。
“我叫沫逸。”沫逸突然回头对他说道。
“呃,凌九。”
“你会赌吗?”沫逸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凌九淡定地摇头,“不会。”
“那太好了!”说着,他拉着他冲进了门。
凌九:“……”
“臭小子,谁让你进来!”一进大堂,一位身着华服老者就对他怒目相向。
“当然是爹你啊~”沫逸一手拉着他,另一只手缠上老者胳膊,撒娇般蹭了蹭,“孩儿知道,虽然孩儿外面跪着,可是实际爹爹心里心疼得紧呢。”
“谁会心疼你这个臭小子!”老者冷哼一声,眼底却还是泛着疼爱,这才注意到凌九,不禁皱起眉,“这是谁?”
凌九刚要说什么,沫逸抢先说道:“我师父!”
“你师父?”老者眉头皱得紧,“你哪来什么师父?”
凌九表示他也很费解。
“教我不再赌师父!”沫逸说道。
“哦?”老者挑了挑眉。
沫逸重重一点头,“我保证,只要他做我师父,我就绝不会再赌!”
那时候老者用询问眼光看着凌九,凌九知道自己本应该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后来许久他才知道,沫逸本身并不是嗜赌成性,不过是年少轻狂年纪,总会叛逆些,他外向奔放,习惯赌博感,认识了一堆朋友,让他流连赌坊,而他本身并不执着于赌博。
说实点,就是闲。
凌九他家留了许久,沫逸一如他保证,没有再去赌,沫逸整日缠着他,两人亲密得如同一个人,日子一久,沫逸父亲多少发现些端倪。
这天下,没有一个父母愿意自己孩子喜欢同性,莫不说后代传承问题,单说世人眼光,就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沫逸父亲开始施压,可是沫逸火一般性格,表面上对父亲言听计从,可是私下里还是偷偷去找凌九。
那会儿凌九大抵已经知道他心意,可是他不会捅破,他喜欢现这样相处,每天沫逸身边吵吵闹闹,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了,反而起了变化。
然而他没有想到,是沫逸父亲发现了他秘密,从而江湖上放出他此地消息,捏造出他是神人谎言,欺瞒天下。
两百年前那些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为了不连累沫逸一家,他只能离开,却没想到沫逸居然会跟了上来。
沫逸为了他,背弃父亲,千里追随着他。
这样伴随,他怎能拒绝,那样火一般少年,愿意一直他身边燃烧着……
他当然不会拒绝,可是沫逸终究是常人,会老会死,为了沫逸,为了弥补沫逸父亲一家,凌九每日耗着自身灵力为他们续命,只盼沫逸可以过得开心一些,只是沫逸父亲还是不能接受他存,即使每日为他传灵续命,都是半强半就。
凌九终究不是神,终究抵挡不住天灾人祸,那年灾祸,让沫逸一家全数身亡,凌九可以勉强为他们续命,可是没有起死回生能力。
若非为了不让沫逸父亲碍眼,凌九随沫逸住远处,恐怕那场灾祸也会带走沫逸性命。
江湖上追杀凌九还不少数,为了避风头,凌九带沫逸住上昆仑之巅,一住,就是两百年。
沫逸由一团燃烧火,变成一汪柔顺水,变得沉静平稳,身体和他是一样冰冷,不过他从没想过要离开他,有个人伴自己身边,是件多么难得事啊。
他没有想到,是沫逸居然相信了当初他父亲编造谎言,相信他是神人,引来外人,背叛他……
从回忆中抽出来,凌九闭上眼睛,眼角含着水雾。
当初也是沫逸先喜欢了他,天涯海角要跟着他,可是先背弃也是他。
刘青歌,未尝不是如此?
这世间,哪里来得长远呢,连柳青,他都不敢保证……
诊断好刘青歌,大夫开了方子交给下人,来到凌九面前。
第45章:我来安慰你一下
“姑娘,你腿上伤……”
凌九摇摇头,“没什么,大夫不用担心。”虽然他感觉到禹珠愈合能力明显变慢了,起码还变好,不需要做那些无谓。
“好吧,那老夫也不好强求,告辞。”
刘青歌感觉这一觉睡得特别得沉,他知道自己生病事,也气凌九逃跑,所以才不允许他来看自己,也怕自己病情被他发现,可是他万万也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看到凌九坐床边。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凌九淡然地别开眼睛,指着桌上各种药品,对着站一旁丫鬟说道:“这个药是早晚服用,都饭后,这个要用叶子煎成药汁,三分药七分水,这个药两天一换,记得一定要睡前换,伤口不要沾到水……”
丫鬟乖巧地站一旁,听得认真。
刘青歌也听得很认真,许久之后,才跟着点了点头,苍白嘴唇有些干裂,随着他微笑动作有些起皮。
“芳轩照顾我还真是用心啊,怕自己忘记还特地和下人不断重复。”
凌九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谁怕自己忘啊,是他醒了,自己没有照顾他必要了,和下人交代啊。
看着他疑惑眼神,刘青歌加疑惑,故作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芳轩不是贴身伺候我吗?难道我记错了?”
好吧,他忘了这回事。
凌九对丫鬟挥挥手,示意她先下去,下人煎好药送来,凌九接过来送到刘青歌面前。
刘青歌撑着身体坐起来,完全没有伸手打算,直接张嘴。
“啊——”
“喔——”凌九跟着叫唤。
“……”刘青歌拧着眉瞪着他,“我要喂!”
凌九瞥了他一眼,盛起一勺子喂进自己嘴里,还好,不算太苦,比起他吃过苦头,这不算什么。
“你做什么!药也是能乱吃吗!”刘青歌怒道,从他手里抢过药碗来。
凌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加确定了。
哎,自己魅力怎么都体现同性之间了呢,他以前一直想找个伴,可没要求过男女说。
“想什么?”刘青歌一边喝着药,看着他出神便问道。
“我想,你生病为什么要瞒着我?”凌九看着他问道。
“额,”刘青歌一滞,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一个来历不明人,告诉你有什么用。”
刘青歌说完就后悔了,本以为他会反驳他,没想到凌九却只是点了点头。
“嗯,有道理,下次无论你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告诉我,因为与我无关。”他说得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
刘青歌刚要说什么,凌九站起身来出门,眉宇间没有半点反应变化。
然后,凌九就再没出现了。
他没有再逃跑,乖乖替刘青歌做着事,替他处理生意上事,只是极可能地避开他,能少和他见一次面就是一次。
刘青歌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凌九行动还要依靠拐杖,他一身女装拄着拐杖行走看起来特别狼狈,不过他全然不意。
他整日呆房中学习看帐,他毕竟不是文字方面行家,单单一本账本就花费了他许多时间学习,现这本账簿也是刘青歌给他练习计算,效果还是一般。
这样持续了很多天,直到那天发工资,一直淡定凌九终于不淡定了。
凌九愕然地看着掌心里几个铜板,瞪大眼睛看着管家,“管家,不是说话一个月三两银子吗?怎么变成八个铜板了?”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管家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看向坐一旁悠然喝茶刘青歌,示意是他注意。
刘青歌也不推辞,施施然放下茶杯对他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你工钱是每个月三两银子,除去二两银子用来还债,剩下,算是花你身上医药费。”刘青歌笑眯眯地解释。
“我没要大夫看病啊!”凌九急道,连拐杖都是他自己去竹林砍竹子做。
刘青歌点点头,笑得加肆意,“可是我花了啊,我是因你而生病受伤,赔偿医药费总是应该吧,才收你不到一两银子,便宜你了。”
“……”凌九语塞,他算明白了,即使有天刘青歌也从悬崖上掉下去摔坏了脑子,他依然是个抠门变态。
“好吧,那谢谢王爷了。”其实多少钱对他来说根本没用,他就是看不惯刘青歌变态抠门。
刘青歌点点头,他准备出门时叫住他,“等等。”
凌九停下脚步看他。
“我上次送你链子呢?”
凌九想了想,是那个银链,他看了看,刘青歌和刘绝都知道了他身份,可是管家还不知道。
他斟酌地说道:“王爷不觉得我戴那种东西,不太适合吗?”
刘青歌想了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故意地自言自语说道:“又月圆了,那些该回来人都回来了吧。”
管家想了想,说道:“是王爷,月圆是团圆日子,虽不是八月,可是人们总是习惯月圆日子一家团聚。”
刘青歌只是笑了笑,眼睛看着凌九,但笑不语。
凌九知道,他说是柳青,他柳青又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再见柳青,凌九心中竟生出一丝丝愧疚,不知所为何事。
一路上跟着花叔往回走,凌九还是忍不住失神,到底愧疚什么。
“丫头,想什么呢?”花叔伸手他眼前晃了晃。
“额……”凌九眼珠子转着,想着借口。
不等他开口,花叔说道:“就你这妮子,我还不知道想什么,此刻怕是已乐坏了吧。”花叔噙着笑,没好气地嗔他一眼,似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怎么说?”
“今日本来该是王爷和杨家四小姐婚期,王爷却延迟了婚事,虽不知是不是为你,但瞧着王爷不顾危险去救你回来,只怕你这丫头飞上枝头日子也不远了。”花叔说话间眉眼带笑,好像说是自己事情,眉开眼笑。
“王爷推迟了婚期?”凌九惊异地反问。
“怎么?你不知道?”花叔惊异。
凌九茫然地摇摇头,所以说,刘青歌可能真是为了他这么做吗?
当真,是为了他吗?
今日又是十五,月圆日子,凌九忙完了就去竹林里等着,本想着和柳青说说自己不安心思,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够到后半夜,都没等到柳青。
他并没有回来。
是刘青歌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吗?还是柳青身体又有了什么差池。
凌九心不焉地往回走,自从刘青歌上次生病之后,他一直近身伺候他,睡他屋里外间,不过这个时间了,他想必应该睡了。
凌九还没有脱离拐棍,走路时候量放轻,不想吵到他睡觉,没想到隔得老远就看到刘青歌房里还亮着。
他还没睡?
凌九轻轻敲门,推开门进去,看到刘青歌只着了中衣,站镜子前擦拭着头发。
虽然
他头发湿漉漉,屋里还放着一桶热水,想来他是刚沐浴完。
凌九不禁皱眉,三半夜,洗什么澡啊。
刘青歌似乎身体不适,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得很。
虽然苍白无力,刘青歌还是扭头对他邪魅一笑,“怎么?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凌九睨他一眼,“柳青不,我不会来能去哪里。”
“哦?”刘青歌挑了挑眉,“那么说柳青如果话,你今晚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