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差点摔倒地,他双腿发软,挪不动步子。
他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地转过身看向温泉里,一抬眼,就看到那“水鬼”赤裸着上身,背对着自己坐入池中。
头发湿漉漉地垂他脑后,鬼气森森。
凌九顿时觉得心头那股异样感觉又袭上来了,明明自己没有心,怎么还有种心跳加速错觉呢。
他视线像狗皮膏药一样黏“水鬼”身上,挪不开视线。
那人见着他以后,似乎并没有太大讶异,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这一笑,凌九回过神,又往温泉里仔细看了看,温泉中分明只有他一个人,哪里还有女人,老王妃呢?
凌九上前向他走去。
水中人冷下眼色,悄悄指尖捻起一枚石子,石子不利,可是杀气甚浓,对于武功失凌九,足够了。
只要他再走一步,他就能让他脑袋上多个窟窿!
凌九偏偏停下了脚步,眼睛没有再看他,而是低下来,看着水池边上那双黑色男鞋。
“你是人!”凌九抬起头,看着他后背颤抖而坚定地说道。
水中人微讶,收敛了杀气。
看到那双鞋,凌九提了一天心终于塞回了肚子里,原来是人作祟,那么就没什么好怕了,毕竟鬼没有脚,哪里会有鞋呢,虽然这只是传说。
这人纤瘦至极,肤色又异常白皙,连自己看到他背影都把他误认为女子,难怪那些下人说他是“女鬼”。
“你是谁?为什么这里?是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凌九问道,他问这些没有别意思,只是纯粹好奇而已,没打算多管闲事拔刀相助。
路见不平?绕道而行!
水中人将指尖石子随意地丢进了水里,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轻轻笑了笑,“既然被你发现了,就告诉你吧,我是……”
凌九竖起了耳朵。
水中人淡淡地说道:“廉锦王男宠。”
啊?那变态王爷还好这口?
“可是,那你应该和王爷住一起啊,就算不住一起,也不应该住这种地方装神弄鬼啊。”凌九茫然不解。
水中人森然冷笑,眼底阴狠冰冷,“因为那个廉锦王不让外人见到我!凡是见过我人都会杀了!”
囚禁?禁脔?凌九脑中脑补着各种劲爆画面。
“他为什么不让人见到你呢?”
说到这个,水中人又轻轻笑了起来,随手拨了下水,“因为他醋意重啊,别看王府里这么多家妓,多半都是用来陪客,廉锦王几乎不会宠幸,只是对我这个男宠特别偏爱,每个月总会抽出几天特别陪我,还不许任何人进来,看我一眼都不行!”
……看来那个王爷果然是变态。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那间竹屋,声音不自觉地变小,“那,王爷现就屋里?”
水中人始终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他外出做生意去了,过两天才会回来。”
凌九松了口气,否则下一个死就是自己了。
“那你是自愿吗?还是被王爷囚禁呢?”凌九发现自己对这个问题别样。
水中人微微僵了下,随即向对面池壁游去,冷冷说道:“有什么差别,反正都一样,估计这辈子都离不开竹林了,就算有天王爷不喜欢我了,我也一定会被杀死竹林里。”
变态!凌九忍不住心里把廉锦王骂了千百遍!
水中人趴池壁上,墨玉般头发披脑后,十分好看。
见凌九依然站那里盯着自己发呆,水中人忍不住说道:“你还不走吗?之前也有人不小心见到了我,被廉锦王下令拖到院子里,凌迟处死,足足剐了一千多刀呢!”
所谓凌迟,通俗点说,就是千刀万剐呗。
变态就是变态!除了变态,凌九实想不到其他词汇来形容他了。
鸡鸣声响了起来,王府里下人鸡鸣起床上工,凌九要赶下人起床之前些回到房里。
他看着水中人目光中带着不舍。
“那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凌九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他一个人被关这里,一定十分寂寞,自己一定要多来看望他!
凌九心里做着决定。
水中人愣了愣,从来没人见过自己之后非但不怕还会来第二次,并且还说要来第三次。
“你不要再来了!”水中人对他喊道。
凌九顿住脚步,半晌,点点头。
“好。”他答应,然后离开。
得到他保证,水中人松了口气。
凌九挑了挑眼睛,答应?才怪!
他仔细研究过,整个王府守卫不算森严,可是来往巡逻不断,他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而且这里是王府,围墙建比普通人家都要高些,若他武功还,想要出去当然不难,可是现……
经过昨天误闯,凌九发现这座竹林是守卫宽松,没有家丁守卫,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正是他寻找逃跑出路好地方。
虽然不知道走过这座竹林出口是哪里,但是只要离开王府,天地之大他哪里去不了。
反正他已经流浪了三百多年了,已经习惯了。
趁着人不注意,他又悄悄闪到了竹林里,四下张望寻找。
越接近那汪温泉,凌九愈发忍不住想起那抹消瘦身影。
竹林里都找过了,没发现什么能出去出路,他温泉方向走去。
第7章:无法抑制的心动
不知道那人还不,凌九不自觉地将脚步放轻,直到耳边响着那熟悉又随意拨水声,他心下一喜,脸上挂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微笑,悄悄地一步步到温泉边上。
看着水中消瘦身影,他先是加深微笑,随即一滞,笑容隐去。
他没想过他还这,毕竟没有谁天天泡温泉,而且他连续来了几次时间都不一样,这人却一直都温泉里,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他一直都温泉里。
早凌九进门时候,水中人就听到了他脚步声,淡淡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了,没有半点波澜。
“这次又来做什么?”
凌九一僵,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脸上一滞,绯色瞬间染上两颊。
他挠了挠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来找路逃跑,除非他脑子里都是豆腐,哦不,是豆腐渣!
况且,他也打死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有点想见他,只是有点,好吧,比一点多一点。
“我……”凌九语气有些不自然,脸色微窘,结巴了好一会儿,看着那人始终背着身,反正看不到自己,掏出胸前馒头塞进嘴里,“我是看这里环境清幽,来这里吃午餐。”
那人略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淡淡转身,凌九根本来不及看清他样子。
“我说过,凡是见过我人都会死,趁着现廉锦王还没回来,你还是出去吃吧。”
“哦。”凌九闷闷应一声,哪里肯舍得这个机会,刘玄书动不动就来缠着自己,他身体左右也恢复不了,一见到那个变态王爷就露馅了,他要抓紧时间离开。
凌九嘴上应着,脚下却始终挪不动步,蹭了许久,他才慢悠悠地转身,才走了两步,又不管不顾地折了回来。
“那个……”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那人轻蔑地冷笑了声。
“额,你笑什么?”凌九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我就猜到你会回来。”
“我……”凌九咬了咬唇,怯生生地看着他,“我叫凌……杨芳轩,你叫什么?”
“哦?那个来家妓?呵呵,家妓和男宠,倒是可以做个伴。”那人语气依然轻蔑。
做伴……
凌九身子猛地僵住!
活了四百年,他就是一个怪物,百年寂寞,身边人一个个背叛,他已经不指望会有伴了,就像沫逸,他不乎他爱不爱自己,只要他愿意陪自己身边,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好。
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做个伴。
“你……真愿意和我作伴吗?”凌九怔怔地看着他。
虽然看不清他样子,但是只是看大致轮廓,他就是知道他一定俊俏得很。
怪不得那个变态王爷那么喜欢他,瞧都舍不得别人瞧上一眼。
只朝温泉方向看了一眼,凌九脸就蹭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那人不理会他,起身站起来向岸边走去,拿起一旁黑衣一件件穿身上,后披上一件黑色大斗篷,将他严实地挡住,一丝不透。
估计那人是觉得他也是家妓,没什么好避讳,就坦然地他面前穿衣服,虽然水汽什么也看不清楚,可是凌九还是忍不住地脸红了。
双颊似火烧。
他正出神地看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压抑咳嗽声,还有阵阵吸气声,好似极冷极其痛苦样子,声声从胸腔里传来,听起来极为慎人,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凌九吃了一惊,只见那人已经跪里地上,因为咳嗽让他身子剧烈起伏颤抖着,痛苦让他整个人都已经扭曲起来。
“你怎么了?”凌九忙着冲过去,蹲下身扶住他肩膀。
那人下意识地侧过脸去,不想他看到自己样子。
凌九也不强求,他对他容貌没什么兴趣,无论美丑,他要是一份真心,真心陪伴。
“你是不是生病了?那你还日日泡温泉,这对身体是极不好,要不要进屋休息,我去找大夫?”
那人低着头又剧烈抽搐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缓了过来,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下,“不要碰我。”
“什么?”凌九不解。
“你是家妓,应当晓得你我做这一行,除非必要,否则都不喜欢别人触碰。”那人冷冷地说。
额……凌九一顿,他这个家妓还是个手,而且因为没有心,他体温比一般人较低,所以他贪恋着常人温度,愈发渴望喜欢和人触碰。
“可是,不是你说我们可以做伴吗?”凌九说道。
曾经沫逸也有一双温暖双手,可是随着百年之后,自己靠禹珠能力为他续命,他渐渐也和自己一样,失了人体温。
可是眼前这人,他身体竟也冰冷可怕,如果不是他体温终究比自己高些,他几乎要怀疑他真是个鬼了。
那人忽地又轻笑了起来,好像想起了天大笑话,笑得十分开怀样子,头始终低着,看不到他脸。
“怎么?你是家妓我是男宠,你当真想和我作伴?喜欢了我么?”那人不紧不慢徐徐说道。
凌九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人也没等他答案,兀自点了点头,“也好,我瞧着你倒是也有趣,若你当真喜欢了我,做个伴也无不可。”
“你说真?”凌九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若我喜欢了你,你真会和我作伴?”
那人身子一僵,没有应声。
“永远一起么?不会背叛?”凌九接着问。
许久,那人缓缓开口,好似废了极大力气,声音都已经嘶哑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若真是入骨相思,怎么会背叛?”
凌九怔怔地看着他,他没什么文化,听不懂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可他觉得分外得好听。
他说,只要自己喜欢他,他可以和自己做个伴……
凌九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你还不走么?”那人终是忍不住说道,他们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许久了,他这里他又不方便抬起脸来,脖子垂了半天都酸了。
凌九脸红了红,“你病得这么厉害,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走,我知道那个变态王爷宠爱你,可你病得这么重,他竟然把你一个人丢这里没人照顾,凶狠残忍没有人性!我怎么放心把你丢给那个变态!”
那人愣了愣,良久没说话,好半天才轻轻地问:“变态王爷?”
“当然!”凌九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十分愤恨样子,“把见过你人活生生剐了就算了,居然还让你病成这个样子也不管,他当然变态!”
凌九说得兴头上,“他虽然变态,可我以后会喜欢你,会保护你对你好,只要你我身边,和我作伴,我不会再让那个变态欺负你!”
那人又是好半天没说话,似乎十分错愕样子,“那你扶我到边上坐好。”
“哦,好。”凌九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到温泉边上石凳上坐好,好像扶怀中是他意珍宝。
期间那人一直侧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样子,凌九也十分贴心地不去看他脸。
可是看他这般模样,全身一身黑遮住,身子又这样冰冷,怎么看怎么像阿飘啊。
“额,你……真是人?”依那个变态王爷性格,搞不好真会囚禁一个貌美男鬼做男宠,变态世界正常人总是无法理解。
他眼睛眨啊眨,好看凤眼瞧起来水蒙蒙,明明紧张害怕又竭力伪装样子,看起来十分好笑。
那人偷偷看了他样子,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凌九呆呆地问。
“你叫杨芳轩?”
凌九乖乖地点头,下意识他不想用假名字骗他,可是想到了自己不久后会离开,如果这个王爷对他不好,他又愿意和自己作伴,他可以带他一起离开。
没有荣华却有自由,那时再告诉他自己身份也不迟。
“我叫柳青。”他随手掸了掸披风上尘埃,举手投足间是妖娆之色。
凌九心下漏了一拍,几乎看痴了,仿佛只是看着柳青后脑勺都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哦,这是多么养眼后脑勺啊。
“你看什么?”听到他名字居然没反应,柳青忍不住问道,他名字有那么难听吗?虽然俗了点。
“额,看你,好看……”凌九痴痴地说道。
“……”柳青表示很郁闷,他全身上下好看优秀精华所,就是他后脑勺么。
柳青忽地又剧烈咳嗽起来,还不等凌九反应过来,他已经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跳进了温泉里,完全浸了下去,水没住头顶。
凌九一慌,吓得他忙着伸手想抓住他。
凌九趴水池边上,手拼命地水下摸索着,可是什么也摸不到,他慌了心神,明明这会儿时间还不足以淹死一个人,可他就是慌了!
第8章:连哄带骗的表白
他想跳下去,只是他不会水。
跳下去,救不了他,只会把自己做成水煮鱼。
饶是如此,他还是伸着手拼命地想抓住柳青,终于抓住了他衣衫一角,忙着往回扯。
柳青被他扯得好气又好笑,从水中冒出头来,无力嗔他,“你干嘛?”
“温泉泡多了不好……”他还是使劲扯,使劲使劲……
“你再扯我就喊非礼了。”柳青好笑地说着,“我体内有伤,温泉水中有硫磺,对我伤势有帮助。”
“你有伤?”凌九先是一呆,随即又是恶狠狠地咬牙,“一定是那个变态王爷打伤你!”
柳青一僵。
“你受什么伤?温泉真有用吗?那你有没有乖乖吃药?看过大夫没有?药方呢?”凌九着急地问出一大串,脸不红气不喘。
柳青深深吸了口气,良久,重重地吐了出来,“没什么,死不了,有时候死了,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凌九下意识想反驳,可是再细想他话,是啊,有时候死了,反而是种解脱,当年他不就盼着一死么……
他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如果不是为了对那个人承诺,他早就把那颗珠子挖了出来。
“可是起码现活着,”凌九淡淡地看着他,眼底是无法言语温柔,“我们现都还活着,既然现没死,就是还有放不下事,如果害怕寂寞孤单,不是说我们会作伴吗?那等那些放不下事都放下了,我们就作伴,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