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你治得好治不好我了。”
“啊，放心放心，这个肯定没问题，我整天研究我哥哥弄的那些毒药，绝对没问题。”柳净轩说着，口气上忍不住便带了几分讨好，六皇子听了这话，心内稍稍舒服了一些。
柳净轩虽调皮却向来聪明，看人脸色自然也不在话下，见六皇子面色稍霁，柳净轩于是继续问：“唉，你叫什么？”
本不想理他，可是转脸看到那个人漆黑的瞳里都是好奇，不知如何，便开了口，“尹言，尹朝的尹，箴言的言。”尹言没有提其实他刚才已经说过一遍自己姓名了。
“尹言啊，真好听的名字。我叫柳净轩，干净的净，轩轾的轩。”
“俗气，你父母定然不喜欢你，所以随便取的。”尹言听后便冒出这么一句，可是，他也不过是这么一说，无非是看了那个一脸笑容的人，有几分不爽而已，而且向来也无人会反驳他什么话，只是自己这话一出口，身边的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喂，你干什么，快走啊。”尹言催促，柳净轩则头微仰，看着六皇子，目光锐利，“尹言，下次你若再说一次这话，就算你是皇子，我也定然会杀了你。”
尹言愣在原处，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威胁他的人竟然是个身份卑微的随从，而且样貌丑陋，可是自己却怎么都迈不开离开的脚步，怎么也说不出让人将他拿下的命令。
“为何……为何忽然就生气了，我也无非随便说说。”终于在那个人的逼视里，尹言道歉。
“你的所谓随便说说，却伤了我心，就因为你是六皇子，就可以这样？”
“好了，好了，对不起，我错了，行了吧，怎么跟个小孩一般，毫无气度。”
“你才小孩呢，我已经十七了。”柳净轩气极，忍不住大声说，尹路却笑起来，“哈哈，十七了，真是大人了，可是你不知道在我们大尹二十才算成人吗？”
“切，法令还说十六就可以娶妻呢，若是我去年就娶妻了，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
“噗，好了好了，快走吧，若是你为我疗伤被发现，那你就死定了。”
“啊？！”
“快走！”尹言说罢，拉起柳净轩的手便一瘸一拐地走了，不过一开始是尹言拉着他，后来却是柳净轩拉着尹言，无论如何他也是个大夫，对于患者，总归不忍心。
被尹言带到一个僻静之处，然后里外间的门都紧紧关上，关上前还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尹言说：“这里是平亭小筑，以前住过一个嫔妃，后来吊死在这里了，所以这里一直都没有人来。”
柳净轩身上鸡皮疙瘩一层层起来，“那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来吧，快点给我疗伤。”尹言坐到里间一张木床上，而后把受伤的脚放到床前的矮凳上，以方便柳净轩治疗。
“六皇子，你觉得我这样空手就能给你解毒？”
“那你要什么？”
“江湖游医也得有个药箱啊。”
“那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因为我不用药箱，我用的是针。”柳净轩忽然一笑，面色神秘地拔下头上玉簪，将玉簪的头上的圆环拧开，里面出现二三十跟细小的银针。
尹言赞叹，柳净轩依旧轻笑，只是这笑容在这丑陋的脸上，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别扭。
“一会施针，一开始扎到的几个穴位，可能会很疼，因为你这毒里，有几味药药性独特，不过忍过那几针，之后便不疼了。”
“恩，放心。”
“还有，我救了你，你可得保我性命啊，你被人追杀不可以连累我。”
“我保证。”
“那我要施针喽。”
柳净轩说完，便将银针在火上稍稍烤了烤，然后慢慢开始施针。
若说柳净轩不务正业，可谓确实从未仔细学过文也从未认真练过武，可是对于医术，他从来不曾含糊。
“嘶……”如柳净轩所言，这第一针下去，虽然只扎在穴位上，却感觉全身都在疼。
“等一下，十针之后，便不会再疼了。”柳净轩抬抬头，看看坐在床边的尹言，如一个真正的大夫一般，轻柔地安抚病患。
尹言盯着面前这个丑陋不堪的随从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咬咬牙忍过一开始的疼痛，一刻钟过后，竟然真的一点不疼了。
再过一刻钟，脚上的的伤口处却开始出血，而且忽然肿胀不堪。
尹言本想问柳净轩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看着他脸颊冒汗，眉头微缩，双唇紧抿的样子便问不出一句话来。
又过了一刻钟，柳净轩将银针一根根拔出，而后弯腰看看尹言的脚，再闻了血液的味道，柳净轩说：“毒我给你解了，不过这里我没法给你包扎，包扎的话，你找御医，应该没问题吧？”
尹言一愣，原来柳净轩也猜到了什么，所谓宫廷之内，什么时候都是深入水火，他救了六皇子，那么就可能得罪想要害死六皇子的人，这因果关系是如此明显。
而他之所以让御医来包扎，也不过是让人以为六皇子确实中了这毒，如此以来，自己的命便也算保住了，六皇子则欠了他一个人情。
尹言有几分感激地看着柳净轩，然后说：“你留下来吧，我身边也缺一名随从。”
“谁要做太监啊。”
“不是要你做太监，是做我随从兼侍卫，可好？”
柳净轩眉目一挑，声音清脆，“不好。”
尹言语塞，只能盯着柳净轩漆黑的眸说：“我要是说，你，我要定了呢？”
第二十章：弱水
柳净轩本来已经转身准备出去，听尹言这么说后，慢慢转过身来，继而眉眼弯弯，笑言，“那么，我来之后，如果一个不小心，将什么巴豆啊软骨散啊鹤顶红啊放进了你碗里，六皇子是不会怪罪我的吧？”
尹言再度语塞，柳净轩最后笑一笑，眸子明亮若星子，“六皇子，那我走喽，记得哦，你欠我一个人情，他日记得还呀。”
柳净轩说罢，便开门出去了。尹言怔愣片刻后，估计柳净轩已经远离，便也出了小筑。
平亭小筑出去，往左走一会是许愿亭，六皇子在那里叫宫女去宣了御医。
御医见伤口有点深，于是稍微花了些时间包扎，包扎完后，尹言拍两下手，接着便有两名侍卫不知从哪里落下来。
“凭寒，刚才那个柳净轩，你跟着他，看看他什么底细。凭暖，你去将我准备的梅花鹿弄来，一会我要送给莲贵妃。哼，贵妃的生辰总得有点贺礼不是？”
两名黑衣男子长相如出一辙，虽然面无表情，却五官俊秀，不过一身黑衣，明显是六皇子暗卫。
“是。”两人异口同声，而后立时又没了影踪。
六皇子叫宫女上来帮他换了衣裳，淡黄色的内衫，明黄色的外袍，上面图案是祥龙戏珠，腰间一枚绵白玉佩，红色流苏衬着明黄色袍子，煞是好看。
六皇子换完衣服，凭暖也将梅花鹿弄来了。看看那个温顺的小鹿，尹言柔声道：“委屈你了。”
而后对凭暖说一声“走”，两人便去了广明殿。
广明殿内灯火如昼，乐师正在奏着《龙戏青玉》的曲子，曲子轻快，众人不得不在这曲子中也表现地快乐一点。
六皇子上前，乐师俱都停下手中乐器，刚才还是歌舞喧天，霎时便安静了。
柳净轩被韩石训斥了一顿后，呆呆的站在他身后，再也不敢动弹，也记住他的话，不要左右张望。
可是这忽然的安静，还是让左右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殿下风度翩翩的六皇子，莲贵妃故作惊讶，“哎呀，这不是六皇子吗，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我不是你生母，可如何也是你长辈，尹言啊，我生辰你迟了这么做可是不对啊。”
皇帝跟在旁边点头，尹言则屈膝跪拜，而后说：“儿臣是出去给母后寻梅花鹿去了，据说吃了这四个月大的梅花鹿的皮，便可保青春永驻，如此，儿臣才自作主张，出了皇宫专门给您猎来了这四个月的梅花鹿。”
莲贵妃心内不平，可面上也不得不表现得很高兴，“哎呀，原来如此，六皇子果然是有心，唉，如此，这迟了便是迟了，情有可原嘛。”
说着莲贵妃看了看身边的皇帝，皇帝也点点头，“好了，迟了是不对，有这份孝心就好，到旁边坐吧。”
尹言退到一边，自斟自饮，转脸看到旁边的韩石，而后正好和柳净轩偷看自己的视线对上，两人都是一惊，然后都装作没有看到对方，一个低头不语，一个专心喝酒。
殿上莲贵妃面上高兴，拍拍皇帝的肩膀，然后皇帝便叫上了十个舞姬，命乐师开始演奏，韩石便听到那首久违了的《聘婷邀月》。
舞姬各个姿态撩人，薄纱制的衣衫让舞姬的身子若隐若现，皇帝和莲贵妃笑眯眯看着，殿下众臣，哪有见过如此，要么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些如半裸一般的舞姬，要么是脸上绯红，不敢抬眼，韩石淡然喝着酒。
一曲结束，皇帝并未让这些舞姬下去，而是看着众臣道：“各位卿家觉得这些舞姬如何？”
众臣均不敢言，韩石也不多说，于是皇帝说：“韩将军，如此舞姬，你觉得如何？”
韩石无奈，心道，果然是如上一世一样啊，“甚美。”
“哈哈哈，那是自然，这都是莲贵妃自小教起来的。韩将军，朕听说你刚成亲，夫人便因疾辞世，如此，我便送你一个，可好？”
“皇上，微臣……微臣夫人虽然已逝，可在微臣心中却依旧活着，微臣短时间内不愿再娶。”
韩石说罢，殿上的萧丞相却老泪纵横，本以为萧晴嫁出去便好了，哪曾想，刚嫁过去，便去世了，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无妨无妨，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是正常，朕送你的，你便留着做个小妾也行做个偏房也行。”
韩石最终还是无法拒绝，只能起身谢主隆恩。
而后皇帝让他看看那些舞姬，问他喜欢哪一个，韩石本欲选除了弱水之外的任何一个，可是猛然想到，弱水至少在刚开始不曾害他们，只是后来才背叛，如果找个其他的，要发生什么，韩石更加不敢想象，于是便如上一世一样还是点了弱水。
弱水娇滴滴地福身，而后又对殿上的皇帝和莲贵妃施个礼，继而便站到了韩石身后。
之后皇帝又将几位舞姬分别送给了左右丞相，军中都统，大理寺卿和几位尚书，臣子们都不敢违逆，但是只有韩石知道，这些女子都是皇帝派去的监工，若臣子有任何异心，那么便是必死无疑。
将舞姬赠送完毕，莲贵妃就揉着自己额头说累了，皇帝便也将筵席散了。
回去的轿子上，韩石和柳净轩坐在一起，韩石敲敲柳净轩额头，“说，去哪里了，哪有出个恭会那么长时间的？”
柳净轩吐吐舌头，然后说：“救了一个人。”
“胡说，皇宫里有御医，哪会用得着你出手？”
“真的，你知道我救的是谁吗？”
“谁？”
“六皇子！就是后来给贵妃送了一只鹿的那个皇子。
韩石终于明白柳净轩说了什么，但是因为太担忧了，韩石只能问他到：“尹言怎么了？”
柳净轩故作神秘，“嘿嘿，被人下毒了，我悄悄给他治好了。”
“毒？什么毒？”
柳含玉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这毒名字我不知道，不过我哥肯定知道。”
“为何你会为他疗伤？”
“碰巧遇到。”
“净轩，以后这种事情不要随便去。”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不是坏人。”
韩石点点头，算是回答，六皇子确实不是坏人，上一世六皇子虽然对柳含玉情有独钟，这一点让韩石一直无法释怀，但是他却真的是个对他和柳含玉都好的人。
默默将六皇子的事情先放下，韩石现在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后面那顶轿子里的女人。
第二十一章：让权
韩石和柳净轩回到将军府时，刚过亥时，将军府向来从简无论是仆从还是侍卫，都不多，和许多官员动辄全府上下上千人相比，将军府实在是冷清。
落轿之后，韩石便让柳净轩直接回了自己的暖冬阁，而后韩石并未回落春阁，而是先命人将弱水安顿到了微雨阁，这之后韩石便去了朱秋阁。
韩均年心知自柳月天死后，自己自然是皇上要十分注意的人物，所以，这时他也没有睡。
如韩均年所想，韩石亥时刚过便回来了，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来了他这里。
见过父亲，韩石将光明殿上的事情给父亲稍作解释，而后问道：“父亲，你觉得这个弱水姑娘我们该如何处置？”
经过了上一次的杀王祥，砍李玉，关橙橙之后，韩均年对自己儿子早已改变了看法。
所以韩均年虽然是等着儿子，却并未想要插手什么，只是想知道儿子是否有应对皇上的手段。因为柳月天的关系，韩均年故意不涉军政，可是就算他什么都不做，皇帝也清楚这军中除了柳月天声望最高的便是韩家父子，就算韩均年撤手，韩石也还是一大需要防备的人物。
此时看韩石已经明白了这弱水存于将军府的意义，韩均年更加放下心来。
“韩石，你说该如何处置？”
韩石认真道：“她既然是皇帝和莲贵妃送来，那么自然不可以轻慢，不过，既然是他们送来，也自然就是对我们将军府的监督。父亲，我现在不会做何举动，但是之后，我定然不会留她。”
韩均年点点头，道：“孩子，这事我便不插手了，以后将军府所有事宜，你便都接手过去吧。”
“父亲？”
“孩子啊，你为人憨直，对人热忱，从不想别人会对你如何，可是，古人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看你思虑周到，我便也放心了。”
韩石心内微动，上一世，他确实不曾怀疑别人，他一生都用在了怀疑柳含玉身上，怀疑他和六皇子如何，怀疑他和那些兵士们如何，怀疑他对自己如何，可是这一世他发现，他最不该怀疑的便是柳含玉，而其余所有人，忠诚与否都不一定。
韩石郑重点头，“父亲，您放心，我定然会将你们都保护好。”
韩均年摇头，“孩子，不是‘你们’，是‘我们’，你定然要将我们，包括你自己，保护好。”
韩石狠狠点头，而后便出了朱秋阁。
踏着月光，韩石回到落春阁，阁内已经烧上了暖炉，暖炉橘黄色的火光前是一个白色身影，略显瘦削，却精神很好，嘴角轻扬，儒雅、淡然，恍然如谪仙垂世。
“怎么还不睡？”韩石也坐到火炉前。
“再如何也是我亲自请求的做你小厮，哪有主子不睡，侍者倒先睡下的？”柳含玉轻笑。
“含玉，刚才莲贵妃送了我一个女子。”
“名唤弱水。”
“你知道了？”
“刚才王强过来，跟我说了说。”王强便是从前照顾韩石的贴身小厮，不过王强总觉得，现在似是在照顾两个人，不过，两人都脾性极好，所以，他也从无怨言，倒是因了柳含玉在，反而觉得每日做起活来更加高兴了，这个笑起来一派温雅的俊美男子，就算只是看着都觉得是种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