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血了!”季恪有点害怕,“哥,怎么办?”
季惺安慰丁凯,“别怕,没事没事,就是擦破皮。”
丁凯很勇敢,虽然确实疼,眼眶有些湿润,但他还是点点头,“嗯。”
季惺着急地想办法,四处看了看,发现路边有一丛黄花蒿。他听大人说过这种草可以止血,连忙跑过去拽了一大蓬来,把叶子掐下,在手上擦了擦,用力捏在一起,挤出了绿色的汁,把这草和汁水就往丁凯腿上抹。
丁凯又是一声“嘶——!”
季惺忙道:“丁凯,这个可以止血的,一会儿就好,别怕啊!”
丁凯当然相信他惺哥,疼是疼,但他一直咬着牙。爸爸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好半天,也许伤口本来就不大,也许是蒿草确实止血,也许是心理作用,丁凯感觉好多了,在两兄弟的帮助下脱了冰鞋站了起来。
季惺关切地问:“怎么样?”
丁凯靠着他惺哥软软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好了!”
季惺季恪都吁了一口气。季惺也脱了自己的冰鞋,叫季恪拿上,他则扶着丁凯一步一步慢慢走。季恪在他们身边滑来滑去。
“走,吃冰粉去。”
丁凯应着,一转头,只看见季惺粉粉的唇边那颗小小的酒窝。
第十六章:钻砖堆
男孩子都养得粗,别看丁家夫妻斯斯文文的也是一样,没两天,丁凯又和季家小哥俩到处蹦跶了。
厂矿的孩子总是把厂区当做一个巨大的城堡,总爱在里面探险寻宝。
厂区一车间的外围墙边常年堆着高高的砖头,因为没堆好,砖头中间渐渐出现一些大的空隙,还相连着,倒成了一个砖头的迷宫。很多小孩都喜欢在里面钻来钻去,推推搡搡的找路出来。大人见了往往被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要是一个不小心碰倒了砖头引起连锁反应,整个砖堆垮塌下来,小孩子埋在里面那绝对是没命了!每个大人看见有小孩在这里玩,都会训斥一番。可是小孩却没有这种觉悟,总觉得有趣,对关心他们的大人都是阳奉阴违,等大人一走便对着背影做鬼脸,又钻进去。
“丁凯,我跟你说哦,这个迷宫可好玩了,真的有几条道是走不通的!要是几个人都进去了,转身都不行,就得一个一个倒退出来!哈哈哈!”季家两兄弟把丁凯领到了一车间那个砖堆前。
正巧那里也有几个小孩准备玩儿,领头的季惺认识,是他们六年级另一个班的,叫侯占强,是个特别横的熊孩子,经常打架闹事,在他们年级的走廊里常常欺负别班的同学。季惺倒是还没有被他欺负过,每次见了他都是绕道而行。
一见侯占强在那里哈哈大笑着把一个小孩往砖堆里塞,又叫几个跟班把几个出口都堵住,不让那小孩出来,季惺立马变了脸色,拉着弟弟和丁凯转身就要走。
“站住!”后面传来了一声大喝。
季惺不但没停,反而拉着俩小的撒腿就跑。
“哥,怎么啦?……我要走迷宫嘛!”
“惺哥,我们不玩了吗?”
季惺没说话。
因为两个小家伙不太配合,他拖得比较累,尤其是季恪,还往后仰来着。没走两步,后面跑上来个人堵在他们前面,“……哎,你!你叫什么名字?不是叫你站住!”
赫然就是侯占强。这人一副熊孩子的样,胖胖壮壮的,衣服都撑得鼓在身上,个子也比季惺高,一脸凶相。上下打量了季惺半天,突然道:“你是六年一班的!对不对?”
季惺不想理他,但又觉得还没欺负到自己头上,也没必要惹他,低声“唔”了一句。
“你跑什么跑?”侯占强走近一点,“你也来这儿玩?”
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侯占强这小子的表情竟然是和颜悦色!
不对不对,他一定有什么阴谋!
季惺摇头:“没有,我们要回去。”
“哥!!我不回去!我要玩!”季恪又跟他唱反调。
丁凯倒是乖,拉拉他的衣服,没有说话。
侯占强很不高兴,马下脸来,“不准走!”后面侯占强的一帮跟班也围了上来。
季惺一愣,忙把弟弟和丁凯往自己身后一拨,如临大敌,“你要干什么?”又要开始欺负人了?
季恪发现苗头不对,赶紧躲到哥哥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丁凯倒是很镇定地站在季惺身边,但是也紧紧抓住他的手。
侯占强也是一愣,接着明白别人当他是坏蛋,讨厌他呢!他想像往常一样冲过来打这小子几拳,看他还讨厌自己不!可是瞧着季惺,又有点下不去手。平时跟他打架的都是一群脸上脏兮兮、浑身乱糟糟的小孩,他揍起来也毫无压力。但季惺不同,白白净净,小刘海梳得顺滑,一双大眼睛也挺明媚的,清清秀秀,身上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他还不大清楚这种味道叫做“忧郁的气质”。这样一个人,把他打脏了怎么办?“我、我又没干什么!你们不是要玩吗!我让给你们玩!”
“???”季惺真呆了。怎么会这样?
季恪一见警报排除,顿时又蹦出来,欢叫道:“哥!我要走迷宫!”
丁凯倒是一脸不愉,还拉着季惺的手不放。
“这两个是你弟弟?”侯占强稀奇地看着和季惺长得很像,但是感觉差很多的季恪,又瞧瞧丁凯,这小孩怎么还瞪着自己!
“嗯,”季惺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去玩吧!”侯占强特别大方地挥了挥手。
季恪不等他说第二遍就已经蹦跳着跑了过去,“欧——!”
刚才被侯占强塞进去的小孩已经出来了,鼻子下面拖着两条青色的鼻涕龙,弱弱地跑到侯占强屁股后面跟着。侯占强不喜欢他,把他推开。
季恪从砖堆入口钻了进去,还在里面大呼小叫:“丁凯,快来!”
季惺转头看丁凯,丁凯有点跃跃欲试,但又担心季惺,“惺哥,我们一起进去吧?”
“不用,我都走了好多遍了,你去吧,我在外面看。”季惺怕他们全部进去了,出口又被侯占强堵住出不来。
丁凯一听,“那我也不玩了。”
“这是你弟?怎么长得不像刚才那个。”侯占强啧啧看着,“那个跟你一个妈生的吧,这个不是。”
这是什么话!
“这是我弟的同学。”季惺不太怕了。
“怪不得。”侯占强走过来要拍丁凯脑袋,“小不点。”
丁凯一猫腰,躲了过去,又瞪侯占强。
“你别整他……”季惺要护住丁凯。
突然砖堆里传来季恪的声音,“啊——!哎哟!哎哟!……哥!哥!”
“怎么了!”季惺急了,走到入口就要进去。砖堆危险他是知道的,但是自己玩从来不在意那些。可要是弟弟在这儿出事了可不得了!“你别动,我进来找你!”
丁凯还拉着他,他把丁凯推到外面,“你在这里等着,别进来!”
侯占强也有点想过来帮忙,可他比较胖,自知自己进去寸步难行,所以他才每次都是把别人塞进去。
季惺走进砖堆通道里,里面很黑,因为顶上盖着一层帆布,只有砖头的缝隙透着一点光线,扑面一股潮湿发霉和砖块特有的矿物质味道,比外面凉了不少。季惺对这几条路是走过很多次,早就烂熟于心,他喊道:“季恪,你在哪儿?”
“哥!我在墙这边!……”季恪在里面喊,“我的衣服被勾住了!”
砖堆靠在墙边上,那墙边还有几块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旧木板,上面挂着几个弯钉子,季恪一定是被蹭到了。
“你啊!”季惺一边埋怨着,一边摸索过去。季恪看来是后脖领子那儿勾住了,两手抬着往后摸,怎么都摸不到,急得不行。
“别动!”这一段是砖堆最黑的地方,季惺也看不见,但是他仔细摸着衣服和木板相连的地方,到底是给他解开了,“好了,快往前走,出去了!”
“哦。”
过了十来秒,兄弟俩重见天日,季惺这才发现,季恪整个背上的小衬衣全部被蹭成了黑绿色,还有苔藓挂着,不仅如此,后领子下面还拉了一个大口子,肉都露出来了,所幸没有受伤。
丁凯和侯占强还在那边大眼对小眼。
季恪气不过,回身一脚就踢在砖块上,“呸!”
他踢那一脚其实力道很小,一块砖往里凹进去了而已。可是里面又有一块砖掉下去了,接着又是一块块转头碰撞传来的“哗啦”声。
季惺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季恪往丁凯那边跑,然后一手牵一个往后退。侯占强一伙也听见了砖块的声音,都纷纷往旁边躲。
没多会儿,砖堆大片大片的凹陷垮塌,哗啦哗啦,扬起了一片黄红色的尘土,最上面的黑帆布也坠了下去。最后轰然一声响,整个砖堆全部矮了一层,有不少砖头还塌下来,砸得到处都是。
现场的小孩全部张大嘴看着这一幕。
季惺后怕得不行,心脏嗵嗵跳!刚才他们还在里面玩!一分钟过去这砖堆就垮了!要是他们还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丁凯看看季恪的脚,“你这个是什么蹄子哦。”
那一脚其实正好踢到一块引起连锁反应的砖罢了。
“你们这些小娃娃!搞哪样!”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八九个小孩全部骇得抖了抖!
一车间里出来了一个工人,看着倒下的砖堆,骂他们,“又来这点玩!有没有人在里面?咹!”
季惺忙回答:“没有。”
“那还好!”那工人五大三粗的挺凶,“这砖堆咋个倒哦?啊?!你们家大人是哪个!喊他们来!”说着就要过来抓人的样子。
侯占强一声喊:“快跑!!!”
季恪机灵得很,跟着就溜了。季惺拉着丁凯,反应也不慢,一堆小屁孩跑得贼快,瞬间就不见踪影。
那工人是虚张声势,没有去追,蹲下来掀开帆布看了看砖头,见没事也就不管了。
季惺三个一溜烟直接跑出了厂区,只听侯占强在后面叫了一声,“喂!……你叫什么名字!”
季惺没理他。
第十七章:捉蜻蜓
因为踢倒了砖堆,季惺不敢再带俩小的到厂区玩了,所幸这里到处都是特别好玩的地方。
厂区和家属区生活比较发达,而厂外则还是一片野山野趣。一出去就是一片水田,后面还有一座小山包。水田就是附近小村的村民种的,打理得也不怎么好,总是一半水,一半苗,中间有一条土路从大路边通往那个山包,山腰上倒种有包谷(玉米)和蔬菜。整个厂的小孩儿最喜欢上这个山包玩,春天摘野果,秋天偷包谷、偷菜,在山上挖个坑烧火。夏天嘛,自然是上去捉蜻蜓了。
季惺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根竹竿,央着老爸从工具箱里取了一截铁丝,完成了一个圆圈,绑在竹竿的顶部,再求老妈从针线箱里拿了一块窗纱剩下的边角料,手巧地用线缠在了铁丝上,捉蜻蜓的工具便大功告成。
三人约好了上山,一人用蜻蜓竿捉了几只蜻蜓。黄色的居多,薄薄的翅翼尾端有些黑点。
丁凯还是第一次自己捉到昆虫,开心得不得了,两个手指夹着蜻蜓的翅翼不放手,没一会儿翅翼就给弄破了,蜻蜓也飞不起来了,只好哭丧着脸给丢在一旁。
季惺好心教他:“你要用手夹着蜻蜓的中间身体那部分,就算它拍翅膀也不要紧的,反正飞不跑……嗯,用线栓着还可以让它停在你身上,你用手牵着就好了。”
丁凯“嗯”了一声,点点头。
季恪手上好几支蜻蜓,两手都夹满了,满脸无趣道:“哥,这些蜻蜓好小,我们去捉‘夜老蜓’好不好?”
“夜老蜓”,是一种特别大的蜻蜓,黑绿色,常常在阴暗潮湿的树丛中出现,所以这边的孩子都叫它这个名。
季惺想了想,“这边山上没有夜老蜓。”
“我知道哪里有!”季恪满脸神秘。
家属区里有些位置并没有铺上砖石路,坡坡坎坎、沟沟壑壑,到处是黑土和黄泥,几栋家属楼后面就是这样的场景,长着不高的槐树,晒不到阳光,阴阴深深,旁边一个流废水的小沟。
丁凯有点害怕,紧紧跟着季惺。季恪兴奋地拿着蜻蜓竿,眼睛在那些黑绿色的树叶间搜索着,夜老蜓的颜色和叶子很像,一不留神就会飞跑。
没费多大功夫,季恪就抓到一只夜老蜓。身子是一般蜻蜓的一倍大,看着还挺凶。他得意地炫耀着,“丁凯,你要不要去试试?”
丁凯有些眼馋,季惺把蜻蜓竿递给了他,两兄弟隔了几步看着。还别说,丁凯还真有点侦察兵的气质,猫着腰踮着脚轻轻走过去,几乎没有声音,忽然他停下来,屏住呼吸,似乎是瞧见了一只。
他调整了一下手上的蜻蜓竿,对准了位置正要下竿,正在这时,三个人后面传来了一声大喝:“你们干什么!”
声音就在季惺季恪的身后发出,把季恪吓得怪叫一声,两手抱着头,“妈呀——!”手里的几只蜻蜓全飞了。
季惺倒还镇静,忙扭头往后看。
丁凯也吓得一哆嗦,竹竿碰到了树枝,眼看夜老蜓要往天上飞,他一急之下,把蜻蜓竿一晃兜住夜老蜓就往下面盖,啪一声压在了地上,似乎是捉住了!
“你干什么!”是季惺在和来人对峙。
“我就看看你们在玩哪样。”
季恪尖叫道:“关你什么事!吓死人了!……我的蜻蜓!”
丁凯小心翼翼把夜老蜓从网子里夹到指缝里,才回头看。原来是那天砖堆边的那个大孩子。
侯占强嬉皮笑脸看了一眼丁凯,又盯着季惺的脸,“咦,你们有蜻蜓竿啊?借我玩会儿呗。”
“不借!”季恪初生牛犊不畏虎,一点也不知道侯占强的凶名。
丁凯走过来,警惕地把竹竿藏到身后。
季惺心里还是略有点怕侯占强的,这要是借出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他犹豫着说什么。
侯占强又开口,“那不借就算,我和你们一块儿玩嘛。”
三人惊悚。这什么意思!
“我、我们要回家看电视了!再见!”季惺带着季恪和丁凯快步要走开。
“站住!”侯占强生气了,抢前一步挡在他前面,“喂!你叫什么名字?上次就问你了!为什么不回答我?”
季惺心惊肉跳,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个!“我叫季惺。”
“季惺?”侯占强念了几遍,总觉得比自己名字好听多了,“你开学是不是也是上初中?哪个班啊?”
季惺心想,反正不是和你一个班!“现在还不知道,要下个月才到学校去拿分班通知。”
“哦对哈……”侯占强也是一样。
季恪不耐烦了,拉着季惺衣服,“哥,我们走啦!”丁凯也是紧挨着他。
“你是不是怕我?”侯占强问季惺,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
“谁怕你!”这次回答的居然是丁凯,“我们不想和你玩!惺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