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洋看着方礼源说:“你说,凶手这么恨女的,会不会是因为他被女朋友或老婆甩了?”
“不太像,”说话的是沈严:“凶手袭击的女性都在40岁上下,最早的一个更是50多了,而凶手大概不到40岁,不可能是女朋友,工作上的女性同事或上司的可能性更大些。”
“从行凶时间看的话,”这次开口的是江厉:“大部分集中在上午,说明凶手不是没工作就是工作时间晚或不固定,有可能临时工或者是工厂的晚班工人。”
沈严点点头,表示有很大可能性。
“地点的问题咱们上次研究过了,”程海洋开口:“凶手行凶范围都集中在城东区,说明凶手对这一区比较熟悉,知道哪里什么时间比较僻静,方便下手。他很可能是就住在这一区,或是在这一区工作。再有就是……”
“再有就是工具,”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处响了起来,所有人同时回头,发现说话的人是程晋松。
“诶,晋哥,你怎么来了?”重案组的几人都站了起来。
“过来看看你们,结果发现你们正好在开会,所以就站在门口听了会儿。”程晋松边往里走边说,他嘴上回答着秦凯的问题,眼睛却是看着沈严。
沈严看到程晋松投来的目光,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你来的正好,你们那边有什么线索,正好跟我们说说。”
程晋松看着沈严潜藏不露的微弱疏离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于是他点点头,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分析:“从被害人头部的伤痕分析,凶手到目前为止一共采用了4把不同类型的锤子,前两起一把,后三起每起各一把,而且砸的地方也不完全一致,这说明凶手在……”
“凶手在不断尝试,改进技术。”沈严接道。
“对。”程晋松微笑着看向沈严——无论怎样,默契始终还在着。
沈严刚才是在沉思中顺口而接,完全没注意是接了谁的话,听到程晋松说对,他才回神,一抬眼就看到程晋松投来的微笑的目光,沈严立刻又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眼。
程晋松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了眉毛。
重案组的其他几人对于这两位头头分析案情时的默契十足早已习惯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大家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推测补充着。沈严听着所有人的分析,再次皱眉凝思。这些分析上次开会时已基本都说过了,他们也按照这个思路在城东区进行可疑人物的筛选。可是,总感觉还是太概括了,缺少指向性特别明显的信息……
于是,沈严决定换一个思路:“这样,大家来说说你们现在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或者是还可以排查的角度。”
“排查我觉得还应该继续,”方礼源最先说:“虽然这个方法有些大海捞针,但是现在我们线索太少,能帮助缩小些范围的方法都值得去尝试。”
沈严点点头。
“赃物肯定是一条线,”江厉说:“我们目前知道的,被害人被偷的东西有包括手机,钱包,以及手电筒等零碎物件,虽然目前我们还没发现有赃物被销赃,但凶手总归会想办法处理这些东西。”
沈严点点头。
“我觉得锤子可以再查查。”秦凯说。“如果凶手不断换锤子是因为想找个最好使的的话,那他应该会新买锤子或是改造原来的,咱们可以去卖锤子的地方再多看看。”
“其实我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程海洋皱着眉头开口:“就是凶手为什么会杀赵广建。其他所有被害人都是女的,只有赵广建一个男的,你说,会不会凶手对赵广建这人有仇,所以特意杀他的?”
其他几人也陷入沉思。
这些人在说话的时候,程晋松一直在看着沈严,他注意到,沈严的手又在捂着胃了,这个人,一定是又胃痛了。
沈严大概是感受到了程晋松的目光,他看过来:“程组长呢?有没有什么建议?”
程晋松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他挪了挪身子,轻咳一声开口:“那个,关于锤子,我倒是觉得凶手不见得会去找人改造,现在全市风声这么紧,这个时候无论是买锤子还是改锤子大概都会引起人的注意。我倒是觉得凶手很有可能自己改造锤子,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再留心一下买改造工具的,锉刀钳子都应该列入考虑范围。”
沈严认同地点了点头,继续开口:“好,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查。礼源,你还是负责可疑人物排查这方面,把城东区的民警片警都调动起来,尽快缩小范围;江厉,你仍旧负责市场方面,各种手机市场,回收手机的摊位都要排查,要让每一个回收二手手机的人或网点都知道我们在找这几只手机;秦凯,你负责五金工具这方面,你跟法证法医再好好确认一下可能用到的工具,然后去卖这些工具的地方再仔细问一遍;海洋,你联系一下赵广建的家人,约个时间我们再去跟他家人聊聊,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大家保持联络,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是!”
所有人领了任务,立刻去忙开,程晋松起身想去和沈严说话,可秦凯却走了过来。
“晋哥,”秦凯对程晋松说:“能给我列个需要调查的工具的清单么?越详细越好。”
“哦,这个事儿你上楼找嘉宇,他之前一直在做凶器的模拟与分析,他跟你详细说。”程晋松说着,眼睛追随者沈严,看着他走进里屋的办公室。
“行。”秦凯以为程晋松有话跟沈严说,于是点点头,出了门。
大办公室一下子空了下来,程晋松走到沈严的办公室门前,透过窗户,看到沈严正坐在座位上翻看着文件。他微蹙着眉头,右手还在顶着胃。
程晋松推门进去。
沈严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是程晋松,身子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平静而疏离地开口:“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程晋松站在沈严的面前,观察着他。沈严这半个月来明显地瘦了,本来就瘦削的身形现在看着竟有些单薄。他脸色不太好,眼中也有着明显的血丝。看到这样的沈严,程晋松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现在的沈严压力已经够大了,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再给他负担……
于是,程晋松微微笑笑,说:“看你一直捂着胃,是不是胃又疼了?”
沈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放下捂在胃上的手,说:“一时忙忘了,没事儿。”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你胃本来就不好了。”
“好,我会的。谢谢。”
程晋松看着沈严礼貌的回答,心中再次失落。沈严现在对他礼貌而疏离,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自然。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大概还是给他买碗粥回来比较实际。
“那好,你忙吧。”程晋松说着离开房间。
程晋松走出房间,回头看去,沈严又开始工作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外走。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以后,屋内的沈严抬起头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
Chapter 03 搜索
沈严看着程晋松离开的背影,心头也是百味杂陈。程晋松眼中的无奈他看得清楚,他知道程晋松还想跟自己像以前一样相处,可是他做不到,在所有的心意都已经被他知晓之后,自己做不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跟他保持开合适的距离,不要给他造成负担。沈严看得出程晋松有几次似乎都想跟自己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或许,是不敢听,他害怕听到那个人亲口对他说不……
想到这里,沈严禁不住苦笑了出来:想不到,到这个时候了,自己居然还残存着拖一天是一天的鸵鸟心理。其实,两人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又能躲得过几时?真要想避开,调动工作是最好的方法,可是自己刚调来这里不久,怎么可能再开口提调走?再说,自己刚刚和小皓关系缓和,调走,自己也舍不得……沈严不想承认,他也不想离开那个人——就算不能在一起,起码,在这里的时候,总还可以时时见到他。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过可以与谁共度一生了,找个不爱的女人结婚的事沈严从未想过,那是对人家的不负责任。既然如此,可以站在喜欢的人身边,看着他也是好的。或许等哪天程晋松真的结婚生子了,自己就能彻底放开了——或者,彻底地离开……
敲门声打断了沈严的胡思乱想,程海洋推门进来:“头儿,赵广建的家人说现在就有时间,咱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好。”沈严起身拎了外套往外走:“走,这就过去。”
赵广建所开的建材厂位于S市建筑大学旁边,这里已经是三环外,是绝对的市边子了,再往东500米就是高速公路的入口。沈严和程海洋不时看到有大货车从门前的路上飞驰而过,从高速公路那边将建材运到这里,或者是将东西运出市外。赵广建的妻子苦笑说:“老赵死了,这生意也不能不做了不是?……”
赵广建的妻子叫刘梅,是一位40岁左右的北方女人,脸上有着北方女人的直爽与生意人的精明。她虽然还没完全摆脱丈夫死亡的悲痛,但却也没有再如当时那般哭天抢地,她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找我想问什么?”
“大姐,你丈夫出事那天,是和同事出去喝酒对吧?”程海洋说:“都有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这儿的人基本都知道。这是老赵一贯的规矩,大家伙儿都忙一年了,请人吃顿好的也是应该的。每年这时候老赵掏钱请大家吃一顿,就是月末这两天。”
“那你们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开除过什么人,”程海洋顿了一下说:“或者,是被你辞退的?”
刘梅想了想,摇了摇头:“厂子里的基本都是老伙计了,老赵待他们不错,没人不干;再说,就算不干,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一般都会过了年再说,过年厂子会发红包,这时候走了就没有了。”
程海洋看了看沈严,见沈严默许,于是回头继续问:“那你丈夫有没有跟什么人结怨的?”
“结仇?”刘梅终于发现了不对,她有些怀疑又有些焦急地问:“警察同志,你们不是说那坏蛋是逮谁砸谁么?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说老赵他……”
“不不不,”程海洋连忙解释:“我们就是想多了解些情况,看看能不能得到些线索。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丈夫有没有什么仇家?”
“仇家……”刘梅半仰着头想了一阵,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俩从外地到这儿开了这个厂子,基本上一天都在厂子里,哪有啥仇家?咱们从来不拖欠工人工资,就那些帮着运货的司机,老赵都每回多给个红包,出点什么事儿也不跟他们多计较,关系都挺好的。至于外面的,倒是有些人看我们生意好,可是买卖不成,总还有份仁义在吧?不至于到抡锤子这么狠吧?……”
问了一通,依旧一无所得,程海洋多多少少有些泄气。沈严安慰地拍了拍他,也没多说话,现在这种情况,大家谁心里都不好受。案子一天不破,每个人都开心不起来。
“头儿,既然这边儿没线索,我跟凯子一起去查五金那条线去,行不?”程海洋问。
“行。”沈严点点头,于是程海洋给秦凯打了个电话,连警局门都没进,直接又出去了。
沈严回到警局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多了。在外面忙了多半天,中午又没吃饭,早就隐隐作痛的胃到现在痛得似乎更厉害了。沈严走进办公室打算翻片胃药出来,可他刚进办公室没两分钟,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接着蒋睿恒的头就探了进来。
“诶正好你在。”蒋睿恒一笑,拎起了手上的东西:“刚刚出去吃饭,东西叫多了,就打算拿你们这儿来找人帮忙解决。怎么样,你吃饭没?”
“还真没呢。”沈严笑了笑,这还真是及时雨了。
“所以说你有福气。”蒋睿恒微笑着走了进来:“还是热乎的,快吃吧。”
沈严打开快餐盒,一个碗里面是皮蛋瘦肉粥,另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五个小包子,所有食物都还冒着热气,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
沈严微微愣了一下,抬眼看蒋睿恒:“还是热的?”
“当然,凉的怎么吃?”蒋睿恒笑得很自然。
沈严略带怀疑地看看外面——现在屋外的气温是零下10多度,这种天气,就是买刚出锅的东西,带回到警局,也一定冷掉了。这热气腾腾的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
想到这里,沈严又转回来看蒋睿恒……
“呵呵,还真骗不了你。”看到沈严怀疑的眼神,蒋睿恒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唔,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用我屋的微波炉加热了一下……刚才不说,是怕影响你胃口。”
沈严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蒋睿恒的办公室中有一个微波炉,大家都以为这是蒋睿恒自己买的电器,偶尔用来加热个食物什么的。当警察的很多时候都食无定点,有时候买了东西还没等吃就去出警了,等回来吃的时候早就凉透了,于是就有人去蒋睿恒那儿借微波炉加个热,而蒋睿恒也挺好说话,要借就给借。直到有一天,李嘉宇告诉刚刚热了泡面的秦凯,那台微波炉其实是当年为了研究一个分尸烧尸案而添加的实验器材……
据说,当时秦凯脸一白手一抖,一碗泡面全倒在了脚背上,而后就捂着嘴跑去了厕所。
这之后,法医室这台微波炉的真实身份就传遍了警局,年轻的小警察们再也没人敢去借这微波炉加热东西了,可是蒋睿恒却似乎用得还挺顺手,于是,关于“法医都是变态”的观念就在很多人心中变得愈发正确。
沈严看了一眼蒋睿恒,只见蒋睿恒也正在看着他,他嘴角带着似狡似黠的浅笑,藏于镜片后方的眼睛眼角微挑,似乎是在看沈严有没有这个胆量。
说实话,沈严当初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就不太相信,因为蒋睿恒一看就是一个注重生活品味的人,说他这样的人会把食物和尸体放一个东西里加热,沈严还真是相当的怀疑。再说,就算是真的,蒋睿恒能吃,自己也没什么不敢的。于是沈严笑了一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不瞒你说,我中午就没吃饭,别说你现在只是拿话吓我,就算你把我领你们屋去站那几个尸体旁边,我也能吃得下去。”
这包子味道倒是真不错。
蒋睿恒看着沈严吃得很香的样子,露出了笑容。“行,那你慢慢吃,我回去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总虐待你的胃。”
沈严笑笑:“好,谢了。”
蒋睿恒走出沈严的办公室,回看了一眼里面吃得正香的沈大队,欣慰地笑笑,这回回屋可以和某人交差了。想到这里,蒋睿恒的笑容又带上了些许的羡慕:沈严,你还真是比我幸福……
两天之后,大规模的排查终于取得了一些成果。根据法证组的建议与提供的工具排查清单,众人终于在城东区东南方的一家五金店发现了疑似嫌疑人的踪迹。据店老板回忆,上个月圣诞节后,有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来到这家店,购买了两把锉刀和一把钳子。那人的身型特点与几位目击者描述的嫌疑人十分吻合。而据店老板回忆,那个人说话是本地口音,给人感觉和气斯文,完全看不出有暴力倾向的样子。只是由于时间有些久,记不清他具体的容貌了。这条信息对于现在的重案组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众人立即放弃了对外来务工人员的排查,而将目光转向了本市,目标是受过一定教育并且离职的男性人员。就在重案组将网逐渐缩小的时候,犯罪嫌疑人竟嚣张地再次动起了手——但嚣张的人,总是会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