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会给你转交的。”
“……”
这种背后一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此刻正打了个寒颤的梁饼饼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充满挫折的重生日子从这一刻开始,才正式拉开了可怕的帷幕。
第九章
张青城盯着自己书包里的黄色信封。
从他在座位上坐下,打开书包开始,这个姿势就没有变过,已经快十分钟了。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交出去。
或许是因为梁饼饼的身边总是围着太多他的小弟和朋友。
也或许是因为他有些故意躲着那人的关系。
总而言之……过去了三天,这封信还躺在他的书包里。
安静的,像个已经只剩下红蓝线的定时炸弹,只等他丢到遥远的世界的角落里然后轰的一声爆炸。
叹了口气,把脑子里十分之一秒内掠过的‘丢到垃圾桶’的想法打消,他还是取出了书本和作业铺在桌面上。
要不然……张青城有些犹豫,要不要趁着现在教室里没什么人,索性放在他抽屉里算了?
朝着左右看了一下,这个时段整个房内除了他就一对情侣,窝在角落里互相说着悄悄话。放学后10多分钟,距离上晚自习还有大概1个小时不到,所有人几乎都出去吃晚饭去了。
“你在干嘛?”
刚把手伸进书包,就听到肩膀后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吓得他一个哆嗦,放在腿上的包整一个丢掉到地上。
难得看到他这幅样子,梁饼饼偷着乐了一下。
自然的蹲下身帮着他捡东西,眼角刚好瞥到了什么。
“咦,这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张青城一抬头就看到某个小恶霸手里拿着那个黄信封,顿时头皮一紧。
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心中一慌,还没等脑子里转过弯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瞪大眼看着自己的手一伸——啪一声把信扯了回来。
梁饼饼也是一愣,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才有些结巴的说,
“额,是,是你的信啊?对,对不起,”
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张青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脸上也有些冒着热气。
手忙脚乱的把信往包里随便一塞就站了起来,这才在心里懊恼不已。
自己真是白痴,刚才说实话不就好了,错失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岂止是错失,眼前跟着站起来的家伙还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自己脑补着的说,
“啊,看你好紧张的样子……难不成是情书?别害羞嘛,其实也没什么啊,高中生了嘛,哈哈哈很正常的啦。”
……害羞你个头。
少年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眼前的人,只是慢吞吞的重新把包整理了一下。
“你怎么回来了?”
“钱包忘记拿在抽屉里啦,”大大咧咧的抓了下脑袋,梁饼饼笑着看着他,
“刚好碰到,那就一起去吃饭吧,”
“不了……”
他刚想说带了饭,眼睛瞄到那个饭盒的时候又立刻改变了注意。
“我已经吃过了,”
“不会吧,”
梁饼饼笑了笑居然没有上当,反而拉起了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好啦,别闹别扭了,这才下课了几分钟就吃完了啊。我请你吃吧,就当是作弊那件事的道歉。”
哼……反正本来就是你的错。
忍不住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挂着不太情愿的表情,张青城心里犹豫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挣开他的胳膊。
闻着厨房里传来的香气,对面男人的鼻子动了动。
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的少年低下头藏起忍不住弯起的嘴角,一面掰开黄色的一次性筷子。
炒菜的声音超响,大火旺旺的,光可以从厨房一直照到外面的墙壁上。
特别是在在油锅里放进肉丝、打进鸡蛋的瞬间,光是听那种滋滋的声音就能过下三大碗白饭。
这是张青城被梁饼饼拖进这间店时候,梁饼饼对他的说辞。
现在看来,倒是真的挺香的。
和某个人不同,他的肠胃应该早就适应了过午不食的习惯,今天难得能开荤,居然真的闻着味道就感到胃部开始嗷嗷的喊着饿。
不过这种学校附近的小店,他是真的不太熟悉。
对面坐着的人则是刚好相反。
高中三年,除了中午不能出去没有办法,晚上倒是几乎没有在食堂待过。
方圆三公里哪里有美味,早就被他背的滚瓜烂熟。
可惜的是毕业之后的第二年,学校就搬进了新校区,原本校门前后两条街的那些小店也随之消失殆尽,连个能回味的地方都没有。
奇怪的是,长大成人之后,好像就没有那种美味的鉴赏能力。
就算是穿着西装打领带,坐在一顿上千的饭桌前,好像也没有当时那种浓烈的幸福感。
那种当火光闪在眼前,翻炒的声音唰唰作响,吹着冷风,紧紧锁着身体吃一口滚烫的食物的感觉。
青菜肉丝炒年糕,只要两块五。
再加个荷包蛋也就五毛钱,在物价大概翻了十倍的将来看来,真是经济实惠的美味。
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馋的要死还是一板一眼用筷子慢慢吃得满嘴是油的样子,梁饼饼开心的眯上了眼。
“咦,大哥?”
门口进来一堆人,梁饼饼回头,发现是隔壁班他的几个小弟,还带着几个妹子。
点了点头算打招呼……说实话,他都不记得好几张面生的名字了。
“……这是,大嫂?”
险些喷了对面坐着的那位一脸年糕,梁饼饼被这熊孩子打败了。
旁边站着的男生顿时一阵哄笑,捅了捅刚才认错人的那个大近视眼。认错的人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也没等他否认,直接尴尬的说了声抱歉后,一群人才随便找了个座位。
倒是张青城这时候抬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梁饼饼这时候才发现,对面的人的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吧唧吧唧嚼着嘴里的年糕,他的思维开始发散。琢磨了一会,他叼着筷子试探着说,
“你这头发是长了点啊,”
对面的人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筷子却没停,扒着肉丝和鸡蛋往嘴里优雅的狂塞,剩下青菜们被厌弃地丢在了盘子旁边。
“你看我也差不多该剪了,要不吃了饭一起去……?”
张青城抬了抬眼。慢条斯理的说,
“剪什么啊,你这样就挺好的。”
欸,我也觉得挺好的,梁叔叔被拒绝了也不生气。还美滋滋的这样自恋了一下。
毕竟吃饭是他请客的,回忆起那些个书上说青少年这个年纪特别容易敏感、自卑什么的。等到饭吃完他看对方还是没那个意思,他也就没再吭声。
入冬的关系,夜里越来越冷了。
晚自习下课回家已经十点多了。
张青城犹豫了一下,放下书包还是爬上木梯子。
和学校里大部分人不同,为了照顾父亲,张青城从小学开始就是走读生,从没住过学校。
家里是那种木质结构的老房子,只有一进,好在在后头有个小院子可以放洗衣机。
厨房和厕所本来是和隔壁小许家公用的,前几年他们家搬到新房子里去了,倒是无形中也给他们父子带来很大的方便。
张青城上初中后,床就不够大了。
他就找了几个工匠,用一个下午自己搬来木材把阁楼打通然后搭了一个台子,人虽然站不起来,放张床睡觉倒也够了,就是人走着偶尔会发出声响。
前几天地震,落了不少灰,半天才打扫干净的。连张父用的梯子都重新用麻绳缠着粗布加固了一番。
看他从梯子上爬了上来,已经戴上眼镜躺床上的男人也有几分惊讶。
张青城的父亲也算是老知青了,叫张晋书,认得的字不少,还会拉小提琴。据说祖辈还是上海的银行家,批斗时期一家人就基本打散了。
张晋书年轻时候会的手艺不少,人又俊,这才找上了但是号称村花的他妈妈。可惜孩子刚出生就因为触电半身瘫痪,老婆过了几个月就熬不住跟人跑了,留下这烂摊子。
原本张青城小的时候邻里街坊还会照顾着,那么多年过去了,经济发展下都搬得搬走得走,剩下的就不多了。
张晋书有个习惯,睡前会戴上眼镜看点书。
平时这个点,自己的宝贝儿子肯定在用功读书,要不就是做家务,如果没事是断不会打扰他看书的。
想了想,没等儿子开口,他就转身从枕头后面摸出一扎旧票子。
张青城刚爬上来就看到这一幕,顿时有点窘,赶紧弯着腰走过去让他放回去。父子两个在床上坐好,这才低着头说话,
“爸,给我剪个头吧,”
张晋书看了看已经过肩有段距离的发梢,这才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是我忘了,行,去拿剪子吧。”
乖乖的应了声,张青城先爬到一楼拿了剪刀备好一脸盆热水,这才跑楼上把自己的父亲抱了下来。
虽然张晋书开始有些抵触,现在倒也习惯了。
毕竟年纪越来越大,原本靠着臂力爬得轻松的梯子,现在免不了也要三步喘一口气。儿子又长大了又懂事,他也不忍心拒绝他。
细细得给儿子修了头发,用浸了热水的毛巾给他捂了脖子,张晋书忽然想起什么,这才笑了笑,用剪刀敲了敲少年的头,
“怎么想起来这事儿的?该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儿要漂亮了吧?”
“爸,你怎么也喜欢说早恋那套啊,”
少年对着水盘歪了下头照了照,嘀嘀咕咕的说
“嘿,你这孩子,”张晋书拍了拍他的肩故意说,
“有了也没啥啊,爸爸可不是他们那么老古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儿了,爸爸啊,就是盼着你有啥地方需要我来操操心才好,”
“您该不是希望我上大学前就给您抱上孙子吧?”
“哪儿啊,”张晋书笑眯眯的说,“我看你也没这个能耐,说真的,是不是有对象儿啦?”
眼珠子转了转,张青城严肃认真的摇摇头,然后揣着洗头水跑了。
第二天上学,张青城跑出去拿了牛奶放桌上就顶着干净利落的头发出了家门。
直到他走到早餐铺子打开书包才发现,包里还是多出了一张10块钱。
心里有点酸酸的。
第十章
那个黄色信封好像就这样停留在了张青城的书包里,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在做着和之前一样的事。
早上起床,打水洗脸,吃早饭,上课,然后午休。下午的时候去操场跑步,回教室休息后继续读书,直到晚自习结束。
老胡还是喜欢拖堂,胖子常常不交作业,宋佳佳还是不好意思看他,而梁饼饼总是喜欢午休的时候趴着睡,面朝自己这边。
唯独能感觉到不一样的,只有他自己。
每一天回家的时候他都会打开书包看着这个信封好几分钟,然后才能有力气拿出笔盒和本子——在他看来真是麻烦又奇怪的心思。
但是,也并不想做出什么改变。
隐隐约约的,张青城可以感受到自己这种情绪中的悸动,和悸动中的危险。
就好像他昨天晚上忍不住躺着床上,躲在被子下面、死命压低了声音给自己打了一次手枪的那种感觉一样。
如果这种感觉是黑洞的话,那么那种引力足以毁灭以他命名的整个世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的,学校喷泉后面那个牌子上的数字已经不到两百天了。
各种大小考稍作停息,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鼓足了劲儿蜂拥而至。
过着那么真实的日子,想起那个晚上,简直和做梦一样。
但是,证明不是梦境的事实就在他的眼前……他们真的变成了朋友。
以为是开玩笑的话居然是真的。
每一天或多或少的,身边的这个人都在努力的汲取着那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和信息。虽然吃尽了苦头,还是没有放弃的,一点一滴的学了起来。
看着他的变化,有种看着婴儿蹒跚学步的惊喜。常常会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哪怕是转头没有看到的那个瞬间,像是有了魔法一样迅速的成长起来。
而这一切在他看来,却都很新鲜有趣。
唯一不好玩的,就是那种过于积极乐观的态度,太过无忧无虑了一点。
开始这种不满还能压制,直到某一天,张青城再次碰到那个女生。
他和梁饼饼走上楼梯的时候,那个女生站在拐角,身边还有几个同伴。
明显是发现了他们,一群人都露出有些慌张的表情。
其中一个人大概是想制造点什么机会伸手推了她一把,她却直接撞到了自己的身上,手里拿着的水瓶也恰好洒出了一点。
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张青城一句话都没有说。
梁饼饼却已经开口替他说了,口气明显带着一点抱怨。
“真是的,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看都没看人家的反应,就拖着他上了楼梯。走到教室里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别人借了餐巾纸,小心的低下头帮他擦着胸口。
小心翼翼的动作,一点都不像本人。
那个瞬间,他看着梁饼饼的头顶心上那个发旋,感觉心里什么地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化开。他皱了下眉头……然后又莫名有些高兴起来。
大概是他高兴的太明显,甚至连梁饼饼看到都呆了一下然后对他说,
“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啊。”
呀,自己真是糟糕啊。
这样想着,张青城抓住了男人还放在自己胸口的手。
凝视着那双桃花眼,他轻柔而缓慢地说,
“梁饼饼,要不要打一个赌?”
午后的斜阳,照在少年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好像蒲扇的蝶翼,让看着它的人禁不住就会屏住呼吸。
交叠在一起被压着的那只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和下面有些加快的心跳。
他的恶霸同桌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甚至那些话环绕着听在耳朵里的,也感觉距离自己好远。
“如果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相反的,如果你赢了……”
他靠近,低下头,
“你想做什么都行,”
带着一点蛊惑的声音,扰动着心跳。
生于世三十六年,尤其是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后,男人觉得已经很少有东西能让他感觉到失控了。
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梁饼饼皱了下眉头。
他甚至有种想把手藏在背后的想法,就像是上面沾了什么可怕的毒药,发烫的毒液在轻轻腐蚀。
“你想要我做什么,说吧,不用打赌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故作轻松的拉开了点距离,看着眼前的少年笑着说,眼睛里却没有平时那种大大咧咧。
张青城摇了摇头,
“现在不能告诉你,这样吧,就赌这次月考……月考之后,如果你考到全班前30就算你赢了。”
他们班一共有54个人。
如果放在过去,30名确实算是一个很难克服的挑战。可放到现在,梁饼饼觉得这就是自己在占眼前这个小孩的便宜。
不过,算是巧合吗?
他刚好也有一件想让眼前这个小孩去做的事。
想了想,他带着点迟疑的说,
“这样吧,前十,如果我没考到就都听你的。不过,前提是……你要帮我好好复习,不准藏私。”
——所以说,他们现在坐在这里。
两天后的周末,梁饼饼的家。
张青城盯着荧光笔划出的重点,有点心不在焉。
虽然出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饭放在冰箱和桌子上罩好,这才提着大包小包踏上了梁家的车。告别的时候,他面对自己的父亲却还是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