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趟厕所回来榆童顺手就将天野的名片扔到了垃圾桶里,一边扔嘴里还念咕道:“真是邪了门了!”。榆童给这么一吓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本就自己一个人不好做饭,现在是彻底不想做了。“算了,出去吃个快餐好了。”榆童心里想着拿了钥匙和钱包便出门。
刚一到楼下便见到了豆豆。榆童一打开楼下的大闸豆豆便对着他摇头摆尾,那样子甚是可爱。榆童因为一个噩梦对天野没了好感,但是豆豆并没有出现在梦里啊。再说榆童天生就对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见到豆豆还是上去摸了又摸。“豆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豆豆,你怎么跑这来了,让我好找啊!”榆童远远的一听便知道是天野的声音,因为天野的声音柔美又富有磁性所以很好辨认,榆童虽然只听过两次,但已是深深的刻到了心里。当天野走进时,榆童不自觉的把拉链拉到了衣领上,还用手捂了捂拉链,好像生怕天野会来拉开一样。“你很冷吗?”天野见状便问道。
“不是……是啊……天晚了感觉有点凉。”榆童说完正要走。
“你吃饭了吗?”还不等榆童迈开步子天野就说话了。榆童只是微微的摇了一下头没有作答。“那正好,我也没吃。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榆童本来想拒绝,但是一下子也想不出个好的理由,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好吧,那我请你下馆子。”
“在外面吃多不划算啊,我都买好菜了,你去我家,我做给你吃。下次有机会你再请我吧!”榆童本来想着在外面人多天野也不敢乱来,没想到天野这么精明还要带自己回家。正当榆童想着用什么法子推脱开去时,天野已经牵着豆豆先走了一步,现在正在榆童前面向榆童招手呐。
“榆童你快点跟上啊。”
“来了……”榆童见实在没有办法推脱,于是在手机上按下110后便快步跟上了。
一进天野的家门,榆童立马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古老的日式风情。矮桌、榻榻米、坐垫……凡此种种都让榆童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而且还是穿越到了德川幕府时期的日本。
“你家好古朴哦!”榆童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后随意奉承了一句。
“怎么不是很怪诞吗?”天野给榆童沏上茶后自嘲似的问了句。
“你是日本人啊?”榆童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作答,因为在他心低里真的觉得这种装饰风格很怪诞。身处其间反复有种让人去到日本大奥的感觉,房间的门此刻没有合上,里头黑黑的有种深不见底的诡秘,这不禁让榆童想起了小说和电视剧里大奥里面那条深邃的御铃廊中发生的一幕幕的诡异事件。
“喜羊羊、美羊羊……”正当榆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时电视开始传出喧嚣声。有了动响后的屋子立马没了之前的阴森之气,加上天野好听的声音顿时便让榆童有了家的感觉。
“我是混血儿。我爸是日本人,我妈是中国人。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来了广州这么久一直都是榆童做饭给别人吃,此时此刻尽然听到有人为自己做饭,榆童心中有了小小的感动。
“你打算做日本料理吗?”榆童走到厨房门口问道。
“嗯,是啊。你不喜欢?”
“我不吃生的东西。”
“哦,这你不用担心,今晚没有生的东西。我今晚吃牛肉咖喱饭、烧烤汁炒芦笋和风味炸豆腐。”除了咖喱饭榆童还有些了解,其它的完全不知道天野是怎么个做法。
但是天野说完后的那个自信的回眸顿时让榆童的心宽了不少。其实当榆童听说天野母亲是中国人时,心中已稍微安了些,也没有了刚进屋时的恐惧感。现在看到天野的这个回眸,榆童心中猛地就迸出一个典故——回眸一笑百媚生,不得不承认天野从某个侧面看真的很帅。
“你快出去坐着吧,我很快就好了。”天野见榆童还在门后面站着,便又招呼其到客厅去。榆童在客厅无聊的按着电视遥控器,厨房的动静不大,榆童还以为会等上好一会儿,没想到天野很快就把菜端了上来。
“仆(ぼく)は动き出した”榆童不知道天野在吃饭前念叨了句什么,但见天野都开动了,自己的肚子也早就开始抗议便也自顾自的吃起来。“今晚没有做汤,你看要不要喝点什么?”饭间二人并不多话,也就是说些寻常饭桌间的套话罢了。
“不用,待会儿吃晚饭喝口茶就好,不要弄得这么麻烦了。”榆童的回答淡淡的,一顿饭下来到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吃完饭榆童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桌子,天野作为主人自然是阻止的。“行了,白吃白喝不是我邹榆童的个性,要是你不让我干些活,下次我还不好意思来了呢!”
天野听了只是灿灿一笑便收回了阻止榆童的手。榆童在厨房里洗着碗,听到天野在外头窸窸窣窣的不知道翻找着什么东西,戒心立马就上来了。
但是等到榆童刷好碗也没什么事发生。“邹榆童你是不是神经过敏啊?怎么可以这样子想人家天野呢!”榆童心中暗骂着自己的这些愚蠢念头回到了客厅。
这时天野已经在地上摆上了几样小东西,见榆童出来便道:“榆童,快过来坐,我给你沏一碗抹茶吧。”榆童一听可以不用远赴日本就能看到那种用刷子弄出来的奇怪玩意儿,马上就来了劲。
“快开始吧!”天野见榆童兴奋的样子心中竟生出一种没来头的骄傲。只见他动作娴熟的使用着那些小工具,一步一步的按流程走着,每一个细节都处理的极其认真。榆童看着看着嘴角的弧度不禁更大了。榆童真的无法抗拒天野自信认真的做事时的那个样子。
当天野的注意力回到榆童身上时,二人那一刻的对视瞬间让四周的空气急速升温。两张红红的脸仿佛都听到了对方的心声。“可以了,请品尝。”最终还是天野先打破了这份奇妙的宁静。其实不管榆童有多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它的飘渺虚无,迟早是要被打破的。或者天野打破后会有一番新的景象呢!
第十章:天野
榆童接过天野递过来的茶碗,学着天野的样子做着那些看似高雅,实则让榆童觉得无比麻烦的喝茶步骤。最终榆童一口下去,那口感真可谓是百感交集啊!那看着像绿色的芝麻糊状的东西对于榆童的味蕾确实不起作用。粘稠不说,还比一般的茶叶苦,喝着让榆童有种活遭罪的感觉。
榆童憋着气喝完,放下茶碗的那一刻竟有种解脱感。“感觉怎么样?其实我们已经省却了很多步骤了!”
“还不错。”榆童见天野这么用心去给自己沏这个茶,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于是便撒了个弥天大谎。其实这个时候榆童心里想着的是“还有步骤啊,这么麻烦的东西下次请我我都不喝,真是遭罪。算了还是快点撤吧,免得待会儿又不知道整出些什么名堂来!”
“我们上楼上赏月吧?今晚的月色真皎洁。”正当榆童准备告辞时,天野却忙不颠的跑到阳台上叫嚷起来。
榆童背着天野的脸,虽然嘴上上答应了,可心里却有千百个不愿意。“苍天啊,你是不是觉得耍我邹榆童很好玩啊!邹榆童就是你自己犯贱,没事上来人家家里做什么!上就上了你还吃饭!吃就吃了你还要观赏日本茶道!现在好了,你就当送佛送到西吧!”
“榆童你在想什么呢?我们上去了。”榆童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走了神,等回过神来时天野已经一手提了一袋子的东西,一手牵着豆豆站在门口等榆童一起上天台了。
“哦……没什么,麻烦你等一下啊!”榆童急忙起身到门口去穿鞋。
“诶,你拿什么呀,这么大一个袋子?”
“月饼啊,这是我们店里发的冰皮哦!还有一些柚子、哈密瓜、猕猴桃……”
“这么多吃的完吗?”
“怕什么,不是有豆豆在吗?”
天野住在顶楼,两人没说几句就到了天台。天台的门用钥匙锁着,据天野自己说这里的天台也是属于他物业的一部分,里头都布置过。天野怕楼下的孩子跑上来淘气才锁上的。
门打开后榆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到处都是水管,在水管间的一块比较大的空地上摆了两张沙滩椅,还有一把遮阳伞,空地四周种了几盆不知名的小花。榆童来时有几盆已经开了,红的白的紫的,星星点点,一下就把这里的格调提高了不少。
“过来坐吧。”天野收起了遮阳伞,在两张椅子间的桌子上排开带上来的东西。豆豆一见到有吃的早就跑过去了。正对着天野摇头摆尾的卖萌。
“去,先把榆童哥哥叫过来,不然不给你吃。”天野小声对豆豆说着,无奈夜过静、风柔情。清透的秋风早就承载着他的声音荡入了榆童的耳中。
榆童特意不转过身去看天野和豆豆,只是安静的在那等着,等着天野亦或豆豆的一声呼唤。豆豆很聪明,它真的很懂天野。在收到天野的命令后,它先是看了看天野,然后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榆童。摇着尾巴憨头憨脑的就跑到榆童跟前了。
“怎么啦豆豆?”榆童见豆豆走到自己跟前了便问道。豆豆不会说话,但是它会用身子去撞榆童,见榆童没什么反应,它又转而跑到榆童身后去蹭榆童,等榆童转过来后,它先是坐下然后又向天野的方向走,走了几步见榆童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去蹭榆童。
“你是不是想让我过去啊?”这样两次之后不管之前是否听到这个安排,榆童也明白豆豆的意思。
“坐吧,来先吃块月饼。”当榆童走到天野身边时天野殷勤的招呼道。
“哇……这么丰富啊!”榆童接过天野递过来的月饼坐下道。而天野此时也在榆童隔壁的椅子上坐下了,两个人各自品尝着月饼,又各自看着夜空中那同一轮明月,许久没有说话。
“在想什么呢?”最后还是天野先按耐不住寂寞,打破了沉寂。
“在想我妈,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像我这样遥望着这玉盘似的明月;在想当年李白、刘方平、李商隐这些大诗人的中秋月夜之景;在想他们当年挥墨写下那些哀思离愁的诗句时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的心境!”
榆童说话时双眼迷离的望着圆月,根本没有注意到天野已经注视自己很长时间了。“以前我很喜欢刘方平的《月色》,觉得那句“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充满了意境,但今夜我却想起了张九龄的那首《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人在他乡,思乡思人,如今总算尝过了。”
“有味道。”天野附和道:“以前我最喜欢的是李商隐的那首《嫦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这是我母亲每年中秋必吟的一首诗,其实诗里面到底是包含着什么意思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懂。都怪自己语文没学好!但刚刚看到你摊在椅子上,搂着抱枕望月兴叹时,我脑中浮现的却是李朴的那首《中秋》。“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灵槎里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天野说完扭头看向榆童,没想到榆童不知何时就已经开始打量着自己。这次对视两人虽然依旧面红耳赤,但比之方才明显淡定了许多。一段时间的对视后二人都换回了正躺的姿势,一个闭目静思、一个孤独望月。
“天野。”
“呃!”
“你介意我打听一下你的家庭情况吗?因为……因为到现在为止,你都几乎没有提过你的家人,今天是中秋,他们不来看你,你怎么也不给他们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啊!?”榆童说着微微拉开了上眼睑偷瞄了一下天野,天野起初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背对着榆童述说了起来。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只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我的父亲在我三岁那年就抛弃了我们母子,自己回日本去继承他家的企业。是我母亲傻,都没有和他正式领证就同居还生下了我。母亲说她当时就是爱上他了,没有理由的就爱上了。听她说她的祖父就是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的,所以当时他家没有一个人赞成他们在一起,为此她不惜与家人反目。母亲为了那个男人学习日语、练习日本的礼仪,差点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日本人。但母亲做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三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月圆之夜,他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然后的日子母亲一直活在他们当年的记忆中,所有的东西都按着日本的来,连我的姓……我恨透了这个姓!每当听到有人叫我“天野”的时候我就想吐。但是从小到大身边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叫我,只有母亲会唤我“弥笑”。但我九岁之后就再也听不到有人那样唤我了……后来上学,时不时的会有人叫我“小东北”,起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别人叫我,便也应了。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好……”
天野说到这里已经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
榆童看见天野在说这些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还不停的颤抖。他此时一定很冷吧。从心里头散发出来的冷是世上最致命的。看到此情此景榆童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冲过去紧紧抱着天野的冲动。
但是就在他要行动时,他眼前尽然出现了健恒的身影,加上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又在心中反复告诫着他自己。“邹榆童你不要冲动,你如果现在抱了,那以后呢?你真愿意抱着一个男人一辈子吗?不,你不能。”就这样榆童终究还是没有去给予天野自己本来可以给予他的温暖。
“弥笑。”榆童轻呼着天野,左手已经用力的握上了天野的右手。就在榆童触碰到天野手掌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天野内心的孤独。榆童天生就四肢冰凉,无论冬夏。而现在连榆童冰凉的手心都能感觉到天野手心的苦寒,谁又知道现在天野的心里是如何一番冰天雪地。
“弥字原意为满,你母亲一定希望在你的人生中每一天都充满着快乐的欢笑。虽然她不在你身边了,但是你一定要践行好她的心愿啊!”说到这里榆童加重了手中的握力。
“我也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一眼都没有。在我出生后不久他就去世了,我是我母亲独立带大的。听外婆说,其实母亲当年生下我后依然很美丽,以母亲当时的年龄再嫁根本不难,她也给母亲说过几门,但都给母亲一口回绝了。很多年以后我就这事问过我母亲,她说怕新爸爸不喜欢我,会欺负我,所以她不嫁。而且她觉得她一个人就可以带好我,她有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么多年来她都给我双份的爱……”
榆童说到这,眼睛也湿润了。他转头看向弥笑,虽然模糊但依然可以知道弥笑也在看着自己,而且第六感告诉榆童此时弥笑的双眸也和自己一样被泪水笼罩。
“我们都要快乐的活着,不为什么,只为让那些爱我们、疼我们的人安心。”弥笑的手原本只是任由榆童握着,自己并没有握拳。但说完这话后弥笑用同样的力道回应着榆童。
“我天野弥笑对月发誓,一定可以做到开心快乐每一天……”空旷的天台此时回荡起弥笑的声音,在声音还没有散去之时又有一把声音附和上来“我……邹榆童也可以做到……”二人的声音就这样第一次交织在一起。